24 ，峰回路轉

寥落做了一個夢。

夢裏葉隐枭像往常一樣看着她笑，于是她站在遠處也回應他的微笑，然後她看見他身後忽現的刀光劍影，呼嘯着吞沒他遙遠的召喚。

她夢見他死了。

驚醒的時候還是熟悉的黑暗，寥落摸了摸自己布滿冷汗的額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門口就在這時傳來響動，她知道是賀伊農來了，于是強打精神站起來，對着門口的方向叫了一聲：“伊農？”

“寥落姐。”賀伊農拿着送飯的籃子走進來，聲音乍一聽上去沒什麽精神，寥落順着繩子接過籃子，疑惑的問道：“怎麽了？”

“今天就是莊主繼任大典，葉大哥到現在還沒出現。”他低着頭，早上就看到尹寂岸精神抖擻的站在禮臺旁邊，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的焦慮又加重了些：“寥落姐，你跟他說的話他真的明白麽？”

“他不會辜負我的，可能再等等就會來了。”寥落低下頭，剛剛的夢境又在眼前閃過，她忽然焦急的看向賀伊農：“你去找找他，可能是出事了！”

賀伊農一愣，随即用力的點頭，剛要跑出去又被寥落叫住，她溫潤的眼裏像是盛了一汪泉水，在滿室琉璃的映照下分外可憐：“我也想去。”

“只有莊主知道怎麽放你出來，我試過好多次，都沒有用。”賀伊農說着後退了幾步：“你等等我，我這就去找他。”便急切的跑了出去。

她看着他跑走，地宮裏重又陷入黑暗，這一次卻好像黑的格外絕望。上次見面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記得他跪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滿眼的心酸等待只化作一聲悠長的呼喚，扣在她脆弱的眼裏，撩撥的眼淚決堤。當初分開的一刻她就告訴自己，假如命運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改變，那自己此生是再也見不到他了，知道他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就好，自此再無奢望。可是此時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只有回憶可以憑吊時又忍不住後悔起來，倘若上次見面就是訣別，她為什麽不多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

永遠只差那一眼。

而在山莊的禮臺上，尹寂岸已經冠冕堂皇的站在了正中央，下面的人有些仰着頭看他，有些還不死心的望向山莊門口。尹寂岸在一片秋高氣爽裏得體的微笑，沖着下面的人們自信的開口道：“看來你們的沉莊主今天是不會回來了，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

“怎麽樣都輪不到你吧。”大門處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下面的人無不驚喜的轉過頭，只見林谷痕白衣勝雪和慕玖逆黑衣飄飄的站在一起，腳邊的雪狼眼裏滿是殺氣。林谷痕眉眼微斂，穿過衆人徑直走向禮臺，身後的慕玖逆仍舊是冷豔絕倫的樣子，跟在他身後也向着禮臺走近。

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意外，尹寂岸不悅的皺眉，待衆人将視線轉回他身上時又得體的微笑：“葬影山莊不能長久沒有莊主，你們這麽久對山莊不聞不問，現在回來有點說不過去吧。”

林谷痕冷笑了一聲，輕盈的躍上禮臺：“芷悉宮殺了我們半個山莊的人，現在還想成為新的莊主，就說的過去麽？”

“我說過了，那是司斂的個人行為，我一點都不知道。”尹寂岸依舊雲淡風輕的看着他，林谷痕點頭：“就算你不知情，可是歷來山莊規定有翡翠碑的人才能做莊主，莫非翡翠碑在你手裏？不如拿出來給大家看看，也好服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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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寂岸陰沉的斜了他一眼，右手不動聲色的伸到腰後握住自己的折扇：“服衆的不只有翡翠碑，也要看實力吧。”

“奉陪到底。”林谷痕也慢條斯理的抽出了自己的劍。

慕玖逆在臺下皺眉，論實力的話現在林谷痕無異于找死。尹寂岸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只是打開折扇卻并不動作：“你不要後悔。”

林谷痕沒有回應，已經搶先一步出了劍，尹寂岸氣定神閑的擡手用折扇擋了這一劍，轉身退了一步悠閑地搖頭：“很久沒跟你這種水平的人較量了，還是算了吧。”

他說着背對着林谷痕往前走，身後毫無掩飾的劍氣橫沖直撞的朝自己襲來，尹寂岸不耐煩地揮手，折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的砍在林谷痕手腕上。谷痕吃痛，劍本能的掉落在地，尹寂岸就在這時回了身，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劍，同時折扇準确無誤的飛回手裏。

慕玖逆拍拍犬牙的背算是命令，犬牙會意的沖上了臺，咬着林谷痕的褲腿把他往臺下拖，林谷痕低頭看了看它，目光緩緩移到玖逆臉上。現在的場面，他就算有千萬種逃開的理由，他也都不能要，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下來，別打了。”慕玖逆靠近禮臺，聲音帶了些焦急。尹寂岸輕笑，揮手折扇再次飛出，只不過狠狠掃過林谷痕的腿，谷痕悶哼了一聲，跪在地上。

慕玖逆心裏一緊，召回犬牙不顧一切的往臺上沖過去，肩膀突然被誰按住，她驚訝的轉頭，葉隐枭如畫的五官在秋天微涼的風裏完美的不真實。她從未見過葉隐枭這樣的表情，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憤怒，噴薄着呼之欲出。

臺上的尹寂岸并沒看到下面突然出現的人，他專注地看着林谷痕将死的樣子，拿起劍指向他的脖子：“你們專門殺人的，是不是特別享受這種拿劍指着別人的感覺？”

林谷痕咬牙看着他，沒有作聲。

“我們一般速戰速決，沒那麽多沒用的廢話。”

玉笛從空中飛來，撞到劍刃上，力量沖撞的尹寂岸倒退了一步。他轉頭望向聲音的開源，在看到葉隐枭時猛地睜大了眼睛。這次玉笛卻沒像每次那樣回到葉隐枭的手裏，他氣宇軒昂的站在林谷痕身前，撕下衣角的布料纏在自己手上，看向尹寂岸時露出狂放不羁的笑容：“別怕，我是活人。笛子還給你，五年師徒的确應該比試一場，好讓你明白什麽叫青出于藍。”

“我就知道不該相信晝皙那小子，不過那茶我可是看着你喝的。”尹寂岸話音剛落，葉隐枭已經離自己不過兩步的距離，他走過來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尹寂岸握緊了折扇，不祥的預感在心裏攀升，只好裝着沉着冷靜的樣子：“你也不過是山莊的叛徒。”

葉隐枭依舊保持着微笑，只不過相比尹寂岸少了妥帖得體，滿是叛逆輕狂。他把手放到胸前，再轉身時手裏已經握着一塊溫潤無雙的玉佩，葉隐枭環顧臺下的人群，然後在衆人的驚嘆中點頭：“沒錯，翡翠碑在我手裏，我将會是你們新的莊主。”

林谷痕和慕玖逆同時睜大眼睛驚愕的看向葉隐枭。

臺下有短暫的沉寂，然後賀伊農第一個拍了手，接着掌聲像潮水般四面八方的湧來，葉隐枭站在臺上慢慢收斂了笑容，望向尹寂岸時眼裏已經是從未有過的一片冰原：“你還想說什麽？”

尹寂岸凝視着他的眼睛，沒有說話，臺下的人此時都滿眼熱切的望着葉隐枭，沒有人顧及他，自然也就沒人發現他眼底一瞬間毀滅般的瘋狂。葉隐枭轉身望向臺下，急切的想問賀伊農寥落在哪裏，折扇就在這時毫無預兆的朝着他的後頸飛來。

慕玖逆扶着林谷痕的手一抖，還沒來得及喊出來，葉隐枭已經從容擡手穩穩地将扇子接住。他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回過頭，像大夫望着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樣：“到此為止吧。”下一秒，他生生将那把銀制的金邊折扇撕成了兩半。

臺下的人群随着他的動作一陣沸騰，尹寂岸面色鐵青的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扇子，有些顫抖的走過去撿了起來。彎下腰的時候他聽到葉隐枭在他耳邊輕輕的聲音，他說你走吧。

你走吧。

忘了是誰也這樣說過，他似乎總是在被驅逐。尹寂岸吃力的站起身，捧着殘破的扇子，之前所有趾高氣揚的驕傲都成了赤裸裸的諷刺，他看着葉隐枭，知道繼續撐下去自己根本沒有勝算，于是強忍着心裏的恨意轉身，往臺下走去。

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