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秦縱
翌日秦躍的車就來了。
秦縱吃完了早飯,正跟阮肆靠陽臺上閑聊,就見秦躍下了車,對他們揮手打了個招呼。
“秦叔早。”阮肆比劃了個不太嚴謹的敬禮手勢,趴欄杆上笑,“您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再一塊打個球?”
“行啊,下周怎麽樣?”秦躍擡頭,“下周周末,正好你們才開學也不緊張。叫上你爸爸,他天天待辦公室裏,再不出來運動一下,我怕過幾年再見他就是個大肚便便的中年老男人了。”
“得嘞,”阮肆說,“我跟他提一聲,到時候還請您手下留情。”
秦縱下了樓,父子倆打了個招呼,秦躍對阮肆說,“那就下周見,到時候我來這兒,咱們一塊走。”
阮肆點頭,在秦縱望過來的時候眨了只眼,目送着車轉出去。車一走,他就換了褲子,給孔家寶打了個電話。
“收拾好沒有?出門!”
“新膚色挺酷。”秦躍開着車,看他一眼,“看起來假期過得還不錯,給你媽打電話了嗎?”
“打了幾個。”秦縱說。
“聊了什麽?”秦躍問。
“都是助理接的。”車窗是開的,吹得秦縱頭發起飛,“意思傳達很到位,不彈鋼琴就不要跟她講話。”
“等她消氣就好了。”秦躍轉着方向盤,“你演出那事她跟我說了,你的處理方式的确挺幼稚。我問你一句,真的不想彈了嗎?”
“不想。”秦縱回答。
“這麽幹脆。”秦躍笑了幾聲,“那過去為什麽練呢?你開始就告訴你媽你不想彈,她也不至于期待這麽多年。演出那事也幹的不地道,她籌備一場不容易,又心高氣傲慣了,你那漏的音都是在打她的臉,她能不生氣嗎?”
“我告訴過她很多次,”秦縱說,“這件事如果是僅憑一張嘴就能說服的問題,我就不會舍近求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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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信她一回,沒有媽媽不了解……”
“也許我們真的互相不了解。”秦縱關上車窗,“平心而論吧老爸。大家坐在一起閑聊的次數都為個位數,就像我不想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有新對象,你們也不想知道我願不願意幹這事。”
秦縱一上車就看見後排新加的嬰兒座,以前車鏡上吊着的琉璃彌勒佛變成了橡皮小黃鴨。整個空間沒什麽大變化,卻一直彌漫着某些新組成員到來的味道。
也許秦躍這兩個月并不是沒有時間,而是只對他沒有時間。
秦躍停頓很久,兩個人沉默有些尴尬。等紅綠燈的時候,他說,“一直沒給你說。去年就在考慮結婚的事情,打算低調的辦了。前兩個月你弟弟到來,我原本打算再等一等給你說。”
“去年就考慮結婚的事情,今年入秋我也不知道。”秦縱笑了笑,“前兩個月您小兒子就到來了,我們還在一起打桌球,我也一個字都沒聽到。遲到的恭喜,今天補上。”
“如果你不介意。”秦躍遲疑,“來家裏吃頓飯吧。”
“我不介意。”秦縱擡手開了音響,跳過一堆兒歌,調到以前秦躍的動感音樂。一首《Fresh Off The Grill》震得耳朵疼,他靠椅背上還是打開了車窗,随着重鼓點的敲打,慢吞吞地說,“因為無所謂。”
秦縱以前。
秦躍還記得,他才到自己腰下的時候,特別愛哭,但是喜惡分明。他喜歡吃什麽,他讨厭玩什麽,他都會講個明白。小時候有點話痨,但是個非常懂事且令人省心的孩子。秦躍最初那幾年是真的很忙,忙着生意,忙着自愈自己破碎掉的夢。因為太忙了,所以舒馨要跟他離婚。起初要把秦縱交給軍大院,但是秦躍沒勇氣面對老爺子,所以留給了舒馨,安慰自己舒馨好歹是孩子的親媽。然而舒馨也忙,忙得沒有辦法照顧秦縱,他們冷眼看着對方,想要這個孩子一夜之間就長大,大到不需要讓他們這麽費心,所以推搡着他,鞭策着他,要他快一點,再快一點的長大。
最終秦縱真的長大了。變成長着獨立的骨頭,卻始終沒有明确的方向,眼裏只能是漫不經心的男孩。沒所謂就不在乎,不在乎即不會難過。如果從頭到尾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不奢望父母之中任何一個會回來,那麽他就不會因為期待而雀躍,不會因為失望而落寞。
秦躍沒再提考軍校的事情,到了軍大院爺爺也沒提。秦縱陪老人家吃了飯,又在院子裏坐着練了會兒字。
秦衛國看着他練,點頭道,“這字還成。”又想起什麽,笑道,“比肆兒的靠譜。”
“他那是狂野風,一般人收不住。”秦縱垂眸盯在紙上。
頭頂的槐花早已謝了,垂葉簌簌地在風中摩擦,掉下來幾片幹葉落在紙上。秦衛國撚了一片在指尖,茶香袅袅,四下沒人。
“你爸爸說了嗎?”秦衛國說,“老大不小,也不像話,這事怎麽能不給你透個音,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了。”
“我爸,”秦縱收了最後一筆,“有自己打算吧。這事講不講都行,左右也挨不着。我們住得遠,他就是生個足球隊,我也碰不上。”
“說什麽足球隊。”秦衛國皺眉,“現在國家開放政策,他能再有一個都不錯了,不然這事我也不答應。”
“他都四十多的人了,想有個完整的家庭,也挺好。”秦縱擱了筆,“我媽雖然不再想着結婚的事兒,對象還是有的。兩個人都好,您這不也省心嗎。”
“你爸媽都好了,”秦衛國問,“你往哪兒去呢?”
“這不是,”秦縱笑,“就到爺爺這兒來了嗎。”
爺孫倆相視而笑,秦衛國拿了他剛才的筆,嘆道,“好,還有爺爺呢。肆兒明年考試有方向沒有啊?”
“有了,”秦縱說,“他主意定得早。”
“也行,好孩子,讓他沒事就來我這兒轉轉,多少年了還怕我。”秦衛國沒問阮肆要往哪兒去,而是問秦縱,“那你要跟他往一塊考嗎?你倆從小長大,形影不離的。”
這一下還真問住秦縱了。
秦衛國在紙上慢慢寫了“縱肆”兩個字,說,“當初和阮勝利給你倆起這兩個字,可不是為了讓你倆就膩一塊的。縱欲行肆,你就沒點自己的想法嗎?要真沒有,”秦衛國擡頭看他,“那就只能按爺爺的方向走了。”
“卧槽。”孔家寶把阮肆提的袋子拿起來看,“你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啊!說買就買!”
“滾。”阮肆抱緊袋子,“又不是給你的,用你那摩托摩拉去。”
“……”孔家寶晃着奶茶,“糾正一下你個土老帽。我早換了,現在都用愛瘋。你稿費合一塊全買這個了?還沒到弟弟生日啊。”
“哥高興就送他。”阮肆說,“今天天氣好,我一笑,我就給他。單身狗你懂麽?”
“老子再糾正你們這對狗男男一遍,”孔家寶捏着奶茶杯,“在下二中黃金孤狼是也,別一天到晚地喊單身狗!不文雅好吧。”
“說得好像孤狼特有逼格一樣。”阮肆舀着冰,“你這是自我欺騙。”
“得了吧,”孔家寶啧聲:“你們現在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就欺負我一個孤家寡人,不地道,不兄弟。你要還想要陳麟那東西,你就老實地奉承我一下。”
“胖胖。”阮肆眼中藏情深如海,“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我對……”
“嘔。”孔家寶仰身,“我靠!你趕緊收回去,你他媽就是這樣把弟弟騙到手的是不是?哇,這個社會真是險惡,什麽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還是我太年輕了。”
“那你還廢話什麽?”阮肆說,“交出來讓我看看。”
孔家寶哼哼唧唧,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開了鎖點開相冊,一排高清相片。
阮肆挨個翻了,問,“厲害了孔寶寶,你從哪兒弄到的?”
“求助真社會人。”孔家寶跟他頭對頭,“我家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你還記得嗎?就前年來我家拜年挂着大金鏈紋着花臂的大哥,我以前一直以為他那是裝模作樣,這次可算明白了,烈焰就是他開的。”
“呦,”阮肆比出大拇指,“上回沒給大哥拜一拜,失敬失敬。”
“這照片,就是他店裏拍的。陳麟這家夥有點特別,所以他記得清楚。”孔家寶跟對暗號似的,“你猜他一開始為什麽一定要在烈焰待?”
“我猜不到。”阮肆攪着冰,“你一次性說完行不行!”
“我給你說過,陳麟養了個小樂隊。還養得挺像樣,他是裏邊的吉他手兼隊長,一切開銷都是他支付。他爸也許付得起,但就靠他每個月那點生活費肯定不行,所以他找到烈焰的時候,是為了能登臺,一是練練膽,二是順便賺點演出費,也給他那幾個隊友找個包吃包住的地方。”孔家寶講完嘆一聲,“我還挺意外的,你說是不是?”
阮肆:“你大哥待遇挺好啊,還包吃包住。”
孔家寶:“……”
“我跟你聊天。”孔家寶說,“真他媽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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