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累死了我還跟你吃飯,”陶曉東在電話裏跟夏遠說,“你自己吃吧。”

“你看我這不是想你了嗎?”夏遠嘿嘿樂了兩聲,“你回來了已經?”

“回了,改天再說吧。”陶曉東每次出門回來第一個惦記的都是他弟,通常剛回來這天他都直接回家。

夏遠說行,改天出來喝酒。

大黃本來要拉着陶曉東再接上倆孩子去他們家,但是陶淮南說飯已經做完了,陶曉東就直接回了。

回去一開門陶淮南已經坐在門口小板凳上等着了,耳朵裏戴着耳機。

陶曉東開門一進來,他立刻摘了耳機,叫了聲“哥”。

“在這兒坐着幹什麽?”陶曉東在他頭上按了按。

“等你呗。”陶淮南沖他笑了下,站起來說,“苦哥不搭理我。”

“你又怎麽了,”陶曉東換了鞋進來,“又氣人了?”

陶淮南在後面說:“我可沒有。”

滿屋子都是菜香,遲騁在廚房正炖着湯,見陶曉東回來,回頭叫了聲“哥”。

陶曉東應了聲,去自己房間洗澡換衣服,陶淮南在後面跟着他,坐他床上等。

陶曉東看他兩眼,沒多問,衣服脫幹淨了去洗澡。

陶淮南在他哥床上躺下,安安靜靜的。

小孩子到了有心事的時候了,陶曉東沒想多問。

但這倆小孩兒這次鬧別扭時間還挺長,回來三天了陶曉東見他倆還都別別扭扭的。

兩頭問了問,都說沒什麽。

陶曉東在店裏問歡戈:“你們這麽大天天腦子裏都想點什麽?”

歡戈讓他問得一愣,愣頭愣腦地回:“我們哪麽大?”

旁邊一紋身師笑着接話:“歡戈大嗎?上回一起去汗蒸我不小心看見一眼,也沒看清大不大。”

歡戈看見了,臉刷地脹紅了,憤怒又羞窘地喊了聲:“啊!”

陶曉東笑了兩聲,周圍幾個人也都“嗤嗤”地低聲笑。

“煩人呢?”歡戈站起來要走,臉皮薄,說剛才那紋身師,“老沒正經。”

陶曉東給他個眼神讓他坐回來,接着說:“我是說你們這個歲數,都有什麽愁事兒。”

“我沒什麽愁的啊,”說起這個歡戈還笑了,“以前我就愁以後怎麽辦,還有點自卑。但我現在天天都開心。”

歡戈是個好孩子,确實天天都樂樂呵呵的,也上進,懂事兒。陶曉東笑着點點頭:“好,開心挺好。”

湯索言出去那麽多天,手術攢了一堆。連着排了多天的手術和門診,加上院裏的事情,着實忙了挺多天。

他不在的那幾天科裏還發生了次事故,實習醫生第一次上手術臺太緊張,手抖導致手術失敗,主治醫生在旁邊緊急救場,但預後效果極差。這些天家屬一直在醫院鬧,要醫院給個說法。

科裏這些天氣氛一直有些壓抑,年輕的小醫生們都怕湯索言,他有些時候太嚴厲了。這種事故在湯索言那裏是不被允許的,這個實習醫生在他們科注定留不下,包括那位主治醫生也一樣有責任。手術都有失敗的可能,這是肯定的,但低級錯誤在三院眼科容不下。

湯索言很多時候其實都是溫和的,沒那麽嚴厲,但到了這樣的時候,比起主任徐石教授,科裏的醫生們更怕他。

田毅過來的時候湯索言剛從門診樓回來,順路拿了盒飯。

田毅敲門,聽見裏面讓進,開了門探頭進來。

湯索言看見是他,有點意外。

“喲,才吃啊學哥?”田毅推門走進來。

湯索言讓他坐,田毅趕緊說:“你吃你的,我就過來送個東西。”

他把拎來的紙兜推過來,笑了聲說:“曉東讓我給你的,放我那兩天了,才抓住你人影兒。”

湯索言不用打開看都聞到了中藥味,笑了下道:“謝了,随口一說難為曉東記着。”

“在他那兒沒什麽随口一說,”田毅說,“他這人就特較真兒。”

“曉東人很好。”湯索言想起之前兩人一起在西藏的那些天,還有他們在飛機上閑聊,“講話太逗了。”

“故意逗你呢吧,”田毅嗤笑一聲,“跟我們在一塊兒的時候他都不怎麽說話,他有時候有點內向。”

“內向?”這跟湯索言的認知有點偏差。

“難不成你還以為他開朗?”田毅搖搖頭說,“我們裏頭最不愛說話就是他。”

田毅就是來送趟東西,湯索言飯還沒吃完,田毅沒多耽誤,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湯索言吃完飯還很多事,到了下班時間天都已經黑了。

下班之前換了衣服拎了裝藥的紙袋,給陶曉東發了條語音:“曉東,藥拿到了,謝了啊。”

陶曉東沒立刻回,湯索言已經坐進車裏了才收到他的消息:“我才看見,沒拿手機。客氣了湯醫生,你手疼了記得用,我用着挺好,你試試。 ”

湯索言說:“好,那你忙。”

陶曉東這次回得倒是快了:“不忙,沒事兒。你用着要是管用你跟我說,我再讓田毅給你送過去。”

湯索言笑着回他:“好。之前說一塊吃飯還一直沒倒出時間來,我回來之後太忙了。你最近有空嗎?約上師弟一起?”

陶曉東說:“我沒在,我出門來着。沒事兒你忙你的,等你不忙了咱們再找時間。”

湯索言“嗯”了聲:“那行,你回來再聯系我?”

陶曉東:“好嘞,你忙着湯醫生。”

路上有點堵車,湯索言到家的時候快八點了。

門一開,玄關的燈竟然是開着的。湯索言動作頓了一下,推開門走了進來。

“回來了?”白教授的聲音傳過來,湯索言看過去,看見自己爸媽的時候又一陣意外。

乍一看見燈亮他其實沒想到會是他父母。

湯索言換了鞋走進來,跟他們說:“爸,媽,怎麽過來了?”

“今天去你姑那兒了,順路就上來給你收拾收拾。”白教授走過來接了他的外套,“飯都給你做好了,我給你熱熱。下班這麽晚啊?”

“今天忙。”

白教授同時接過湯索言手裏的紙袋,中醫教授對中藥味道自然敏感:“什麽啊?”

湯索言說:“朋友給拿的藥。”

她打開看了眼:“我之前給你拿的你都用了嗎?”

“用了。”湯索言進去換衣服,關門的同時沉默着嘆了口氣。

一個人住的房子和兩人住的到底不一樣,唐寧的東西大部分他都已經收拾走了,洗手間也只有一個人的洗漱用具,有些事情瞞不住。

吃飯的時候誰都沒提這事,爸媽很有默契地不提唐寧,說話時有點小心翼翼的。

飯後湯索言洗碗的時候他爸才坐不住,被他媽派過來小聲問:“小唐呢?”

湯索言平靜道:“搬走了。”

“為什麽搬走?”老頭回頭看了眼客廳,壓低了聲音問,“鬧別扭了?”

湯索言“嗯”了聲:“有點問題,各自冷靜一段時間吧。”

“什麽問……”外面白教授突然清了清喉嚨,湯爸爸卡了一下之後說,“什麽問題就不問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不打聽。”

湯索言被他倆逗笑了,碗都洗完擦幹之後擦了擦手,搭着他爸的肩往外帶,讓他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跟你們聊聊,我也不瞞着你們,你們也不用惦記我。”湯索言給他們倒了茶,晚上了,給他們泡的茶很淡,茶的淡淡香氣散出來,有種清透的味道。

“我跟唐寧這幾年一直分分合合的,你們也都知道。他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累,那我也不好再留,談了之後覺得分開對彼此更好,所以都尊重對方。沒什麽誰對誰錯,我跟唐寧也這麽多年了,他雖然跟你們接觸不多,你們可能不太了解他,但他人不壞。接觸得少也有我的原因,我太忙了,不怎麽帶他回家。現在他搬走了,你們也都看見了。”

湯索言難得這麽坦白,從前他跟唐寧鬧別扭他回家都不太說,什麽時候問他都是說沒矛盾沒問題。這次湯索言沒瞞,反正也瞞不住。

“現在确實是我一個人,但也別擔心我,我三十好幾了,能照顧好自己。我知道你們一直因為我不能正常結婚成家挺操心的,這事怪我。”

“說這幹什麽,”白教授皺了下眉,“沒怪你。”

湯索言笑了笑:“我知道,我挺幸運的。”

一旦真這麽開誠布公地聊起來,當父母的反倒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合适。唐寧他們沒多喜歡,可比起讓湯索言自己生活,有這麽個人還是好些。可既然現在已經這樣了,自己兒子自己了解,他不是會沖動做出什麽決定的人,所以就更沒有繼續勸和的道理。

湯爸爸撓了撓頭,又咳了聲:“反正你想好了就行。”

“嗯,”湯索言抿了口茶,“順其自然吧。”

“要不然你就回家住,反正你就一個人在哪都一樣。”白教授說,“就是上班遠點。”

湯索言笑着搖頭:“太遠了媽,折騰。”

他爸媽離開之後湯索言繼續坐在沙發上,房間裏是死沉沉的靜。

今天他爸媽過來是個意外,要不然湯索言沒打算現在就跟他媽說這事。他和唐寧在那晚談過之後就沒再聯系過,到現在也挺長時間了。

但那晚他們畢竟沒收尾,他們倆現在到底算是什麽情況也說不清。

這也算唐寧慣會用的小手段了,不把話說透,給自己留着後路。湯索言被他套了這麽多年,心裏什麽不清楚,無非就是容忍他的那點脾氣,不當回事,随他去。

可這次确實不一樣,湯索言那晚說的話也都是當真的。

多深的感情也經不起折騰,唐寧這幾年把湯索言的心都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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