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陶曉東讓人一句話叫停了, 手放在門把上保持着這姿勢回頭看, 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湯索言也不再說話了,陶曉東幾秒鐘之後轉回了身, 門又給關上了, 站那兒笑了:“幹嗎啊?”

湯索言問他:“你天天跟有人攆你似的幹什麽?”

“沒有, 誰攆我了。”陶曉東被叫住了也不知道湯索言什麽意思,只是笑, “叫我有事兒?”

湯索言說:“沒事兒。”

倆人四目相對, 互相看着,站着那個懵得直笑, 坐着那個一臉平靜地看。

“不是, 到底怎麽啊?”陶曉東貼着牆站得直溜溜的。

“就看看。”湯索言視線都沒動過, 一直落在他身上,話尾輕輕挑着音,“不讓看?”

“靠……”陶曉東真有點扛不住,轉開頭笑着念了一聲, 念完又把頭回過來, 板板正正站着, “讓看,看吧。”

陶曉東沒什麽怕看的,當初就穿條褲衩都看完了,現在穿得這麽嚴實還有什麽不能看的。唯一有點捱不住的就是湯索言的視線,這麽直接不帶一點遮掩地看,陶曉東再臉厚也覺得怪難為情。

後來自己縮了肩膀, 笑着主動走過來坐下了,說:“我離近點兒你看?”

湯索言問他:“等會兒上哪去?”

陶曉東說:“回店裏呗。”

湯索言收回視線,手腕撥了下從抽屜裏拿了個蘋果,扔過來給他:“吃完再走。”

陶曉東眨眨眼,接過來就咬了一口。

讓人這麽盯着,陶曉東連蘋果都吃得規規矩矩,恨不得每口多嚼兩下。湯索言端着半天也繃不住了,笑了出來,陶曉東也笑,湯索言問:“吃飯都聊什麽了?”

陶曉東又咬了口蘋果:“聊挺多呢。”

“都聊得挺好?”

“挺好的。”陶曉東答得還挺認真,“就聊聊你,說說你以前,再問咱倆好上沒有,我說現在頂多是我對你有點意思,離好上還差得遠。唐醫生也說了你的手,你用手換了他。”

陶曉東一邊吃蘋果一邊交代,湯索言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樣,應該的。下回你手疼我碰巧在的話我幫你按按,舒服點是點。”陶曉東又說。

蘋果吃完,話也都說完了,陶曉東試探道:“那我走了?”

湯所言剛才只是淺淺地皺了點眉,現在卻是很明顯了。陶曉東甚至沒擡眼看他,沒聽見湯索言回應,站起來走了。蘋果核也自己帶走了,扔進了電梯間的垃圾桶。

陶曉東其實今天來情緒一直不不高,盡管一直笑,但跟平時還是不一樣。

晚上下班時間,陶曉東接了湯索言一個電話,接起來直接叫“言哥”。

湯索言在電話裏問他:“在哪兒?”

“在店裏,”陶曉東戴着耳機講電話,“怎麽了你說?”

“一起吃飯?”湯索言問。

陶曉東頓了一下,小聲說:“我幹活兒呢……”

這聲聽着可太軟乎了,旁邊紋身師故意咳了兩聲,陰陽怪氣地學他:“幹活呢……”

陶曉東往旁邊看了眼,自己也笑了,又說:“圖趕時間,今晚得弄完。改天呗?”

“那行,你忙。”湯索言道。

陶曉東沒撒謊,手上圖是真着急,弄完怎麽也得九點多了。

但是湯索言這個電話也讓他有點惦記着,幹活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直到圖弄完,客戶擦完開始穿衣服了,陶曉東站起來說:“我打個電話。”

他站三樓窗戶邊打電話,旁邊是整面牆的置物架。湯索言電話接得很快,接起來“喂”了一聲。

陶曉東笑道:“我才忙完。”

“沒吃飯呢吧?”

“沒呢,沒倒出空來。”

湯索言放下手裏的書,說:“晚上吃東西別太快。”

“記住了。”陶曉東從旁邊架子上那了個小擺件,在手裏擺弄。電話那邊暫時沒什麽聲音,陶曉東低低地叫了聲“言哥”。

湯索言:“嗯。”

“你是不是多想了?”陶曉東搓着手裏那個木雕,想了想說,“你給我打完電話我一直琢磨,我怕你多想。”

“我想什麽了?”湯索言問。

“我不知道,反正你別多想。我真沒什麽情緒,我跟唐醫生也聊得挺好。”手上的小東西快讓陶曉東搓亮了。

“那就好。”湯索言笑了下,突然問了個不着邊的問題,“談過幾次朋友?”

“什麽朋友?”跨度太大的這麽個問題,陶曉東沒反應過來,問完反應過來了,失笑,“我說實話嗎?”

“嗯。”

“那我可記不起來了,我都三十多了。”陶曉東說得挺實誠,“好多都記不住了,一段一段的,數不清。”

在這一方面湯索言就單薄多了,就談過一次。陶曉東說完自己也覺得寒碜,“下回你再問我敏感問題提前打聲招呼,我心裏也好打個稿。”

一個電話黏黏糊糊唠了半天,後來是湯索言讓他趕緊去吃點東西。

湯索言說明天後天都不在醫院,讓他中午不用去。陶曉東說知道了。

店裏就這麽多人,一天十幾個小時在一起,都熟,也沒大沒小慣了。最近大家都知道陶曉東有情況,也都開他玩笑。現在誰一聽他電話響就不好好咳嗽,恨不得全店的人都感冒了。

連小啞巴們都跟着來勁,有天陶曉東手機一響,旁邊一個小啞巴竟然起頭咳嗽上了。陶曉東擡頭看了一眼,笑着拍了下他的腿:“咳都咳不利索還跟着湊熱鬧呢?”

小啞巴腼腆地低頭笑着走了。

其實陶曉東接的都不是湯索言的電話,倆人那天晚上之後就沒再聯系過。頭兩天湯索言不在醫院,後兩天在不在不知道,他沒去也沒問。

唐寧跟他見完一面肯定不會就這麽算了,一定還有後話,要不見這一面也就沒意義了。陶曉東沒想緊盯着不放,那樣沒勁,兩頭拉扯着是最累的。

人和人之間這點關系讓陶曉東琢磨得明明白白。

唐寧确實找湯索言了。

下班之前直接來的湯索言辦公室,湯索言正換衣服要走,看見他進來,挑了挑眉。

唐寧叫了聲“言哥”。

湯索言問他:“有事?”

“沒什麽事,過來開會,就過來看看你。”唐寧說得極自然,沖着湯索言笑,“挺久沒見了。”

“最近還好?”湯索言換了衣服,收拾着東西。

“還行。”

唐寧就站在湯索言辦公室等他收拾,想要下班了一起吃個飯。湯索言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唐寧剛好垂下手,兩人手背一碰,一觸即分。

湯索言開門,唐寧道:“你手真涼。”

湯索言沒回他這話,只問:“怎麽過來的?”

唐寧說開了車,湯索言于是點頭:“那行,我就不送你了。”

飯沒吃成,唐寧也不惱,說:“好,改天有空一起吃飯。”

湯索言沒回應,道:“慢點開車。”

陶曉東說不找也是真不找,連着一周丁點動靜都沒,真沉得住氣。

天天手機不離身,湯索言時不時會給他發條消息,一般都是休息時間,陶曉東都回得很快,但也不提去醫院送飯的事了,也不提見面。

“看咱東哥手機都快長身上了。”有人調笑一句。

迪也低聲說:“等信兒呢。”

陶曉東手機又響了一聲,他點開看。

湯索言:今天也忙?

陶曉東單腳踩着凳子腿,坐椅子上回:今天不忙。

湯索言:我今天也不忙。

陶曉東看見就笑了,打字:那要不吃個飯?

湯索言問:你接我嗎?

陶曉東說:接。

在這事兒上陶曉東實在太不積極了,人唐寧都跟湯索言見兩回了,他這邊還在這兒穩呢。湯索言坐上他車的時候說了句:“陶總太沉得住氣了。”

陶曉東答得坦誠:“嗯,硬扛着沉,沉得心拔涼。”

這話說得讓湯索言笑了出來,陶曉東嘆了口氣,沉默了會兒開口說:“真拔涼,感覺我涼了。”

陶曉東笑不出來,說:“唐醫生不舍得了,上次我看出來了,不然他也不會找我。”

今天他可太直接了,湯索言有點意外,聽見他又說:“我連聲都沒敢出,不敢提醒你這兒還有個人。”

陶曉東幾句話下來,把自己壓得很低,湯索言看着他,讓他幾句話給說得不知道怎麽回。

“你跟唐寧見一面,回來冷着這麽多天,”湯索言失笑着搖頭,“人我都見不着,轉頭你說你心拔涼?”

湯索言都有點不知道怎麽說:“你這心從哪兒涼起?”

陶曉東趁着停車的空檔側過頭來看了一眼,湯索言跟他對視,陶曉東舔了舔嘴唇,也沒說出個什麽來,末了也就只叫了聲“言哥”。

這一聲一聲“言哥”叫得,叫了這麽長時間,叫得實在,也着實親近。湯索言答應了聲,之後兩人在車上沒再說話。

到了上次那家私房菜館,一起下了車。朝裏面走的時候,湯索言說:“上次想跟你聊會兒,你跟交代情況一下把話都說完了,我沒想聽那些。”

陶曉東腳步頓了一下,湯索言順勢在他後背上虛搭了一把,兩人一同走:“不是借你的嘴打聽唐寧都說什麽了,想知道也不會這麽拐着彎問你。”

陶曉東要說話,湯索言還是推着他往前走:“我從來沒有過一手托兩邊的意思,拿你吊着唐寧回頭,這聽起來不像話。”

陶曉東來之前跟朋友打過招呼了,老板看見了他已經走出來了,十幾步遠的距離,湯索言邊走邊慢慢道:“才熱乎了沒幾天就冷着我,這聽起來也挺不像話,是不是曉東。”

陶曉東沒來得及看他一眼,林哥已經迎了上來,招呼道:“曉東來了。”

陶曉東跟他太熟了,也省了寒暄。

三人一同往裏走,陶曉東說:“上回忘告訴你了,今天做菜別放姜。”

湯索言笑着搖了下頭,陶曉東回頭看他一眼,說:“我言哥不吃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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