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覺察
入了夜,又更冷了些。
回房後,沈奕瑾覺得冷,也沒了看書的心思,便裹緊棉被卷着身子縮在床上,閉上眼準備入睡。
但躺了一會兒,沈奕瑾便睜開了眼,眼神清明,沒有絲毫睡意,他試着閉上眼,靜下心,卻很快又睜開了,這麽反反複複好多次,仍是無法入眠,腦海裏總是會不停地響着施南钺說的那句話。
——你值得最好的。
從未有人這麽對他說過。
他十三歲摘得江南案首,鋒芒初露,有些心高氣傲了些,但之後,爹娘去世,鄉試失利,試卷被換,他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再也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在心灰意冷,又險些喪命之後,他便不願再去輕易觸碰這些了,心甘情願地窩在一處,當起了小小的西席先生,得過且過地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只需想着柴米油鹽,一日三餐,便是一日。
他知道外頭的人是如何看他的,從前的同窗看他落到如此,多半是幸災樂禍的,而從前待他如子的先生則是搖頭失望,覺得他不思進取的,也還有人看他斤斤計較着幾文錢,覺得他锱铢必較、視財如命、有辱斯文,已經不配作為一名秀才。
盡管林老頭和林言已經盡力抹去這些言論,隐瞞他了,但這些,他都清楚地知道。
他早已不是曾經那個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無知少年了,他如今沒爹沒娘,孑然一身地活在這世間,總會長大,也總要長大。
你值得最好的。
這是他聽過最感動的話,也是最觸動他心弦的話。
他記得施南钺說話時的神情,那麽認真,那麽溫柔,仿佛是在說溫柔缱绻的情話一般,那一瞬間,他聽見了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砰,砰,砰,跳得那麽快。
現在再回想起那時的情形,沈奕瑾仍覺得有些臉紅。
怔怔地望着床頂帷幔,沈奕瑾忽然擡起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又憶起那句話,發現自己仍能感受到那時的心情,滿足的同時,又很是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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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瑾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會神,待回過神來後,他便覺得自己奇怪了,就因為一句話,變得腦子裏都是施南钺的影子,還那麽清晰。
沈奕瑾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搖了搖頭,想将腦海裏的身影甩出去。
花了好半晌,他才總算是将一直盤旋在自己腦海的身影成功趕了出去。
而困意頓時襲來。
等沈奕瑾再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日的辰時了。
施南钺早已醒來,沈奕瑾穿戴整齊出來時,便看到他在院子裏打一套拳法,而封白也站在一旁,視線始終落在他的身上,過了片刻,又丢了一把劍過去給他,随後自己也抓着劍,躍過去和他對打了起來。
兩人在空中挽着劍花,劍劍直指對方要害,沈奕瑾不會武,仰着頭看得有些眼花缭亂,但他卻沒有移開眼,不知不覺,看得有些入了神。
比試了約莫一刻鐘,最終,施南钺的劍快了封白一步,架在了他的脖頸處,只需再往前一點,便能直接取他性命。
封白喘了口氣,笑了笑道:“我果然還是敵不過師兄。”
施南钺收起劍,也笑道:“你已經進步了不少。”說完,他又回頭往沈奕瑾看去,含笑問道:“可是我們吵醒你了?”
沈奕瑾搖了搖頭,見他因為剛才和封白的一番比試,出了一身的汗,滿臉的汗水,都要滴進眼裏了,下意識便連忙掏出一塊巾帕走過去,替他擦了擦,想了想,又道:“我去燒個水,你去沐浴一下吧,否則這麽冷的天,可是會生病的。”
施南钺受傷時,事無巨細,都是他一直在照顧施南钺,這會兒都已經習慣了。
施南钺低下頭,看見沈奕瑾伸着手,像自己還不能動的那時一樣,輕柔地替自己擦拭,心裏一動,不知怎麽的便忘記了拒絕。
施南钺低低地應了一聲,之後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了,甚至還主動把臉湊了過去,而等到沈奕瑾替他擦完汗離開,心裏竟還生出了些許不舍,視線一直追随着沈奕瑾的身影,收不回來。
見狀,封白忍不住捂住眼睛,又輕咳了一聲,提醒道:“師兄,沈秀才已經進廚房了。”
聞聲,施南钺才收回了目光,他想起自己方才的悸動,又想起這幾日自己的怪異,心中隐約有了一種猜測,他猶豫了一會,轉頭對封白道:“封白,我有一事想問一問你。”
看了施南钺的神情,封白便明白了施南钺要問什麽,他不禁有些驚訝,他還以為對感情向來遲鈍的師兄,還要再茫然一陣子才能發現自己對沈秀才生了情的。
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封白道:“師兄你說。”
施南钺往廚房看了一眼,見沈奕瑾還在裏頭,但想到他的聽覺比常人靈敏,或許還能聽得到,便又對封白道:“你随我來。”說罷,他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封白緊随其後地跟了上去。
來到屋外,施南钺一直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這棵樹是一棵老樹,樹根盤旋錯亂,有些足夠粗大,已經能夠坐人了。
封白蹲在樹根上,仰着頭看着施南钺,摸了摸下巴,微笑道:“師兄,你想問的是何事?”
施南钺扭頭盯着他看了許久,一雙劍眉微蹙,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當初是如何發現自己喜歡師父的?”
沒想到施南钺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封白聽了,先是呆了呆,待反應過來後,他又笑了起來,想着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那人,他告訴施南钺道:“離了他時,你會放不下他,總是想他;而在他身邊時,你眼睛會控制不住地去看他,移不開目光;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變得高興,也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變得難過……”
封白說了很多,說完,他又擡起頭重新看向施南钺,對施南钺笑了笑,問道:“師兄,你可是對沈秀才也有一樣的感覺?”
封白的話音落下,還未等到施南钺回答,他就已經十分篤定道:“師兄,你喜歡上沈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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