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開竅

今日,是沈奕瑾爹娘的祭日。

在天邊剛剛泛起些許的魚肚白時,沈奕瑾便已經準備好了拜祭用的香火蠟燭,又親手做了他爹娘生前最愛的食物裝在竹籃裏,出了門。

施南钺也陪着他一起。

冬季的日頭本就出得較晚,而此時才剛過了寅時三刻,除了天邊泛起的少許白色,天色仍是暗如黑夜,這個時辰,大部分的村民都還尚在睡夢之中,整個村子靜的只能聽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偶爾會伴随着幾聲犬吠。

沈奕瑾的爹娘,被安葬在村子西面的山上,這座山從古至今,一直被村民用作安葬之地,所有去世的人家都葬在了那裏,故而山上陰氣極重,并且在這西面,幾乎是沒有住人家的,因為從窗戶往外看,便能看見墳墓,怎麽都會影響心情——

由于沒有人氣,又是在冬日,這山便顯得越發陰森和寒冷。

繞過半個村子,沈奕瑾和施南钺走到山腳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天空已然逐漸亮了起來,太陽破開雲層,露出了半張臉,光芒灑在大地,籠罩在山間的霧慢慢散去,而樹梢上挂着的冰晶,也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晶瑩剔透無比。

沈奕瑾在原地站着猶豫了一會,然後側過身,向自己身邊的施南钺指了指一旁的小路,道:“從這條路上去不遠,便是我爹娘的墓了,要從山上下來,也僅有這一條路,我想一個人上去拜祭他們,你就在這裏等我吧。”

他每年,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也有許多話,想對爹娘說。

“好。”施南钺含笑看着他,又伸手親昵地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語調溫柔道:“若是有事,便出聲喊我,我能聽得見的。”

“我記住了。”沈奕瑾點了點頭,随後獨自上了山。

夜裏下過霜,山路濕-滑難走,但沈奕瑾卻走得不慢,這條路,他走了無數次,早已經熟記于心。

他約莫走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在兩座墓碑前停了下來。

蹲下-身,沈奕瑾先是将墓碑前的野草逐一拔去,之後又将香爐、祭品一一擺好,用火石将香點了起來。

點好了香,沈奕瑾也不顧地上泥濘和碎石尖利,直直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将香插-在香爐上,對着墓碑笑道:“爹,娘,我來看你們了……”

面對着墓碑,沈奕瑾獨自說了許多的話,他将自己的事,樁樁件件的都說了出來,說到最近時,他的眉梢自然地染上笑意,緩緩說道:“爹、娘,今年我遇見了一個人,他叫施南钺,是聞名天下的鎮遠将軍,他是奉旨來除山賊的,自從他來了以後,我覺得自己變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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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瑾說着,換了個姿勢,盤腿坐下,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揪着地上的野草,不知是想起了何事,臉頰漸漸染上些許紅暈,他抿着唇斟酌了會兒,才低着聲,又繼續道:“最近,我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總會忍不住想起他,又想看着他,有時候,迎着他的目光,便會心跳的厲害,不敢和他對視,他要離開,我也十分不舍……”

沈奕瑾擡起眸,目光直直地望向墓碑處,睫毛輕顫,輕輕問道:“爹、娘,我是不是……喜歡上了他呢?”後面的幾個字,他說得太輕,幾乎是聽不到的。

“……”沒有人回答他,四周靜悄悄,無聲無息的,僅有兩座墓碑安安靜靜地矗立在那裏。

沈奕瑾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你們又怎麽能回答我呢……”

他的話音落下,忽然有一陣微風輕輕拂過了,拂過了他的臉頰,又帶起了他的發梢,風聲猶如喃喃細語,就像是他的爹娘,在回應他一般。

沈奕瑾怔住了,反應過來後,他突然彎起眉眼,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明白了。

他明白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怪異,究竟是為何了。

******

沈奕瑾下山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施南钺還在山下,倚着一塊大石而坐,聽見腳步聲,便回了頭,輕喚了一聲:“小瑾。”

而後,他跳下大石,走到沈奕瑾跟前,問道:“在山上,可有看見沈恒他們?”

“山上沒有人。”沈奕瑾搖了搖頭,有些疑惑道:“難道是我們猜測錯了?莫不是,他是因為別的原因,才給村裏的孩子下了毒?”

施南钺注視着他,笑了笑,溫聲道:“他們沒有來最好,省的還會壞了你的心情。”

沈奕瑾展顏,也對他笑了下,點頭道:“也是,許是他們意識陰謀敗露,便臨時改了計劃,算了,我們回去吧。”

“好。”施南钺微微颔首,跟他并肩一起往回走。

這會兒天已經大亮,村民們都起來了,走在路上,還有人向沈奕瑾打招呼,跟他問一聲好。

沈奕瑾一一向他們點了頭,又回了一個微笑。

施南钺走在沈奕瑾的身旁,視線始終落在他的身上,他看着沈奕瑾彎着眉眼,朝着村民們笑得燦爛的模樣,眼裏的笑意也不禁更深了些,方才在山下等待的擔憂,被重新放回了心底。

兩人一齊往家的方向走,腳步一致,中間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擺手之間,還能觸碰到彼此。

又一次碰到施南钺,沈奕瑾有些喜滋滋的,他笑眯了眼,又低下頭,瞅了一眼和施南钺碰觸到的手,心砰砰砰地跳的很快。

直到剛才,他才終于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施南钺。

想要娶做媳婦的那種喜歡。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沈奕瑾心裏有些激動,他偏頭看了一眼施南钺,想了想,便循着自己的心意,又靠近了他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的更短。

沈奕瑾悄悄開心了一會兒,但不知想起什麽,很快又蹙起了眉。

盡管開朝皇帝和那位男皇後被傳做了一段佳話,福建那裏,也有契兄契弟之說,可現實中,分-桃斷-袖之人,到底還是少數的。

施南钺,也會喜歡自己嗎?

沈奕瑾陷入了沉思。

沈奕瑾想了一路,都沒有理出頭緒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回到了家,而在門口處,沈奕瑾卻看見林言站在那裏,神色肅然,是在等他。

沈奕瑾這才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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