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營地裏, 将士們已然列隊整齊, 整軍待發。

施南钺翻身上馬, 視線一一掃過衆人, 他的神情冷冽,神情嚴肅,片刻後, 便下了出發的指令,朗聲道:“衆将士聽令, 出發——”

随着這一聲令下, 營門大開, 號角聲響起,直沖雲霄。

沈奕瑾不會騎馬,但這樣的情形下,施南钺是不方便和沈奕瑾同騎的, 于是便将沈奕瑾交給了柏蘇,由柏蘇帶着沈奕瑾從後面跟上。

和柏蘇同騎, 沈奕瑾并未坐在前頭, 而是坐在了後面,雖然将雙手環在了柏蘇腰上,但并不像先前和施南钺同騎那一次的暧昧, 兩人之間,還隔了一些距離。

由于大軍行進,走得不快, 柏蘇和沈奕瑾落在最後,自是更加緩慢的,倒有幾分閑散的感覺。

行程過半時,柏蘇沉吟半晌,出聲問道:“小瑾,我能喚你小瑾嗎?”

聽了話,沈奕瑾先是怔了下,反應過來後便點了點頭,應道:“可以的。”

柏蘇輕笑了一聲,緩聲問道:“小瑾,你喜歡钺兒是嗎?”他回頭看了一眼沈奕瑾,又補充道:“別擔心,我并無其他意思,只是因為我看得出來,钺兒他很喜歡你。”

“嗯,我喜歡施大哥。”柏蘇的話音落下,沈奕瑾便回答了,語氣既認真又堅定。

聞言,柏蘇笑了起來,他欣慰道:“這樣,我便能放心了。”

柏蘇擡起頭,望向前方只能看得清模糊身影的施南钺,語氣中帶着一絲感嘆:“钺兒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他十六歲随我入宮,被先帝委以重任,至今已有十年,這十年朝廷變化非常,先帝駕崩,新皇登基,老臣掌權,後宮幹政,作為陛下最信任和倚重的臣子,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始終記得先帝所言,衷心陛下,衷心大燕。”

“钺兒的心中藏着大愛,心系蒼生百姓,也心系大燕天下,可他對自己的感情,卻是一竅不通,又十分遲鈍,總是将人拒之千裏之外,我曾經很是擔心他,擔心他心中無愛,體會不到愛人與被愛的美好,又因為沒有牽挂,甚至會為陛下、為蒼生會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但是幸好,钺兒終于遇見了小瑾你,明白了如何去愛人。遇見你的這些時日以來,是我見他笑過最多的一段日子,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會如此無措又溫柔的對待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試探,一點一點前行,生怕唐突了你,将你吓跑了。”

說到這裏,柏蘇回過頭,對沈奕瑾笑了笑,又鄭重無比道:“小瑾,謝謝你也喜歡钺兒,讓他能夠體會到這份被愛的美好和溫暖。”

沈奕瑾回了柏蘇一個微笑,彎着眉眼,語氣既甜蜜又溫柔道:“不是的,其實,是施大哥給了我溫暖,給了我被珍惜、被愛護的感動,要謝,也該是我感謝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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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蘇聽了,嘴角上揚,心裏對沈奕瑾,也越發喜歡。

之後,兩人便沒有再說話,又過了半個時辰,大軍便來到雲山腳下。

今日大概是天公作美,天氣極好,在陽光下,環繞在山間的雲霧散去,擡頭望去,整座雲山,都能清晰地呈現在衆人眼前。

在山下休整了一刻鐘的時間,幾名将領便按照昨日施南钺的吩咐,率領人馬,沿着不同的路線上了山。

而在林龍和姜雲都上去後,施南钺就也領了一百人,将林老頭給的解藥分發給他們,和柏蘇沈奕瑾一起,繞到山的背面,砍去雜亂的雜草和樹枝,尋到了一條小路,上山去了。

這條路藏在樹林裏,有些陡峭,平日又鮮有人踏足,并不好走,生了許多茂密的雜草,施南钺擔心沈奕瑾,便伸手想要拉他,不過沈奕瑾卻對他搖了搖頭,笑道:“我自己能行的。”

施南钺聽了話,安靜注視了沈奕瑾一會兒,到底是點了點頭,只是還是會時不時回頭看一看他,确定他不會落下。

這時,沈奕瑾總會對他揚起笑臉,自信且從容。

沈奕瑾之所以拒絕施南钺,并非是自以為是,這樣的山路于他而言,确實是不難走的,他雖然是瘦小,又是讀書人,但自從爹娘離世後,他沒有銀子,又不會種地,便只好自己上山弄吃食,早已經走習慣了這樣的路,熟能生巧,所以走起來,甚至比一些士兵都穩當。

也正是因為如此,讓那些本是對他跟着有怨言,覺得他一定會拖累他們的将士,也終于收起了心思,不再存有偏見。

從山底到山間,他們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來到了瘴氣林。

在一塊空地停下,衆人擡起頭,打量着不遠處的山林,面色都十分沉重。

此時此刻,他們聽不見任何聲音,四周都是悄無聲息的,舉目望去,前方的山林陰森且恐怖,這會兒明明是極好的天氣,但陽光偏偏無法照進樹林,林裏完全籠罩在一片霧氣中,那霧氣黑壓壓地蓋住了整片山林,光是這麽看着,就能覺察出蘊藏在其中的危險。

轉過身,施南钺的面容嚴肅,他讓所有将士把先前分發的藥都吃下,又吩咐他們在進-入瘴氣林前,要用水沾濕布巾将口鼻蒙上,之後又讓衆人原地休息了一刻鐘,這才下令繼續前行。

走到沈奕瑾身邊,施南钺看着他,神情認真叮囑道:“小瑾,進了瘴氣林後,你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

沈奕瑾并不托大,他聽了話,便乖乖點頭應道:“嗯,我記住了。”

施南钺‘嗯’了一聲,想了想,又牽住了沈奕瑾的手,這樣他才能安心些。

走進林裏,四周更加安靜了,耳畔只有他們自己的腳步聲,氣氛顯得壓抑且沉悶,沈奕瑾被施南钺牽着手,小心翼翼地走着,又稍稍轉動頭,打量着四周,心情沉重。

一路走過,沈奕瑾都并未看見任何有生命的活物,眼前僅有大片厚重的霧氣,低低沉在樹木下方,偶爾還能看見森森白骨,有人的,有動物的,想來是不小心闖進來就再也沒走出去的。

“會害怕嗎?”施南钺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問道。

沈奕瑾道:“我不怕的。”

無論何時,只要施南钺在自己身邊,他都是不怕的,他信任施南钺,知道他一定會保護自己。

随着他們越發深-入瘴氣林,看見的屍體和白骨便更多了起來,當看到幾具還未腐爛徹底的男子屍體出現在自己視野中時,沈奕瑾緊緊皺起了眉,覺得有些反胃,握着施南钺的手不禁用力了些。

“小瑾……”

偏過頭,施南钺看向沈奕瑾,十分心疼,他想将對方擁入懷中,但此時此刻,在一百将士的眼下,他确實不能遵循自己的心意肆意胡來,于是只好也用力回握住沈奕瑾,用眼神給予他安撫和鼓勵。

“我無事的。”沈奕瑾朝施南钺笑了下,雖然面色有些蒼白,但目光仍然帶着堅韌和堅定。

凝視了沈奕瑾一會兒,施南钺抿了抿唇,到底還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溫柔道:“沒關系的,我在。”

“嗯。”沈奕瑾輕輕颔首。

柏蘇看了他們一眼,彎了彎眉眼,眼裏露出了些許笑意。

之後,一行人又走了兩刻鐘,途中遇上了不少危險,在成功避開了瘴母群後,他們終于能隐隐瞧見瘴氣林的邊緣了,這一發現,令所有人士氣大振,霎時就精神了起來。

他們這一路過來,看見了腐爛的屍體上爬滿蛀蟲,陷入過坑窪之中,又遇見過成群的蚊蟲,甚至還遇見了瘴母群,雖然因為之前吃了藥,撞見瘴母炸開也并未中毒,但被毒蟲叮咬和詭異香氣萦繞的感覺,仍是覺得惡心不好受,此時終于能走出這陰森的森林了,衆人無不喜悅。

從瘴氣林出來,又被陽光照在身上的瞬間,所有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伸手拍去沈奕瑾肩頭的殘敗樹葉,施南钺對他笑了下,然後又轉過頭,望着就在不遠處的山寨,面無表情,眼神微冷,散發着勢在必得的氣勢。

将沈奕瑾交給柏蘇,施南钺率領一百将士,沒有遇上任何阻攔,徑直來到了山寨外。

站在寨門外,施南钺擡頭看去,就見山賊果然已經傾巢而出,僅留下十幾人看守寨子,山寨裏一片空空蕩蕩。

此時,十幾名留下的山賊也發現了施南钺衆人,紛紛面露驚恐,手腳都不自覺顫抖了起來。

面對施南钺,他們非常明白自己毫無勝算,根本必敗無疑,于是沒有任何抵抗,便打開寨門,然後全部跪下投降了。

施南钺掃了這些山賊一眼,便讓一隊士兵拿出繩子将他們都綁起來,又讓柏蘇帶着剩餘的士兵進去寨裏,将寨裏其他的人也一一帶出來看押住,而他自己則帶着沈奕瑾繞過院子,朝不遠處的牢房走去。

這山寨修葺的十分漂亮,院子裏種滿花草,地板也鋪了磚,實在奢華,不知道的,只會以為是那戶人家的山莊大院。

沈奕瑾看着這些布置,皺着眉,不住地搖頭,這是搶了多少村子,劫了多少過路百姓才換來的,真真可惡至極。

他們剛走了不久,山寨裏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響。

停下腳步,沈奕瑾和施南钺對視一眼,就快步朝聲音傳出的地方跑了過去。

他們趕到時,就看見一名長着三角眼的山賊眼用刀挾持着一名女子從門後緩緩走了出來,而柏蘇和其他一衆将士,全部退在一旁,團團圍着那山賊。

站在原地,沈奕瑾看清那被挾持的女子是何人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放在身側的手,也緊緊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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