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雖然Free在當年紅極一時,歌舞劇影四項全能,幾乎算是偶像團隊的巅峰。可是當其中團員停業了這麽多年,突然一下讓他們又唱又跳準備一場演唱會還是有些吃不消。劉阿虎這個仍然專職歌手的還好說,像陳儒昇這種五年來基本上算是廢在家的死宅簡直都快要了老命。

練團室還是原來的那間,連經紀人都是原來的那一個。不過溫尚客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忙得很,除了第一天給他們打點好一切制定下排練計劃後就再不見人影。這也就使得只有他們四個的練團室氣氛格外的尴尬。

以前在CP圈以韶辰和虎倫兩大CP不拆不撕而出名的Free如今仍然是兩對,只不過變成了虎辰和韶倫。照樣兩兩開,而且更加的泾渭分明。其實道理很簡單,除非必要邵競傑是絕對不會搭理陳儒昇了,而蕭羽倫只搭理邵競傑,劉阿虎又不想搭理蕭羽倫,所以陳儒昇和劉阿虎能搭理的也只有對方了。繞來繞去連陳儒昇都覺得腦仁子有點疼,原本一起努力相互扶持的團隊弄成這個樣子任誰都覺得蠻可憐的,他自己都有點同情自己了。

這天練團練得有些晚,劉阿虎有事提前走了,不知什麽時候蕭羽倫也不見了蹤影。等陳儒昇滿頭大汗的終于把一段舞磨過去後,才發現整個室內就剩下了他和邵競傑。

他遠遠地看着邵競傑一個人冷漠的站在角落收拾東西,突然心裏有些不忍。想着怎麽着這事也是他不對,以前捧在心尖上生怕怠慢了的人突然來這麽一下也确實有些過分。于是就琢磨着自己先道個歉破個冰什麽的,結果剛說了個“邵”字對方就很幹脆的提起包走掉了。邵競傑的家教和修養一直都很好,即使是遇到再讨厭的人都會給個面子。這一段日子陳儒昇算是把自從認識他以來所有的冷臉都吃了個透。時間一久也不得不懷疑這還是不是他當初喜歡的那個邵競傑,那個溫柔、可靠、高貴、優雅在他心中完美的如同神祇一樣的男人。會在他失落的時候安慰他,挫敗的時候鼓勵他。會在意茶杯墊隔不隔熱這樣的小事,會在實在寫不出歌時無聊的往自己頭上貼便利貼,更是會為了一點小吃大清早爬起來去排隊。他那時候是多麽的喜歡這個人啊,喜歡到無論是他的優點還是缺點,無論是他的機車還是雞婆都全部喜歡。可是他喜歡的人從來不會用這樣厭惡的眼神看着他,更不會絕情的一聲不響的把他留在原地。即使當年突然得知對方結婚的消息,也沒有如今這樣來得傷害大。

陳儒昇晃了下神,即使心裏難受還是強行把那股酸澀壓了下去。他沉着腳步走到牆邊去撿放在地上的衣服,可是在站起來的時候卻感覺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又栽了下去。他原本以為這只是直立性低血壓,下意識扶了一下旁邊的牆,卻感覺手上一痛。原來那面牆上的鏡子碎了一小塊,他剛好按在了裂口上。收回來的手上血紅一片,陳儒昇盯着那一片鮮紅突然感覺周圍一黑,身邊所有的東西都飛快地虛無起來。他的知覺也越來越弱。

邵競傑走出大樓的時候剛好碰上不知從哪兒過來的蕭羽倫,對方看見他挑了挑眉招呼了一句:“一起吃頓飯?”

邵競傑想了想也沒拒絕他。于是兩人一起找到家不大不小的館子點了幾個菜。等菜的過程中館子裏的電視開着,上面放的恰好就是《再見小草》。

身在國外的邵競傑沒看過這個片子,随意瞄了幾眼,剛好就看到了悠樹站在天臺上的那一幕。他看着屏幕中陳儒昇眼角泛紅的臉,直直的愣住了。對面的蕭羽倫看着他死死地盯着畫面上的人,直到他的神情随着情節的發展慢慢的緊張起來,甚至在那人跳下去的那一刻猛地站了起來。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的人才有些譏諷的笑了起來,開口道:“果然一到了人後,你對他的感情就再也掩飾不住了。這幾天也真是辛苦你了。”

邵競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臉色難看的坐了下來。

蕭羽倫也沒理會他現在的臉色是有多難堪,繼續着開口:“沒想到他還會拍劇吧?”

邵競傑仍然沒有吭聲,這個時候多說多錯。直到熒幕上出現蕭羽倫後他才沒忍住開口道:“他竟然會和你拍一部劇?”

“對啊,我威脅他的。”蕭羽倫倒也沒隐瞞:“無論什麽時候,用你威脅他都百試百靈。”

“我?”

“眼神別這麽可怕。”較為年幼的男人輕笑了一下,表情依舊無辜:“一張照片而已,他怎麽就不想想,我要是敢曝出去會被溫尚客整的有多慘。明明那上面也有他,竟然只想着你了。”眼看着邵競傑聽了這話神色突變,突然就想明白了什麽,頓時有些不可思議的道:“不可能吧……我說你怎麽會來呢。”

“你也別怪我,人在娛樂圈大多數時候都身不由己。”蕭羽倫閑閑的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虛的望向窗外:“再說了他也沒什麽損失,因為這個角色一下紅了不說還得了獎,只是……”

邵競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後半句話,剛要發問就見對方猛的看了過來,有些擔憂的道:“我把這個告訴你,你可別激動。”

不論再怎麽努力的睜大眼,視野中的黑暗還是大塊大塊的鋪展開,不一會兒就侵蝕了整個空間。所有的感官都跟約好了似的集體罷工,哪怕是腳下的地面都變得軟軟的沒有實感。恐懼感不斷地溢出來,如同一只可怖的鬼手一下子就扼住了整個心髒。呼吸,心跳,哪怕是血管的搏動都被頃刻剝奪,所有的所有都統統感覺不到。

陳儒昇曾把這種感覺稱之為“死亡”。如同靈魂脫離身體,如同被整個世界革除。他曾經也在恐懼的支配下歇斯底裏的在這片虛無中掙紮過發洩過,可是每次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當他醒來四周早已一片狼藉,而遠處的人也一副副驚恐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是什麽可怖的怪物。

然而自從被溫尚客掐醒後他就再也沒有這麽做過,除了蕭羽倫來找他的那一次。他早就學會了控制,學會了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錯覺,即使那恐懼仍然如影随形。他不知道這一次到底是因為什麽才發病的,是因為排練壓力過大還是邵競傑長時間的厭惡,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不去想,才會讓自己好過些。

這樣的感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似乎要一直延伸到世界盡頭一般。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別擔心,有我在這裏。”

家文兒?!陳儒昇猛地瞪大眼睛,即使看不見還是朝聲音發源地傾斜了過去。

“相信你自己,這沒什麽的。大不了,我陪你弄到天亮。”

“是,他世界第一好,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們兩情相悅!可是他都已經放棄你了你站在這裏還有什麽用?!”

“憧憬了那麽久,總是仰着脖子,肯定是會累的。”

“過來吧,我讓你靠着。”

等等,這是什麽神展開?!眼前的視覺慢慢恢複,陳儒昇這才發現韓家文根本沒有在這裏,只是他無意中按住了手機點開了之前下載的視頻而已。之前那個動搖大大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一口氣又剪了四五個文辰視頻。不僅把《王子病撞上騎士命》系列給補完了,還真的剪出了前世今生。

看着手機屏幕上被打了柔光調了色看上去嫩到不行的他和韓家文,陳儒昇沒忍住輕笑出聲。笑着笑着又突然想哭。原本還只是圖個樂的看這種視頻,可是現在的他又不禁想着如果這些故事都是真的該多好。他只是個什麽都沒經歷過的傲嬌小少爺,韓家文也只是個從不知打擊為何物只知道樂呵呵向前沖的愣頭青。如果他們沒有那麽複雜,沒有那麽多傷痛。單單只是一個屬性就能代替,狗血的走在一定能有完美結局的傻白甜道路上,那該多好。可惜人生不是言情劇,主角在經歷了一切之後還能單純甜美猶如當初。而事實是:人,總會長大。而他也不是什麽被人守護的王子,他才是那個一直在仰望追随別人的存在。而他的王子,即使會轉過頭來看着他,結局也一定是和他的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邵競傑急沖沖的趕回去的時候并沒有期待陳儒昇還待在那裏,所以當他看到練團室的燈還亮着時是有些詫異的。他從蕭羽倫那裏得知了抑郁症的事,單單三個字就好像把所有一切都做了應有的解釋。為什麽五年前陳儒昇會突然消失,為什麽那時候他給他打的電話都沒人接,為什麽再見到他時感覺他的笑容那麽的不真實。邵競傑是等過陳儒昇的,在結婚前夕,哪怕是說我願意的前一秒,他都希望這個人出現再一次打破他的冷靜和理智。可是他沒有,不僅沒有出現,還消失得一幹二淨。即使是之後再見面時那淡漠無光的眼神,都讓他覺得自己的期待是多麽可笑。甚至懷疑起那些熱切的追随和Free的草草建立一樣,不過是小少爺無聊時的一個玩笑。而那時的他沒有陪在陳儒昇身邊,如今也只能從他演的角色身上感受到他當時的痛苦——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死去的痛苦。

練團室的門被推開的時候陳儒昇正在慌裏慌張的找醫藥箱,被這不小的動靜吓了一跳,一個不注意手上的血又滴了幾滴下來,鮮紅得刺眼。他和門口的邵競傑對視了幾秒,仗着手上的疼帶來的那點委屈和清醒咬了咬牙轉過頭,決定不再自找沒趣。今天貼冷臉的頻率已達上限,他沒有破口大罵還是因為他修養好。誰想到邵競傑大步走過來一把抓過他的手,眼神驚恐的仿佛那點小傷口會要了他的命。

直到後來被人強制着把手包成個粽子陳儒昇還有些懵逼:這家夥是吃假藥了?!

空氣終于安靜下來的時候兩人都沒有直視對方。邵競傑低頭看着陳儒昇受傷的手,而陳儒昇看着他的發旋。盯着人發旋的那個從“話說我們以前的發型都是半長的殺馬特雖說不難看但還是這樣的正常些”想到“聽說男的結婚後發際線會後退這家夥發旋這麽稀不會是被他閨女拽的吧”。然後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不害怕他和對方之間的沉默了。

也許從這場重組開始的那一刻他們誰都沒想到當兩人終于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時候會是一直冷着臉的那個先開口:“對不起。”短短三個字,卻承載了好多好多。

陳儒昇不傻,他當然知道這三個字包含着什麽也意味着什麽。這三個字如同那些被隐瞞的感情和真相一樣,遲到了整整五年。或許更久一些,從邵競傑發覺自己喜歡上陳儒昇卻不肯承認時就已經開始了。那些違心的若即若離,那些強加的厭惡恨意,那些故意的視而不見。這句道歉不僅為了對方,也為了他自己——為了他這麽輕易的就把唾手可得的愛人拒之千裏,喪失所有長伴此生的機遇牽絆。

陳儒昇以為自己等了這句話等了好久,可是仔細想過他才發現他從來沒想過索要邵競傑的道歉。就好像那些喜歡一樣,也從沒奢求過會有回應。如同當年一意孤行的離家出走進入娛樂圈,打着為了邵競傑的幌子,也許這一切他不過是為了自己。就像那些改變,說什麽為了能更配得上對方,不過是不想讓更多的人對自己失望而已。從一開始,他之所以會喜歡上邵競傑,也只是因為想要成為他這樣的人。而他之所以不肯承認自己對韓家文的感情,也是因為害怕這兩個完全相反的存在會讓他認清這個事實,把他近十年的喜歡和執着變成一場笑話。

想到這裏陳儒昇露出一個苦笑,看着面前他一直仰望的男人緩緩道:“競傑,你能抱抱我嗎?”

如果邵競傑當時沒有把陳儒昇話中的自我質疑誤以為情感決堤,沒有把無力的語氣解讀為祈求,在經歷之後的一切時他或許還不會那麽難受。可惜這個時候他被壓抑的感情終于得以纾解沖昏了頭腦,沒有絲毫細想的就把對方擁入了入懷裏。

懷裏的觸感和溫度若放在好多年前一定會讓陳儒昇欣喜若狂心如擂鼓,在那個時候哪怕只是稍微近一點的距離都能讓他內心激動得不能自己。可是此時此刻,當一切挑明幻想中的情感終于成真的時候,他卻冷靜的可怕。不一樣,和那個人的擁抱不一樣。沒有那份心悸,沒有那份安心,沒有那份讓他眼眶發燙的歸屬感。他終于可以确定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了。

不過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他的這場自我審視般的驗證會落入韓家文眼中。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側着身以一種絕對不會被發現的角度看着這在網友嘴中多麽多麽般配的一對,那點好不容易鼓足了的找過來的勇氣也頃刻間化為烏有。他想,如果哪一天他不喜歡陳儒昇了他或許還會在這種情況下敲敲門大刺刺的進去調侃幾句,可是私心的他并不希望會有這一天。

他的一生一直都是在一起一落中度過的。簽了一個公司跟了一個好經紀人卻惹怒了前輩影帝,接了第一部 戲有了些名氣卻被人設計出了緋聞,得了第一個獎項卻被嫁禍陷害,就連遇到的第一個自己喜歡又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卻也可遇不可求。每當他看見希望下定決心想要争取些什麽的時候,現實都會無情的給他一巴掌。多好,有得有失,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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