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雞湯

深夜的沈記牛河裏照舊人滿為患,加之老板呼朋喚友獨占一桌,簡直讓夥計們忙活得停不下來。

原本沈牧只把弟弟叫來嘗嘗新鮮的溫體牛,誰曉得秦深偏要不甘寂寞地加入飯局,然後又喚來齊律師,最後就連吳光這小子都上桌,厚着臉皮從隔壁借了幾斤小龍蝦來,吃得好不熱鬧。

寵愛被分享顯然不值得開心,沈歌邊享受着哥哥剝的蝦仁,邊不滿地質問:“你們吃飯給錢了嗎?做生意不容易,我從來都沒帶同學朋友蹭過飯。”

“給給給,我連人都給他。”秦深立刻厚着臉皮回答。

沈歌用鄙視的目光瞥回去。

秦深喝了口酒,開玩笑道:“原本我覺得牛河店是小本生意,前幾天偷看了家裏存折,才發現沈老師竟然是個小土豪啊,我後半生無憂了。”

“……你想幹嗎?”沈牧無奈:“我要給沈歌買房子供他結婚的。”

聽到這話,被逼無奈坐到這裏的齊磊頓時咳嗽起來:“他結婚?”

沈歌的眉眼恐怕永遠長不成熟,脾氣也急呼呼的:“怎麽了,我就不能結婚嗎?”

“哪個母愛泛濫的姑娘願意嫁你?”秦深嘲笑。

“……胡說,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沈歌立刻自我證明。

“是嗎,都是誰呀,沒有合适的嗎?”沈牧倒沒意願跟着他們耍貧嘴,露出副渴望認真讨論的模樣。

活到二十三歲,沈歌從來都沒談過戀愛,對這事如一般年輕人那樣深感壓力巨大,立刻擺手道:“沒、沒有。”

沈牧嘆息:“你也到年齡了,多留心下周圍。”

沈歌不由失去大吃大喝的心情:“嗷。”

“結婚有什麽好的?”齊磊終于開口:“人生一大幸事就是娶不到自己愛的人,所謂‘生活’會把所有浪漫都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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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離異之事大家都知道,但秦深依然否認:“我不這麽覺得。”

沈牧沉默地望向他仍舊年輕卻半點稚氣都未殘留的俊顏,心情難免複雜又欣慰。

——

由于次日是周末,這晚牛河店打烊的格外遲。

等到沈牧親手把防盜門拉下鎖好,衆人終于揮手道別。

滴酒不沾的齊磊仍舊是冷靜的神情:“我送沈歌回去吧,還有些飛飛的問題想請教他。”

“請教這貨?”秦深十分喜歡欺負他的“內弟”,擡手就拎開喝到滿臉通紅的沈歌。

結局當然是以沈牧施暴阻止而告終。

吳光在旁忠心耿耿地目送齊律師兩人遠走離開,側頭問:“老板,沈哥,我開車送你們吧?”

“不是很遠,我想散散步。”沈牧擺手拒絕。

吳光試探:“那……我走啦?”

“拜拜,電燈泡。”秦深揮了揮手,轉而便摟上沈牧的肩,跟他朝着酒店方向行進。

兩個人走得很慢,任微涼的晚風吹散滿身的煙火氣,任短短的頭發随風淩亂。

秦深生怕沈牧被凍着,不由摟得更緊了些,等到街邊無人時不禁問道:“如果同性戀和異性戀的社會境況一樣,你會跟我結婚嗎?”

“不知道,沒想過這麽玄幻的問題。”沈牧如實回答。

“那就現在想想。”秦深堅持。

“會吧。”沈牧淡笑,然後望向他笑:“若是我喜歡女性,而你是個妹子,我肯定願意娶你。”

剛高興的秦深頓時完全撲壓到愛人身上:“我靠,琢磨方式有點惡心,我是男人!”

沈牧還是笑:“是你非要我琢磨的,這輩子活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了,為何要糾結根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秦深說:“因為婚姻就意味着向全世界宣告兩個人在一起。”

“我不怕向全世界宣告、不怕向任何人宣告,但是大家都知道又有什麽意義?跟我怎麽對你沒關系。”沈牧的思緒仍舊如最初那般簡單,忽而揉了揉他有些紮手的短發:“回去睡覺,淩晨兩點了。”

也許是身體裏的酒精在蔓延的緣故,秦深有些激動,不管秋風肆虐,拉住他便俯身深吻上去。

雖然不想與俗世分享沈牧,但他卻又那麽希望被所有人聽到自己的這份愛,最好讓世界中多一份确定、再多一份确定,有很多很多份确定,才足以讓惶恐的心相信事實:我愛上了如此好的人,而他竟然也愛我。

——

在家養花逗狗的日子實在惬意,自從新房子終于能住人後,沈牧不由宅了好幾天,除了去市場買點菜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打開手機查看岳偵探的郵件,只可惜李茂躲得如石沉大海,至今不見蹤影,也無佳音傳來。

都說孩子長得快,小狗也慢不到哪裏去,小幸運幾乎一天一個樣,再也不是剛抱回來的可憐蟲了。

這日沈牧在炖湯的片刻功夫,它竟咬住秦少爺的拖鞋滿屋子亂甩,一副要與誰幹架的厲害樣。

沈牧洗過手後笑着把它捉住:“就知道胡鬧,等他回來揍你。”

金毛咧嘴吐舌頭,開心到不得了。

其實眼前的日子挺好,既消融了秦深剛回歸的過分激動,也在慢慢治愈着曾經的苦痛。

只可惜沈牧內心深處始終有根刺,不努力将它拔出來,不管做什麽都會坐立難安。

正抱狗發呆時,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起。

沈牧看到熟悉的名字立刻接起:“喂?你不是在上班嗎?”

“我昨晚改過的文件忘記帶,現在叫秘書回家拿,你給開下門。”秦深說道。

“着急嗎?那我給你送去吧。”沈牧自然而然地說道。

秦深沒料到他會願意到自己工作場所來,自然痛快答應:“那麻煩你,注意安全。”

“客氣得叫我不适應。”沈牧淡笑,挂掉電話後便摸摸小幸運的頭:“給你蠢爸送東西去,乖乖看家。”

——

雖說秦深那電影公司是剛剛成立,卻設立在城市最繁華的地段,鳥瞰無盡繁華。

上次參觀時還清清靜靜空無一人,此刻進門就看到前臺美麗笑容,實在令沈牧有些不自在,畢竟就連秦深自己都在私生子的一無所有和繼承人的富貴無敵間左右徘徊,戀人有覺難适的地方也不奇怪。

經過電話通報後,沈牧只花了五分鐘就等到要見的人。

秦深跑得氣喘:“直接上去啊,以後不準在這裏傻站着。”

沈牧微笑:“沒關系。”

“稍等我一會兒吧,五點咱倆一起回家。”秦深扶住他的後背。

“不加班嗎?”沈牧擡起保溫桶:“虧我還給你帶了雞湯。”

“回家一起吃。”秦深仍舊笑意滿滿,絲毫不在意員工們的好奇眼光,反而非常得意地将沈牧送進自己的辦公室。

——

看着自己愛的人變得有出息,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所以沈牧坐在秦少爺平時的桌前翻翻各路贈禮和商業文件,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枯燥。

可惜終于到了約定時間,秦深卻又滿懷歉意地露頭:“那個……我有個表叔非邀請我去他壽宴,你願意陪我一起嗎?應該是自助餐的形式,所以別太擔心……”

他這副少見的吞吞吐吐令沈牧感覺好笑:“可以,只要別熬得太晚。”

秦深頓時松下口氣,驀地朝他彎起眼眸。

——

所謂上流社會,就是占據着絕大多數資源與人脈的特權階級。

雖然沈牧的身世再平凡無奇,但他總歸懂得想象,所以在所謂的壽宴上看到再光鮮亮麗的賓客和難得一見的名人,都未露出大驚小怪的表情。

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沒有一個不優雅、沒有一個不人模人樣。

但實際上呢?

又真的比那些販夫走卒高雅多少?

由于心裏惦念着冤案,沈牧當然無法表現熱絡,但他出色的眉眼與始終陪伴的秦深,都還是招來許多好奇的目光。

“是不是覺得誰也不認識?”秦深自來只對他體貼,親手挑了些食物端給沈牧說:“其實我也是,從前就沒什麽機會接觸親戚,這麽久沒見過面,瞅誰都眼生。”

沈牧知道他怕自己不安,所以努力保持微笑:“沒關系,只盼着你能交到真心朋友。”

“有你不就夠了?”秦深立刻道:“能跟朋友說的話,全都願意對你說。”

沈牧咬住叉子上精巧的牛肉漢堡,未想沒機會咽下去,便又看到陰魂不散的秦夜舟。

這男人的秘書仿佛他生存必備,永遠面無表情地如背後靈。

真是叫人發毛的組合。

再不肯受奚落的秦深率先開口:“怎麽又看到你,真不知道是有緣,還是被跟蹤了。”

秦夜舟扶着眼鏡微笑:“想太多,跟蹤表弟幹什麽?因為你為翻案做準備,所以覺得四面皆敵嗎?”

此話一出,周圍有心人立刻豎起耳朵。

沈牧忍無可忍,特別想一拳揍到他得意洋洋的臉上。

幸而被秦深用力握住手,才平息下內心沖動。

秦夜舟又道:“我也當真希望表弟是清白的,如需幫助,盡管聯系我便是,我們無論如何都是一家人。”

“不敢勞煩大駕。”秦深冷冰冰。

秦夜舟若有深意地笑着多瞅了沈牧一眼,而後才轉身向過生日的叔叔獻禮寒暄。

——

宴會上衆人探究的态度猶如未開刃的刀劍、生生戳進肉裏引起鈍痛。

終于逃回車裏的秦沈兩人都顯得無奈,卻誰也沒主動抱怨。

沈牧打開仍讓在這裏的保溫桶:“你剛才都沒吃東西,趕緊墊墊肚子吧,還熱着。”

秦深伸手接過,嘗過後立刻稱贊:“這手藝比那些名頭一堆的大廚贊多了。”

沈牧側頭淺笑過幾秒,小心翼翼地問:“每天在公司,大家都那樣打量你嗎?”

“也沒有,都是來賺錢的,哪有那麽關心八卦?”秦深立刻否認,而後安慰:“是我搶了秦夜舟公司的好幾位藝人,他正瞧我冒火,慫狗特愛嚷嚷,你別多想。”

沈牧被這形容逗得無奈,忽然拉住他的胳膊說:“你辛苦了。”

“不辛苦。”秦深目光灼灼地答應:“遲早有一天,我會證明我是個怎樣的男人,也會讓他們連評價我的資格都沒有,陪着我走下去好嗎?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準有離開的念頭。”

“好啊。”沈牧答應,靠在他的肩膀閉上溫和卻絕無怯意的眼睛,輕聲回答:“忽然想起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心裏很疑惑——如此美好的年輕人怎麽可以泡在漆黑的泥裏,受這種苦呢?只要能幫着他離開危險、站在光明中,我做什麽都值得……這念頭啊,竟然到了今年還是沒改變,這就是我的命吧,我怎麽可能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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