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绫波由希突然扔下這麽個重磅炸……彈，把佐菲給炸懵了。

他盯着這個魔法酒館的老板看了半晌，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複雜。就像是老父親在看曾經啃過自家白菜的豬時所産生的奇特情緒，除了唏噓外，還有種想冷笑的沖動。

反正前男友嘛。

不管怎麽樣，分手肯定都是對方的錯咯！

而似乎能感受到佐菲隐晦的打量，被稱為萊昂的老板無奈聳聳肩，看了笑眯眯的少女一眼，捏着鼻子認了這個鍋。雖然頂着“前男友”的名號，行動卻彬彬有禮，将她迎到了吧臺就坐。

“還是老樣子？”他溫和地問道。

绫波由希托着下巴，點點頭。很快，一份鳗魚飯就擺在了面前，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她笑了笑，又朝着萊昂伸出手，對方也立刻會意，推了一杯剛剛調好的雞尾酒過來，清亮的淺藍色在杯沿留下一絲水痕，淹沒插在上方的一顆櫻桃，看起來很有夏日的味道。

……還挺有默契。

佐菲默默這麽想道，表情看起來仿佛剛吃了一整顆的檸檬樹。

而并不知道有人正在耕種檸檬果園，由希雙手合十，說了聲‘我開動了’，很快就将鳗魚飯一掃而空。但畢竟不是真的專門跑到這裏來吃飯的，她用紙巾擦擦嘴角，看着侍者将空盤子端走，擡頭望向擦酒杯的老板，輕輕‘嗯’了聲，音調微微有些上揚。

于是萊昂知道那是有話要問的意思。他慢吞吞推了推眼鏡，似乎嘆了口氣，放下酒杯，神色有些無奈。

“你知道你不能總把我當成預言家。”他聳聳肩：“星盤預示的只是無限可能性中的一種，太過依賴占星術的話，可是永遠都無法到達‘未來’的。”

“你每次都這麽說，我已經快要會背了。”而绫波由希依然笑着，卻無端讓人有些背後發冷：“但你知道的，萊昂，這是我最後一次的命運，無論如何我都要将它完成。”

……好吧。

既然都這樣說了，再啰嗦只會被她打而已。萊昂又嘆了口氣，将自己目前所知全部和盤托出：

“東南方的星星在變軌失序，黑暗能量正在陰影裏發酵。一個月後的滿月，魔女之夜将會開始，輪回之路再次打開，也将會是這個世界最危險的時候……你要有所準備，绫波小姐，就我的占蔔結果來看，這次的對手顯然非比尋常。”

Advertisement

他沉下了聲音，表情也凝重些許，試圖營造出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氛。但當老板再擡起頭時，他發現绫波由希已經從侍者手裏接過了第二份章魚小丸子，正邊嚼邊欣賞他的表演，臉頰鼓囊囊的仿佛一只倉鼠。

“就這？你說完了？”她咽下嘴裏的食物，非常完美地抓住了他想表達的重點：“一個月後，我知道了。”

萊昂：“……”

就因為她是這種德性，所以他當初才寧願折壽都要改變星軌，跟這家夥當一輩子的路人啊！

被對方臉上被噎住的表情逗笑了。绫波由希笑眯眯地付了錢，既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在此久留，朝懷疑人生的老板揮手道別，離開了這座魔法生物聚集的小酒館。

‘吱呀——’

推開生鏽鐵門的聲響在寂靜的夜晚傳了很遠。她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僞裝成廢棄房屋的入口，踏着月色走上了回家的道路。微涼的晚風帶着隐約的花香拂過，四下裏只有蟲鳴在繁星下響起，沸反盈天，也萬籁俱寂。

“一個月後的滿月夜啊……”

思考着萊昂的預言，绫波由希不由自主輕嘆出聲：“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佐菲君？”

“怎麽？”能感覺到心底傳來的情緒并不想往常那樣平靜，佐菲皺起眉：“事情很麻煩嗎？”

“那倒也不是。”

将雙手背在身後，漆黑的眼眸中仿佛停駐着萬千星辰。她笑了笑，踩碎路邊飄下的落葉，聲音放得很輕：“滿月是魔法世界對現世影響最劇烈的時候，到那時我契約魔法少女的最短時限也将結束，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就能夠解除這份契約。”

佐菲猛地一愣。

“嘛，你看，佐菲君會成為我的魔法少女本來也是意外吧，既然有機會抽身，當然要盡快抓住呀。”而绫波由希依然笑眯眯的，仿佛她只不過說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提議。

奧特戰士沉默了會兒。

“但如果解除契約的話，那我就無法幫助你了。”

光之巨人與生俱來有着這樣澄澈而純淨的心，佐菲也不例外。對于他而言，放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绫波由希的安全，他不可能被她用這麽一個輕描淡寫的借口甩掉，然後眼睜睜看着她獨自與窮兇極惡的敵人戰鬥。

他永遠不能接受這個。

“我說過，選擇和你一起戰鬥是我自己的意志。”

在如水般深沉的夜色下，佐菲這麽堅定地回答：“我會陪你直到最後的。”

啊。

绫波由希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容和以往并不相同，雖然弧度依舊，卻帶着難得直達眼底的真誠，就像是頭頂閃爍着的萬千星辰，一直一直，都出現在最璀璨明亮的夢中。

“那我們就約好了，佐菲君。”

在她最終将要走向的終點，見證她即将完成的命運。

從現在開始，就是最重要的人了哦。

————————

事實上，萊昂老板口中的”非比尋常”的危機來得很快。

剛和佐菲一起搞定一個迷路飛進地球的貝蒙斯坦，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在回家路上就遭到了一群魔物的襲擊。而令人驚訝的是，從黑霧裏冒出來的這次并不是那些長着利齒卻沒有統一形态的生物，反而是一群小型怪獸，跟那只剛剛被他們解決的傻鳥一模一樣。

“魔物在進化。”

一箭将其中一只貝鳥釘在地上，绫波由希腳下魔法的光輝一閃而逝，很快搞清楚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它們吞了那只貝蒙斯坦的碎片，得到了它的外表和力量……‘魔女之心’，只有‘魔女之心’才會給它們帶來這樣的變化。”

小型貝鳥數量衆多，又是魔物跟怪獸的結合體，一時間就連绫波由希應付都有些吃力。她的兔使魔波波早已經變成巨型胖兔下場，正跟一只貝蒙斯坦滾成一團。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佐菲也只能從對方的身體裏跑出來，幫她一起消滅敵人，卻依然杯水車薪。

“為什麽數量會這麽多？！”

差點被一口啄在腦袋上，佐菲後退兩步，瞬間感受到了曾經被巴頓支配的恐懼。

“大概是因為吃了太多鳥毛吧。”

相比于自家魔法少女的手忙腳亂，绫波由希倒顯得還挺淡定，哪怕她身邊圍攏的貝蒙斯坦已經變成了烏泱泱的一片，也只是聳了聳肩，看着自己手背上被不小心抓裂的傷口：

“你的能量撐不了很久了，佐菲君。要不還是回來吧。”

……不行。

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跟對方一起戰鬥，那麽所有的壓力都會落在由希一人身上。佐菲大哥咬了咬牙，內心的天平在要臉還是要命的選項上劇烈搖擺，最終還是眼一閉，心一橫，屈辱地念動了契約中的咒語，從奧特戰士佐菲變身成了魔法少女佐菲。

澄澈的光芒包裹住了他的身體，垂在身後的镂空光絲宛如裙擺般随風漂洋。而粉紅色的緞帶君則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出現之後直奔對方的脖頸，把自己打成了蝴蝶結，在绫波由希慈愛的注視中瑟瑟發抖。

“啊……佐菲君？”倒是沒想到他能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由希有些驚訝。

而佐菲已經不想講話了。雖然變身之後的确能量一下子充沛了起來，再擰掉一百只貝鳥的腦袋不成問題，但這實在是太羞恥了。身上的光芒還能看成是铠甲，但這個蝴蝶結呢？簡直就是公開處刑好嗎！！

于是化悲憤為力量，大哥三下五除二把這些鳥捶得嗷嗷直叫。而仿佛能感覺到主人的嫌棄，緞帶君瑟瑟發抖地伸了個角出來，委屈地在他面前晃了晃。于是下一秒，佐菲發現自己手裏多了跟粉色的仙女棒出來，顯然是緞帶君看他赤手空拳實在太過粗魯，變了個武器給他提升戰鬥體驗。

佐菲：……

那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沒過多久，在兩人一兔的努力之下，小型貝蒙斯坦終于被徹底消滅。淨化了這個結界，并将魔女之心丢給波波當加餐，绫波由希笑眯眯地落在完全生無可戀的魔法少女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弧度彎的很溫柔。

“謝謝你，佐菲君。”

她輕輕軟軟地開口，語氣裏帶着明顯的感激，似乎準備安慰他兩句。然而，在大哥豎起耳朵，難得想要被哄一哄的時候，少女卻又話鋒一轉，擡眼望向不遠處的街角，語氣裏笑意更甚：

“啊，好像有你的朋友來找你了哦。”

“……”

這句話不吝于驚天霹靂。

佐菲悚然一驚，立刻扭頭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拐角一位紅藍相間的奧特曼正維持着落地的姿勢，瞪大眼看着自己，頭上兩道冰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浮掠過金屬的細碎光澤，仿佛他現在的心，嘩啦啦碎了一地。

大哥本能地把手裏的仙女棒藏在了身後。

“佐菲……隊長？”

目瞪狗呆地将他上下打量半晌，遠道而來的賽羅抹了把臉，勉強找回了自己顫抖的聲音：

“佩丹星人說您在地球女裝，當時我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