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于是，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平和的時光總是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但所有美好總要迎來最後的風雨，才能夠真正走向想去的未來。

一個月的時間馬上就要走到終點。

天上的月亮已經幾近圓滿，夜色也比任何時候都要濃厚。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絲絲縷縷散開的黑暗氣息，绫波由希走出家門，站在夜幕下，安靜許久之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準備好了嗎，佐菲君？”

她在漸漸被染成血紅的月色下彎起嘴角：“這就是最後的命運了噢。”

“當然。”佐菲這麽回答。

與此同時，四周的風突然凜冽起來，從某地呼嘯而來的寒涼如同刀子，在所有人身上劃出冰冷的痛意。站在他們身後的希卡利擡起頭，難得沒有拿着他的直播光板，在無需分心的時候，他永遠都比任何人能夠敏銳感知到風中存留的訊息。

“十點鐘方向，五百米。”

把趴在自己頭頂快要被吹走的賽羅兔抱了下來，藍色的科學家淡淡開口：“那裏有龐大的能量正在聚集。”

“不過好像跟上次在教堂那個魔女的能量不太一樣。”

爪子上還纏着對方好幾根被扯斷的頭發，賽羅蹲在希卡利手心，嗅了嗅空氣中的水汽：“感覺惡意很濃厚的樣子，要去看看嗎？”

自然要去。

事實上已經能夠猜到出現在夜幕下的是什麽，但绫波由希沒有作聲，只是帶着三個奧特戰士前往能量波動傳來的方向。只見血色的月光下，巨大魔物的影子由遠及近，帶着響徹天際的嚎叫禹禹前行。所過之處，連結界也無法阻擋的能量絲絲縷縷逸散在空氣，召喚來狂風和陰雲，整個世界潛伏的黑影似乎也蠢蠢欲動，在滿月與魔女之夜的雙重影響下，試圖将所有活物一起拖入無盡的深淵。

“終結者”。

魔法使們口口相傳的恐怖怪物，末日般毀滅一切的怨念集合體，只會出現在每個人最可怕的噩夢之中。

“有些不妙哦。”

Advertisement

然而，面對着山一般龐大的魔物，绫波由希卻平靜如常，甚至還眯起眼輕聲笑了笑，似乎并不把這樣強大的對手看在眼裏。

事實上，她也确實是。

“需要幫忙嗎，绫波桑？”已經亮出了騎士氣息，希卡利禮貌地發問。但由希只是搖搖頭，笑得越發燦爛，伸手扯下發間的緞帶。

“希卡利先生帶着賽羅君站在這裏就好。”

她轉過身，踏着風聲朝魔物走去。魔法絢爛的光輝在她身上一閃而逝，巨大的粉色長弓被毫不費力地舉起，拉開弓弦，瞄準了越來越近的黑影。

弓如滿月，箭若驚鴻。

無數光點彙聚成的長箭帶着燃燒的璀璨焰尾，直直穿透了魔物的身體。于是，它周身黑霧就都如同投下石子的水面般炸裂開來，帶着痛苦的悲鳴在月下長嘯，很快，便被燃燒的白焰徹底吞沒，化作無數細碎的光芒，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這是地球上最後一位魔法使真正的力量。

帶着壓倒性的優勢，只要阻擋在她面前，就會被毫不留情碾碎。

無論那是什麽。

“啊，好厲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震撼的一幕，賽羅兔在希卡利身上上蹿下跳，由衷開始嫉妒起佐菲能有一個這麽能打且正常（重音）的人間體：

“我都不知道由希的力量居然能這樣強大，隊長真不能跟我換一換……唉，那個是什麽？！”

話沒說完，就淹沒在突兀響起的撕裂聲中。賽羅仰起頭，看着魔物消失後的半空，一道異次元的大門突然出現，慢慢敞開，時空破滅的氣息從門中席卷而來，臉上滿是貨真價實的驚訝。

希卡利也微微睜大了眼。

“由希，這難道就是……？”

在人間體身側浮現出虛影，佐菲看向門內翻湧着的能量範圍風暴，不由自主深吸口氣。而绫波由希知道他想說什麽，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辨，眼底也浮動着晦澀的陰影，仿佛站在潘多拉的魔盒前，難以抑制血脈中流淌的渴求本能。

“連接現世與魔法世界唯一的通道，輪回之路。”

她頓了頓，這麽輕聲開口：“歷代魔法使都通過它來到地球。想要回家，也只有這麽一條路可走。”

回家。

哪怕回到那裏也只是新一輪孤獨的開始，但卻依然是數百年來，绫波由希僅有的目标和活下去的動力。

“那，由希這就要走了嗎？”

承諾過要陪對方走到終點，但當真的站在此處，心底卻油然而生出一絲無謂的悵然。佐菲偏過頭，看向少女神色莫辨的側臉，聲音放得很輕。

他們不說離別，但離別卻已悄然而至。

“我……”

看着半空的輪回之路，绫波由希沉默了會兒，似乎正在內心進行着劇烈的掙紮。良久，她才仿佛終于下定了什麽決心，垂着身側的手用力握緊，慢慢這麽開口。

然而。

彭——！！

一道魔法的光芒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擦過他們的肩膀，直直在異次元的大門上炸開。在場所有人俱是一驚，猛得扭頭，看向攻擊襲來的方向。

“我記得我應該提醒了你，不要走上輪回之路吧，魔法使大人。”

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上，手裏握着一把同樣巨大的黑色長弓。來人帶着兜帽，身形隐入周身如影随形的霧氣中，但那并不妨礙他們認出，她就是那個曾在教堂有過一面之緣的魔女。

“如果你忘了，那我就再提醒一遍。”擡起頭，露出光潔的下颚，她朝着绫波由希這麽開口道，似乎繃緊了嘴角：“不要犯下這個會讓你後悔的錯誤。”

“你……！！”

魔女是魔法使永遠的敵人，哪怕她看起來和绫波由希關系匪淺，也不由得不提高警惕。佐菲将由希擋在身後，而賽羅和希卡利也各自動了起來，一個拔劍一個變成巨型胖兔，如臨大敵地看向魔女出現的地方。

可是，所有人中，最該舉起武器的绫波由希卻沒有動作。她只是擡起頭，複雜地看着自己名義上的宿敵。在幾乎知曉對方身份的現在，再加上親眼看到輪回之路開啓，有些東西，也就不由得她不去相信。

“我沒有打算忽略你的忠告。”她淡淡開口：“所以，你大可不必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魔女頓了頓，拉弓的手放了下來。

“那最好，”她似乎笑了聲，扯下兜帽，露出那張和绫波由希一樣的臉：“我的态度其實還行，魔法使大人。你可不要污蔑我，我可是一直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現的。”

這話帶着一絲戲谑，以及很不正經的輕浮，簡直讓人憋屈卻又發作不得。绫波由希抽了抽嘴角，看着那個正在收回武器的家夥，不知為何總有種自己被人調戲了的錯覺。

而佐菲顯然有跟她一樣的想法，戒備的手一時不知道該繼續伸着還是放下，表情萬分精彩。

過分了。

哪有這麽自己占自己便宜的。

而圍觀的希卡利和賽羅看完全程，神色顯然也不那麽平靜。他們同時看了看绫波由希眼底隐約的惱火，又看了看魔女臉上明目張膽的揶揄，最後一起扭過頭，盯住懵逼的大哥，眼神中的嫌棄溢于言表。

剛剛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明明舍不得對方離開，卻非要裝出大度的樣子，連挽留一下都不會。

……你太沒用了，兩萬多歲的老處男還不如別人自己會撩自己。

活該腦袋上帶點綠。

佐菲：？？？

總覺得自己被慘無人道的鄙視了。大哥剛要說點什麽，來證明自己男人的尊嚴，他們身上，剛剛被一道魔法擊中的輪回之路中突然掀起了駭人的風暴，像是有無形的手從異次元中伸出，目的明确直奔绫波由希而去，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直接将她卷進了門內。

“咔噠——”

門扉閉合的聲音像是一擊重錘，砸在了每個人心上。

想伸手去抓自己的人間體，卻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着彼此的指尖在半空錯過。佐菲猛得瞪大眼，看向半空驟然發難的輪回之路，只覺得有人拿了一把刀子，用力插.在了自己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而與此同時，頭頂血色的月亮終于補全了最後一點虧缺。

滿月時分，災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