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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道:“山陰地一經開啓,便再也不可回頭,只有經過六宮的一條出口。”
我仔細想想,現在離我們進入山陰地,只有三天左右。九日圓滿之數為限,剩下的時間也不是很急,全力尋找出口就是。
一想到他身上的疆毒,不由擔心的問道:“白端,你和豐慵眠的疆毒要不要緊?山陰地會有解藥嗎?”
他皺眉不确定的道:“山陰地裏有的不是解藥,而是一種寶物。據說待在身上,可以防止疆毒流竄。”
“這疆毒也只是限制你們不相見,只要你們永不見就是了,何必如此辛苦的找尋?你看人家碧蓮和笙竹就沒有動靜,偏偏你們非得來尋解藥。”
“他二人都無法行動,且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這不是很正常嗎?指不定人家行事低調,不準備施展抱負,現在隐居山野也說不定。我跳過深溝,不甚在意的道:“各人有各人的志向,你倆要在世間攪一趟渾水,人家倆樂得輕松自在。四季公子也不一定都要現世吧……”
他牽着我的手,不讓我走出十步外,端正秀氣的鼻頭抽了一下,飽吸一口新鮮空氣。微微的嘆道:“真能這麽自由自在,我們也不會如此敵對。自三歲那年,被傩主選中,在傩宮待有五年。四人朝夕相對,卻不能同彼此言語,不能給對方眼神交彙,萬分熟悉,又萬分陌生。直到八歲那年……”
他頓了下來,将我頭上的樹葉取走,語言深意的道:“你對這些很少感興趣,現在為何要問?初見時不管不顧,耍盡招數讓我帶着你。大溝寨後沉默寡言,滿身尖刺的對準我。你現在不記恨我了?”
我搖了搖頭,搭着他的手,不肯松,卻不再問什麽。
***
走了一天,林子裏有種樹上,結得果子像棠梨,呈紅色,有木瓜大小。白端摘下幾顆嘗嘗,添了一些力氣,人也精神奕奕起來。我也跟着吃了幾個,正如他所說的那樣,這種果子能增加力氣。
不知不覺中,濃霧似乎到了盡頭,逐漸轉淡。霧氣散去一些後,不再沉重的壓抑,反而帶來絲絲清爽。
我們站在林子盡頭的山坡上,看遠處黃昏耀眼,沉沒在地平線。
無論是太陽起落,還是月亮盈缺,都不能給山陰地帶來多大的變化。只因燭九陰終年閉目打盹,所以山陰地一直混混暗暗。然而站在山坡上欣賞落日,尤其是這樣略顯‘無關緊要’的落日。說實話,真有點開眼界。
緋紅和暗灰交織在地平線上,各自分明,互不打擾,結合成了山陰地獨特的景色。
我突然覺得心房一陣刺痛,倒在地上打起滾來。
一聲熟悉的清嘯,從不遠處的六宮上方,迅猛而過。一雙碩大的羽翅,震動得山陰地沸騰,洞穴發出哭嚎,伴随着一群人的尖叫,青色的火幕展開了。
沉重的火幕像是一道關卡,不知有多厚,就立在我們面前。
除了這道火幕,別的一無所有。
有人驚恐萬分的從火幕裏逃出,渾身被燒得看不見痕跡,隐約記得他是在地宮時,跟着粉衣姑娘的俠門豪客。現在被鳳火所傷,倒在我們面前,不一會兒就化作青煙,跟狗兒檀香死得一模一樣。
“恐怕在這鳳火中,先走一步和晚走一步,都好說。唯獨那些處在其中的,倒是必死無疑。”白端看着青煙,感嘆着。
我疼得直嚷嚷,他蹲下身撩起我的劉海,只是将手腕放在我口中。我被疼痛沖昏了頭腦,張口就咬下,直到嘴裏浸出血味,這才抑制住自個。我倒在白端懷裏,心疼到極點,喘着粗氣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心口這麽疼?”
他艱難的抱起我,望着青幽的火幕,疼惜的撥開我濕透的鬓角,輕輕的道:“之所以這麽疼,是青鳳要奪去你的鳳血種脈,只有再經過一次涅盤,你才能真正融于己身。我帶你進去,無法保證能活。唯有同死,是可以允諾你的。貓兒,一起走吧……”
我眼裏偏執,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緩緩的道:“你放我下來,我一個人進去,待活着回來,不要再騙我。白端,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進去吧。”
他嘴唇裂皮,步伐蒼白,沒再聽我言語,直直的進入火幕中。
霎那間,鳳火沖天,青色幽怨。
白端,我怎麽舍得你死……
我一咬舌尖,扳過他的臉,将滿口的鮮血,于他口中會和。他目光驚訝,腳步停下來,連時間都像靜止在這一刻。
人的天性,總在危機的時候暴露,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就是如此。這倒不是指我和白端情比金堅。而是在這麽生死攸關的時候,我還不忘吃他的豆腐,将他肆意輕薄,實在太讓人憂傷了。
我松開口,尴尬的看着他。
好在白端知道我是在救他,沒多想,便在漫天鳳火中跑了起來。
鳳火波動,那只青鳳停在不遠處,沖我們鳥語般咆哮,巨大的羽翅似要把我們呼扇出去。我心口的疼痛越發厲害,幾乎承受不住,張口想吐濃血。可是濃血沒吐出來,一滴甘露似的液體,從我嘴裏飄了出來,周遭随之散發清香。
這滴甘露,正是我咬傷青鳳,不小心飲下去的。就是因為這滴甘露,我被一路設計陷害,磕磕絆絆才走到今天。如今總算把它吐了出來,徹底還給鳳凰就是,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甘露向青鳳飄去,隐沒在它體內,它又尖嘯一聲,高傲的拍着翅膀要走。
既然兩不相欠了,我只管活我的。于是催促白端趕緊出鳳火幕,體內還有一些鳳血種脈,但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白端抱着我,不一會兒,跑了出來。
我們坐在地上,累得氣喘籲籲。原以為到這便結束,哪知鳳凰緊追不舍,情形根本不是想的那樣。我環顧四周,只有山陰六宮一個方向,無奈的對白端道:“該死的鳥,非得趕盡殺絕。如今只有進六宮了。”
“總歸是你招惹的。”他淺笑。
“……”
不知過了多久。
我們兩個人‘光榮’的被一只鳥逼近山洞裏。
山陰地的六宮,其實就是相連着的六個洞穴,洞中空間不小,石壁都是古老的。地上還有帶血的衣腳,可見剛才有人來過這,現在不見蹤影,恐怕不是消亡,就是往第二個石洞去了。
我看着古雕的大字,一板一眼的道:“纣絕陰天宮!”
白端敲打我額頭,指着每一字,讓我跟着念,“敢司連宛屢天宮。”
這我就不能理解了,第一個進的地方,不就是第一宮嗎?我摸摸鼻子,義正嚴詞的道:“真是莫名其妙。”
“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你就算不認得古字,也該數得清楚有幾個。你的眼神不好到什麽地步,七個字能看成五個?”白公子緊要關頭,仍不忘調侃我。
“這麽久遠的字你都能認得?”
“我猜的。”他大大方方的笑道。
我看他又能逗趣我,燒也應該退得差不多了,生命力簡直不輸我。
正當我滿以為能放松神經的時候,青鳳的一只爪子已經伸進來,撲起滿地塵土。白端拉着我往後退,在進入第二宮的那刻,一個聲音在我腦海裏響起。
“小人兒。”
聲音明鏡通透,有如清風拂面,又如秋風細爽,一點點卷集着我的內心,深深的撼動耳根。
“誰?”我下意識的大喊。
白端被我弄得一愣,他仿佛什麽也沒聽見。
難道是我誤聽?我搖搖頭,否認掉。即便我總是噩夢連連,可犯不着這麽關鍵的時候,還出現這種幻聽。一定是有人在跟我說話。可是這裏只有我和白端,根本看不到別的人影。
——除了那只鳳凰。
我驚恐的看着鳳凰,它眼裏深邃,沒有初見的戲虐。一只腳就停在洞口處,沒有做出下一步動作。白端畢竟是白公子,他發現我的眼神不對,就意識到什麽,溫文爾雅的站在我身邊,只是眼神漫不經心。
鳳凰伫立在洞口,始終不進來。
它微微的張着嘴,那滴甘露從它那又出了來,在空中飄飄蕩蕩,重新往回我體內。
清新的甘露這次沒有讓我心口疼痛,顯然經過鳳凰許可,它不再排斥我。鳳凰趁機又給我燃了一把鳳火,青藍色的火焰像第一次一樣,把我包圍着。沒有疼痛,沒有炙熱,溫溫暖暖的沐浴在身上。
感受到鳳血和自身融合的過程,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把我捧上雲端,沉浮夢回。
“鳳血種脈,起死回生。”那個聲音又道。
鳳凰好像不能踏入洞中,它血脈受到傷害,深深的看我一眼,又凝望洞中,不過半刻就飛走了。
此時,我中指根絞疼,那根隐沒的紅線,開始時隐時現。只聽白端語氣深沉的道:“豐慵眠怕是出事了,方才就略微有感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突然身後的幾個洞穴裏,傳來一聲尖叫,“怎麽會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
☆、-49-岩漿奪寶
我們趕到第二宮的時候,誠然見到了地獄。
屍橫遍野,姿态百千,血水灑滿了洞穴,幾個古字也辨不清痕跡。只有幾個斷手斷腳的人活了下來,張皇失措的臉上發青,瞳孔放大,沒有焦點。
葬身在這裏的人有二三十個,有些是粉衣姑娘帶來的,有些是自己尋摸過來的,但下場都一樣。我看這些人身上都插這一柄飛刃,跟和尚老鄉死在同一種武器下,事情奇怪的巧合。照這麽看,太有蹊跷。
我仔細回憶一下地宮發生的事。
明明那時我們被很多人圍着,在這麽密不透風的圍捕下,我們只有束手就擒的選擇。為什麽還有一柄飛刃向我撲來?既然撲來了,何不直接殺死我?
我想的煩躁,幹脆揪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問道:“是不是你們的同伴反戈,将你們殺害的?”
那人渾渾噩噩,好半天才從癡傻的狀态出來,可是剛一看清我,就立刻大叫,“我要殺了你!”這一喊讓其他幾個迷離的人都回了魂。
他大力把我一推,脖頸上的洞還在泛血水,雙手掐住我的脖子不松。我被掐得窒息,幾乎身死魂消,白端也被人絆住。不得已,我拿出簪子刺往他腰間,他一聲慘叫,終于咽了氣,手還保持着掐住我的狀态。白端把我救了出來,僅活着的幾個人,全都試圖對我下手,還好白端點了他們穴道。
洞穴裏的血腥味終于讓我感到惡心,一想到剛剛的事情,氣不打一處來。我在陰河不死,那是我的福分,憑什麽再送我進黃泉?
他解來一個人的穴道,只能讓他開口。這人滿面血塵,兇神惡煞的樣子,只顧沖我怒吼,“賊婆娘!我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來世不報此仇不罷休!”這感覺已經不像是殺他老父了,而像是我殺了活生生的他。
“又不是我殺的你們,貪婪到頭必有報。你們對我下手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有天我也會殺你們?”
那人嘴裏全是血,咬牙切齒的道:“呸!叛徒!藏在衆人之間,坐收漁翁之利。我們都被你騙了。全都是被你騙的!”
我說的明明是當才給那人一簪子的事,怎麽他口裏出來的像是另一件事。我試探的問道:“等一下……你們到底是被誰所害?”
“裝瘋賣傻!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抽了口冷氣,實在不明白他是幾個意思。栽贓嫁禍?太狗血。看錯人了?太離譜。有兩個我?太可怕。可這斬釘截鐵的模樣,真讓人不容忽視,即使是再相像的兩個,也不能所有人都分不清。
一時間萬分頭疼,總感覺被人盯住似的,讓我渾身都不自在。
“得趕快找到花娘,她定是知道些什麽。”白端拉着我直接往下一宮走去,我回頭看着雙眼泛紅的幾個幸存者,狠下心腸不去管他們。
将至第三宮洞口。
百花瓣鋪天蓋地的襲來,花中夾雜着血滴,猶如一場悼念。花瓣落在地上,半刻就化為水露,印着洞穴上空一襲紅衣。當我擡頭往上看,卻什麽也沒有看到。
那紅衣太過鮮豔,滴血的紅色,看一眼就不能忘卻。
我回過神來,只見粉衣姑娘倒在正中央,裙擺張揚的攤開,滿臉的不敢置信。
傩教花娘,二十四娘之一,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也要死在這山陰六地裏。我站在她身邊,大把大把的花瓣落到她身上,化為烏有,一點點染濕她的妝容。
她驚恐的看着我,和先前那些人一樣,帶着讓我不懂的眼光,“你還想怎樣?除了這節斷鲛指,其他神寶我都給了你。月娘就在前面,你和她熟真熟假,分明不幹我的事。”
“你在說什麽?”
“鳳血種脈,兇将勾陣,都是你引誘我們的把戲,現在我終于明白了。你騙不了我。”她凄慘的一笑,還是那萌寵蘿莉的聲音。
我忽然醒悟,在他們眼裏有兩個‘我’。一個‘我’深藏在他們之間,用飛刃殺死了老鄉,進入六宮又将他們絕殺。另一個‘我’四處奔跑逃命,被飛刃刺中肩骨,和白端一起經歷險難。
這也太可笑了。
“你們以為我是她?”我笑都笑不出來,只是抽着嘴角,表示十分無奈。
粉衣姑娘身下全是血,眼見已經活不長,她抓緊我的衣角,花容慘淡的道:“都說你容貌具毀,沒想到你竟害我如此。一旦被傩主知曉,你以為他還能容你在手下。我真是好奇,你和月娘,哪個才是上神卿回的轉世?哪個才是傾回真正的原主?”
事情再顯然不過,有人頂風作案,可她偏偏和我長得很像。
世間還真有這事。
我雖然不想落井下石,但粉衣姑娘給我帶來的痛苦,足以讓我對她痛恨有加。老鄉身死的那刻起,我便發誓不再放過她,如今被我逮到時機,怎能輕易罷休。“我想姑娘可能認錯了。在下姓葉,單名子字。年方十八,穿越人士。不知姑娘,可能理解?”我輕笑道。
她紅妝滲血,茫然的道:“穿越?”
“八荒四方,不止一個世界,我便是從那來的。”
“你是從古府來的!”她掙紮着要起來,血越湧越多,“你不是她!你比她更可怕!古府的妖孽來了,為什麽她會與你那麽像?難道她也是……”
粉衣姑娘吐了口鮮血,似乎還要說什麽,可是被喉嚨裏的淤血堵住。
我攥住她的下巴,像所有女渣那樣獰笑道:“天譴?妖孽?傩鬼?你想說哪個?無論你說哪個,我們都能欣然接受。”
她眼珠突兀,難以承受。
“是啊,我們。不光有我。”我輕輕的放下她幹枯的身子,收緊衣懷,淡漠的道:“我們這群古府來的天譴,會颠覆你們崇高的傩教,會讓你們也嘗嘗,被肆意宰割的滋味。”
她終于能說出話來,“不!我早該想到!早該殺了你!”僅此一句叫嚣,之後戛然而止,死不瞑目。
粉衣姑娘死了。
我呆呆的站着,周圍空蕩的可怕,連呼吸聲都能聽的清楚。來到山陰地有什麽?有死亡,還有改變。我不再是抱着魚對白端微笑的姑娘,不再是吃飽了裝大肚子的姑娘,不再是見到死亡就痛哭流涕的姑娘。
我甚至還會親手殺人。
以前,阿真說‘你不是好姑娘,裝模作樣,內是兇戾,外則跳脫。但你在我心裏,卻是獨一無二的好姑娘’。
現在終于懂得這是什麽意思。穿越過來,唯一慶幸的是阿真沒有跟來。還好阿真沒有跟來,否則她看到這樣的我,又會是怎樣的失望。
我從粉衣姑娘手裏拿起那節鲛指,像是一個人的指關節,灰白色又有點發藍。這可能是山陰地的神寶之一。
剛一拿下這節鲛指,粉衣姑娘的屍體起了變化。皮膚快速的往下陷,以肉眼可見的老化速度,把我深深的震撼了。時間在她屍體上急速流逝,不一會就成了一具紅粉骷髅。真是紅粉佳人一個。
白端驚嘆道:“是傩教的疆毒——花容月貌。”
這名字起的真好,紅粉骷髅對應着花容月貌,沒有美人不怕遲暮,這種疆毒對任何女子都有效。可為什麽粉衣姑娘的屍體會變成白骨?之前還都好好的。
在我拿走鲛指之前!我激動的拿着鲛指,上上下下看一遍,對白端道:“這可能就是壓制疆毒的寶物。你帶着它,就不用受疆毒所害!”
他蹙着眉頭,沒有回答我,只是聚精會神的聽着。
一陣撕裂的聲音傳來,回蕩整個空間,心細的聽下去很是規律。我張口想問是什麽,豈料腳下突然裂開,大地被撕開口子,粉衣姑娘的骨節随即陷下去一塊。白端拉着我,要逃脫這個空間,可是一不小心,那節鲛指跌落下來,夾在地縫中。
我掙開白端的拉扯,猛地将他往前推,自己回頭摳着地縫,想要把它取回來。
時間沒有給我選擇。只是感覺山崩地陷,比在大溝寨的那時還要恐怖。一道地縫徹底裂開,下面是紫紅色的岩漿,一些神寶在漿水裏,起起伏伏。危險和誘惑一起呈現,讓人無法做出選擇。
我不想要別的神寶,那節鲛指是必須拿的。
它是白端來這的希望,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這樣的神寶。
地縫越來越多,好在夾着鲛指的地縫沒有變大。我小心謹慎的避開一些地縫,盡量不讓自己陷進去,手下更是用勁。可那節鲛指就是夾在地縫中,任我怎麽弄也取不下來。
“貓兒!”
随着白端一聲呼喊。身下陡然騰空,那道裂縫陷成一個大洞,一下子就我吸進去了。于半空中跌落,我心心念念的鲛指就在觸手可得的位置,可是紫紅色的岩漿也越來越近,死亡朝我走來。
我下意識閉上眼。
恍惚間,一張薄膜裹上我,轉眼就到了白端的懷裏,此時我們已經安全的在第四宮裏。
白端喘着粗氣,像是要把肺腔裏的污穢都咳嗽出來。我忙拍打他的背,生怕他又咳出血來,卻被他一把打落。我捂着酸痛的手,不解的看着他。直到他擡起頭,眸裏深藍流轉,眼成削薄月狀,恐慌遍布我心裏。
“白端……”我吓得往後爬,裙子都挨磨破,生怕他做什麽。
他擦了擦額角,按住我的雙臂,覆身上來,禁锢着我所有的行動。我被壓得直想翻白眼,腦子也昏昏沉沉的,猶如缺氧似的,只得結結巴巴的求饒,“白端。白公子。白狐貍。我再也不敢了,您就放了我吧。”
他在我耳旁呼吸着,淡淡的嗓音煞是好聽,“什麽不敢了?”
“什麽都不敢了!”服得了軟,耍得了賴,這才是我。緊要關頭,借我個膽,我也不敢再觸怒白公子啊。
白端起身,沒有再禁锢我,清俊似水的坐在地上,眼裏仍深沉的可怕,我倒情願他怒罵,也好過這般安靜。
許久他開口道:“你方才是想求死?”
我慌忙否認,這問題太嚴重,雖然我總愛作死,但怎麽也輪不到這份上。我也坐起身來,耷拉着腦袋,按事實道來:“鲛指掉在地縫上了,我只不過是想把它取回來。”
“我長眼睛,可以看到。”
“那你還問什麽?不就是你所看的那樣嗎?我又沒瞞着你什麽。”
他緊緊鎖着眉,沒有往日溫和佳公子的派頭,仿佛我極為無聊,愚蠢可怕。他用這種眼光看我,我的委屈又找誰說。冒着這麽大危險,為了幫他拿放疆毒的神寶,我還和死神差點碰面呢。
我很是不滿的道:“我知道你還有空間神寶,如果有意外,也會安全被你救回。我是想好了才去冒險的。”
他望着我,冷言薄語,“你算的可真好。你有沒有想過,空間神寶也是有次數限制的。要是能随便亂用,為什麽不處處使用?還會受這一路磨難,還會讓從十以死開路!”
我盡然沒想到。
我曾想過會有地區限制。在外面,難用神寶直接進入山陰地。在山陰地,難用神寶直接進入神藏。所以我斷定,空間神寶是有地區限制的,沒想到還有次數限制。一想到這,我不禁打個冷顫。如果白端使用過多的話,我如今真得告別人世間了。
“白端……對不起。我只是想拿回這個。”我把握緊的鲛指給他,口氣從未這麽軟過。
他沒有接過鲛指,只是淡漠如煙的看着,嘴裏雲淡風輕的道:“那又怎樣?”
“你和豐慵眠不就是來找它的嗎?”我不解。
“誰跟你說的?我從未說過是來找它的。貓兒,為了這節鲛指,你差點搭上一命,你說我要它作甚?”他長衣飄飄,雪花晃目,如第一次見面那樣驚豔。
“我想要你活着,我想要你康健,我只是不想你再受到疆毒的迫害。你從來都不知道,你所要的,便是我想要的。”
“可它怎能抵你。”
他一字一頓的道。眼裏的一汪深潭,晃動的猶如波瀾,觸目驚心,難以自拔。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中秋節快樂撒~唔……我想娘親了T-T
☆、-50-我的葉莫
“白端,我受不起。”
我把紮在腳傷的石子,一個一個剔除出來,好像在清除自己不幹淨的內心。
腳下的鞋子早不知道被陰河沖到哪去了,這一路上風塵仆仆的跑着,有時都忘了自己腳下一片赤誠。現在看來,腳底板污穢不堪,連我自個都慘不忍睹。我把石子清理好,試着走兩步,可一起身就崴着腳。
你看,人同腳一樣嬌貴。赤子之心來的時候,總是不畏懼塵埃。遭遇現實的時候,總是不理會傷口。細下想想的時候,又會為自己難過。
何必總累着自個?
我擺擺手,不讓白端攙扶,先前他嫌我跳脫,逐漸把我養成女漢子。如今不似從前,我也不需要裝可憐。進狐貍窩裏,就得守狐貍的規則。這樣想來,人也歡快許多。我眨着眼,朝白端笑道:“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嘛。”
白端撕開自己的長袍,将碎布條裹在我腳上,一圈一圈密合纏實,血還是浸到布條。我要扯開,他溫和的手搭在我腳踝上,讓我不要亂動。我就這樣看着他,把我的腳纏得像小粽子,血終于印不出來了。
他将自己的鞋取下,半蹲在地上,為我仔仔細細的穿上。薄唇起合着,漫不經心的道:“我以前惱你玩樂過頭,往往拿自己的生命逗趣,為你掃了無數的爛攤子,我也是疲倦懈怠。貓兒,我只是希望你懂得珍惜自個。”
“為什麽從來不告訴我?其實只要你告訴我……”
“那你日日夜夜在逃避什麽?”
他張口反問。
我啞口無言。
我看着他光禿禿的腳,自己踩的卻是溫暖和厚實,心一點點疼起來。他揉了揉我的發,靜靜的插入發間,聲音和體溫一樣平和,“你在躲着自己?還是在躲着葉莫?”
一室寂靜。
***
我們歇了不多時,就往第五宮趕去,和兩人撞個正着。
平時不動怒,關鍵來一刀。我表面淡定的成仙成佛,內心翻湧的成煞成魔,可到底沒有表明內心,只是裝作不甚在意的道:“無處不逢巧啊,這眼看眼到了盡頭,咱可是又遇上了。一個采花大盜,一個中年帥哥,真是豔福不淺。”
采花大盜還是那麽秀美,中年帥哥還是那麽沉穩。兩人不愧為君候手下,在這場面下都能活着。
“公子和姑娘活着就好。”
中年帥哥斟酌用詞,企圖不激怒我們,幸虧他不知道白端的功力沒恢複多少。若如不然,我們又成了別人拿捏的軟柿子。
他們神色都有些慌張,顯然那個‘她’是追了過去。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功力高深到數十人喪命,又能追得這二人不管尋寶,只顧往回跑。
我抹了抹臉上的灰土,不打算跟他們多說,擡腳便走。
哪知采花大盜一把拉住我,目光灼灼的道:“你可記得,奴家還欠你一個條件?”
我這沒追着要他兌現,他還自個找上門來,難不成我臉上自己寫了‘讨債’二字?世事真逗,不是逗你玩,就是逗我玩。我反問道:“你現在想還?也不是不可以,可我還未想好呢。”
“你想出這山陰地,奴家現在就帶你走,這樣算不?”
——出山陰地。
這是我一直盼望的。
擺脫白端,出山陰地。來這之前我就不停念叨。那時候還不敢跟老鄉說,怕他擔心,怕他知道,其實我也很害怕。所以總是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好的。
現在一份選擇就擺在我面前,我從來不懷疑,君候的手下有出山陰地的本事,更不懷疑,自己迫切想出去的心情。之前這麽盼望的事,只要我選擇跟采花大盜走,一切都會和現在不一樣。
可我竟然猶豫不決起來。
跟采花大盜出了山陰地,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白端了?
我看着白端,他沉默不語,沒有阻止,沒有挽留,連看我一眼都沒有。他就這樣挺立着,把所有言語都掩蓋,把所有心思都掩蓋,謙和疏離,款款如水。
這就是白端。
“這麽寶貴的條件,我還是留到下一次吧。”我緩緩的道。
采花大盜捏着我的耳垂,秀美風華的五官皺巴起來,他略帶深意的道:“小肉肉,原諒奴家當面叫你這個。你不跟奴家走,這是你的決定嗎?”
“是的,花花。”
“你确定?”
“嗯。”
“你再确定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好吧。”他扯了我的耳垂,驢頭不對馬嘴起來,“你都不像女孩子家,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還好奴家有件首飾,保你看着歡喜,你先閉眼。”
我閉上眼,耳垂一下刺痛,變得沉重起來。我睜開眼,摸着耳垂,上面竟有一個耳墜。采花大盜指着自己的一只耳朵道:“你的和奴家的是一對,看奴家不曾虧待你,連首飾都分你一半。”
他的耳垂上,果然挂着一個小巧的耳墜,小拇指蓋那麽大,是扇子形狀,上面還刻有青蓮紋。我幾乎要‘感激涕零’,送耳墜就送耳墜,這‘姐姐’竟然給我現開了耳洞。
這以後要是送個兵器,他還不得拿我血喂養一下。
***
采花大道和中年帥哥走後,白端問我,“你可以跟他走,我未必能保全你。你留下定會後悔的。”
“我說白公子啊,您也不早表态。您要是剛才這麽表态,我也二話不說麻溜走了,事後說這些頂用嘛。”我無限懊惱。
他彈着我的額頭,溫文爾雅的笑道:“他将所得神寶都送你一只,顯然是領了你的情。”
“神寶?就這個小耳墜?”
白端仔細的打量這個耳墜,拭幹淨耳洞周圍的血跡,叮囑我不要弄丢,留着它大有用處。至于什麽用途,他也是不知道。山陰地百年開啓一次,之前流傳的神寶也被收藏着,此次尋寶全靠機緣,也不是他能說得準的。
山陰地六宮,已走了前五宮。只差最後一宮。
——纣絕陰天宮。
這一趟行走,純屬驚吓有餘,勞累不堪。山陰六地被稱為鬼地,可是連鬼影子也沒見到,整個山陰地詭異,卻又空蕩,像是徒留奇花異草撐場面,其實內在早已殘破。
一些殘垣斷壁,一些枯樹敗木,都給人戰場的蕭瑟感。如果山陰地是卿回上神的沉殁地,那麽必定是發生了什麽,才讓一塊神地毀敗成這樣。就是現代所謂的仙境聖地,也被油脂銅臭充滿着,如果山陰地沒封閉百年,那麽多的奇花異草,可能早毀在人們的貪婪下。
最恐怖莫過于人類,神魔皆不及。
我頭皮發麻,只想和白端走出這個地方。
白端查看了石壁,上面有許多戰戟劃過的痕跡,一些深痕能放入一個手指,遠遠不是凡器能造成的。我以為傾回是個玄幻的大陸,可從白端嘴裏聽到的傾回,和我們古代毫無差別,只是有些特殊的地方,被刻意神化成仙境。
比如八州的仙山。
以乾州為首,順時針轉,每州都對應一個仙山。
主正北的乾州——忘山,主東北的巽州——肖山,主正東的坎州——界山,主東南的艮州——雀山,主正南的坤州——傩山,主西南的震州——籠山,主正西的離州——連山,主西北的兌州——簡山。
以往我不知道這些個事,是因為實在不想在這攪合,可回歸之日看來遙遙無期,多知道一些也多一份保障。
八山中,坤州的傩山就是大傩宮所在地,七山朝貢,八州敬仰,是傩教根本之地。整個傾回全都實行傩制,人們對此言聽計從。以至于十幾年前離州的連山叛變,僅數年之內,喏大的聖山便被傩教連根拔起,山徒颠沛流離,王侯也被盛怒的山徒所殺。從此離州大亂,被稱為荒蠻之地,其他人不願進入。
如今的巽州也同樣到了動亂的邊緣。
一則山陰地開啓,萬人追逐神寶。二則君候和肖山不合,劍拔弩張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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