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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教曾令君候進貢一批傩娘,君候至今未未得送去,當即傩使來問,豈料被斬侯府。這事就成了導火索。

白端将肖山的山徒暴露給君候的時候,本以為萬無一失,誰曾想君候表面裝作與傩教不合,暗地裏是對有異心的人的一次肅清。所以就有了和尚和粉衣姑娘設計,圍捕我們的那一幕。

我問白端,他又是什麽身份。

白端緘默一時,指着自己所畫的傾回地圖,大陸正北方的乾州,也就是我剛穿越時的地方。他眉宇淡雅,玉手修長,嗓音帶有誘惑,“雪花六出,遺世孤獨。我便出自那忘山。有些仙山人聲鼎沸,有些仙山荒無人煙。忘山就是最荒蕪的山。十步白雪,千裏銀裝,這也是我第一次徹底入世。”

原來我們都一樣。

我剛穿越,他剛入世,然後我們在狹窄的山路上相遇了。一切就從我的那句‘帶我一起’,和他的那句‘好的’開始的。

不能回頭,不能重新。死亡、流離、欺騙、傷害、現實等等,都在逼着我們快速進入角色。我的隐瞞,他的欺騙,也不過就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我拽着他的衣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依賴他,只能對他道:“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句話百試不爽,千古傳誦。

***

過了一時。

我們終于來到纣絕陰天宮。

這裏早有人等待。

一襲清麗脫俗的素衣,一襲炙熱絕豔的紅衣。兩個身姿卓卓的女子就亭亭玉立在這,眼前一朵碩大的白蓮出現在正中央。

蓮生池中,纖細的莖枝支撐着葉子,外面層層花瓣衆星捧月般,托扶着蓮花和花蕾。似有月光滲透在白蓮上,斑駁花姿,剪影歲月。好似萬年來,它也是這麽娉婷。

我忽然覺得這裏十分可怕,幽逸的美景讓我想逃。

蓮上生出異象。一個少女言笑晏晏,發綁雙結,坐在溪水旁不斷逗趣。手裏的劍刺挑着溪水,漫不經心的樣子,想要激怒岸上的男子。可岸上的男子只是靜靜的看着少女,沒有被水波皺了一點眉,始終溫和從容。

這一幅畫面清和美好,讓人目不轉睛。

前方的素衣女子回過神來,淡然清新的聲音煞是沉心,“這便是卿回上神?”

緋衣也清醒過來,面帶紅紗,看不見任何相貌,只是那一身紅衣太過鮮明,和第四宮上空恍然而過的相似。她嗓音溫脆,委婉隐約,待到畫面中的男子轉過身來,這才看着他的眉眼,靜靜的道:“素藍……”

素藍?

是我原先在黑霧裏只能看到背影的男子?

我走上前穿過二人,只是盯着他,眼裏的血液沸騰,胸腔裏的空氣壓抑。從未有過如此讓我痛不欲生的時候,哪怕是死亡也不明讓我枯槁,可是現在我的心被裂成數瓣,再也無法拼湊。只是不停的祈求,不停的絕望,在絕望中一次又一次祈求。

這不是夢境?

這是夢境。

我跪在蓮池前,指甲摳出了血。畫面中的男子,和我印象裏的一樣溫和,和白端有幾分相似。我用最沙啞最真實的聲音喊道:“葉莫!”

葉莫。

我半個爹爹。

為什麽在十三歲的那年,我會親手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

☆、-51-孰真孰加

我不知道什麽素藍,只知道我的葉莫。

五年沉睡,又五年懵懂,都是他在陪着我。

十三歲發生的那些,記憶一直斷斷續續的,直到現在也想不起,唯有偶爾停留的片段,是觸目驚心的鮮紅。

那時,一個相同年紀的少女,面如鲛珠,墨衣浸染,鮮血從她的手腕蜿蜒而下。她站在天臺頂端,任風裁剪紅妝,眼裏帶着絕望,向我不住叱責:“你早已不是她了。沒有所有的記憶,沒有所有的情感,你若能有半分是她,現在就立刻殺了他。讓我十裏兒郎屍骨,得以寧息!”

我看着她所指的葉莫,腳下顫抖,只覺得眼前一片昏花。

葉莫剛剛趕來,白色潔淨的襯衫,頭一次沾有污漬,他的發幹爽清新,眉眼溫和涓雅。在我印象中,葉莫是最溫和的,永遠不會惱怒,寵辱不驚。

和初遇的白端一樣。幾分相似的五官,幾分同樣的氣質,這就是與他相見那一刻,我所能看到的白端。

我以為葉莫回來了。

可白端……不是他……

眼前的蓮生幻境,讓我再一次見到葉莫。盡管幻境中的他,不是我熟悉的樣子,但那雙冷靜溫和的眸子,還是能讓我一眼認出。我看着池中搖曳的白蓮,想起葉莫說的那句‘白玉斂自屑如花,葉景連聚根似塔。端得雲上化春水,莫許真顏淡瓊華。’

白端、葉莫和葉真,都出自這段話。

将我們三人狠狠的纏繞在一起。

幻境中的‘葉莫’逐漸清晰,我甚至能觸摸到他嘴角的笑意。還有那倔強秀氣的青衣少女,她的嬉戲,他的縱容,都像極了以往我們相處的情景。我本以為這是過去的還原圖,但他是‘葉莫’,青衣少女卻不是我。

她有着另一副臉龐。

這副臉龐,我在現實中見過兩次。一次是初入山陰地的時候,一次是蓮花池旁的現在。別人喚她‘月娘’,白端喚她‘卿卿’,正是身旁的素衣女子。

我擡起頭打量她,和幻境中的人影一樣無二,只是少了份稚真,像是打磨後的璞玉,耀眼至極,失了本我。素衣女子見我望她,也是大為意外,眸中又駛向那位緋衣女子,嘴裏想說什麽,又不得不暗耐下來。

于是我們三人互相望着,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先開口。

倒是白端從容的走了過來,破了這詭異的氣氛。他清俊淡然,沒有戲耍我時的忍俊不禁,眼裏是不曾對我的溫柔。站在素衣女子面前,他輕輕的道:“總算相見了。”

我以為素衣女子還會像之前那樣不食煙火。意想不到是,她毫不猶豫的擁住他,素衣起風,佳偶天成。蓮動月下,此情可待。我按着心口,告訴自己不要畏懼這個場面,它并不會帶來傷害,只是疼痛而已。

那又何妨呢?

和我奔波流離的白端,和我調侃逗趣的白端,和我淺笑演戲的白端,終究不是我的。

我看着素衣女子将頭深深的埋進白端的頸裏,仿佛要輕吻他每一寸皮膚,停留在他的溫暖裏不肯出來,這種感覺我深有體會。原來一直以來,我不過是占用了她的權利。

醜惡的青雀,不是高貴的鳳凰,連鸾鳥也不如。

“我已經離開了忘山,雪花六棱缺失一腳,再也沒有資格回去。”她附在他的耳邊,桃唇輕啓,“早晚我們會敵對,也許就在不久之後。你我還是不認識的好,相見也只是徒增傷感。傩娘不能動心,我已是傩教的月娘,不是忘山的卿卿。端白……我們再見,就是為敵。”

端白?我怔愣。

只聽白端緩緩的道:“總有一天,我會接你。”

過往的三個月,都成了鏡花水月。我低下頭,不敢再看這一幕,只是盯着幻境發呆,這一看就如着魔。我竟覺得畫面裏的‘葉莫’有着思想,他不僅僅是一副畫面,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仿佛在我耳邊的低語,“我的端兒,你在難過什麽。”

我的葉莫,你知道嗎?我喜歡上了一個跟你很像的人,可他喜歡的是一個和我不像的人,這個人和你前世的少女很像。其實……我只想說:他喜歡她,我很難過。

***

這三個月來,發生太多事。

腹黑從容相似葉莫的白端,隐藏身邊設計背叛的狗兒,擁有北寒針放出滕古的檀香,不白含冤死于傩節的林軒,殺戮如麻傾心白端的從十,兩面三刀暗中出手的和尚,情意有加緘默容忍的老鄉,還有傳說是卿回上神轉世的素衣女子——月娘。我雖弄不太清楚,但也能略微了然。

可眼下,除了白端、月娘和我,這個紅衣襲襲的女子又是誰?

只記得粉衣姑娘的那句“我真是好奇,你和月娘,哪個才是上神卿回的轉世?哪個才是傾回真正的原主?”。應該是對這紅衣女子說的吧。

我跪了多時,腿有些麻了,如今分清幻境裏不是活着的葉莫,激蕩的心情也平靜下來。

我捶了捶受涼青紫的腿,略有不解的對紅衣姑娘道:“先前在外,都說我殺了他們,若我沒有記錯,我應該是沒有精神分裂。這樣想來就萬分詭異了,難不成你我擁有同一張臉?”

紅衣姑娘眼中有我,一張紅布遮住半張臉,只留下一雙眼睛辨認。穿越以前我總嘲笑電視劇的編導是傻子,帶上塊布怎麽會讓人認不出呢。現在看來是我傻的無疑,瞅了半天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和我長得一樣。

正細看之際,池中水有異動,洞中的牆灰也掉落,青鳳一陣尖叫,完全弄不清發生什麽事。

白端仔細聽着周圍,随即神情濃重的說:“怕是山陰地要關閉了。”

“山陰地不是開啓九日嗎?現在滿打滿算也才四五日,怎麽會說關閉就關閉了呢?”我在心裏又默算了一遍,确定自個沒有算錯。

月娘也是心有疑惑,低頭思索。

此時紅衣姑娘方才開口,聲音與幻境中的少女一模一樣,“這已經是第九日。你們被困山陰地,晝不是外界的白天,夜不是外界的晚上,一切是殘餘的神則變幻。其實九日已過,許多人或已出去,或已永別。”

竟然這樣。

我們不知不覺待了那麽久。

白蓮預示着什麽,緩緩閉合,沉入池中,被一池碧水淹沒。

緋衣姑娘大有深意的說道:“我們之中,誰才是卿回轉世?一個擁有容貌,一個擁有聲音,一個擁有‘素藍’。鳳凰、鸾鳥和青雀,一争禦巢,誰原主傾回天下?”

她說的動聽,我聽的深刻。

擁有容貌的是月娘,擁有聲音的是她,擁有‘素藍’的是我,究竟我們三人,誰是鳳凰?誰是鸾鳥?誰是青雀?

我看向白端,他那相似的眉眼,又給我帶來疑問:葉莫若是素藍,那白端是葉莫嗎?

沒想到來山陰地一趟,沒有滿足我長久以來的疑問,反而越來越讓人頭疼。簡單的一次穿越,成了上神的騙局,好好的現代奇葩,成了轉世的候選。一場戲,一場迷。一次局,一次惑。這麽多的未知,一直把我壓迫。

以前我還想縮頭躲避,可現在竟然牽扯到葉莫,無論如何都要一探究竟。

“再不走就晚了。”

緋衣女子眼見勢頭不對,不再逗留,長袖一揮,即刻消失在視線,速度快得驚人。

我揉了揉發呆的臉,提醒自個不該想這想那,當務之急還是出去為好。剛想回頭招呼白端,一看到他身側的月娘,我只好沉默下來。月娘見我沉默,看着晃動的石壁,聲如幽月。

“山陰關閉,我該回去。端白,好自珍重,切莫大意。”

“如卿所願。”白端回應。

月娘外表冷漠拒人,內心為人着想。初次聽她的聲音,還是和豐慵眠在江城傩祠那,當時她便提醒我們趕緊走。我真是‘三生有幸’,攤上了一朵好白蓮。

待她走後,終于就剩我和白端二人。我将手指浸在池中,幻想能抓住什麽,可惜池水清澈微斂,沒有給我想要的。我放棄了傻缺的行為,開始專注逃跑,努力不讓腳下用力,以免又動了傷口。想了幾種走路姿勢,也就兔子蹦能實際一點。于是,我開始了二白式的‘兔子蹦’。還別說,比我走路,舒服多了。

“貓兒,你在做什麽?”白端忍不住問道。

我沒好氣的回道:“我在前行。正兒八經的前行。公子難道沒看出來嗎?”

他走了過來,手攬住腰身,将我打橫抱起,嘴角又是戲虐,“我倒沒看過如此扭曲的前行。等你蹦達夠了,我們也不用出去了。”

白端的臂彎很是舒服,但一想到剛才月娘擁着他,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開始發揮惡度女渣的本性,冷漠的道:“公子自個走就是。自此以後,我于您也毫無用處,奴婢也不敢勞煩您。這樣蹦跶,總有一天,會是個頭。”我把‘總有一天’咬的字正腔圓,企圖喚醒他對于剛才的記憶。

“你還在惱我利用了你?”他抱着我,不确性的問道。

惱他利用?還是其他?

我悶不吭聲,總算冷靜下來。

***

山陰地有數個入口,但出口卻只有一個,因來時的人群如同洪水猛獸,我們所在的入口只能供一小波。我實在難以想象,那麽多人還只是一小波的概念,那就好比見到了大象,人家卻說這還不是整個大象,我看到的只是它的一只腳。

無數人的蜂擁而入你争我奪,待到現在,來到山陰六宮的人寥寥無幾。

有些是在我們前頭,就早已來過,這些是屬于個別隐士大家。有些是沒能來到六宮,就死在半路,這些是大多數的山野莽客。

介于兩類人之間的我們,現在不得不犯難了,真是來時有路,去時無門啊。山陰六宮高聳深邃,唯有最後一宮的上方石窗是出口,等到我們上去,走不遠就能逃離噩夢。

可問題也随之來了。

我廢材一個毫無功底,白端先前受到暗藥之害,到現在都未恢複過來。只他一人,倒可以恰巧上去,現在加上沉重的我,一下子困難重重。

先前我總認為,對于白公子來說,任何事都不是事兒。可掉落陰河後,我明白過來,他反複讓我信他,到底是何意思。白端并不是毫無畏懼,他也是初次入世,疏離防備細致策劃,只不過是不想被動入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此刻白公子就栽在這山陰地裏。抱着我,他就走不了。走得了,他就得扔下我。

這麽狗血的選擇,可算讓我碰到了。

我覺得現在真不是作兒女姿态的時候,只能壓住無限放大的恐懼,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毫不傷感。

“白端,我跟你商量個事,你先放下我,這不代表我甘願放棄。你上去以後,尋個古藤之類的東西,如若沒有,綁個人來更好。與其這樣耗着,還不如試他一試。”

白端啞然失笑,彈着我的額頭,這才道:“你可真會找樂。往年編排渾話,總是錯漏百出,現在這個時刻,你還想做什麽?”

“我說的向來千真萬确。我發誓!”我‘誠懇’的道。

他笑容抹去,深眸淺出,言語緊逼,“拿葉莫發誓。”

“那你要我怎樣?一起等死嗎?”我沒有再貧嘴,認真的道:“誰不想要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你若能給,便給我看。白端?或是端白白?”

“好,我給你個歲月刀割永不退色的結局。”他款款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在此感謝。

☆、-52-為他不值

這是一個歲月刀割永不褪色的結局。

數年後,當我回想起來,還覺得這一天恍如昨天。燈華曾道:“滕少,若是那天就能找到你,也許便不會有以後的歲月”。他于千軍萬馬前,看着對面的那個人,一身殺氣騰騰,黑衣楊血,剛毅決然。

七絕在悲鳴,朔夜在哀嚎,我看不見那個身影,只覺眼前一片昏花。我按着七絕劍的劍柄,沒由來的心慌起來,自從套上這個盔甲開始,心裏很少有過大的波動。我想可能是宿疾又犯了,只得不動聲色的讓初拂過來。

初拂聽了我的訴說,笑得燦若星辰,“滕少,你心動了。”

“我記得它一直是動着的……”我騎着朔夜,突然冒出這一句。

初拂覺得,萬軍對敵的緊要關頭,他也不便笑出聲來,只好憋住笑抖成篩狀。許久,有士兵的眼光瞟來,我冷眼瞥了初拂一眼,他這才停下,苦笑道:“我的爺,您要是這不準那不準,幹脆別冷不丁的來一句。您要知道,男人是不可以憋的,我若憋壞了,大千少女不得哭死。”

我緩了緩鼻子裏的氣,胸膛頓時空曠起來,朔夜有些不耐,點着蹄子騷動不安。對面的藍衣依舊,我一向沒有選擇。

“戰!”

這是我的宣言。

“好。”

這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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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還是山陰地這個鬼地方。

我和白端已經從最後一宮出了來,只是氣氛有點僵硬。白端放下我,指着前方的竹林道:“過了那片竹林,就是山陰地的出口。”

前方竹林竹骨蔥密,讓人一眼看不到結果,道路上都是幹枯的竹葉,遮住了古老的青石板。這斑駁的竹林曲徑通幽,如果不是位于山陰地,定是個弦歌雅賦的好地方。但是現在,我實在不想看它,怎麽看也和暢不起來。

山陰地已經不再動蕩,頭上的紫雷也消失幹淨,一片都是那麽寂靜和諧,除去錯過了時間限制,再也沒有煩惱所在。可正是如此,我才打不起精神,奄奄的對白端道:“白公子啊,我也知道直走竹林,就是那山陰地出口。可是我們錯過九日之時,現在說這些有啥用。”

說到這,氣不打一處來。我無法指責那倒黴的青鳳,只好把怒氣撒到白端身上。這事太過于‘出神入化’,都無法用言語形容,好在沒被青鳳鎖一輩子,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會放過白端。

事情是這樣的。

先前白端款款道來,“好,我給你個歲月刀割永不退色的結局。”本來他說的好聽,我也當他信誓旦旦,萬分堅信能出這個鬼地方。可接下來的事實,大大打擊了我。

山陰地有什麽?神寶?奇珍?異草?丹藥?

不,不,不。山陰地最着名的招牌,莫過于那頭青鳳。從我穿越過來,就明白青鳳的大名,人人皆知,家喻戶曉。人們把鳳凰作為傩神的神獸,以往鳳凰一出,無限風華擁護。可鳳凰并不是傩神的神獸,它只守護着山陰地,更年萬古不出半步。

今年就神奇在,這只青鳳出了山陰地。

白端賣了個官司,目光炯炯的看着我道:“貓兒,你說往年不出的青鳳,今年又為何出來呢?還偏偏把你救下,還偏偏讓你咬了一口,還偏偏追着你跑,還偏偏……”

“停!白公子,您別意有所指。都到了這樣危機的時刻,再多繞幾句,山陰地早關閉了。”我急忙打斷。這麽淺顯易懂的話,我再聽不出來,就是腦子出了故障。我故作試探的問道:“你是說……青鳳是尋着我來的?”

他松了口氣,溫雅的臉上滿是無奈,只因雙手抱着我,也不便敲擊我額頭,只得說道:“你珍貴成這樣,到哪都是炙手可熱。可你現在充其量,也只有一塊肉的價值,肉再是肥美貴重,也是任人宰割的用途。青鳳遇見你,只是感知有将星的存在。将星稱號和鳳血種脈,你覺得哪個更加貴重?”

“自然是鳳血種脈,實際用途總比一個稱號強。都說我是兇将勾陣,可來了傾回那麽久,哪天不是人家兇狠待我,還是鳳血種脈能救命。”

白端淡然的道:“你可知,青鳳追你的原因,一些是為了鳳血種脈,大多是為了将星稱號。自它知道你非吉将,這鳳血種脈就萬萬不能留給你。兇将畢竟有太多的變數,以後是好是壞,都憑你一念之間。現如今青鳳把鳳血還回,因是對你特別照顧。整個山陰地莫不是聽青鳳的,想要出去,我們好好拜托它便是。”

正如白端建議,我們去拜托青鳳。

我與青鳳同用鳳血,它随時能感應到我,只要我放點血出來,它不會坐視不管。秉持着卑劣的想法,我貢獻出稍許的血液,總算将青鳳它老人家喚了出來。也許六宮裏有什麽是它畏懼的,跟先前一樣,它只站在洞口,聲音在我耳邊響徹。

“你喚我?”

我唯唯諾諾,語氣讨好的道:“老人家,我們也不想麻煩您,可實在尋不出點子,只得麻煩您送一程。”

“有何不可。”青鳳凜然的道。

我喜悅極了,白端很是淡定。霎時,一股氣旋過來,我和白端被緩慢的托起,漸漸往纣絕陰天宮的上方飄去,一切原本妙不可言。可這股氣旋沒有把我們往洞口托,而是直直的朝地上的石壁撞去,在白端也變了臉色之後,我們齊齊沒入石壁中。

事實就是……我們卡在石壁裏出不來了。

前方就是一片竹林,身下就是高懸的半空,我們正好卡在石壁裏,出不能出去,下不能下來。

山陰地的上空很快就平靜下來,最後的黑夜縱使再不情願,它也已經到來。沒有人煙,沒有喧嚣,恢複成九日以前的死寂,那些鋒芒畢露驚心動魄,随着山陰地的關閉,一起掩入塵土。

再也沒有人來打擾一方仙土,我們也會從此流失在這。

我們廢了好大勁才脫身,胳膊肘子酸痛到極點,稍稍擡起就叫苦不堪。

白端望着簌簌竹林,片刻失了言語,我感覺他眼神十分迷惘,打起精神勸慰他,“沒事的,關了又怎樣。我看過一篇文章,那就寫的一男一女被關到荒島上,打獵磊窩生娃,啥都不耽誤,後來就重出江湖了。我都不氣憤,你還難過什麽?”

他看了看我,用手捧着我的雙頰,拇指繞着沒心,一點點往後摩挲。時隔九日,他身上的淨水味一直不散,還是初見時的那樣好聞。我聽着他淡淡的嗓音,心情漂浮竊喜,只聽他道:“我們一起走吧……”

到處都是斑駁的樹影,很多都是空曠的露草,我牽着他的手,一瘸一拐的走着。

竹林裏有點涼,浸透了寒冬的風霜,呼出的氣都能沾濕發梢,踩在冰渣細碎的草地上,只覺得長路漫漫,沒有盡頭。大概沒走一時,天空開始朦胧,一片片冰晶飄落。

是初雪。

我被雪景震驚住。在我們的城市,很少看到這樣的雪景,冬天就伴随着斷續的落雪,幾片薄薄的雪花,就代表了一整個冬天。可這來的雪景,讓人一生難忘。

大片大片的初雪,瑩瑩灑灑的撚轉,于樹梢,于竹骨,于露草,于指間,不停的起承轉合,孕育奏章。我伸出指尖,随手拈起,就是一片瓊華。只見那片雪花緩緩暈染指間,稀疏滲入手紋,纏綿隽永,像是一點點潤濕我的心頭。

“雪花,又叫六出。”

白端以手蓋住我的手,晶白的雪配着瑩潤的手,有着說不出的好看,水墨不敵此細膩。他刮了刮我鼻頭,把迷失在鼻尖的雪花,揮灑入塵。哪知又一片迷失的雪花,上了他的睫毛,嬌俏可愛的誘人。

我心裏暖洋洋的,只道人間風華也不過于此,萬法滄桑也毫不畏懼。哪怕只有一花一葉,得他相伴,也不作枯槁之論。

記得很久阿真說過,世間最溫情的話語,便是一句‘有你真好’。所以在我心中,喏大的誓言也能融成這四字。我靠在白端身邊,把初雪一片片拈下,嫣然一笑。

“白端,有你真好”。

他腳上的鞋給了我,如今腳下赤誠,透着紛落的初雪,沒有絲毫不惬意。白端脫下外衣,只剩單薄的裏衣,長袖一揮,将外衣高高的罩于我頭頂,把一世冰冷抵擋在外。他睫毛還沾有雪花,承托得分外長密,随着清淡從容的聲音,一顫一顫,“貓兒,初雪落,遺子心。恐怕自此,你得一個人走下去了。”

那聲音再正常不過,可聽到我耳際,卻讓我一下子站不穩,陡然傾斜,半膝入雪。

我掙紮着,不敢相信的道:“你在說什麽?我絕不丢下你一人!”

“竹林一線是出口,記住不要回頭。”他把我扶起我,緊緊的擁抱我,沒留下任何空隙,放佛将我鑲嵌在他的身體裏,“貓兒,還記得桃林那說的話嗎?讓我吃得舒心,享得健康。而今,君候就在入口,設好陣勢等着。我需要你走出去……”

我被初雪淋濕了眼睛,他在眼中也開始模糊,透過迷離的雪幕,再也看不清他了。狠狠的咬着牙,企圖吞沒所有的希翼,現實總是那麽讓人絕望。

我喃喃的道:“你是讓我作那靶子?”

“空間神寶還有一次機會,在你走後就是我的自由。”他壓低身子,薄唇撩過我的耳畔,把所有熱氣都哈給我,制止我顫抖不斷的肩膀。可是這絲毫沒有讓我溫暖半分,反而更加寒冷徹骨。

我輕輕的推開他,心沉入谷底,血液終是不再沸騰。

一場初雪,一個結局。

“好,我去。”

我整理衣袖,跻身錯開他,一步之遙,咫尺天涯。

雪越下越大,深藏着紅塵,我走在竹骨參差的林間,一個人。

我沒想到。這就是他所給結局,可我願意走下去。任世間塵埃荒沒于心,任三千世界斂翻眉間,哪還有一瓢一飲供我取舍,弱水已是舟沉月落雪隐。只是心口的那一點點疼,僅此一點,翻卷雲湧。無法生生的忽視,更無法緊緊的記住,就像一珠舍利,進駐我一顆葡萄心。

葡萄不是菩提。

它是假的。

我忽然覺得一陣抽痛,不像想的那般利索,停下腳步深深喘息。眼前林深不見其形,猶如一只饕餮張口,只待我步步走入。我絕望的跪在地上,想喊喊不出聲,想笑笑不出口,終于腦海一根弦崩碎。

驟然轉身,風馳而去,白端還站在那,訝異的看我跑去。

一切都定格在這一眸。我抱住他,将他睫毛上遲遲不落的雪花吻下,打濕我的唇跡。所有痛恨,所有失望,所有心疼,所有決絕,都只能點到即止。我張了張口,冷冷的道:“你我再也不相欠。”

他眸中深沉,我制止着不去看,扭頭回程,再也不停。

直到林子盡頭,出了這神鬼沉默的山陰地。

***

林子盡頭早有人等着,兩個鐵衛壓着我,來到鼎鼎有名的君候面前。

乍眼看去的時候,他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緘默冷然的端坐着,一切情緒不可言喻。分明的棱角,深邃的目光,猶如刀刻的雕塑,媲美天工所造。穿着一襲深紫衣,宛如菩提色,莊嚴漠然,讓人呼吸一緊,眼中總有一股呼扇而過的沉思,似看非看的望着我,偶有眸光,還又消盡。他敲擊這銮座上的珠扣,音色沉暗空漠,“六出公子呢?”

“他走了。”

我擡起頭,倔強尖銳的看着他,不懼退一絲。

他似有好奇,停下撥弄珠扣的手,身子前傾,饒有趣味的問道:“他能去哪?”

“我不知道。”我生硬的道:“他用神寶走了。”

君候繼續斜在銮座,長發绾入白玉冠,只是看着有些歪斜。初雪掉落在他垂落的發絲,看上去像是一滴美人淚,他說的話漸為殘忍,徹底碎裂我的內心。

“碎片可用三次,他早已用完,拿什麽出去?女子……留在山陰,他該死了。”君候站起身來,壓迫着我,顯得我渺小不堪,語氣沉緩,“他若為你而死,我真為他不值。”。

我抱着撕裂的頭,要捏碎所有紛亂,只是一股熱流從喉間溢出,濺在我的裙擺上,明晃晃的豔麗。

他接着道:“你這雙眼睛與她一樣,生得逢場作戲,不露真心。在本候看來,天下間只有她一雙就夠了。好在你是鳳血種脈,能蓄養這對眼珠子,本候留它自有用處。女子,你本是瞎的,而今成全你。”

太陽穴一下子刺痛,血淚滾滾,我無知無覺,只在低喚,“白端……白端……白端……”

募地。

眼前一片漆黑。

半分光亮也透不進來。

耳邊中年帥哥疾馳,對君候慌忙的禀報:“侯爺,不好了!顏容姑娘她逃了!”

一切混亂,一切嘈雜,一切紛擾,一切深谙,都歸于黑暗。

我什麽也看不見了。

***

這是一個結局?

這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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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被困暗室

“阿端,你在哪……”

夢裏我聽見阿真在呼喚。她身穿淺色休閑衣,于古老的烏鎮上游蕩,在人群中形單影只,路人紛紛投以目光。

還是末夏轉秋的時候,街道邊的泡桐花落了一些,白紫相間,清香四溢。她捏了一朵泡桐,花蕊張開,簡單素雅,襯着她皙白的手,萬分恬靜。阿真就在那看着手上的泡桐,漠視周遭的人群,懷抱烏鎮的地圖,上面全是紅藍兩色筆印。

阿真永遠是冷靜睿智的。

她把一切分的清清楚楚,即便是遇上超乎意料,也能靜下來找尋最好的方法。我和她相依為命數年,從沒見過她慌亂無助,這樣的阿真強大又低調,是我所迷戀的。

自從穿越過來,我雖心心念念要回去,但玩心太重,一時無法自拔。我相信阿真會井然有序的尋找我,找不到她也會沉穩的過每一天。就如同葉莫沒了的時候,她也是默默承擔一切,用瘦小的肩膀給我一片安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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