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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死頹敗,然後在适當的時機,一舉點醒我。

阿真是葉莫最心愛的助手。

阿真、蘇涔和我,我們三個一起跟在葉莫身邊。

對于葉莫來說,阿真是他不可或缺的幫手,蘇涔是他疼愛有加的徒弟,我是他無可奈何的孩子。

年少無知的我,因為一場事故沉睡了五年,從三歲到八歲的記憶是空白的。八歲醒來,無論說話,還是行為,都跟三歲孩子無疑,幾次吵嚷着要這要那,依賴在葉莫身上不肯起來。

那時,我把大十四歲的葉莫,看作小爹爹。

可是稍微長大後,我在路上讀着《小王子》,夕陽剪影,遍染葉韻。葉莫迎着夕陽走來,投放在地上的影子長而遠,一直延伸到我腳下的帆布鞋。我看着身影,眼裏有了迷離。

那是頭一次對葉莫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之後我故知的認定他是我的‘爹爹’,試圖把剛萌發的情愫制止下去。可是随着歲月的增疊,這種想法沒有被扼殺,反而更加難以消去。

我為這種惡心的想法不齒,看他的目光越發低垂,每次躺在他身邊,總會躲開他的撫摸。葉莫笑着道:“端兒這是長大了。”他說的無奈,卻字字波動我的心。

如果長大是再也不能擁抱他,我情願繼續昏睡下去,成為永不醒來的白端。

白端,二字,聯系着我和葉莫。

白端如玉,制硯有墨。我喜歡這兩個字喜歡的緊,就像喜歡葉莫一樣,是無法割舍的。

可我不能毫無顧忌的喜歡葉莫了。

我對他動了心。

一顆我不能有的心。

***

夢裏的阿真突然在泡桐樹的流下淚來,大滴大滴的淚吓傻了我。

阿真堅強沉穩,她也不會流淚。

她蹲在樹下,抱着膝,把頭深埋進去,肩膀抽搐。

“我早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自從沒了葉莫,明明知道得活着,每天卻希望像阿端一樣頹敗。但我是阿真,我不是白端。阿真必須堅強,阿端可以撒嬌,這是一直以來莫許的。”

她道:“可是撒嬌的阿端丢了,那個堅強的阿真還會有嗎……”

竟然是這樣……

我的阿真,我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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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像被撕扯過似的,猶如一夜宿醉,現在還疼得太陽穴直跳。我從昏迷中醒來,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眼前一片漆黑,辨不着光亮。

“白端。白端。”

我下意識的喊着,想讓他點燃燈燭,這樣一室黑暗太過吓人。

可是喊了很久,回聲也斷在上空,依舊沒有他的回應。我應該是趴在地上,身子不能動,只得努力回想之前的事。只記得,有初雪,有人聲,有銮座,有黑暗。還有……君候那句‘他為你而死,我為他不值’。

我終于想起發生了什麽。

那一場盛大的初雪,那一次戛然的結局,那一個腹黑的公子,那一雙溫和的雙手,那一句反轉的話語。

“貓兒,初雪落,遺子心。恐怕自此,你得一個人走下去了……”

“而今……君候就在入口,設好陣勢等着。我需要你……走出去……”

“是的……空間神寶還有一次機會,在你走後就是我的自由。”

我蜷縮在地上,抱着頭嗚咽,想起白端為我而死,千百思緒紛紛擾擾,猶如這一室死寂。腳下蹬着地面,我掙紮着想站起來,可身子癱如爛泥,只是在作無用功。我試了半天,終于放棄,奄奄的躺在地上,感受溫暖流逝。

心有千言萬語,都彙成一句話:他若為我而死,我也為他不值。

以前我總認為白端欠我的。

很多時候,我就像是無知的野貓,被狡猾的狐貍欺騙得團團轉。

這只野貓自以為是,逢場作戲,拿一切行為來逗樂。後來那只狐貍用牙把她弄得傷痕累累,迫使這只野貓學乖了,不但虛與委蛇,更加張牙舞爪。她使勁渾身解數鬥智狐貍,企圖揪住他一點點皮毛,做得最後的決裂。

這是個《野貓和狐貍的故事》。

在《野貓和狐貍的故事》裏,那只野貓是狐貍花費時光馴養的,狐貍對她有責任,可她從來都不明白,以至于狐貍死了。

——為野貓而死。

從此只剩下野貓自己。

無拘無束……無法無天……無依無靠……被人宰割……

***

曾經很想走出山陰地,如今偏偏希望回去。

懷念那片寂靜,懷念那場初雪,懷念那個公子,這是我所懷念的。

我揉了揉眼睛,發覺眼窩都是幹澀,即便是想哭也哭不出來。如今我看不見了,更能看清自己的內心。

目前唯有等待。

等待不是認輸。有意義的等待,就是換取生存的機會。

而今我身上基本沒有大傷,所缺的就是行動能力,腹中空蕩蕩,餓得是前胸貼後皮。君候要我用鳳血種脈養着眼睛,想來是我的眼睛自由用處,肯定不會讓我餓死在半路。如果我想的沒錯,只要這麽等下去,肯定有人進來。

現在眼睛已經作廢,只能依靠其他感官。

耳邊空曠無人,連鳥語叽喳都沒有,鼻子裏塵土味極重,很少有人來這打掃。這是一個封閉的地方。四周沒有其他人的喘氣聲,想來我是一個人關在這。

想到這些,我也安定了。如果這是個封閉的地方,看守的人可能就一兩個,比起大溝寨的監牢,這樣的環境再好不過。

我數着呼吸,等人過來。

數了許久,傳來一陣鐵鏈撞擊在石牆上的聲音,頭上隐約有風侵襲,終于又有寒冬的涼意。一個人飄了下來,身上都是熏藥味,濃厚的藥味沒有刺鼻,反而很是好聞。

腳步穩健,是個男子。

我看不見那人,只能感覺這人長年與藥打交道,應是個醫官或是藥師。剛來傾回,我被檀香的師傅老醫官救治。他曾說過,‘長年與草藥打交道的有四類人:醫官、藥師、疆士和傩娘’。

這裏,醫官是醫行官,藥師是點藥師,疆士是疆毒士。傩娘就是像花娘月娘之類,她們有着很多暗藥,都由傩教對人進行控制。下在白端和從十身上的暗藥,就是花娘給與和尚的。

來的這人沒有跟我言語,有條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仿佛以前就是常待在這。

他在不遠處像是放了個桶,在空曠的暗室內,我能聽得很清楚。只聽到這人一步步朝我走來,本就濃厚的藥味,直鑽我的腦殼。我差點被熏得背過去,只好張開嘴巴換氣,感覺到這人将我抱起,緩緩的往木桶走去。

我被放入木桶中,桶中都是他身上的藥味,水漫過胸口,恰巧位于脖頸。

一些草藥陸續被放入,混合着原先的草藥,漂浮在水面,以及我的四周。數多草藥混雜,原先還能聞出一股刺鼻的味,現在什麽也聞不出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水溫漸漸發熱,最後變成炙熱,烘烤着全身,連汗也慢慢蒸發幹。

這樣下去,不就挨人蒸熟了?我只得迫不及待的沖他喊着。

“同為生計,大家都不容易。我貴為小白鼠,也該享受小白鼠的待遇,現在可不可以祈求放血啊。再這麽蒸下去,鳳血種脈都快蒸沒了,留點血出來,還能還你家君候一個心願。免得我做鬼,他也不放過我。”

原來我死性不改吧……

來人沒跟我一般見識,純屬把我當成空氣,手下有條不紊,草藥紛紛落入桶中。我自言自語一會兒,頓時覺得很無趣,閉上嘴不再吭聲。

身上越來越熱,那種熱量足以把人蒸幹,大概是有鳳血種脈,我也還能忍受。

好在他沒再讓我受多大罪,等到時機差不多,就把我從桶裏抱了出來。我聞着他身上的草藥味,漸漸習慣了這麽刺鼻的草藥,抽着鼻子不經道:“你是醫官嗎?以前我認識一個姑娘,她也是小醫官,針下功夫可了得。”

他腳步頓住,就這麽抱我站着,沒有再前進半分。剛才我念叨什麽,他也不愛搭理,如今竟有了些許反應,我以為他終于願意搭理我。

可也就停頓一時,他把我放在地上,自顧自的做着事去。

我坐在地上,看不見任何,往日從未沒想過自個會看不見,如今投身黑暗,突然恐慌起來。

黑暗是一道濃稠的障礙,它吞沒着我的知覺,消耗着我的感官。我一直後知後覺,只以為這是暗室過于無光,現在靜下心來,終于想到自己的以後。如果一直看不見,如果一直待在這,會不會再也看不見外面的青山綠水、風景如畫?

饒是我再後知後覺,也終于能反應過來。

我踉跄的站起身,腳下摸索着移動,猶如飄在雲端,明明踏在地上,仍感覺不真實。仿佛看不見了,地上也變了一副模樣,哪怕是再熟悉不過的行走,也開始困難重重。僅僅試着走兩步,我便不敢再前行,生怕下一步就到了地獄,生生堕落下去。

除了那人時不時的腳步,四周就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一切安靜的如同死物。我像被圈養在籠子裏的小白鼠,只有一身血肉還有用處,等着人來取食享用,然後用之則棄。

我抱着頭,不知所措,再也沒有先前的故作淡定,心裏害怕的不得了,只想快點逃離,逃離這個安靜的地方。待我回想起來,依稀記得不久前,也是這麽急迫的逃離。可每每都是從這個坑,逃離到另一個坑,輾轉于傩祠、大溝寨,還有白端的身邊。

原來,逃離是沒有盡頭的。

我苦笑,笑到眼角蘊着濕氣,心口冰涼,無助的道:“我要待到什麽時候?”

那人緩緩走到我面前,穩穩的腳步在空洞的暗室中,猶為突兀。聽在我耳朵裏,更是針紮似的刺耳。他帶着一身草藥香,用默然折磨着我,讓我幾乎深深的懷疑自己是否活着。

“你是啞巴嗎?說話啊!”

我流着淚沖他喊道。所有神經都崩得緊緊的,黑暗破壞了僞裝,我再也不能淡定下去。

一想到以後,恨不得即刻死去。

那人伸出手來,抹去我眼角的淚,帶着狠絕,沒有憐惜。沉默片刻,終是開了口:“你要我說什麽?”聲音低垂,堅定如石,和他身上的草藥一樣,讓人喘不過來氣,又異常好聽。他的手從眼角移到眉心,狠狠的點上去,似有猶豫,一動不動,“我現在多想一指殺了你!可我不能……”

我反應不過來發生什麽,愣愣的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

笑聲突兀,在封閉的空間恐怖至極,逼着我戰戰兢兢的後退,直到退到一堵牆。他雙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死死的抵在牆根,惡狠狠的道。

“你殺了檀香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自己還有這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灰常感謝=。=

☆、-54-狹路相逢

我不敢相信,“你怎麽認識檀香?”

有些記憶上了鎖,本以為永遠不會被打開,現在又血淋淋的出現,讓人不得不再面對一次。

“陌上尋香,檀花漸好。她為花檀香,我為花陌上。”他聲音冰冷,回音重疊盤旋,久久還能聽到,“我将檀香托付給白端,不是為了讓你害死她的。白端的命由不得我,幸好你還在我手裏。你且想着怎麽陪我一條命,到了這裏,永遠也別想出去!”

“你是檀香的?”

他呼吸沉重,極為隐忍,抓着我的手都在略微顫抖。他沉沉的道:“我是檀香的哥哥。”

狹路相逢,不可避免。

檀香和狗兒被鳳火殺死在大溝寨,如今她哥找上我了。

我沒有解釋事情的原委,只能任他胡亂猜想。有些事不是能解釋清楚的。這種情況下,刻意去解釋,反而讓人生出懷疑,倒不如再尋機會。

花陌上繼續做他的事,留我一個人在黑暗裏。

我睜着大眼睛,卻什麽也看不見,實在是慘烈到家。

過了不知多久,周圍一下子多了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摩擦皮袋,讓人頭皮發麻。我抱緊自個,盡量蜷縮起來,不碰到任何東西,靜靜聽着這些聲音的來源。

這些聲音初時在遠處,可随着聲音的漸近,越來越多起來,到最後就密密麻麻。恍惚就在腳邊,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下意識的向花陌上問道:“這裏有奇怪的東西,你有沒有看到?”說完,我猛地一醒,“是不是你弄來了什麽?”

他像是站在暗室的另一頭,聲音遠遠的傳來,“離蟲,又謂地蟻,螭(chi)龍的後代。你若不知道離蟲,也該知道‘魑魅魍魉’的‘魑’。那就是螭(chi)龍。離蟲是螭(chi)龍遺留,經千年退化所得。平時躲在這北地,唯有特制的草藥能引出。”

“與我又有何關系?”我追問。

他沒有回答,徒留呼吸聲,能證明他還在這。

一些油膩膩像蛇一樣的東西觸碰到我的腳踝。我頭皮一涼,背後一緊,不由自主的踢着腳下,企圖把這些東西踢走。沒想到這些東西竟順着腳根爬了上來,一點一點往上移,從腿肚到頸脖,起了一路的雞皮疙瘩。

驟然身上一疼,一個細小的牙齒鑲進我的體內,轉眼就沒了進去。這一下像是進攻的前奏,試探過後,就是一輪番的折磨。只感覺全身都爬滿這些東西,它們撕咬着我的骨肉,眨眼鑽入體內,連着脈搏的跳動,凝化成一個個繭,不再動一動。

這一翻折磨幾乎讓我疼到死去,滿地打滾要擠碎這些怪物,可是更多的接踵而上,仿佛無窮無盡沒有盡頭。絕望淹沒理智,我不顧身上的疼痛,一頭向身後的牆壁撞去,想把這一切都結束。

可是沒有如願。

頭破血流,幾經欲死之際,還是花陌上抱住了我。

我咬着牙,痛不欲生,從未受過那麽大的罪,斬釘截鐵的道:“我從未殺檀香,盡管我對不起她。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可今日磨難實屬無辜,待到他日你弄明白,得做好還我的準備!”

“以命抵之。”他亦回道。

過了很久很久。

疼痛終于結束,我被重新放回桶裏。

桶裏依舊泡滿了藥,浸過傷痕累累的身體。很早就在想這個問題:為什麽我總是傷痕累累?從第一次被人當妖孽綁在古怪的藤,到剛才成了離蟲的肉體養殖場,沒有一次不是勞神勞心的。

我再也沒有出來時天真的想法。

這三個多月以來,完完整整的我給毀了。面對人言,面對幸福,都開始持有懷疑的态度。總覺得幸福有數次離我這麽近,然而緊接着就是苦難,再緊接着就是傷害。可正是如此大的傷痛,才讓我不得不快速成長,學會無視,學會遺忘。

我甚至快忘了白端的死亡。

還有落在半路的那株泡桐。

年少的我,一折泡桐,相與君。君不見落花流水本無情,君不見人生若只如初見,君不見朝如青絲暮成雪,君不見……我有多歡喜你。

白端,我後悔了。因為年少無知,我對你用錯了方法,使得相互戲弄,相互背離。我們在最初的日子遇到,卻把最壞的一面留給對方,把折磨當作相處,把猜疑當作生活。如今鏡花水月都成空,我在這裏不死不活,你在那裏不知死活。

一切都成了結果。

泡桐花的花語——期待你的愛。只是我忘了初心,再也沒有耐心。

我把頭完全沉入藥水裏,草藥嗆鼻,卻是難得享受,唯有在水裏能一撇煩惱。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以後,尤其是滿眼的黑暗,讓人更加絕望不安。可事事都不能過早定論,哪怕一日不死,便一日富有希望。

我相信。

白端不死,我也不死。

***

在草藥裏泡了幾日,皮膚都發脹,黏糊糊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密合的結實。

花陌上來得經常,一待就是半天,有時翻閱書卷的聲音,有時擺弄草藥的聲音,只是不再與我交談,完全視我不存在。我靜靜的待着,黑暗會讓人發瘋,嘴裏不停念叨。不管他聽不聽,只想一吐暢快。

說多了,他也漸漸能聽進去一點,畢竟一個大活人,再想無視,久而久之也無視不掉。秉持着禍害他的原則,我一邊興高采烈的比劃,一邊試圖從他嘴裏套話。

我從《小王子》說到《野貓和狐貍的故事》,期間發生的各種事,都抽象的跟他說一遍。在我說得口幹舌燥,只想飲盡桶中水的時候,他拍着我的後背,遞來一杯涼水。雖然涼水的,但實在不易。我不由的慶幸,碰到的是他,而不是別人。要不然,把細胞液說完了,也動容不了別人。

好在檀香是我們之間的媒介。

他接過我還給杯子,出聲詢問,“你故事裏的那朵小花,最後和那只大黃狗幸福的化蝶了?”

“确是如此。”好吧……我是說得抽象了一點,可這個結局是最好的。

花陌上知道我在安慰他,沒有追問下去,自己陷入了回憶,“那朵小花她長得好嗎?”

我哽咽住,為他酸楚。年少把妹妹送出去,不論是何緣由,都是莫大的哀痛。如今伊人已逝,只能從一個陌生人裏聽到她的消息,換作誰都會難過不已。我定了定嗚咽,堅定的道:“有花娉婷,喚作檀香。一襲傾人,餘味猶存。”

他沉默了。

所謂成功,都是有計劃有目标的。

現在立馬出去,想想都不可能。花陌上經常聽我的故事,可見《野貓和狐貍的故事》還是有成效的,現在的計劃就是打動頑石。只要花陌上被我打動,不管出去與否,也可以享受下好生活。

我開始了古代作家的生活。

故事是這樣的:來自雜貨鋪的野貓跑進了森林,烏鴉啄傷了她的爪子,狐貍将她馴養了起來,黃狗要吃她的肉,小花悄悄護住了她。這是前話。黃鼠狼要偷了她,獅子要她去取魚,她牽住了玉佩,木魚變成了鯊魚,大風刮走了鯊魚,狐貍最後救了她。這是後話。

聽到這,花陌上忍不住問道:“為什麽狐貍會救了野貓?”

“因為狐貍馴養了野貓,他對她有責任吧。”我不确定的道。其實白端的想法,一直不容猜測。

“狐貍先前騙野貓,這又是為什麽?”他接着問。

“因為狐貍是在馴養野貓。”我更加不确定。

花陌上是個頑石,凡是他弄不通的,就會刨根問底。這幾天我是深有體會。他從烏鴉的毛長得順不順,問到黃狗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再問到大風是多大的風。總總問題把我折磨不輕,萬分痛恨自己選了這麽曲折的方式。

最後我氣喘籲籲,一掌拍在木桶沿上,據理力争。

“你可以質疑我的腦洞,但你不可以質疑我的故事。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故事何必要拆穿。”

花陌上陸續的把草藥傾盡桶裏,差點讓水漫過我的下巴,一邊木讷的攪晃,一邊毫不退讓,“我只是覺得你的故事不完整。很多可以深入的不去深入,一些可以忽略的卻在糾結,如果你換個想法,指不定是不一樣的結局。就像是……”

我一把打斷他的話語,“花陌上,這只是個故事。”

他把所有的草藥全倒入桶裏,站在桶邊不知道在想什麽,很久才接着道:“故事現在到哪了?”

“野貓被獅子抓了去,她企圖打動頑石。”我老老實實的道。

他嘆口氣,“原來如此。”

***

不知道待了多久。

很多時候都是我說個不停,花陌上在一旁靜靜聽着,偶爾言語犀利。日子久了,我便可以喚他——阿離。

有次無聊到極點,我便笑話他名字,“這兩個名字配上你的性格長相,是不是突兀了點。我看叫石頭才正好吧。”

阿離平時是個悶嘴葫蘆,但張嘴就是一排利齒,“你這長相無顏,所以才無名?”

我閉口無言,不做辯駁。

直到現在,我也沒告訴他我的名字。這就像是戲子作戲,戲戲皆有個身份,幕幕皆有個名字。自今為止,我已經叫過‘貓兒’‘葉子’。這都是演的。而我的真名‘白端’,也被人用了。

如今的我,只是個小龍套,一眼而過,再無其他。

我頓時覺得很是傷感,不由的道:“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的名字。有大名,有小名,有筆名,有外號,有稱號,有代號……人人不甘心只有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帶來的是一個保護。我已經堂而皇之的被你傷害了,沒什麽好保護的。所以你什麽都不用喊,我就在這。”

迎面襲來了穩穩的喘息聲,我的一雙手被他帶起,漸漸朝他那伸去。

入手處是溫涼的肌膚,我可以清晰的摸到他的唇角和鬓絲,柔軟的像絲質,憑借手下的觸感,在心裏彙成一副畫。

斜飛硬挺的劍眉,棱角分明的輪廓,削薄輕抿的唇,在配上細膩如此的肌膚,如璀璨夜空下的星石,鋪織成深不見底的黑洞,引人入勝,浮想聯翩。我看不見他,但可以想象出他所有的俊美。

子非石,焉知星河之燦。

我輕笑道:“莫不是我想錯心思了,原來阿離是這樣好看的頑石。”

他放下我的手,喘息聲離遠了些。

***

有個閑人說過:人生就要見血。要麽一針見血,要麽猛撒狗血。

這話真是大智若愚。

穿越以來,路遇大小怪無數,從沒見過阿離這樣好攻略的關卡。我都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來打發日漸無趣的生活,但阿離沒給我鬥智鬥勇的機會,一舉破了所有招數。

想不到我前期不瞎,還經常看錯人。現在徹底瞎了,倒是能找對人。

眼盲不比心盲可怕。

我一直泡在藥水裏,阿離說是在給離蟲催眠。先前他用草藥将離蟲引至我身上,如今離蟲在體內安睡,卻猶如一個不聽話的寵物,只能再用草藥催眠,免得時時刻刻傷害我。

一想到自己體內睡着一些蟲子,心裏直犯惡心,有時候還能感覺它們在血脈裏騷動,我便讓阿離細加看看。阿離把着我的脈搏,無比冷靜的道:“你只是吃多了,又或者沒睡好,并無別事。你這麽觀看它們,他們也在觀看你,你倆要是都害怕對方,必定拼個你死我活。要想了結這個因果,你還是早點接受罷。”

“讓我接受什麽,一堆蟲卵而已。”我簡直被他的話驚呆了。

阿離忍不住提點,“約摸你在它們眼裏,也就是個溫暖的‘窩’。莫把自個想的太好。”

“我從塊‘肥肉’變成了‘蟲窩’,真是越來越不往‘人’身上進化。總歸是以前的日子太舒暢,現在才被劇情懲罰。即便是懲罰,能忍也忍了,可怎麽人家都是進化論,到我這就成退化論了呢?”我愁眉苦臉起來。

阿離又道:“無名女,你是不是忘吃飯了?”

我橫眉冷對,“不要岔開話題!”

“……”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灰常感謝。

☆、-55-小築事起

這一日,阿離來得很晚。

我坐在桶裏,百無聊賴的撥着水。等了很久,阿離方才趕來,腳步匆匆,呼吸沉重。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很害怕他張口什麽。

好在阿離只是悶悶的問:“你最近睡的多了?”

他這麽一問,我仔細回想,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最近越發的困倦。

可阿離為什麽提起這個?

再想追問,只聽他語氣不疾不徐,根本就跟平時一樣。我只得放下心思,漫不經心的道:“你現在倒學會我了,一驚一乍的吓唬人玩,虧得我膽子壯如虎,指不定能讓你吓到哪去呢。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你命不久矣……”

這回我真吓得彈跳起來,只差沒一步蹦出木桶,這生死攸關的大事,怎麽可以那麽淡定的告訴我呢?怎麽也該來個波瀾壯闊,沉聲哀悼吧。我痛心疾首的道:“你還說我該糾結的時候不糾結,該放開的時候不放開。照你這麽一下,是不是我已經病入膏肓,藥石已罔了?”

“約摸是的。”

我跌坐回桶裏,再也無心開玩笑,一顆心承受不了那麽多。桶裏的藥香濃厚,清晰可聞,漂漂渺渺,斷斷續續,可它救不了我。

折騰一圈,又是這麽個消息。

哀莫大于心死,思緒如同海底下的暗湧,只待一朝爆發。其實很想責怪他,我的垂死必定和體內的離蟲有關。離蟲是他引進來的,我也是他害死的,換作以前定不依不饒。

可我到底欠他一命。

阿離忽然話語溫和,“無名女,你哭甚?之前不是要見陽光嗎?我如今讓你一見可好?”

陽光?如今什麽都看不見,身和心全是腐爛的,縱使見到了,會不會即刻死在陽光下?我機械的搖搖頭,安靜的坐在水中,感受那些藥草起伏沉淪,不想想任何事。

身邊衣角帶風,阿離輕輕的轉個來回,他讓我站起,将雙手攤開。我能感受到草藥從身上滑落的觸感,還有濕濕的衣服不停抽嗒,幾多響動在空蕩的暗室內,像是和諧的交響樂,一時間洗去煩躁的內心。

“阿離,不必這樣……你知道我壓根什麽都看不到的。也就是這麽一說……”我嘆着氣,想把手嗦回來。一離開藥水,身上就說不出來的疼。

阿離托着我的雙手,動作遲疑,似乎在想着什麽,輕輕的道:“以前,我曾答應檀香,給她一縷陽光。可惜我們出生的小鎮,只有連綿不盡的落雪。陽光進不來,陰霾出不去。後來我把檀香托付給白端,讓她見識外面的陽光,從此不再相見。”

“為什麽不去相見?”

他苦笑,“我不能讓她知道……我是傩教最狠毒的疆士。”

疆士,制毒,只有少數。

傾回疆毒就像是我們那的苗蠱,驅蟲入毒,脈絡淤滞。同樣與草藥打交道,但相比于醫官和藥師,疆士是最令人不齒的。往年傩教用疆毒鞏固基業,四處給人投放,因疆毒死傷的人不計其數。人們不敢對傩教有所怨言,只能把怨恨投射在疆士身上。

所以疆士又稱大傩神所養的‘毒蛇’,是傾回最醜陋的身份之一。

阿離又道:“白端身上的疆毒,就是我親手所下。你不必露出驚訝,這是傩教相迫,我也身不由己。在你身上引入的離蟲,也是疆術的一種,為天疆術。唯有鳳血種脈的擁有者,才能成功植入,旁人必死無疑。”

“可我馬上要死了。”我平靜的陳述這個事實。

他緩緩的道:“你不會的。”

我感覺攤開的手心,漸漸融入一抹溫暖。這種溫暖,是沙漠中的甘露,是海洋中的浮萍,一把解救枯死的內心。手心仿佛起了絨毛,伸展着不安的靈魂,映成一汪弦月,三兩弦撥動命輪。

我知道這是什麽,驚喜不已,“阿離,這是陽光。”

無人回答。

“阿離?”我疑惑的喊道。

萬籁俱寂。

陽光溫暖,藥香依舊。阿離不見了……

***

我怕我會被遺忘在這。

好在沒等太久,總算來了個人。

我聽到鐵鏈晃動的聲音,不敢确定的喊道:“阿離?”

“阿離走了。每年初雪,他都會來這。待至一個月,就得趕回傩教。他在走之前,囑咐要好好照顧你。”這人聲音清脆,約摸是個十幾歲的姑娘。

我放心下來,繼續問道:“這是哪?”

姑娘不一會走到這,去下我嘴裏銜着的草藥,手下細致,邊擦拭邊回道:“這是阿離的暗室,離我們住的童目小築不遠。阿離走得匆忙,公子這才想起派人過來。姑娘莫要焦慮,疆術也是可解的,阿離和公子都在想法子。但在這之前,還得委屈姑娘了。”

“有沒有什麽飯菜啊?”

我一個勁的提醒她重點。眼下于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填飽肚子。

她打開食盒夾子,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阿離木讷,帶來的都是簡單的酥餅,不像這麽豐富。現在光聞着飯香,肚子就開始叫嚣。她将一塊橫板架在木桶上,小心的把菜碟放下,雖然我看不見,但能感受得到她的用心。

她笑道:“我知道姑娘多食,就帶來點自己做的。酒釀蝦仁,香菇蜜肉,姜汁白腰,配上荔枝酒。還有八寶記的糖,可解嘴苦。”

我從未被如此照顧過,一時間受寵若驚。很多時候都被人當肉食,一路上只顧着保命,哪敢仔細品嘗這裏的美食。

聞着香味,食欲大增,我迫不及待的要嘗一嘗,于是伸手去摸碗筷。這姑娘輕輕的止住我,笑意濃濃,“姑娘現在眼睛不便,還是我來伺候吧。”

“有勞了。”

“叫我宋宋就好。”

宋宋是個溫暖有禮的姑娘,從小待在童目小築,以前每年回去一趟,以敬孝道。這次回來的途中發生了點意外,躺在床上将近兩三個月,醒來人就忘記些事。

失憶這種事,真不是空穴來風,我深有體會。必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人出于對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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