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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會自動屏蔽一些事實。像我到現在,都沒能想起十三歲那年的事。我安慰着宋宋,和她互相交換心得,都是小女生,幾句話就相處熟絡。

從宋宋口裏,我得知很多東西。

巽州君候有一個弟弟,自小就相依為命,君候對他疼愛有加。這君家二公子,生出來就有些疾病,只得養在偏遠的童目小築。君候每年冬天,都會請阿離給二公子治病,只因初雪是各種疆蟲蟄伏的時期,阿離才能從傩教騰出空。

而我的鳳血種脈就是治療二公子的藥引。

宋宋說到這,看我臉色不好,忙寬慰道:“姑娘莫要憂心。雖然侯爺執意困你在這,但我家公子不會傷害你。待在這,總比在侯府好,我們也能照顧你。”

“我沒有憂心,就覺得後悔莫及。”本來有個機會能去掉鳳血種脈的,我竟然經不起誘惑。想來得到和付出都是相對的。

宋宋聽我這麽一說,只得喂我一口荔枝酒,将話題轉移開,“公子喜愛酒,小築裏都是各色的花,現在冬天紅梅映雪,待到春風,就是梨落花釀。等姑娘好些着,我們接你回去,品嘗一番。”

“這酒為什麽不醉人?”我喝了一口,心情舒暢。

宋宋把酒盞放好,回道:“公子曾道‘酒是飲品,同茶一樣,無需醉人’。”

“我好像能聞到荔枝味。”

“姑娘和公子一樣,感官越發的準了,這樣濃的藥香,都能聞見荔枝味。”

經她這麽一說,好像确實如此。

最近就覺得自個聽的深遠、聞的徹底,就算是看不見,也能辨別一些東西。

宋宋将我喂食飽,收拾好飯盒,又給我換了身衣服。雖然還是要泡在桶裏,但之前的那身衣服,已經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邊緣。

我穿着幹淨清新的衣服,一擡手一投足,都是梅香,伴有雪霜氣,煞是好聞。心裏不由對小築,充滿神往。

于是拉着宋宋不松,讓她再好好說一說。

待了一些時候,宋宋提着食盒,要回去準備晚上的飯食。我戀戀不舍,又不好意思留她。畢竟那麽黑暗的暗室,不是誰都樂意待的。她許諾,每日三餐陪我半刻,讓我放寬了心。

我便把她送走。

暗室一下子又寂靜起來,卻不像之前那麽空曠。阿離走了,來了宋宋,總歸還是有溫暖的。

***

以後每次,我醒來的時候,都能聽見宋宋在忙活。她陸續從小築裏帶來些書籍,并不是繞口的古文,而是簡單富有涵養的一些。

她搬來個椅子,坐在桶邊,跟我講訴。從傾回史事,到八州地理,什麽都有涉獵。而且書裏的簡潔極為獨到,有些跟我們那相似,有些就恰恰相反。

我聽得認真,為以後的出路打下基礎。有些疑惑不懂的,能問的便問,不能問的就藏在心裏。幾天下來,我記了不少東西。

為此我歸功于這裏的書,淺顯易懂,內有深涵。

宋宋停下念詞,言笑晏晏的道:“這哪是傾回市面上的書。是我家公子怕你煩悶,特地書寫給你的。世人流傳鳳血種脈的擁有者,出自荒山野嶺,偏執作怪,不解世事。公子防你再遭人算計,只好給你惡補一下。”

我贊嘆道:“你家公子,真乃高人。”

***

有天宋宋在我這待得很晚,她告訴我已經過了黃昏,也該走了。

她剛要擡腳,只聽傳來一聲悶悶的動靜,響徹上空,都能傳到暗室裏來。我倆大為疑惑,又仔細的聽了聽。這聲響很是熟悉,并不清晰,我聽着是離暗室有段距離。

哪知宋宋聽了,聲音發顫,“這是肅殺棒!”

“什麽是肅殺棒?”

宋宋給我詳細的描述一遍,我終于弄懂這肅殺棒到底是何聖物。

我們穿越過來,肯定個個都想大展身手,來一場宏圖偉業的抱負。這并不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當中的哪熊孩子,腦殼抽搐,竟造出古代‘手槍’來。造車、造船、造房、造人都行!怎麽想不開造了這麽個東西。

我不确定會不會又有穿越前輩,據宋宋所說,這種‘肅殺棒’是最近才開始有的。

耳邊又響了兩聲。

宋宋焦急,慌忙扔下手裏的活,不住的道:“這聲音像是往小築方向去了。必定是有人想對小築不利,我得回去。”她手忙腳亂,被扔掉的食盒絆倒,重重跌在地上。

我從水中站起,因看不見,只得對着她詢問,“宋宋?你怎麽樣了?要不別去了?”

地上傳來宋宋的堅毅的聲音。

“我得趕緊通知小築裏的人,若是去晚了,不堪設想。”

我嘆息,讓她到我面前。

阿離之前種的離蟲,有子蟲和母蟲兩種。子蟲可以離體,母體只能供養,子母相連,千裏不斷。經過許久的藥水泡治,母蟲已經被催眠,暫時不能給我帶來危害。相反,我還能對離蟲,進行一定的控制。

我從體內喚醒一尾子蟲,交給宋宋,讓她遇到困境,把子蟲投在敵人身上。這邊母蟲收到血脈聯系,我随時可以讓子蟲成為致命的利器。

以防萬一,我又給她一點自己的血液,保命有效。

宋宋驚慌失措,我正色道:“宋宋我等你回來。”

“好。”宋宋應着,走了出去。

等了許久,外面早已沒了響動,沒有想象中的厮殺震天,或是步履馳騁。即便是體內母蟲也沒有感應,想來宋宋沒有動用子蟲,就能逢兇化吉。

我放下心,只等第二天宋宋過來,好問她發生了什麽。

翌日。

暗室的鐵鏈連擊,一個稚嫩十足,哭腔濃厚的童聲,敲打我的耳膜。

“宋宋回不來了。她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她想對你說‘對不起’,可是不能親口說了。姐姐,我們把宋宋丢了,你打那那吧。”

什麽在割裂我的心口,一點點把我吞沒。

我猛地站起,走出困我多日的木桶,倍感不适的雙腿在我的催始下,兀地罷工。雙膝死死的磕在地上,這激烈的疼痛讓我再也忍不住,只能死勁的嚎啕。疼痛帶有悔恨,如果能堅決拉住宋宋,也不會讓她死去。

世事讓人傷痛,百般都在折磨。

依稀間有微風拂來,我被人擁住,帶有生氣的衣襟把我包圍,自有清香寒雪萦繞鼻間。

我仿佛聽到天邊的聲音,他在道:“我們一起去尋,尋到彼岸盡頭。忘川渡口,清酒一盅,然後……”

然後?

他輕輕的道:“送她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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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君不盡瞳

“嗚哇,嗚哇,冷風吹,細雨下,呆娘子地裏吃西瓜。嗚哇,嗚哇,草果黃,竹葉青,呆娘子竹林撿螞蚱。嗚哇,嗚哇,船散花,撸打鴨,呆娘子蘆邊看蘆花。呆娘子,呆娘子,你別怕。與我同好,生傻娃。”

我不知道這呆娘子是哪來的。只是旁邊的小呆瓜來回這麽幾句,繞得我口幹舌燥,喉嚨梗塞,不醒來簡直沒法活了。

這邊睜開眼,我正想好好找小呆瓜算賬,可眼前還是漆黑一片,一舉把我打回現實。

有流水擊石,有山雀弄梅,有廊間嬌笑,就是沒有宋宋的聲音。以往黑暗一片,什麽都聽不見,唯有宋宋清脆的聲音,在無盡的黑暗中,是我盤旋的樂歌。

如今一醒來,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宋宋的叮囑。一定是我還在夢裏。

一定是。

這個夢太過真實,有我向往的多姿多彩,可沒有宋宋在,終究不是現實。我搖搖腦袋,試圖把自個晃醒,以往噩夢的時候,用這個方法,每每都能醒來。

然而這次……

“都說要醒來了,再好的夢我也得走了,怎麽還一個勁扯我?”我掙了掙衣袖,極為不滿,感覺被拉扯住似的。

一個很萌的聲音響起,“娘娘要去哪兒?帶那那一起呀。那那用八寶記的糖糖保證,一定乖又乖的聽話。”

我愣了愣,明明是在夢裏的,這娃怎麽還有人配音。尤其這配音萌得噴鼻血,誘得我蠢蠢欲動。我不停的告誡自己。我不能玷污,不能強行染指,不能摸,絕對不能摸。

“咿呀,娘娘,那那不是糖做的,舔舔不甜。”娃娃羞澀的嚷嚷。

随着嘴角還不斷分泌的唾液,以及手上準确無疑的觸感,無一不提醒,我正染指一個不知道多大的孩子。

那神……借個地洞給我吧。

我結結巴巴,極力挽回,“姐姐眼睛跑偏,不知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舔舔才能确定。”這撒的不是謊,是假話。

一個聲音忽的在耳邊響起。如睡蓮倦醒,花開迷醉,融融腦海的渾沌,帶來一絲清越,“姑娘,醒了?”

以前時不時,被白端的話弄得滿世界眩暈,恍恍惚惚拉着他的衣角,只能亦步亦趨跟着。這人正好與他相反,讓我有種如履平地的踏實感。這是來到傾回,都不曾有過的。

我搖搖頭,示意他沒事。

許久他頓了一下,又穩穩的道:“姑娘,在下不能看見,說話便好。”

不能看見?我掙紮着起來,好奇的尋問,“公子為何這樣說?”

“在下雙眼有疾,一直黑绫覆眼。如有不便,還請諒解。”他大大落落,絲毫不在意,“姑娘,你已昏睡兩日,這裏是在下的童目小築。阿離和宋宋囑托在下照顧好你,暗室離這有不遠的距離,原先有宋宋來回照看。而今宋宋不在,只能來接你來此。”

宋宋?

我險些忘了,宋宋已經死了。

“宋宋在這一個月,自願做你的藥引,她偷偷的将草藥種在自己身上。離蟲喜愛血肉,你的血液有鳳血的炙熱,加上宋宋的純陰之血,方才穩定下來。”他端來一碗藥,藥香撲鼻,漫過我千瘡百孔的思緒。

我顫顫巍巍的接過碗,清冷的瓷碗細滑,猶如美人骨,寸寸滲入我的心。

這是我生的希望,曾經那麽想擁有。幹渴的嘴唇剛一觸及藥面,藥汁便順着唇紋,淋漓唇齒,滿口生香。一口一口的湯藥下肚,混合着滴落的眼淚,逐漸變淡,進而無味。

直到再也倒不出一滴藥來,我才被口中的鹹澀叫停。

我喃喃的道:“好藥啊。”

他接過我的碗,嘆了口氣,“宋宋縱是忘記了,也能和你牽絆上。姑娘,宋宋全名叫做宋羅。你還有沒有印象?”

宋羅?

我怎麽會忘了宋羅呢。

還記得她的姐姐叫宋绫,她為之奮不顧身的人叫林軒。她是羅城宋家的三小姐,宋绫的孿生妹妹,林軒穿越遇到的第一人。

這一切就像是羅盤。

轉了一圈又穩當的轉回來。

我先是遇到了檀香的哥哥,後又遇到宋绫的妹妹。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幾乎以為又是個陰謀。

門被寒風席卷開來,點點雪花帶着寒氣傾入,我茫然一片,除了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再無其他。哪怕是手邊暖暖的火爐,也不能帶來暖意。

“姑娘,你怎麽了?”他随即問道。

我打着冷戰,坐在床上哆嗦不停,“我只是覺得寒冷了些。”

一件暖暖的大衣搭在我身上,伴随着他的體溫,迅速回升我的面頰。白端也曾這樣與我同衣,我迷戀他身上的溫潤,窩在他懷裏半刻就能安睡。如今給我溫暖的不是他。

我想起以前看過的《詩經》,裏面有一篇《無衣》,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這是何故?”他問道,淡淡的鼻音很是好聽。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他将我重重圍裹,身上果酒香甜,我怕他不懂,剛想解釋。哪知他莞爾一笑,“你我都是藥引。你為我引藥,我為你引藥。真能說的是與子同袍。我很喜愛這個句子,本以為顏容走後,小築裏會無趣的很。沒想到來了你。”

“哪裏,哪裏。客氣,客氣。”本想風花雪月,豈料金戈鐵馬起來,我拿一首戰詩來吟唱,真是人窮詞醜。

他又道:“那那迷糊着了。我先抱他回去,你再歇着歇着。”

我點頭知曉。怪不得沒聽到萌娃的糯音。

***

隔天後,我們為宋宋下葬。

說是為宋宋下葬,可我眼睛不便,離她不遠不近。由一個姑娘攙扶着,始終不敢太過靠近。

那那一道上抱着棺材哭嚎,聲音洪亮,不帶間隙。哭得是人神共憤,被人扯了好幾回,愣是沒能給他扯下來。許是惹惱了這娃娃,哭聲排山倒海的湧來,一發不可收拾。

我琢磨,這麽隔岸觀火也不是事兒,估計得耽誤下葬的吉時。于是讓人領着上前勸阻,看我來了,他仍哭個不停,“宋宋,你可是我的呆娘子。為什麽丢掉那那呢?”

原來那那的歌聲裏,呆瓜娘子真有其人,還是我認識的。一個七八歲,一個十六七。這宋宋啃嫩草的嗜好很是嚴重,令我不得不對她豎起大拇指。再加上個林軒,活脫脫是童養媳離經叛逃的節奏。

突然‘咣’的一聲把人驚住。

大概是一人把那那扯起,可怎麽四下都安靜下來了呢?

我身旁的姑娘忙喊道:“快讓小主子放下棺木。這棺木蓋實都需要四人合力,可別一不小心松手砸傷。”

有人又是懇求又是心驚膽戰,“我的小主子哎,您可千萬別松手。您天生神力,奴才們可比不上。傷着奴才是小,傷着您可不得了,容主子回來會折騰死奴才們的。”

“那那好累,不想拿了。”小包子咕哝。

“快,快,快,趕緊接着,可別掉下來。”這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将棺蓋從新合實。連我身旁的姑娘都不由送了口氣,這才想起我還站這,忙把我帶到相對安全的邊上。

“那那,別打擾你宋姐姐偷懶。”那人姍姍來遲。

小包子遲疑一下,放棄了攀爬,嗚咽的走到我身邊。

其實宋宋是不會偷懶的。她每次準時為我送飯換藥,從來沒有懈怠。若她放任我不管不問,我一準早餓死了。那那定是心疼她的不知疲倦,這才放棄了掙紮,讓她安生‘睡去’。

送完宋宋。

我聽身邊的姑娘,斷斷續續的描述那天發生的事。

童目小築地處偏僻,環山繞水,周圍隐秘,本來一直無什麽隐憂。起因就是我們之前待的二肖客棧。

君候和白端在二肖客棧,設計圍捕了肖山門徒。可白端在進入山陰地後,趁機放了一幹門徒,這些人回去後心生記恨,肆機想對君候複仇。侯府戒備森嚴,讓人無從下手,再者君候霸道疑心,一直對肖山多加防範。

這些人思來想去,竟想到從君候的軟肋——君家二公子攻破。他們查到童目小築,便一同趕過來。我和宋宋聽到的槍響,就是他們帶來的。那夜小築死傷慘烈,本應該傷亡更多,但宋宋以身抵住搶管,死死的拖住歹人,這才讓小築衆人騰出手來。

君家二公子肅清完內應,帶人趕到的時候,宋宋已經僵硬多時,臨死還抱着槍管,為很多人保下一命。

起初我不懂,宋宋明明擁有我的子蟲,只要稍加一用,我便可讓持槍的人魂飛魄散。

那人聽後,抱着哭睡着的那那,坐在我的床畔,耐心的道:“肖山有一種連命符咒。種符之人和下符之人被符咒連着,只要傷了種符之人,下符之人便不可活。小築裏早先混入肖山內應,我被下了符咒。宋宋恐怕是看到了符咒,才不敢動用子蟲。”

我恍然大悟。

一直以來,我在乎的只有宋宋一個,但宋宋顧忌的有太多,世事不能用一加一來算,它能牽扯一連串。

“姑娘?”他喚道。

“喊我葉子吧。不知公子怎麽稱呼?”

他止住音。怕他為難,我準備松口,誰想他又沉沉的道:“單姓君,名盡瞳。有人說是盡了無瞳的意思。”

盡了無瞳——盡瞳。

誰用這麽惡度的字眼詛咒他再也看不見!

我端坐好,一板一眼的糾正,“是看不盡的,都是君的瞳。”

绫帶附上了我的雙眼,他手指靈活的在腦後系着結,溫溫的氣息從他衣襟裏散發出來,迎面撲來。

只聽他一字一句的回道:“葉子,你能那麽想,我很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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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兩個爹爹

我在小築安穩的住下,因還未适應眼盲,君盡瞳便讓先前叫官官的姑娘服侍我。

這裏的人都喚君盡瞳為‘公子’,可我實在無法喚出。每當這兩個字呼之欲出,就想起那個溫和腹黑的藍衣公子,那片六棱雪花狀的花腳,始終讓我耿耿于懷。

為了區分二人,我執意将他喚為君二少。

起初他還有疑惑,但看我一直支支吾吾,倒也不去過問。君盡瞳好就好在,從不強迫我什麽,像是繁花世界裏的一根翠竹,青翠不驚寒,潇灑不孤高。即便雙眼一直覆有黑绫,我心中的所想,總能被他‘一眼洞察’。

我在屋裏待了幾天,期間又陸續喝了宋宋留下的湯藥。一開始排斥的不行,喝一口吐一口,後來官官強勢的一把奪過,扒着我的口,就往下灌。我嗆得眼淚直流,好在都灌完了。

官官放下碗,又回道乖覺的模樣,低眉順眼的道:“請姑娘原諒,官官只是無法忍受,宋宋的血肉挨浪費。姑娘覺得難喝是必然的。可姑娘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宋宋的肉藥,一滴藥就是一滴血。”

我呆呆的聽着,這姑娘看似溫順,實則犀利的很。

“是我矯情了。下次不會浪費一滴。”

“姑娘明白就好。”她讓我躺下,給我掩好被子。蓮步細碎,合上門,遮住屋外的風霜。

離我穿越過來,已有四個多月。躺在溫暖的床上,想到以前在馬車上颠簸,心裏一陣茫然。不知道以後去哪。是尋白端?還是尋找散落的同學?還是安紮在小築?諸多困惑還在腦海裏,我該從此放棄嗎?

以前一天天算的精致,生怕會忘記自己是穿越來的。現在只知道是冬季,其他就一無所知,大概是明白不能輕而易舉的回去,我也有點失落。

我捂着眼上綁着的黑绫,沉沉穩穩的睡去。

一日。

小築好不容易有了陽光,官官說外面的風雪短暫停歇,可以去屋外好生走走。為了更加适應眼盲後的生活,我由她攙扶出。

風雪餘留的霜寒,還能深切的感受到。陽光清晰的照在身上,帶着溫暖的韻味,包裹我的身子。我聽到那那的呼喊聲,剛想讓官官攙過去,誰知這團小包子就撞進我懷裏,咯咯直笑,“那那想娘娘了,裴裴帶那那過來找娘娘,娘娘這就出來了。”

我準确的捏到他的包子臉,小臉冰涼,鼻子吸溜,不由心疼道:“怎麽不多穿些呢?看你凍得,跟個硬包子似的。”

“娘娘親親那那。”他湊過來,小嘴嘟到我臉上,得意洋洋,“娘娘身上有股香,跟娘親一樣,是阿離身上的味道。”

我琢磨了下他的意思。終于明白,小包子說得是我身上有藥香。大概包子尚小,說話都不舒暢。秉持着培養傾回未來的花骨朵的原則,我耐心的道:“跟娘娘念:娘娘和娘親,跟阿離一樣香。”

旁邊的官官‘噗哧’笑了,“姑娘說話,和小主無甚區別。”

好吧……丢了五年記憶,語言也比別人遲鈍,實在不該出來獻醜。這讓官官聽了還好,可偏偏君盡瞳正好路過。

“小爹爹。”那那又撲到他懷裏,一個勁的撒嬌,“娘娘教那那說話呢,跟娘親教的不太一樣。

“為何喊娘娘呢?”君盡瞳不解的問道。

小包子故作深沉,“依那那之見,娘娘像娘親。故喚‘娘娘’。”

一旁的人都在笑樂,有一個姑娘說:“小主每天都去書房待一時,很認真的學容主的詩。好叫容主回來欣喜呢。”

聽這話,小包子撒嬌起來,“小爹爹,娘親何時回來?”

“你娘親尋人去了。”君盡瞳言語寵溺,卻避重就輕。

***

我眼睛一時半會好不了,君盡瞳便教我一法子,可以不用人攙扶。

這是傾回流傳的秘術。

相傳有一上神,升神之前是盲身,他便制有十二木人。這些木人活靈活現,個個形同真人,用千年榆樹所做。百年柳樹,千年榆樹,樹根深入地,樹枝契合天,是賦有靈性之物。用榆樹按自己的模樣雕刻,頭貼一片青竹葉,便能分魂在木頭小人身上。

若是眼睛看不見,便可借此行走。

在君盡瞳幼時,一個傩教大殿上捧來一副木頭小人,不多不少,堪堪十二個,且模樣極像。

他讓君候試一試這法,說是能救君盡瞳一命。

君候心有疑慮,但也讓他一試。方見十二個木頭小人,身纏絲線,在他手下栩栩如生。先是晃動不穩,後來便可以穩穩當當的領路了。在小人的帶領下,能讓君盡瞳避開一些障礙。後來越發熟練,就能代替雙眼,感應四周的事物。

盲了多年,他也便習慣了黑暗,即使沒有木頭小人,也能準确的辨開。這才把十二個木頭小人,安置在屋子的內格。

此刻聽他這麽一說,我覺得這十二個木頭小人,像是我們那民間的木偶戲。

木偶,又稱木禺。

有人說周穆王朝代就有木偶,歌合律,舞應節。後來流傳下來,就是有名的木偶戲,或者說是傀儡戲。

沒想到我穿越一番,還能見到傳說中的木偶。

只是這十二個木頭小人,和我想象中的大為不同。它自君盡瞳屋中取出後,一個個的整齊擺在地上。我摸着一個木頭小人,它的眉眼真是驚人的逼真。如果不是只有巴掌大小,我都懷疑是活生生的真人。

木頭小人被放置多時,卻絲毫未壞,手腳活動方便,由線牽引着。

君盡瞳教我操縱線,讓官官取了我的一滴血,點至木頭小人的雙眼。等到小厮摘來竹葉,便把竹葉貼在木頭小人的頭上,我當即感覺到不同尋常。

仿佛自己的血脈,分了一些在木頭小人身上,我甚至能隐約的感覺到,腳下的地在延伸。這感覺模模糊糊,既飄渺又真實,我不知該怎麽形容,只是傻愣愣的站在那。君盡瞳扶着我的十指,撥動指腹上的絲線,一邊問我的感受,一邊加以調整。

他耐心的講解,沒有雲裏霧裏的繞,只用最簡單的話語讓我能聽懂。

我聽了一時。

木頭小人給我的感覺,漸漸清晰起來。雖然沒有很成為我的第二雙眼睛,但也能幫着辨別腳下的障礙。即使遇到障礙,也會下意思的避開。這種感覺像是操縱十二個新鮮生命。她們每個人都是我,每個人又都不是我。

那那忽然拍手驚呼,“小人變了,從小爹爹變成娘娘了。那那又有好多像娘親的娘娘。”

我不解的問,“二少,這小人怎麽會改變?”

“可能是鳳血種脈太過強烈,把木頭小人的模樣都改了。先前道人只說照我樣子所刻,并未說過會因血脈而改變。”他也有疑惑。

這實在是萬分奇怪的事。

難不成是這個小人有了靈性?

一想到這,我十指顫抖,總把它們和鬼怪聯想到一起。這十二個小人要是成精,會不會把我吞噬掉?傾回之大,無奇不有。君盡瞳聽了我的猶豫,便沉默不言,我以為他在思索。

哪知官官阻止他,“公子為何又把自己的血點在木頭小人的眼上?”

“我這雙眼睛連累很多人。即便你對我恨之入骨,那也是我該有的因果。葉子,害你至此,若是還有個補救的機會,我怎會不願?”君盡瞳緩緩的對我說:“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他的聲音背離霜寒,浸染暖陽,像夕陽落下前的最後的背影,帶着蕭索凄迷,卻在無形間觸動內心,讓人無法忘卻。

“二少,你不必如此。”我搖頭,急急的想躲開。

他也不再言語。

***

自從有了十二個木頭小人,我漸漸不需要官官亦步亦趨的跟着。

我操縱着木頭小人,在雪地裏來回踱步,踩得雪花吱呀吱呀的,玩得不亦樂乎。

小包子那那順着地打滾,聲音都凍得發顫,仍樂呵的不肯回去。我們用雪堆堆成雪人,由于我的失誤,所以頻頻出錯。小包子嫩聲嫩氣的糾正,“娘娘,雪娃娃的頭小了,還沒有那那的頭大。”

“包子,娘娘教你,這叫抽象藝術,越抽越像。”我認真的‘解釋’道。

稍後,官官護着雪人,不滿的喊:“姑娘,你讓小主子停手吧,他把雪人的脖子都抽歪了。”

我驚訝不已,“這雪人還有脖子?”

那那扔掉他的小襖夾,有些委屈,“是個那那的大狗棍。官官非得要那那豎上去……”

“打狗棍?這神物都能出現?”我更是驚訝。

“是大狗棍。”那那口齒不清,試圖讓我理解,“小灰灰生了娃娃,他把棍子叼在窩裏,那那撿回來的。娘親叫大狗棍,可以保護那那。”

“你娘親和你爹爹,都是神人啊。”我禁不住贊嘆。

“那那有小爹爹和大爹爹。娘娘說的是哪個爹爹?”

“……”

這家子真亂。

一個包子兩個爹。

我帶包子玩得汗流浃背,遠處一群腳步,不偏不倚往我們這走來。

一聽着腳步聲,就能知道是一群女子來勢洶洶,幸虧我看不見,不然見到這場面,一定會熱血沸騰。

領頭女子先是對小包子心疼的說:“小主子怎麽大冷天在這受凍。裴裴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将她訓斥一番。如今一見,真讓人心疼。這小臉通紅,也不知是那個沒規矩的丫頭帶的。凍傷了小主子,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說完,讓人把那那帶到一邊,不疾不徐的朝我步來,語氣不善,“不知姑娘從何而來?”

又是這個問題。

我想約摸是遇到了家鬥,女子不鬥一鬥,如何能歡樂成家呢。作戲嘛,不得來個全套的。于是整裝待發,拿着勁兒來積累經驗,“你又從何而來?”

女子惱怒,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又知道我是誰嗎?”

“我為何要知道你是誰?”

“那你是誰,又關我什麽事。”我摸摸鼻子。家鬥實在不是我能駕馭的。

好在……我會跑題。

女子甩了甩袖子,一個大耳光抽來,卻是對着官官,“賤蹄子,明知道小主子是整個小築的心頭寶,要是傷到哪,割你的肉也賠不起。現在容主子不在,我便不能任你們這些丫頭折騰。”

這耳光清晰至極,比抽在我臉上,還要強烈。

我身上的雪水融于衣服,混着剛才堆雪人時折騰的汗水,冷熱交加,百感交加。沒想到這平靜的小築,還有這等吆五喝六的人。本以為風景如畫的深山小築,裏面的應該都是善良淳樸的人。

可事實真是打擊幻想。

我步步靠近,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把身體裏的一條子蟲,放入她口中,漫不經心的道:“我不懂得你們這規矩,也不喜歡鬥來鬥去。你再說一個字,我讓你肚子絞痛。你再說兩個字,我讓你打滾求饒。你再說三個字,我讓你死在眼下。這樣,終究能堵住你的嘴吧。”

“你個下賤的藥引!你對蘇姐姐做了什麽?”另一個女子惡狠狠的道:“等容主子回來,絕不會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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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包子他娘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容主子’這三個字了,從各種人口中,都能聽到她的事跡。我心裏對她越來越好奇,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她。

我遲疑,對眼前一群姑娘道:“你們這容主子是包子他娘?”

“包子他娘?”姑娘們面面相觑,沒一個人能回答上來。

古今有差,我只能換個說法,“好吧……你們說的容主子是那那他娘親嗎?”

衆人終于明白。

先前被我種了子蟲的姑娘憤恨的說道:“正是。我家容主子,是那那的娘親,童目小築當家主母,掌管君候府。才華、容貌,品性、德行,皆不是你這區區低賤的藥引,能夠相比的。你今個作威作福,也不過仗着自個肉身,等明個被剜了……”

“夠了!”

沉默已久的官官突然張口。意料之外的是,這一群姑娘無一反駁。

我總算明白點什麽,這簡直在欺負人看不見,“原來如此,都是一夥兒的是吧。又是緊逼,又是立威,又是吓唬的,我還真被唬過去了。想來我安穩十八年,不與外人深交。沒想到世間處處有戲碼,差點跌破我的瞎眼。”

家鬥啊,多麽令人向往的生活。

可惜我是個跳脫的性子,沒有耐心繼續磨練等級,只好來個簡單粗暴的方式。體內的子蟲盡數出來,直接将七嘴八舌的姑娘都鎮了下來,四周忽然死寂。

得虧看不見,不然我也會被自個惡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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