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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所有的承諾都煙消雲散,所有的誓言都成為戲言。我答應過包子,可我做不到。
我永遠不能忘了這一夜。
這一夜,小築裏浸有數人血。這一夜,包子最終還是被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灰常感謝=。=
☆、-75-人去樓空
醒來的時候,嘴唇發幹,我晃着腦袋道:“官官,找點水來。”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眼前晃過,端着個杯子給我喂水。她用單薄的手順着我的後背,以防渴極嗆到,聲音低落,“姑娘又睡糊塗了。我是裴裴……”
我停下嘴唇,抵在杯沿上一動不動,心裏慢慢的酸楚,被難言的滋味脹滿。
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
每天醒來就去尋官官,想是以往順口順慣了。
還有我的小包子。
他淺黃色的舊衣一直放在床上,隐約能聞到一股奶香味。
“姑娘莫要再想。已經過去半個多月,初夏眼看眼就要到了。”裴裴将衣衫遞給我,又把香囊重新挂在我頸上,“我放了點靜心凝神的香薰進去。保管姑娘晚上睡熟,不再受噩夢驚擾。”
我下了床榻,推開門的時候,花采子笑臉盈盈的站在檐下,一雙眼睛漂亮至極。
他無比風騷的撫弄發絲,朝我挑眉,“奴家的小肉肉呦,今個怎麽起的如此早。雖然奴家也在寒風裏等了一夜,但看你魂不守舍的,也還是心疼你的。”
我皺着眉,掩着鼻,“你這身上不是沐浴幹淨了嗎?怎麽清醒不到兩天,又開始濃妝豔抹起來?”
“奴家的香氣是天生的。”他抖了抖外衣,讓香氣更能飄來。
我和裴裴避開幾步,不再理會他,只顧着往醉生樓趕去。身後的花采子叫喚,一個輕功轉眼來到前面。一襲粉色如桃,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我不經問道:“你到底要幹嘛?”
“你都沒有正眼看過奴家。”花采子一臉難過,“虧得奴家一醒來,就來找你呢。”
我嘆了口氣,“你醒的不是時候,等我心情好點着吧。”
“唉……奴家也是萬分想小包子的。一醒來就見不到他,想想就很難過。”花采子默默道。
我拾起一旁的碎石子,沖他砸過去,“就沒見過你這麽個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幹脆拿瓶熱水直接澆死我得了。有什麽深仇大恨,不妨一塊使出來。”
碎石子直直的砸去,他不躲也不避,被砸到俏臉,也只是笑笑。
見他如此,我放下其餘的碎石子,無奈的道:“花采子……我很好。過了那麽多天,再耿耿于懷,也該放下了。我現在只想君盡瞳能早日醒來。你不用每天來一趟,換瞳剛結束,你還是好生休息罷。”
他摸着被石子中的臉,笑得漫不經心。
一雙再正常不過的眼睛,盡顯一身嬌媚,比女子還好看幾分。院子裏此刻是豔陽高照,将他襯得如一抹桃色,臉上白淨水嫩,像是撥過的蜜桃。“奴家要走了。”他走過來,撥弄我耳墜,溫濕的呼吸和身上的甜香,一樣讓人難忘。
我擡起手,想要打落這只不安分的手。
可這只手仿佛撥弄着我的內心,讓心海翻湧不停,良久才平靜下來。
我輕輕的道:“走吧。走了也好。”
有什麽能阻止他的離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看不清自己的方向,只盼他能早日看清。這樣想來,心裏就不會被失落填滿。
他笑如春風,媚似桃色,“真是一點都不挽留。小肉肉不希望和奴家一直在一起嗎?爺為你保證,絕不動其他女子的心思。”這聲音極具誘惑。
可是片刻就沉了下來。
“可惜奴家本事太小。帶不走你,護不起你,困不住你。”他暗淡的眸光,一寸寸割疼我,“好在至今,奴家都未能喜歡你。”
我扶着他的臂彎,同意道:“我一向不讨喜。”
他避開我的手,讓我自個穩住身子,一只素手指着不遠處的醉生樓,堪堪道:“我的小肉肉,那裏有人等你。去吧……”
我欣喜不已,趕去醉生樓。
***
醉生樓由蘇蘇和單單看護,一眼沒瞧見她倆的身影,還以為花采子又再逗我。
屋前的竹子還是那麽青翠,各個挺拔高傲,風雪壓不彎竹骨。我見大門沒關,便自個走進去。屋裏還是安靜的可怕,淡淡的藥香襲來,伴着久久不去的沉香,和以往沒多大的區別。只是屏風後的木桶,早被擡到我屋。
自包子走的那夜起,身上的離蟲活絡,怎麽也不肯沉睡。君候只好把藥桶放置我屋,除了一夜三餐和上床睡眠,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藥桶裏過的。
這讓我想起暗室的日子。
我尋了半天,也沒找到君盡瞳。醒倒是醒了,床上空蕩蕩,就是不知道人去哪了。
緩緩的腳步聲從院外響起,引得我回頭看。只見君盡瞳眼上纏着紗布,讓單單攙扶着,走得緩慢至極,半天才來到門前。
他的臉色還是蒼白,甚至帶着疲憊,突然擡起頭,不确定的道:“葉子?”
“是我。”我走過去,扶着他另一邊。
“我剛去找你呢。”他淺笑,“可巧的是,你也來找我了。”
我提醒他注意腳下,怕他站不穩當。他慢慢的走上臺階,呼吸仍有些不穩,只好坐在臺階上,歇息一時。臺階被陽光照的滾燙,沒有春天的溫爽。
他問着:“怎麽沒見到那那?”
我哽住,不知道該怎麽說。這邊才初醒,那邊就要接受事實,任誰也要波動一番。尤其還要從我嘴中道出,讓我也艱難不堪。
我支支吾吾,“包子已經走了。”
“官官也跟着去了?”他又問道。
我艱難的點頭,“嗯……她去了……”
半響,他握住我的手腕,把緊攥許久的拳頭,一點一點的松開。眉頭皺起,似有嘆息,“葉子,我不在的時候,真是委屈你了。”
君盡瞳沒有再問包子和官官的事。
仿佛那雙看不見的眼,其實什麽都能看得見。他知曉我的難過,就像知曉自己的內心,輕而易舉就能化去苦痛。
傍晚時分,滕古将軍為君盡瞳施術。
換瞳艱難成功,因君盡瞳的幻瞳半路碎裂,所以恢複的比花采子慢得多。需要不停的補身敷藥,修複消瘦的身子。這次初醒,用術法再鞏固一番後,滕古将軍便不會再出手。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紗布被拆下,一圈一圈,像是拆一個繭。直到紗布褪去,徹底露出他的五官,跟煙火時一樣的俊美。我想象不到,以後他能看見,會是怎樣情景。熟悉了他之前的‘眼盲心不盲’,就不敢面對以後。
過了一時,光亮将退,君候帶着君祈趕來。見我在這,也是習以為常,不去過問。
“阿瞳,現在可能看見?”他向君盡瞳問道。
君盡瞳稍稍睜開雙眼,眼裏已有瞳孔,和花采子的眸色一模一樣。只是睜至一半,又合了去,“能見些光亮,還看不清人。”
“那便好……數年來的心願,終是不負所望。”君候依舊一臉疲憊,“顏容已有消息,本候讓人先去探。明後日,本候就會離開小築,去尋顏容回來。此次一別,也許不久,也許很久。”
“兄長小心。”
“等你眼睛好了,是留小築,還是去侯府?”
君盡瞳沉默。他再次試着張開雙眼,努力看向我這。我呼吸一顫,身子繃緊,頭一次被君盡瞳看見,兩只手都不知放哪。
他對我道:“好綠的一片葉子。”言語間,竟有調笑。
我看着自個萬年不變的青衣,瞬間明白他的眼神還有問題。當下松了神經,嘆口氣,“又不是看不到,現在亂瞅什麽?”
他聲音柔和,似在君候先前的話,“我會同葉子一起。”
“不可。”
滕古将軍突然出聲,一只手還是布滿血痕。他擦幹手上的水珠,淡淡道:“我會帶着勾陣離開。”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晚間,我趕回自個的屋子,老遠就看到花采子。他依然站在屋前,只是擔着個包裹,一身粉衣也換成夜行裝。
“小肉肉。”他沖我微笑,
我停下腳步,失落的道:“你可真有本事。說走就走,當初趕你的時候,也沒見到你這麽利索。”
“奴家以為小肉肉會挽留一下。結果奴家等啊等,都沒等來姍姍一眼。”他撇撇嘴,不滿着,“實在太過凄涼,太過薄情。”
“挽留你,你就會留下嗎?那我現在挽留你。”
“你……”
“花采子,我們相識半年。從山陰地到童目小築,從奪寶聯盟到換瞳之事,現在你可以不可以為我留下?”
君候所說‘讓人先去探’,就是指花采子。侯府裏再無一人比及他的輕功。此次一去,是福是禍,連君候都沒把握。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離去,再在某地知道他死去的消息。相識一場,總歸不舍。
花采子笑容發深,随即搖頭,“我為君候的一條狗。沒了他,我只是一個任人踐踏的小倌。有了他,我才是一個四處逍遙的大盜。”
“你走吧。”我閉上眼睛。
耳邊有風掠過,帶起鬓角,再一睜眼,花采子已消失的幹淨。空蕩蕩的院落,空蕩蕩的屋前,連屋子都是空蕩蕩的。
四周開始響起蟬鳴,這是之前沒注意到的。原來一轉眼,就到了夏天。
又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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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拜師正名
花采子走後,我呆坐在院裏,直到天際破曉,這才想起要回屋子。
“勾陣……”身後有人喚道。
我回首,看見他淡然而來,一頭銀發蕭瑟,面如冠玉,寧靜無雙。夜色像是消磨在他靜靜揚起的發絲,晨光仿佛碾碎在他微微張合的唇齒,就這樣出塵的走來,帶着天邊的琉璃色,美得絕豔驚人。
他緩緩的擡起指間,将我牢牢的鎖住。
我掙了一時,大為驚訝,“難不成将軍是想将我就地解決了?”
“想就地解決你的人……”他看向來人,不露情緒的道:“……不是我。”
還是初曉剛露頭的時候,兩個身影自樹影下走來。一人深紫華服,手負身後,劍眉星眸婉轉。一人簡衣素褲,腰系薄劍,眉宇間晦暗陰沉。
随着他們的步步逼近,我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滕大人是想留下她?”深紫華服的男子問道。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實則雲海翻騰。
我咬着牙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君候不愧是君候。先前說的深情款款,現在又來抹殺我。真當我是用之不屑、食之如蔽的肉食嗎?”
兔死狗烹,我早該想到。
換瞳之事結束,再無其他用處。留我在這,只會引來不必要的貪慕者。即便将我重新關入暗室,也會有君盡瞳的反對。不可用、不可食、不可動的肉食,還不如一刀了解的好。
君候似看非看的望着我,突然道:“女子,你可知阿瞳的身份?”
“什麽身份?”我試探的道:“傾回的四季歌公子?”
他以收腹摩挲着玉戒,冷冷的道:“阿瞳懵懂,雖有氣節才能,卻不足以支撐。四季公子之中,梨落溫順、碧蓮孤傲、六出疏離,唯有阿瞳純粹無知。你可知傾回的主棋者,是何意思?”
梨落、碧蓮、笙竹、六出,這四人便是傾回的主棋者。
“君候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是不明白。”他沉着音色,一臉肅容,“你們都是剛入世的稚子。六出也罷,梨落也罷,阿瞳也罷,你也罷。心裏縱然有江河富川,眼裏也只是一片嫩葉。在大棋大局上,根本不夠入手。別說你一個小小棋子,就是現在的阿瞳,也遠遠不夠主棋者的資格。”
“那為何要殺我?”
“侯位兇險萬分,适合磨砺阿瞳。本候決定去尋顏容,自然要将侯位傳承。本該由肖山折選下一任君候。此次血洗肖山門徒,其中一個理由也是想罷去折選。阿瞳待你如此,本候不可讓你毀了他。”
聽了這話,我終于明白過來。
稚子是需要成長的。成長有不同形式,最有效的便是傷痛。當傷痛蓋過自己的底線,當現實扼住自己的喉嚨,再純粹無知的稚子,也要蹒跚的站起。
腳下虛晃,像是踩在雲端,每一刻都那麽不真實。
“君候覺得我會毀了他?”
“你已經毀了他。本該是明淨無心,卻為你竹斬數人。即便世人戲言他的眼睛,也不能令他狠戾到這地步。阿瞳是本候的胞弟,就算得他一世記恨,本候也要除掉你。”他堅定無疑,一雙眼睛淩厲似鷹。
旁邊的君祈眯起雙目,劍已出竅,直直的向我刺來。
我早有準備,離蟲待發。可惜薄劍快如驚雷,我避開不及,小腹被刺個正着,離蟲也咬住君祈的血肉。血腥氣游蕩在院子裏,給今晨帶來不一樣的血色。
我被緊緊縛住,眼見小腹刺痛,一捧血花現出,經不住顫抖着身子。
君祈捂着手臂上的血洞,還想再朝我刺一劍。
滕古将軍向前踏出,僅相隔三步之遙,薄薄的利劍在他身前折斷,碎了一地的劍花。他道:“侯爺的一劍,算是斷了勾陣的桎梏。我會帶她就此離去,不再打擾君公子。”
“滕大人是想鎖住她?”君候相問。
滕古将軍看了我一眼,拿出個藥丸,讓我服下止血。然後淡淡的問:“侯爺以為勾陣能被鎖住?”
我被松了身子,虛弱不已,鳳血種脈越來越微弱,不像以前能及時止血。
君祈還想做什麽,卻被君候呵斥住,只得退在他身後。
“還請滕大人明示。”
“勾陣,應天生,應星落,應運殁。兇将殺伐,诤訟血起。應則傾回昌合,離則八荒動亂。”滕古将軍踩在零散的劍花上,雲淡風輕,冷漠無痕,“若四季公子是主棋者,勾陣便是傾回的将子。難分是非,聽憑造化。”
“本候明白了。”君候嘆息。
血已經止住,我蒼白着臉,冷冷的說:“莫非君候想開,不再對我下手?”
“女子,本候不殺你,不見得他人不殺你。只要你身上有鳳血種脈和離蟲寄身,一日不去,就會引禍上身。”
“勞煩侯爺費心。縱然我是一片葉子,日後也會傾盡雲端。且不說今個欠我的一劍,就是先前換瞳時的一諾,都記在我腦海裏。女子無才,永世不忘。”
天色大亮,白晝複蘇,小築裏傳來腳步話語,想是人們已經醒來。
“女子,六出是你的劫,你是阿瞳的劫。你若是阿瞳的将子,就助他執掌山河。”君候轉身,“你若是六出的将子,便離阿瞳遠些吧。”
我站在原地,看着君候的離去。
***
白端和盡瞳,同為主棋者,總有一日會敵對。
如果真到了那天,我又該怎樣抉擇?
眼前的滕古将軍,用無甚波瀾的眼睛望着我,谪仙臨雲,點點入畫。
我捂着腹中的傷口,狠狠跪在他面前,點着牙,沉着聲,“我知道将軍法力無邊,是簡山的山主,臨近仙術之人。我落在傾回,無從依托,無從寄身,四下流離,受人宰割。此次葉子終于明白,自身渺小微乎,還望滕将軍收容。”
“本就要帶你回去,又何必行此一舉。”他斂眉凝目。
我搖搖頭,又道:“葉子想的,不單單是這樣。是想做将軍的徒弟,習得保命之法。”
簡山是八座仙山中,人煙極為罕見的仙仙。世人很少知道,滕古将軍是簡山山主。他在大溝寨兩年,簡山已是空蕩無餘。
相傳滕古将軍自年少起,便收養了兩個徒弟。朝夕相對,傳授功法,等到離山動亂時,才下山領軍。二人随之征戰,也是一舉成名。至今一人為将,一人不見蹤跡。此後他便沒收過徒弟,一身絕學也傾注在這二人身上。
君候說我是稚子,也是事實。
一無護身的能力,二為聰慧的頭腦,三為讨喜的性子。這三點足夠我被分食數次。
想在傾回安穩度過,沒有功法憑依,簡直寸步難行。光是天譴傩鬼的身份,就能招來傩教的誅殺。
裴裴尋來的時候,地面被太陽炙烤,我已經跪在地上很長時間了。
那種炙熱像是螞蟻爬滿全身,一點點啃噬我的血肉。又像是銀針進入毛孔,難言的疼痛。汗水從額角滑落,滴進眼眶裏,鹹澀火辣。不到片刻,就浸濕背後。
相比而言,滕古将軍也是站在烈日下,沒有汗漬留出,幹淨清爽,淡定如初。
我倔強固執的和他相視,不退讓一分一毫,即便是把全身的汗水榨光,也一動不動。求師的道路艱難不已,唯有忍受,方能成功。
從清晨到正午,從正午到夕下,從夕下到辰起,從辰起到夜濃。
我一直跪着,他一直看着。
雙腳早已感覺不到酸疼,連丁點感覺也沒有,麻木空洞,失望落寞。我微微的呼吸着,耳後一片焦灼,嘴唇也幹澀起皮,眼睛暈眩發黑,只能隐約辨認出他還在這。
裴裴站在我身後,不停的勸道:”葉姑娘,莫要再折磨自己了。要是讓公子和小主子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
我救不了包子,救不了他,救不了自己。
他也救不了包子,救不了自己,救不了我。
我們是稚子,被一葉風景鎖身遮目。這片安寧的小築,正是如畫的囚籠。自以為淡薄煙雲,實則是逃避害怕。
棋者與将子,皆是因果。
我不肯進一滴水,迷蒙着雙眼,沙啞着嗓子,“稚子終究會成為将子。一個棱角鋒利的将子,比一個未經打磨的稚子,更為禍端。我願以将軍為師,望将軍為我打磨。”
許久,天際又見破曉。
他慢慢的擡起手,按住我的頭,用極為漫長的語氣說:“困你也好,鎖你也罷,命在此,你在此,我亦在此。”
“将軍?”我欣喜不已,疲累的心歡呼雀躍。
“勾陣……為我滕古之徒,習承簡山功法。”他手下溫熱,不露情緒,“尚有師兄滕歌,師姐滕如,你是第三門徒,正名為‘滕葉’。”
“師父說得是。”
“藤出葉,葉遮藤,滕葉相依而生,扶搖傾盡雲端。葉兒,記住你所說的。”
“葉子謹記。”
我點頭稱是,在巨大的喜悅中,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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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誰是顏容
醒來後,我就是滕古的第三個徒弟。
——滕葉。
藤出葉,葉遮藤,藤葉相依而生,扶搖傾盡雲端。
***
君候走的那天,正是一早霧濃的時候。
我坐在屋頂,遙遙的看着君候下山,那場景淡漠出痕,大有雲山霧畫之感。
師父站在小築門口,一身長衣,一束發絲,整個人好似脫俗寧靜的仙人。雙眼清冷,帶有哀嘆,哀世人,嘆世事,好看的眉頭似鎖非鎖。
君候還是那件深紫錦衣,一步步走下青石懸梯,而後微微停頓,倒是回首看來。他深邃的眸子滑向我,大有深意的對師父道:“還望滕大人好生管教您這徒兒,不要做出辱沒師門的事,在傾回壞了大人的威名。”
“葉兒入了簡山,就是傾回之子。縱然比不及歌兒與如兒,也斷然不能丢了我簡山的顏面。”
“本候冒昧了。”君候收回視線,再次拜別,“此次換瞳,謝過滕大人。再生之恩,本候和阿瞳沒齒難忘。”
“無妨。”師父搖頭,不再言語。
君候會意,帶着一群奴仆,漸漸消失在雲缭霧亂中。
看到此,我打了個哈欠,晃動脖子。氣候已然入夏,帶有絲絲的燥意,像是蠢蠢欲動的蛹,等待出絲化蝶的那刻。這樣難耐又興奮的心情,好久沒有經歷過。
“葉兒……”不知不覺,師父來到我身邊,一雙眸子說不清。
每次被他盯着,都會覺得整個人沉重了幾分,仿佛他的眸子裏唯有哀嘆,明明淡漠清冷,卻深藏着憂傷。
我應道:“師父,我們要走了嗎?”
“你知道就好。”
我要走了。
在花采子走後,在君候走後,該是輪到我了。
我看向隔着幾個院落的醉生樓,難以想象君盡瞳的神情。他還在恢複眼睛,眼上的黑绫已經換成白紗,雖然能隐約看到些顏色,但還需靜養三個月,才能徹底看見。他曾道:“葉子,我只想看看你,看見就好……”
可是,如今,我等不到到三個月後了。
師父見我猶豫,只好提醒,“葉兒,君公子是四季公子,他和你都需要磨砺。等你二人各歸各位,才是真正相見之時。這是定數。”
“師父,我明白的。”我把頭低下,用發絲擋住視線,“我不明白的是,如果命裏終有定數,為什麽又要去搏擊。是不是上神都是狂妄自大,自以為我們改不了定數?”
“葉兒!”師父陡然冷硬,眉頭緊皺。
瞧他一臉不滿,我輕輕的道:“我本來不是你們的定數。”
“定數是會變化的。你來了,會改變。你走了,也會變。只是……你萬不可以喜歡上君公子……”他将素白的手伸來,替我整着發髻,流暢的不像男兒手,一會兒就把我的發絲弄得幹清爽。
“誰說我喜歡君二少了?”
“你也不可以喜歡白公子……”師父接着補充道。
我咬了咬牙。
這師父太機智,已經逼得我走投無路。
思索了半天,我揶揄他,“師父說得是。以後我的談婚論嫁,都由師父一手包辦。師父喜歡的,我就喜歡。師父準許的,我再喜歡。師父可高興?”
“葉兒,為師怎麽覺得,你比你師兄師姐還要不省心?”
“……”
他言詞犀利,讓我無法反駁。
***
回到屋子,我簡單的收拾下行李,準備三日後跟師父回簡山。
能帶的實在不多,也只是幾件衣服和幾個飾件。床上有件包子的衣服,還是官官親手給他縫的。我捧着衣服,仿佛能感受到小包子的體溫,他溫溫糯糯的嗓音,肉嘟嘟的胖手爪,和渾身的奶香氣。
我咬緊牙關,手上不知不絕的發抖,連包子的小衣服都拿不住。眼見衣服掉落在地上,心裏就像紮了根刺,腦海裏都是他的嫩聲細語。
不知道小包子怎樣了。
是不是在記恨我?
我曾說留他護他,守他一方平靜。到最後,卻連自己也守不住。
頸間的香囊露了出來,白紫相襯的絲線,還是那麽的素樸質雅。眼淚掉落在絲線上,添上一抹不一樣的淡粉,就點綴在花心處,不破意境。
短短一年之間,形形色se的過客,匆匆忙忙的聚散,斷斷續續的故事。
如此深刻,如此痛楚,如此無能無力,是我過去十八年來,未曾經歷過的。
我咽下口中的萬語,只是靜靜的收拾着。
等到翻出官官叫我保管的玉盒,不知道該不該把它帶走。
官官叮囑過,不要讓旁人知曉。這玉盒可以救我的性命,裏面有傩教的傩令,本來贈與顏容,後來再贈與我。
此次拜師學功法,路途遙遠,若是瞞着師父,鐵定是瞞不住的。
我有些犯難,眼瞅着這麽大的玉盒,更是憂心忡忡。手指滑過玉盒上的鑰匙孔,心裏轉出個主意。玉盒原先贈給顏容,會不會她的夢死閣裏藏有鑰匙?
再次藏好玉盒,我向夢死閣走去。
我對顏容的印象,都來自于旁人口中。窈窕佳人,淡定素雅。花容月貌,聰慧靈秀。
如果讓我想象顏容,那一定是傩教月娘的模樣。一身素衣榮華,朦胧着清冷的姿色,風花雪月顏容,定是耀眼的如同冷月明珠,讓人自慚形穢,望而生畏。
若不是那一紙正楷的‘安能與君相絕決,免教生死作相思’,我便不會把她和穿越之人聯系在一起。
傾回的字形極容易辨認,卻少見正楷字。君盡瞳給我書寫的文字裏,也沒有正楷字的存在。所以一見到顏容的字,我就往穿越者上聯想。但是光憑字體,還很難确定她是不是與我一同穿越的同學。
這邊想着,那邊到了夢死閣。
君盡瞳的醉生樓和顏容的夢死閣,離得僅有百米遠,不論是栽植,還是擺放,都出奇的相似。
先前看不見的時候,誤打誤撞的走到這,依稀記得梅香味是那樣的好聞。現在已然入夏,梅樹枯了枝頭,就連桃花也不大好看。
大門閉得死死的,連一點空隙也沒有,我琢磨了變天,突然有些膽卻,不知道是欣喜過頭,還是不報期望。從山陰地裏佛派墓葬來看,若幹年來穿越的不止我們一批,在這個異界大陸裏,埋藏的先骨也許數不勝數。
旁邊的醉生樓裏傳來動靜,裴裴和單單端着茶水走出。
我緊了緊頭皮,鑽進了夢死閣。
屋裏熟悉又陌生,一樣的布局,一樣的桌椅,偏偏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我四處翻看了下,明明顏容不在了半年之久,竟沒有一絲灰塵,可見平常都會有人整理。若是如此,即便有鑰匙,也不會藏在意料的地方。
連床底都仔細的看了一番,仍是沒能搜到可疑的地方。別說是能藏鑰匙的地方,就是灰塵處都屈指可數。雖然早就明白顏容的重要性,可重要到這般地步,實在令我驚訝。
我抹去臉上的細汗,累得直不起腰,正當想放棄的時候,突然瞥見一旁的書架。
書架上都是滿目的冊子,有薄有厚,有大有小,從史實地理到野記杜撰,涉及範圍廣闊,都是我以前想不到的。作為一個穿越者,我真是跑龍套般的存在,漫不經心的穿了,驚慌失措的過着,遠遠沒有想過那麽多。
轉念一想,既然顏容是個聰慧的女子,會不會在書架上留個提醒?
我走了過去,一點點拂過桌面。
紅木桌面冰涼幹淨,白端研上墨絲盈盈,羊毫狼嚎擺放整齊,仿佛顏容她随時就會回來,再執筆于此,再嫣然一笑。
鎮紙下壓着一張紙,顯然是寫了不多久的。
顏容。
僅二字,深邃至極。
旁邊還有一個畫卷,被我緩緩的打開……
***
小築的夜已是濃得化不開,我從夢死閣裏出來,徑直走向醉生樓。
裴裴看見我,大為吃驚,“葉姑娘這一天去哪了?我和單單找了許久,也沒見到姑娘,公子焦急不得,下榻尋了半天。待知道滕大人未走,這才放心睡下。”
我搖搖頭,避開她的錦帕,朝屋裏走去。
屋裏的燈光已經暗下去,想來君盡瞳已經睡了。我推開屋門,引得燥熱的風吹進屋,燭光晃動不安,星星點點的搖曳。
“葉子?”
君盡瞳坐在床上,露出裏衣,眉眼俊逸,眼睛上的白紗映着滿臉蒼白。
我走上前,撫着他的手背,聲音淺淡,“是我。”
“這一天你去哪了?”
“我去了顏容的夢死閣。”我回道:“方才裴裴說你去尋我了,你也沒想到我會在那吧。”
“你怎麽想起顏容了?”
我坐在床邊,把他的被角掩好,只是動一動,酥麻的手指還适應不過來。呆坐了一整天,人好像是死的,一觸動到他的手背,方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還活着。
“跟我說說顏容,好嗎?”我暗着聲道。
他雖有疑惑,還是将顏容的點點滴滴道給我聽。當她初來小築,當她遇見君候,當她三次逃跑,一切都那麽的清晰。
聽到最後,我渾身顫抖,君盡瞳以手試着我的額頭,不解的道:“怎麽抖得如此厲害,是哪裏不舒服嗎?”
“你曾問我‘有視為自我的知己嗎’。我說‘有的’。”我笑得慘烈,血淚滿面,“如今才知道,我和她,每每相近,每每錯過,我竟然沒有找到她!她跟我過來,我卻讓她受盡苦難!”
“葉子?你在說什麽?”
我拱腰蜷縮,仿佛一只手扼緊喉嚨,“二少啊,盡瞳啊,原來你的顏容……就是我的阿真……”
燭光忽然沉默,屋內再無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灰常感謝=。=
☆、-78-下山啓程
我被師父抱回屋子的時候,早已癡癡呆呆,無知無覺。
師父說:“三兒,切勿執着。”
聽這話,我一個激靈,生生從魂游天外回到了生龍活虎,觸電都沒這速度。很難想像,先前我還是多麽傷感,幾乎走到了懸崖邊。此刻卻是哆嗦的問道:“師……父……誰是三兒?”
“你啊。”
“我不要當三兒。”我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沖動,不能排名第三,就喊我‘三兒’吧,這要是傳到穿越來的同胞耳中,豈不是贻笑大方。為了未來的形象,我試圖跟師父争辯。
師父略微皺眉,還是那麽好看,“此事稍後再說。”
“……”
從君盡瞳屋裏出來,我就想好了該怎麽做。
如今是非離開小築不可了。
君候怕我給君盡瞳帶來災禍,在換瞳結束後就想了結我,若不是師父相救,這小築怎麽也不會容下我半分。如今又知道顏容是阿真,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穿越過來的,為今之計,只能跟師父回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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