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春秋七劍

琴圓捏了捏胳膊上因為辛勤勞作而健碩的肌肉, 心想若長此以往，他在床上“翻身農奴把歌唱”就指日可待了。

當全神貫注做一件事時，不知疲倦, 不感饑餓。而一旦放松, 身體便發出各種抗議的信號。

首先便是——

“咕嚕嚕~~”

琴圓揉了揉饑腸辘辘的胃，取卡出門, 搭乘電梯來到二樓自助餐廳。哪知剛剛挑選了豐盛的小食，正準備坐下用餐, 餘光便瞟到——

殷寧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洛麗塔小洋裝, 依舊是踩一雙可愛的圓頭平跟小皮鞋, 兩條纖細的腿包裹在蕾絲花邊的白襪裏，娴靜地垂下。

他乖巧地坐在雲易凡的腿上。

雲易凡溫柔地喂他一勺子水果，随後便低頭親昵地貼貼他粉嫩的臉頰。

琴圓的精神瞬間遭受暴擊。他擡起右手捂住眼睛, 頹唐地說：“好想自戳雙目。”

稍後跟來的李俊傑将餐盤放在桌上，自他對面坐下，一針見血地說：“圓哥，你承認吧。你就是嫉妒了！”

琴圓頭頂一朵烏雲, 幽幽地說：“是啊……鮮花插在……算了。殷寧開心就好。”

情愛之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還輪不到他這個外人來插手。

李俊傑舀了一勺子土豆泥塞進嘴裏, 口齒含糊地問：“雲易凡這麽風流，如果玩弄殷寧感情，甩了他怎麽辦？”

琴圓放下筷子，雙手交叉搭在下巴上, 眼神深沉地望着李俊傑，緩緩開口：“首先，買兩串鞭炮……”

呵欠連天的唐小方頂着個鳥窩頭，大喇喇地拉開椅子坐下，說：“你上他家門口放嗎？要不我再給你整一支喪葬樂隊，唢吶、喇叭、腰鼓，哪個刺耳哪個上？”

琴圓白他一眼，“你聽我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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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方做了個“您請”的手勢，然後便将他面前的紅燒牛肉面端來放自己這裏，埋頭大快朵頤。

琴圓道：“首先，買兩串鞭炮。一串挂在咱們寝室門口，噼裏啪啦，紅紅火火，去去晦氣。然後，将另一串塞進雲易凡的小菊花裏，掐一個“祝融借法”，滋得一聲點燃了。”

他攢成拳頭的手突然張開，口中重重地喊了一聲：“砰！”

琴圓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結束語：“送他上天。”

一字不漏認真聆聽完他所有話的李俊傑說：“圓哥，你承認吧。你就是一個變态蘿莉控！”

琴圓道：“……不是蘿莉控，是女權主義者。”

唐小方捧起面碗，仰頭将湯水一飲而盡，随後舔了舔碗底，意猶未盡地放下，說：“你就是特別喜歡這種類型的呗。甜甜圈，殷寧……不都是可愛清純，楚楚可憐。”

李俊傑不解地問：“那為什麽圓哥最後選擇了江教授，而沒有喜歡上舟祁豫呀？”

唐小方奸笑兩聲，捅了捅琴圓的胳膊，轉頭對李俊傑說：“你怎麽曉得，他和舟祁豫沒有過一段？說不定江教授這麽不待見舟祁豫，和這件事有關系呢。”

面對眨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等待八卦的兩人，琴圓抄起一把卷北京烤鴨的大蔥塞進唐小方嘴裏，淡定地說：“你知道的太多了。”

祭完五髒廟後，三人便退房回了各自的學院。一到班上，琴圓才曉得因為鍛造法寶多費了些時日，他錯過了10月底的期中考試。

望着成績單上醒目的“鴨蛋”，學霸圓傲天陷入了沉思。

他，是要成為三好學生的男人。他，立志要用獎學金環游世界。

雖然說靠老攻，他可以成為王後。但是靠自己，才能成為帝王！

如此壯志澎湃，豪情淩雲地安慰自己一番後：

“哎……”

琴圓嘆了一口氣。

阿笛達斯用水筆戳戳他的胳膊，神态天真地說：“你們第一個進澄明塔，也是最後一個出來。大家都以為你們被魑魅魍魉迷住心智了呢。”

煉器亦是一種修行。在鍛造法寶過程中，不斷會有心魔與邪靈來騷擾你，只有不受內外雙重影響，才可鍛造出絕世神器。

無論是修真者還是古代的鐵匠大師，心術正則煉神器，心術不正則煉邪器。

前排的小卓子轉過頭來問，“龍哥，你練了什麽寶貝？”

琴圓道：“畫戟。”

小卓子的同桌是馬桶蓋兄弟，見他悶悶不樂，問：“你的寶貝出了什麽問題嗎？”

試想，假如有一只馬桶蓋對你說，嘿，兄弟，寶貝出問題了嗎？

你會作何感受？

“……不，它很好。”琴圓重重地強調。

阿笛問：“那你幹嘛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琴圓抖了抖手中的成績單，嘩啦啦作響。他指着上面的紅色圈圈說，“閉關剛出來，就兜頭丢我一個重磅炸丨彈。我被砸暈了，還沒清醒過來！”

阿笛說：“你是怕拿不到學分嗎？只要你們在12月12號的四校至尊寶大賽上奪得小組第一，就可以得到雙倍學分。還有一筆豐厚的獎學金。”

琴圓不解地問：“你們？至尊寶大賽不是單人制比賽嗎？”

阿笛伸出削蔥根似的食指搖了搖，“NO、NO、NO。至尊寶大賽，也叫四校争霸賽。每三年舉辦一次。實際上是佛道儒三方鬥法。

我們學校道儒合一，方丈、瀛洲推崇佛法，蓬萊則自诩為道教正統。禿驢和師太整天想着普度我們這幫邪魔外道上岸，牛鼻子則發誓要将我們連根拔起，趕出東土。

每所學校派出一隊七人作戰小組。兩兩抽簽對決。取勝者組進入決賽，争奪至尊寶。因此四校争霸賽，即是團體戰，也是個人戰。按照往年的慣例，只要在11月底的校內鬥法大會上脫穎而出，便能參加四校争霸賽。但是今年改了。”

琴圓問：“改成什麽模式了？”

阿笛說：“抽簽。”

琴圓：？？？

她解釋說：“往年我們把他們打得太狠了。他們每次都是雄赳赳、氣昂昂地來，掩面哭唧唧地走。校長怕他們以後不給我們當沙包，哦不對。”她立刻改口，“校長怕風雲之巅的不敗戰績毀了佛道儒三方的和平，因此今年挑選戰隊成員的方式改成全校大抽簽。由電腦随機抽取學生的學號。抽到哪個，哪個上場比賽。紅頭文件是禮拜一發下來的，今明兩天就能出結果。”

琴圓咋舌道：“校長對你們這麽有信心嗎？如果抽到李俊傑怎麽辦？”

阿笛聳聳肩，“那就怪他自己倒黴咯。”

此時，風雲之巅的全校廣播響起。

“全體師生注意，下面插播一則通知。經過層層嚴格的考核，學校領導謹慎篩選後，決定由以下同學參加2020年度四校争霸賽。下面宣布戰隊成員名單。1號隊員，丹宗1班，李俊傑。2號隊員，鬼修1班唐小方。3號隊員，鬼修1班步秋風。

4號隊員，鬼修1班殷寧。5號隊員，鬼修3班燕秋晨。6號隊員，妖修1班琴圓。7號隊員，妖修2班陳棠棠。請以上報到名字的同學，迅速來校長室集合。”

天氣入秋，學校派發冬季校服。

琴圓取了一套塞入雙肩包，又向阿笛放在桌上的清風紙巾盒伸出手，說：“借我一盒，明天還你。”

阿笛爽快地一揮手，“送你了。估計那哭包等會兒會水漫金山寺。”

琴圓将紙巾裝入背包，笑道：“你倒是挺了解他。”随後背上包，潇灑地走出教室。

他穿過教學樓，來到丹宗的林蔭道上。遠遠地便聽見唐小方扯着獨特的東北大煙嗓子吼，“木昭，我給你看個寶貝！”

這聲音豪邁、粗犷，但這句話又極其欠揍。

眼見木昭身旁的護花女使者要踹出一招“斷子絕孫腳”，琴圓迅速縱身而上，揪住唐小方的後衣領子，往小樹林一躲。

唐小方不滿地叫道：“你幹哈啊？我要給木昭看我煉出來的神器呢！”

琴圓白他一眼，“先別獻寶了。想想怎麽勸大膽去校長室吧。”

唐小方說：“那有何難？”他帥氣地打了個響指，頤指氣使地叫道：“把人帶上來！”

琴圓還不知他與誰說話，樹林深處便緩緩走出兩條人影。燕秋晨在前，步秋風再後。娃娃臉少年的肩膀上還扛着一名被五花大綁的肉票，那肉票嘴裏塞着一個豆沙包，正“唔唔唔”地叫喚。他一見到琴圓，便劇烈掙紮起來：

“唔唔唔唔唔唔！”

（圓哥，救我！我不要參加争霸賽！我不要去校長室！）

琴圓看了一眼，轉身帶路，“齊活了，走吧。”

李俊傑：“唔唔唔！”

（圓哥，你變了。你再也不愛我了！）

琴圓露出一個和藹慈祥的長者微笑，溫聲說：“大膽。人生的路啊，要自己走。你該長大了。”

李俊傑：“唔唔唔！”

（我不管，我還是一個寶寶！）

戰隊成員陸陸續續到達校長室。

浴飛鳶教授放下鋼筆，打開iPad進行遠程連線。

牆壁上挂着的70英寸液晶電視出現久違的紅色身影。葉長箋依舊戴着童子面具。他卷起袖子，正在鑿冰。他的背後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成群結隊的黑白企鵝拄着拐杖左右搖擺，緩緩前行。

唐小方叫道：“太爺爺。你在修補臭氧層空洞嗎？”

葉長箋聽見他的聲音，擡起頭來，說：“今年抽到你出戰嗎？”

浴飛鳶道：“校長，這是今年參加四校争霸賽的成員。”她說着便讓開，示意琴圓等人站到大屏幕前。

首先蹿上前的自然是活潑跳脫的唐小方，其次是燕秋晨。

葉長箋道：“都怪我不會帶孩子，又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把小芳養成了這幅德行。秋晨，小芳就交給你了。如果他幹缺心眼的事，別廢話，直接揍。”

燕秋晨點點頭。

随後是步秋風扛着李俊傑上前，他将李俊傑扔在屏幕對面的沙方上。

葉長箋語調上揚，輕輕地“啊”了一聲，笑着說：“抽到俊傑了呀。”

李俊傑在沙發上奮力掙紮，像一條撲撲跳不停的魚，“唔唔唔！”

（救命！校長，救命！）

葉長箋視而不見。他轉過頭去，眺望浩瀚的南極之海，似乎陷入了某段回憶中。“俊傑，你的太爺爺和我是結義兄弟。你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嗎？他非常的勇敢，是我這輩子十二分敬佩的人。”

或許是寒風刺骨，他的聲音有些許沙啞。葉長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說：“人老了。一回憶就想掉眼淚。”

他轉移話題說：“還有呢？”

陳棠棠上前幾步。

葉長箋溫聲叮囑：“棠棠要照顧好自己。”他說着看向唐小方等人，“你們幾個男子漢要保護好棠棠。要是我孫媳婦少了一根汗毛……”他頓了頓，笑着說：“等不到我出手，韬韬會先把你們給滅了。”

他數了數人頭，“一二三四五，還有兩個呢？”

殷寧扯了扯小裙子，懷抱人偶娃娃上前。

葉長箋似乎皺了眉頭。他說：“殷寧雖然溫柔，但哆啦咪可是個暴躁脾氣的。”他沉吟片刻後說：“殷寧，答應我，在保護好自己的情況下，不率先使用核武器好嗎？”

殷寧點點頭，乖巧地應，“好的。”

葉長箋叫道：“還有一個呢，快點啦。看完了，我還要幹活呢！”

“哎。來了，來了！”琴圓一邊應，一邊撥開人群，擠到前頭。

沉默……

還是沉默……

繼續沉默……

過了良久，葉長箋開口道：“你們……是打算和蓬萊、方丈、瀛洲絕交了嗎？”

浴飛鳶道：“電腦抽了三次學號，每一次都是他們。校長，這是天意。”

葉長箋小聲嘀咕，“見鬼的天意了。禿驢輸了還不是來罵我……”他揮揮手，“你們看着辦吧。比賽第二，生命第一。”

浴飛鳶道：“因為參戰成員中有四名大一新生，所以校委會決定讓他們前往蜀中，進行為期兩個禮拜的秘密特訓。”

葉長箋聽完後，掐着算了起來。不知算到什麽，他陷入沉思，左手搭在膝蓋上，食指與中指無意識地叩擊。

良久後，他道：“秋風。”

突然被點名的步秋風擡頭，“啊？”

葉長箋道：“蜀中水系發達，注意安全。”

“哦。”步秋風應了一聲，心裏卻疑惑，他自打三歲起就被葉長箋丢入海裏學游泳，一生活到現在全靠浪。好歹也是一條公認的浪裏小白龍，怎麽被特意叮囑了一句？

他有些莫名其妙。

信號忽然斷了，屏幕陷入黑暗。

浴飛鳶披上雪白的狐裘往外走，道：“你們跟我來。”

他們跟着浴飛鳶來到寬敞的操場上。後者說：“根據李氏集團傳來的确切消息，蓬萊、方丈、瀛洲三所仙修學校聯盟，為的是前來風雲之巅一雪前恥。他們特地針對我們的魔修學生，潛精研思出兩種失傳已久的陣法。

一為佛修的大日如來；一為道修的天羅地網。我和江教授、莫老師翻遍風鈴夜渡所有古籍，終于找到一種能夠同時破解兩術的陣法，名為七星神曜。”

唐小方問：“七星神曜是什麽？”

浴飛鳶道：“七星神曜乃禹王後人勾踐所創。春秋末年，吳國大敗越國。越王勾踐成為吳王的俘虜，受盡折辱。三年後，勾踐重返越國，暗中籠絡人才，鑄神兵造鐵甲，觀天時推八卦。

他從全國中挑選出七名勇士，讓他們佩戴七柄神器，各自統領一支隊伍，擺出七星神曜陣法。此陣威力無窮，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最終越軍攻破吳都。吳王夫差自盡于姑蘇臺上。而組成七星神曜陣法的前提，便是找到這七柄神器。”

琴圓問：“哪七柄？”

浴飛鳶道：“勾踐拜請世上最優秀的鐵匠，取世上最堅硬的銅和玉，以自身精血打造出這七柄神器。分別是能遮天蔽地的“掩日”；颠倒乾坤的“轉魄”；驅策海靈的“驚鲵”；氣吞江河的“斷水”；削鐵無聲的懸翦；震懾魑魅的“滅魂”以及專斬妖鬼的“卻邪”。”

“勾踐去世後，這七柄神器亦不知所蹤。世事變遷，鬥轉星移，滄海化桑田。七柄神器可能成了破銅爛鐵，也可能只餘最後一點精光，等待他的有緣人。”

她停了會，繼續說：“據我所知，燕秋晨的佩刀便是懸翦。陳棠棠的佩劍為轉魄，步秋風的佩刀為驚鲵。還剩下四柄神器，不知能否在餘下的時日找到。”

唐小方掏出一只金色雲紋的小巧布袋。他解開封口繩，從布帶裏抽出一柄金光閃閃的劍，問：“是不是這把？”

只見劍鞘上刻着兩個西周大篆——滅魂。

浴飛鳶點點頭，“是。看來你撿到的昆山之銅，正是當年勾踐所鑄的滅魂殘片。”

琴圓若有所思。半晌後，他摘下脖頸上的吊墜，遞給浴飛鳶看，“這把……難不成是掩日？”

迷你版的方天畫戟上刻着西周大篆——掩日。

浴飛鳶道:“掩日的本體已經灰飛煙滅，而它的精光還在。你在鍛造神器，采日月精華時，吸引它前來。

琴圓這才解開李俊傑的束縛，取下他嘴中的豆沙包，說：“我記得你撿了一塊昆山之玉。你煉成什麽了？”

李俊傑磨磨蹭蹭地交出他的法寶：一支白玉話筒，雕刻西周大篆——斷水。

浴飛鳶感慨道：“果真是天意。”

她問：“還有一把卻邪在誰那裏？”

七人中只剩下殷寧。

他搖搖頭，說：“不在我這裏。”

唐小方問：“那你煉了什麽法寶？”

殷寧道：“我沒有煉法寶。這次是陪雲雲進的澄明塔。”

唐小方道：“雲易凡都大三了還煉法寶？他煉的是什麽？魔器麽。”

步秋風叫道：“先別管雲易凡了。找出卻邪是當務之急。我估摸着，卻邪應該還在皎月峽谷。”

李俊傑忽然舒展眉頭，叫道：“我想起來了！卻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