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三世鏡

唐小方神色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鳥窩頭, 說：“嫂子。我坦白告訴你吧。那鬼鏡子說我是唐秋期，我哥是唐涵宇。鏡子給我說，我哥搶了我前世戀人, 叫我去殺了我哥。你說這不是瞎扯淡呢嘛。我寧可捅自己一刀, 也不可能去殺我哥啊！”

陳棠棠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鳥窩頭，神色溫柔地說：“我曉得你是好孩子。不用管鏡子說什麽, 堅持本心就好。”

八扇青銅門已過六扇，只剩“杜門”和“景門”。

步秋風推開寫着“杜”字的青銅門, 忽然湧出一股巨大的浪潮将他沖倒在地。待水勢漸緩, 他站了起來, “呸呸呸”，吐出嘴裏鹹濕的江水。

殷寧雖然生得唇紅齒白，仿佛是水做的娃娃, 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北方漢子。他見水就犯怵，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

小喬身穿性感比基尼，頭戴藍色泳鏡，腰環卡通泳圈, 赤足站在沙灘上，對他們說：“這一關，考核游泳。”

“只要你能夠安然無恙地在長江裏游一個來回, 便算通關。”

步秋風脫掉外套，露出鬼修黑色T恤，卷起褲腳，在沙灘上做準備運動。此時的江面風平浪靜, 水鳥盤旋在上方，嘴裏發出惬意的鳴叫。

雖然步秋風成竹在胸，但李俊傑依舊心下不安。他扯扯唐小方的衣服，問：“秋哥能行嗎”

唐小方道：“放心吧。他3歲下海，7歲捕魚，12歲已經能夠騎鯊而行了！”

小喬将泳鏡摘下，遞給步秋風。後者搖搖頭拒絕，深深呼吸一口氣，猛地紮入江水裏。他身姿矯健，如龍穿梭，在衆人屏息間，已經游到一半。

然而異變陡生！

隆隆雷鳴，滾滾烏雲，鋪天蓋地而來。頃刻間，風起浪湧，江水渾黃，怒濤澎湃！百尺巨浪在眨眼一瞬，無情吞沒海平線上的步秋風。

“老步！”

“秋哥！”

唐小方和李俊傑急欲沖上前，情勢再變！只見金黃沙灘驟然卷起，像一堵銅牆鐵壁，牢牢擋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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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道：“游戲規則很明确，如果作弊，或是出手相救，人質格殺勿論！”她眺望波瀾壯闊的長江，道：“只要步秋風放棄，還可以留有一線生機。”

“步秋風，你認不認輸？”

這一句問話，穿透層層冰冷的江水，向下傳遞，直達步秋風腦內。

“做夢！”娃娃臉少年吐出一串水泡泡，奮力劃動四肢，想要向上浮起。胸腔越來越疼痛，大腦意識越來越模糊，口中的空氣也越來越少。

他眼前忽然晃過當日的場景。舟祁豫摘下草環上的小白花，将其別在步秋風耳後，笑道：“你這個人，就是要死一次，才能重新燃起鬥志。”

臨行前，葉長箋溫切叮囑：“秋風。蜀中水系發達，注意安全。”

原來他們早就預示過自己。

步秋風嗤笑一聲，心想：他這樣的廢物，居然還勞兩位祖師爺費心記挂。

步秋風前半生順風順水，要什麽父母給什麽。除了泡妞之外，喝酒打架抽煙樣樣不落。他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仿佛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江面上的暴風雨持續着，波濤洶湧，聲若奔馬。

電光連閃，江水蕩漾，晃花了步秋風的眼睛。他靜靜地躺在江底，身側是千姿百态的珊瑚礁，環繞千奇百怪的水生物。

沙灘上的小喬伸出手，對江面輕柔一揮，剎那間，江水沸騰，白浪滔天！

她道：“步秋風，你認輸嗎？”

步氏一族中，唯有步秋風玄力低下。而他偏偏是本家嫡長子。他曾經問自己，是否還有必要留在族中？

一個資質平平的人，有什麽資格接管驅魔世家？

逢年過節，其他世家的子弟私下 嘲笑：“真是物以類聚。步秋風和唐小方，兩個廢物湊一塊！丢盡他們家的臉！”

“噓……別被唐秀瑤聽見了。不然又要暴打我們一頓。”

偷聽到的步秋風，憤憤不平地前去找浴飛鳶，問：“我想學招陰。我為什麽不能學招陰？”

浴飛鳶反問：“你告訴我。你若學會了招陰，第一件是做什麽？”

步秋風道：“當然是好好教訓那幾個背後嚼舌頭的人！”

浴飛鳶道：“你性子急躁，報複心理又強。招陰影響心性。若是把它教給你，以後還有安寧的日子嗎？”

“我……”他欲言又止。

浴飛鳶道：“你先想好，我們學法術，究竟是為了什麽。”

步秋風道：“不就是為了自己不受欺負嗎？”

浴飛鳶道：“風鈴夜渡的魔道法術，不是用來争強鬥勝的。當年巫祖，以巫醫為本源，再者才是巫蠱。”

回憶戛然而止。

小喬最後問了一遍，“步秋風，你認輸嗎？”

因為缺氧，步秋風耳內嗡嗡作響。他心裏的小人掙紮着想要站起來。

“開什麽玩笑……

“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就認輸……”

“怎麽可能死在這裏……”

“縱然我的命不值錢，我兄弟的命那可是……”

“無價之寶！”

霎時，沛然玄力震蕩江海，撼天動地！

在鯨波萬仞中，有一名騎豚少年，踏浪而來！

步秋風手握“驚鲵”刃，自如駕馭江豚，沖破千尺巨浪，神采奕奕地出現在衆人眼前。

小喬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她道：“恭喜通關，你們要救哪一個？”

李俊傑脫口道：“圓……”

燕秋晨截住他的話頭，說：“先保留名額，通過下一關。如果贏了，琴圓和南歸夢一起救，如果輸了，救殷寧。”

李俊傑皺着眉頭看向他。

燕秋晨堅持道：“他們死不了。信我！”

步秋風點點頭，“按照啞巴燕說的做。”

李俊傑嘆了一口氣，神色擔憂地說：“不知道圓哥和夢官在哪裏，有沒有生命危險。”

琴圓被關在一間屋子裏，四周被劇毒水銀籠罩。若是伸手觸摸牆壁，哪怕是沾上一小點兒，也會立刻一命嗚呼。

屋子裏陳設簡單：一面等身高的銅鏡，一張太師椅，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琴圓繞了一圈，确定沒有地道、機關之後，便從容地落座。他從衛衣口袋裏掏出一只金色雲紋的袋子，瞧這模樣仿佛是唐小方手中的“乾坤大挪移”。

事實上，正是乾坤大挪移，不過是唐小方手中的“姐妹版”。太上老君有兩個書包袋子，一個用來放經書，一個用來放丹藥。

昔日西王母在昆侖之巅舉辦千神宴。各路仙神争奇鬥豔，拿出自家法寶比試一番。而所有人的風頭都不及巫祖的首席大弟子江淩晚。他不過将普通的黃色符紙折了三下，卻能輕而易舉地複制諸位仙神。雖然式神實力不及本尊，但亦有六成。

當時在座的身份最為尊貴的莫過于太上老君。巫祖本就是他的得意門生。他瞧這徒孫出落得眉清目秀，神采風流，心裏止不住地高興。可又因出門匆忙，沒帶什麽好物，于是便把這能塞下乾坤的書包送給他。希望他能好好鑽研經書，早日繼承道統。

江淩晚得到乾坤大挪移後，沒用來放奇珍異寶，古籍丹藥，而是用來放紫薇帝君的東西。

比如說紫薇帝君今日摸了哪朵花。摘下來塞進去。

比如說紫薇帝君今日穿了哪件袍子。偷出來塞進去。

……

臨行前，江淩晚在“乾坤大挪移”裏放了不少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哎。想他了。”琴圓從“乾坤大挪移”裏摸出一支香蕉，剝了皮，放到嘴邊咬一口，嚼了兩下，便見眼前的銅鏡放出前世一幕。

在一座姹紫嫣紅的桃花島上，身材纖細的戴花美少年伸手自後抱住俊美的青年。美少年柔聲說：“師兄，你可以把我當作他。如此，便不必再日夜飽受思念煎熬。”

江淩晚冷冷地道：“你配嗎？”

舟祁豫松開他，修長的手指挑開自己的衣襟，妖媚一笑，“你閉上眼睛……”

兩人倒在花圃裏，壓彎了紅花嫩枝，花瓣碎了一地。

畫面活色生香，賞心悅目。

琴圓津津有味地瞧着，待瞟到俊美青年腿間那物時，情不自禁地“撲哧”一笑。他一邊啃香蕉，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尺寸不對。他的還要大一點。”

鏡子中的舟祁豫剝掉了江淩晚的衣服。

琴圓道：“他沒這麽黑。皮膚再白一點。”他将香蕉皮丢進“乾坤大挪移”，又摸出一個江淩晚給他洗幹淨的蘋果，擡頭時看見鏡中人戰得酣暢淋漓，道：“他不喜歡這個姿勢，不好發力。”

琴圓“啧”了一聲，埋怨道：“說真的，你可以先去調查個人喜好嗎？我才是喜歡舟祁豫這款美少年的人。下次江淩晚來了，你就放我和舟祁豫的動作片給他看，保證能氣到他。”

他想起什麽，自言自語道：“不行。師兄弟關系才剛剛緩和，還是算了。”

琴圓吐槽銅鏡：“舟祁豫沒這麽下賤，江淩晚沒這麽狼心狗肺。你還是放另外一部電影吧。比如說，舟祁豫的單獨哎嘿嘿嘿……”

他喋喋不休地說着，邪笑兩聲，只聽“喀啦——”

銅鏡因為承受不住琴圓的吐槽之力，自裂而亡。

他悠哉地咬了一口蘋果，腮幫子鼓得圓滾滾，不滿地叫道：“別介啊！我還沒看過瘾呢。”

正在此時，一只微涼的手自後摸上他的耳垂。那人嗓音低磁，卻有些咬牙切齒。

“你還想看什麽？”

琴圓立刻回頭，驚訝地叫道：“江淩晚？你怎麽來了。”

江淩晚似笑非笑地說：“我來的不是時候麽？看來打擾到帝君的雅興了。”

琴圓恍然大悟，“你是我的守護式神。你是不是發現我有危險，所以就來了？”

兩人顯然不在同一個交流頻道上。

江淩晚笑裏藏刀地問：“你喜歡舟祁豫？”

“還要放你和他的愛情動作片給我看？”

琴圓：“……”

江淩晚伸手摸上琴圓的臉頰，輕輕地說：“我現在……想剝下他的皮……剁掉他的四肢，做成人彘……但是師父，絕對不會允許我這麽做。說不定還會……不，是一定會把我逐出師門。”

琴圓道：“所以你們兩兄弟要相親相愛。”

江淩晚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琴圓：……

“別別別……你別撕。我自己脫！”

“你輕點……我又不是充氣娃娃！”

“我錯了，我錯了。小江江，你原諒我……”

這邊房間春意盎然，他們隔壁的房間卻腥風血雨。

南歸夢沒想到還能以另一種方式，再次見到戀人的音容笑貌。

三世鏡中，如電影一般，播放他們前世的畫面。

身穿藍白道袍的秀麗青年，興高采烈地将黛筆塞入冷豔青年手中。他将腦袋枕在後者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星河。今天師父帶我們去捉妖。閑暇時，叫你二師兄點評我們幾個的面相。他說我眉毛太淡，不吉利。你來給我畫眉，好不好？”

冷豔青年一筆一畫，勾勒出世上最動情粲然的眉眼。

唐秋期捉住他執筆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說：“星河，星河！我要把月亮和星星摘給你。”說完後，便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哪知迎面撞到一個面容俊俏的青年。

那青年瞪他一眼，怒道：“你急着投胎啊！”

唐秋期不惱，伸手去解他腰間的佩劍，“把你的蓮翹借給我用一下啦！”

青年旋身躲避，神色謹慎地道：“你要幹嘛？”

唐秋期指着天邊那輪緩緩升起的玉盤，“我要把月亮摘下來送給星河！”

青年白他一眼，“那也要拿姑父的劍啊！轉魄才可以颠倒蟾宮月兔！你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唐秋期吐吐舌頭，滿不在意地笑道：“色令智昏咯。”

從書房裏走出一名俊秀的男子，若仔細瞧他，可見他沒有喉結。“他”溫聲道：“涵宇，你怎麽又和秋期吵架？”

唐涵宇氣得要吐血，指着唐秋期道：“姑父！這個被男色蒙蔽雙眼的纨绔，撞到我不道歉，還想拿我的蓮翹去哄老婆！”

唐秋期雙手合十，對唐唐哀求道：“美麗善良可愛的唐唐先生，您能否将斬魄寶劍借我一用？星河笑了，我就還給你！”

唐唐笑問：“若他不笑呢？你還要碎了我的斬魄不成？信不信你們姑姑撕碎你。”

唐秋期嬉皮笑臉道：“若是撕碎我，能搏他一笑，那也值了！”他借來越王七劍中的斬魄，對着白玉盤劃拉兩下，一輪皎皎明月緩緩下降，挂在樹梢上。

清輝遍灑大地。

沈星河面無表情地問：“怎麽只有月亮，星星呢？”

唐秋期伸手抱住他，親了親他的臉頰，笑道：“你就是我的星星！”

畫面定格在唐秋期燦爛的笑容上。

南歸夢心神震蕩，久久不能平靜。過了不知多時，他聲音低低地問：“你放這些給我看，究竟要我做什麽！”

三世鏡中的畫面變了，唐秋期的身影模糊，逐漸變成唐小方的模樣。

唐小方開口，卻是唐秋期的聲音，“唐秀瑤并不是我。我的神魂被困在八門陣中。唐小方八字特殊，只要你将他帶來這裏，讓我附在他身上，我便可以複活。”

只有人之将死，才可奪舍。是以南歸夢問：“只要殺了唐小方，你就能借屍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