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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小魚心裏很不願意千帆在這種地方呆着,在他看來千帆是那種在大太陽下朝氣蓬勃的綠色植物,他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他有更明媚的未來。像大多數努力奮鬥的年輕人一樣,終有一天他會出人頭地。他看過他得到的獎狀,那些被奶奶珍藏在抽屜裏,奶奶說:“帆啊從小就讀書好,特別好的那種!奶奶跟你說,他啊得過一個什麽……很厲害的獎,縣城那麽多中學就選上他去比賽哩……”

千帆一臉的老大不樂意,把抽屜一合:“奧數——您二位可以吃飯了嗎?”

餘小魚覺得千帆應該繼續學習深造,然後等他還清了債務發現那孩子不想去學校了。

他們酒吧的工作服裝是統一的黑西裝白襯衫,餘小魚這個天生gay掃眼過去,只覺得這個半路弟弟是最養眼的那個。

千帆多好看啊,最好的年華,最平淡的表情含着一團無形的銳氣,讓他不多的笑添了一股痞氣。餘小魚不希望他往這方向長,可是叫一個從童年開始就受着外人的白眼和唾棄,從童年就開始流浪的小孩對外界和和氣氣,擁有溫良恭儉讓的美德,這,可能嗎?

餘小魚後來就釋然了,他想,總有時間把千帆拐回正道上的,前提是他離開這一行,他心裏也明白,千帆說要來這裏上班,最大的原因是想保護他,千帆得看着他不出事。

他們不過一起生活了兩年,不過他能明白那種感覺,都是被親生父母嫌棄過的孩子,都是被別人撿回家疼的孩子,非常珍惜能依偎的溫暖。

他們這樣的人不輕易靠近一個人,因為溫度太珍貴了,一旦眷戀又無法長期擁有,會難受得如蛆附骨。

千帆光着膀子坐在沙發邊吃餘小魚帶來的早餐,兩個大肉包子,兩杯豆漿,兩根油條。他吃東西速度快,又不叫人看着難看。餘小魚不知道回自己的卧室倒騰什麽,千帆就聽到一陣東西掉落地板的聲音。

他從容地吃着,眼睛看着客廳。餘小魚搬出去後他再沒時間也有辦法把兩室一廳收拾的幹淨整齊,畢竟污染源撤走了。等他吃得差不多,餘小魚一頭熱汗地出來:“我帆啊,這麽熱的天你怎麽不開空調?熱死哥了。”

千帆笑:“你在裏頭運動了?”

“找這個!”餘小魚揚揚手裏的東西,那是一本A5開大的灰皮筆記本,以前餘小魚開玩笑說,這裏記錄了他的往來明細賬。

千帆剛要說幾句擠兌他,就聽到了敲門聲。他抽一張紙巾擦了擦嘴,過去開門。

門口站着個西裝筆挺面無表情的男人,明明是彬彬有禮,語氣卻冷漠極了:“請問,餘先生在嗎?”

千帆抱着胳膊靠牆上,擡一條腿踩門框,這調戲良家婦女的流氓姿勢也能叫他擺得有型有款。雖說他瘦還光着膀子,可那幾年的打手不是白當的:他瘦得勻稱,勻稱裏含着一股力量,往那一靠,氣場全開。

餘小魚也走到門口,一看西裝男,嘴角往下拉:“來得真快。”然後他過去把千帆拉開,嘀咕着:“別丢人現眼了。”

被扯開的流氓沒當成流氓,不滿跟在他身後問誰啊。因為看來人不像餘小魚的金主。

餘小魚頭也不回,聲音在幾步遠傳來:“你哥老板的司機兼保镖。”

餘小魚走的時候手裏還抓着那本筆記本。

千帆沒繼續跟,立馬掉回頭在窗戶那看樓下停的車。一輛低調的奧迪停在逼仄的平樓下,在那西裝男拉開車門時,千帆看見裏頭坐着個腿長的無處安放的男人,戴着手表的一只手拉過俯身的餘小魚,後者一個踉跄,姿勢難看地摔到了車裏。

緊接着,車門就關了。尾氣嚣張地吐了一地,疾馳而去。

千帆不指望回籠覺了,他打了個很長的哈欠,把眼屎彈掉,随便套了件T恤,就夾着人字拖下樓了。

啪嗒啪嗒的聲音在樓道響起,路過三樓,房東拉開鐵門探着腦袋說:“又是你!今天周六哦,一大早的吵吵吵!我孫子還在睡覺哇!”

千帆沒理,手插着褲兜繼續下樓,吹了一串極溜的口哨算是回應了。

他現在小有積蓄了,可是仍覺得不夠。嚴格來說他在這世上孤孤零零的,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所以只有人民幣讓他有安全感。他想他得趁身體好多攢錢,起碼要有一套自己住的房子,他受夠了沒有家的日子。他可忘不了曾經住在廢棄車廂的日子。

表面越裝的無所謂其實心裏越在意。從前餘小魚在他眼前晃着一張金卡,說:“這個夠首付了,去買房怎麽樣?”

千帆推開他的手,笑:“沒事買什麽房?你不是住白老板那?”

那白老板是餘小魚的金主,但人家不信白,是千帆嘴巴一張給他扣了個“白”,人家姓顧。

“那也不是我的!我現在不趁着得寵多撈點什麽是愚蠢!是無知!我告訴你啊帆,咱倆錢得存夠一套房,咱倆得有個自己的家!”

千帆嗯嗯嗯應着,思緒卻不知飄到了何處。

有幾個人受着苦還能對生活一團和氣?

千帆不能。他的經歷他的經驗告訴他不能。那些閱歷賦予他超過同齡人的成熟和理智,所以對外他可以把看不見的刺收服在背脊,但不意味他脾氣好,那些刺随時随地能蜇傷人。

晚上他到店裏,才摘下頭盔,就看到小a款款扭出來:“哎呀帆哥來啦!”

千帆不喜歡小a,因為餘小魚不喜歡他;餘小魚不喜歡小a是因為小a把他視為競争對手,小a喜歡搶他的客人。

餘小魚說起小a是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的語氣:“那個小賤人!怎麽不把腰扭閃了!”

千帆拔了車鑰匙點點頭要走進裏面。

MB酒吧的布局很隐秘,外面看着是一般的煙酒類店面,就是面積大一些。老板一般會派兩個人在前臺充當小二,主要作用是把風。

不起眼的偏門看着像員工休息室,往裏走是一條僅容兩個成年人并行的通道,往下延伸的臺階正通酒吧,真正的歡樂場所在此。

雖說老板年年上貢給上頭的有關部門,但萬一呢?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年頭做這檔生意還是小心為上。

小a去酒櫃提了三瓶酒,眉毛一挑說:“記陸老板賬——哪個陸老板?陸征帆啊,你小子眼睛長着是出氣用麽?”

千帆大步走進去,覺得今晚酒吧的氛圍有點不一樣:沉重的靜谧。

他往裏走,陸陸續續有往外走的小夥子,喊“帆哥”。千帆一一點頭。

小a提着酒呼哧呼哧在他後面跟:“帆哥!你幫我拿一瓶呗!”

千帆腳步沒停走得更快了。

我為什麽要幫你拿?我又沒拿您那份工資。

“今晚有兩個貴客帶了自己的人來!”小a跑了幾步,撞上銅牆一樣的後背。

千帆這才賞他一眼:“今晚有人包場?”

小a:“是啊,陸老板和林爺,裏面玩□□呢!都帶了自己人。你沒看見店裏的人往外走嗎?”小a故作天真地吹吹垂下的劉海,眨了眨眼睛。

千帆在心裏厭惡地想:就算我是gay,就算地球只剩我和他,我也不想和這麽做作的……

他這一走神的功夫,演技浮誇的小a就跟他肩并肩地堵了狹小的通道。小a完全不知他心理的嫌惡,把酒往他懷裏塞:“不過老板說你要留下看着。”

還等你說啊!千帆面上毫無表情,心裏翻了個大白眼。剛才往外走的人沒告訴他不用進去了,顯然是老板要他留在裏面了。

小a仿佛不知眼力是何物,打開話匣子就說:“誰都知道陸老板和林爺不對付,這次兩尊大佛怎麽就這麽湊巧都來店裏玩了。一碰面就火藥味蔓延,老板眼看着他們要打起來了,到時候遭殃的還不是我們店?老板哪敢請人走,還是陸老板善解人意遞了臺階,說玩□□,盡興了再走。”

既不用浪費唇舌劍拔弩張地醞釀火藥味,也不用把人家店給糟蹋了。玩幾局下來,他們這樣願賭服輸的人該爽快地走人了。

千帆在腦子裏一想,突然想看看這位陸老板是什麽樣的人物了。

以前他聽人說過陸征帆,三十來歲,是四九城葉老爺的養子。那葉老爺是誰?先父是陪第一代領導人打江山的元勳,紅色背景耀眼,至于怎麽認陸征帆當了養子,外面版本太多。反正他們這樣的人,要麽低調到小老百姓聞所未聞,要麽流言滿天飛。

千帆以前聽餘小魚掰手指說:“葉和顧兩家在上面的影響,那是根深蒂固撼動不得啊!”

千帆呵呵道:“你什麽時候也關心政治了?”

“我這不是愛崗敬業麽!我老板姓顧,我能不花點心思了解自己的工作業務麽!”

也虧了餘小魚偶爾來電話念念叨叨,跟千帆哀嚎幾句他的業務有多複雜難度系數多大,千帆這個底層平民才多少知道些今日兩尊大佛的背景。

再說那林爺,四十好幾了,就是個窮講究排場,走哪臉上都刷着“我是土豪”的四個大字!他是挖煤起家的,在政府下達“限煤令”之前他收手比同行快,所以當同行投了幾個億卻動不得手裏的煤礦時,他已經把手裏的資源都賣了,抖着二郎腿數錢了。

不得不說這土豪人脈繁雜如蜘蛛網。

這兩人不對付源于一次開采證的簽發。十拿九穩的開采證被陸征帆扣了,陸征帆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燒的就是大頭林爺。

殺雞儆猴就是這麽用的,陸征帆才不管你林大爺送了多少錢給上面一個,反正在我手裏,扣了。

林爺聽說新官才28歲,上頭是一個葉帥的養父頂着,咬咬牙忍了這口氣,這一忍忍了兩年。他林爺哪受過這種氣!官商官商,官不護着商發財,商哪來的錢財供着官了?林爺覺得陸征帆就是太年輕,不懂得這官場迂迂回回的套路。再一想,年輕人一開始就是一股銳氣,一腔熱血,想做點什麽,證明自己清正廉潔,好吧理解一下。再一年他親自捧着“慰問金”去,這下更幹脆了,給“請”了出去,他人都沒見到呢!

兩口氣一起來,氣得林爺一雙眼睛兩個鼻孔都恨不得噴出實質怒火燒了陸征帆。

今日乍一碰見,這小子誰啊?邊上酒吧老板說陸征帆。哪個陸征帆?還哪個?就是葉老爺子的養子。

好家夥,他當即就攔下陸征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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