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蕭從簡當然不介意自己再多個帝師的頭銜,他只是沒想到皇帝如此主動。
不過這事對他并無壞處,他立刻應了下來:“臣願為陛下授業解惑。”
李谕與蕭從簡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都很滿意。李谕問蕭從簡:“丞相能盡快安排經筵嗎?”
蕭從簡從未想過皇帝是如此好學,但擺出好學姿态并不是件壞事。這件事情正符合他的期望——皇帝正應該多多關心這些事情。
他立刻詳細地為皇帝講解起經筵上的科目設置,必講典籍。皇帝微笑聽着,雙目炯炯有神,真像對這些十分感興趣。
經與史是必修科目——哲學和歷史是重中之重。禮與法也會有專業大牛來給皇帝解讀。這些東西的意義已經超越了王朝的興亡,因此能代代傳承。
李谕問蕭從簡:“丞相會給我講什麽?”
蕭從簡說:“我給陛下講史,還有兵法。”
李谕同樣沒想到蕭從簡這麽積極,一教就教兩門,他還以為蕭從簡只是應付他。如此一來,李谕是真來了興趣,他看着蕭從簡問:“朕想聽丞相親口講一遍百鹿山之役。”他來到這裏這麽久,基礎知識補了不少。蕭從簡的光輝生平,他已經倒背如流了。
蕭從簡當年未滿二十歲就拜為将軍,領兵出征,曾在百鹿山有一場大戰,大破敵軍,一戰成名,震動朝野。李谕第一次聽說時候,只覺得這太傳奇。但轉念一想,這樣的人位極人臣才在情理之中。
“朕還從沒有聽過丞相親自講這場戰事。”李谕一向喜歡故事,何況這還蕭從簡做主角的故事。
蕭從簡心中笑了一聲。當皇帝五歲左右的時候,就曾經聽他講過百鹿山,那時候皇帝還是個垂髫小兒,最大的劣跡是用墨汁潑宮人的衣服。那時候他凱旋歸京,進宮受封,小皇子要他把百鹿山的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皇帝自然是不記得,也不會相信這件事了。即便記得,皇帝大概很難将當年的少年将軍和他視作同一個人。就像蕭從簡自己,不會将輕浮又反複無常的皇帝還看作一個天真可愛的孩童。
盡管皇帝這會兒的眼神十分幹淨……
“丞相一定會講百鹿山的吧?”李谕又确認一遍,他其實早就希望能聽蕭從簡談談他自己的故事了,愛一個人和了解一個人并不是一回事。他但事情總得有個過程,李谕希望他能和蕭從簡有個良性循環。至少,他現在的地位為他提供了一些便利。只要不是太過荒誕的要求,人們總是樂于為皇帝服務。
蕭從簡當然也不會拒絕,他神色平和地說道:“陛下對邊疆如此關心,臣自當用心講解——自百鹿山之戰之後,已十年有餘,形勢與當年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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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相信丞相心中自有乾坤,形勢如何變化丞相都能掌控。”李谕适時送上一頂高帽,但這話他說得并不違心。他确實是這麽相信蕭從簡的。
蕭從簡終于笑了,他的唇角很美,笑起來尤甚。但李谕看出了,這個笑容更像是一種流于表面的反應。丞相的心不會輕易被打動。
但這是一個好兆頭,是一個契機。
蕭從簡離開之後,李谕仍心情愉快。
馮佑遠午後來給皇帝上課。書法需要日日練習,馮佑遠有的是機會,第一次出手沒有成功之後,他放緩了節奏。今日上課時候他沒有再對皇帝有性騷擾。
但課後閑聊總是不可避免的。
馮佑遠今日穿了件鴉青色的圓領绫衫,他膚色潔白,穿得才好看,腰間是金帶鈎,花紋精細,看起來就賞心悅目。
他繪聲繪色地向皇帝推薦了幾處好玩的地方。
可惜李谕對樂坊并不感興趣。他樂于欣賞歌舞和表演,但對這個時代蓄養歌伎的風氣接受無能。何況宮中已經有足夠多的歌伎了。
鬥雞鬥狗很經典,但他更情願看寵物賣萌而不是鬥毆。
馮佑遠昨天就感覺到皇帝變了許多。當皇帝還是汝陽王時候,是個浪蕩的,愛蓄伶,愛鬥雞,愛飲酒作樂,常常為一場游戲一擲千金。馮佑遠當初倒不是獨具慧眼,那時候就能猜到汝陽王會登頂,只不過一起尋尋樂子,汝陽王生了副好皮囊,他不吃虧,彼此都知道是逢場作戲,嘗個新鮮而已。
沒想到造化神奇,汝陽王登基為帝,馮家登時出了個皇後。馮佑遠自然也動了心思,他是男人,不可能入宮,但這樣更好,他自認為了解皇帝,只要摸準了穴位還是很好哄的。到時候只怕比做皇後還快活。
但昨日一試,馮佑遠把握不準了,他只覺得眼前的皇帝有點難以琢磨。過去能輕易挑動的情欲似乎消失了,皇帝變得和藹而冷淡,像是他的頭頂上真的升起了紫微星,将帝君與凡人隔開,與過去的一切荒唐行徑隔開。
馮佑遠真要相信命數之說了。
但幸好昨天的鬧劇之後,皇帝沒有立即推開他,仍默許他繼續陪伴身邊。他必須把握好這個機會。
“等夏天過去,陛下要不要去秋獵?”馮佑遠試探問。
李谕騎馬還行,騎馬還要打獵這難度他還挑戰不來。再說……“一般獵什麽?”他問。
馮佑遠立刻說:“野雞,各類鳥;還有兔子,鹿之類的小野獸獵得多。”
這個時候還沒動保的概念,殺野生動物不犯法。但李谕沒這癖好。他正想說“小鹿多可愛,射它幹嘛”,就聽馮佑遠說:“朝中大人們一起去秋獵做個比賽一定很有趣。”
李谕心中一動:“丞相打獵麽?”
馮佑遠笑道:“丞相有自己的鹿場呢,專供打獵用。”
好不容易抓住一個皇帝來興致的話頭,他不能輕易放過。他說:“陛下好久不去虬嶺玩了吧?整日悶在宮中也會把人悶壞,不如改日就去獵場散散心?”
皇帝又問:“丞相的獵場很大嗎?”
馮佑遠說:“都在虬嶺那一帶,陛下順路可以游玩一番。只是聽說……”他猛然停住。
皇帝看了他一眼,馮佑遠不敢吊皇帝胃口,立刻說:“只是聽說丞相不愛招待旁人去自家獵場,不過既然是陛下,想必丞相一定樂意。”
李谕心想,這可說不定,大大的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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