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永平坊與慶福坊幾乎被大火完全燒毀。大幾千人流離失所,在快要入冬的京城是件大事。六部這些天都圍着這件事情忙了。
皇帝之前就說了,今年城裏不許餓死災民,不許凍死災民。要有地方給災民過冬。蕭從簡對六部也傳達了相同的意思,不過他更擔心的是流民無家可歸,可能會在京都一帶流竄犯案,幾人甚至十幾人團夥作案,就十分頭疼了。
皇帝回宮之後,京中之後就開始了宵禁,城防加強了巡邏。就連宮中對用火也越發小心。
李谕仍不習慣深宮中的長夜。在現代的都市裏,黑夜并不是黑夜,只不過是一張深色的背景,燈光在其上閃爍,是人造的白晝。
只有在中古,夜晚才是真正的夜晚。宮殿中再華貴再巧奪天工的燈具,其中跳動的仍是最原始的火苗。
東華宮中掌燈時候,一幹宮人伺候皇帝換好衣服,趙十五仍循例問了一句:“陛下今晚想去哪宮安歇?”
李谕擺擺手:“不了,派人去賢妃那裏把公主接來。”趙十五立刻下去安排。
賢妃自從夏天大病一場之後,一直沒好透。這兩天病情又有些反複。李谕回宮之後探望過她一次,她越發愧疚,仿佛久病不愈全是自己的錯。
李谕因此不時将小公主接到東華宮中照看。三個孩子當中,要說他特別偏愛這個小女兒也可以。但更多的是因為他可以對公主毫無保留地表現這份偏愛。
一群人抱着小公主進來。李谕立刻将她從乳娘手上接了過去,問道:“姑娘吃過了嗎?”
一個耳生的聲音回答說:“回陛下,公主剛剛喝過了奶,這會兒不餓。”
李谕常見到公主,對她身邊的人都熟悉,卻是第一次聽到這聲音,不由多看了一眼。似乎是公主身邊多了個人。
李谕就這麽一打量,旁邊就有宮人道:“這位小陳娘子,是賢妃的堂妹,賢妃求了皇後,讓她來進宮服侍。”
小陳就向皇帝婷婷行了一禮。李谕并不在意,只道既然是賢妃親眷,周圍人就好好照顧。
小公主正是最可愛的時候,李谕親自給她喂了些輔食,又和她玩了一會兒。小姑娘喜歡和李谕一起瘋,鬧了半天,李谕才将她交給嬷嬷,讓她們帶公主去偏殿睡下。
小公主一離開,宮殿中立刻又安靜下來,夜晚的黑暗又覆蓋上來。李谕心想,難怪,難怪,為什麽會有那些夜夜笙歌的君王。若沒有聲色作伴,這樣大的宮殿,冬日的深夜是很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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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會兒就想到了一個好去處,一個排遣寂寞的好方法。
因為年關将近,又出了大火之事。蕭從簡自從回京之後,常常在臨虛閣中過夜。臨虛閣在宮門外,但直線距離與東華宮并算太不遠。地方不大,是個小書房,挨着待漏院。原是為了方便丞相處理緊急事務之用,也方便進宮。
今晚李谕知道蕭從簡也住在了臨虛閣。他一時興起,就擺駕就往臨虛閣去了。
臨虛閣與整個宮殿相比,不過是小小的一隅。四四方方,李谕乘着辇,老遠就望見,只有兩扇窗下,亮着燈光,想必就是蕭從簡所在。
皇帝人還未到,宮人唱報駕到的聲音早就傳了老遠。蕭從簡立在廊下,比起皇帝親臨,他更驚訝上弦月已經快隐沒了。
“陛下。”蕭從簡引李谕進入臨虛閣,似乎将他當做一個好奇的游客——事實也差不多。
室內還有兩個秘書,半跪着迎駕。李谕讓他們先退了下去。室內這才顯得空曠了些。這是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套間。入口處配着小小的茶水間,銅茶壺正在爐子上熱着。
書房內置了三張書案,中間最大的那張應該就是蕭從簡用的,上面堆着公文,一摞摞的很整齊。李谕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公文全合着,完全看不出蕭從簡剛才正在看哪一份,似乎只是擺放在那裏。只是毛筆擱在筆架上,筆端墨汁還很濕潤,顯然丞相剛才正在動筆。
書房一面牆上挂着各種當值的名牌,一面都是櫃子。李谕站在名牌前看了一眼,問:“這是當值的名牌?”
蕭從簡告訴他,京中防衛和宮中侍衛當值的安排,每天都不一樣,朝中都有記錄,這裏挂一份是備用和方便随時查看。
李谕在上面找到了蕭桓的名字,他微笑着敲了敲:“貴府公子今日在長興門當值。辛苦了。”
蕭從簡順着話頭自然道:“說起蕭桓,我要提前代他向陛下告個假。”
李谕問:“怎麽了?”
蕭從簡道:“蕭桓與鄭家小女兒之前訂了婚約,正月十七時候完婚。還請陛下準幾日婚假。”
李谕心道,這時候人果然結婚早。
十六七歲就趕着結婚了。
宮人奉上了茶水,李谕捧着茶:“這個好說。年輕人嘛,新婚時候自然要恣意一番。鄭家,鄭家是戶部的鄭侍郎嗎?”
蕭從簡說是,又道:“鄭家女兒品貌端正,蕭桓得此良配,是他的福氣。臣也盼着過兩年含饴弄孫……”
李谕一口茶噴出來。
室內一片寂靜。宮人慌忙給皇帝遞上手帕。蕭從簡側過臉去,看了看地上皇帝噴出的那一道水漬。
李谕忙擺擺手道:“朕心中丞相還年輕得很,怎麽就是要做爺爺的人了。”
蕭從簡莞爾一笑。他這一笑,李谕就更加迷惑不解了——李谕鬧不懂,他這會兒對蕭從簡的性趣到底是變多了還是變少了。
閑話說過了,皇帝又問起了京中大火的安置,丞相一一解答。過了片刻,皇帝便回了東華宮。
所有人都以為皇帝不過是一時興起,突發奇想去一次臨虛閣。沒想到次日晚上,皇帝又擺駕臨虛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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