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日燕千緒起的早,站在鏡子前頭讓侍女更衣時,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吻痕,似乎是覺得蠻礙眼的,就讓人換了個領子高些的衣裳穿,然而還是擋不住。

蘭心最懂二爺了,笑着讓二爺等等,随後就拿了塗臉上的白沫子過來,燕千緒從沒關心過這個,只知道統一叫做‘粉’。

“二爺別動,我給你抹了這個就看不到了。”蘭心說着就用手指頭扣了一小點兒出來。

燕千緒連忙後退,捏着蘭心的手說:“這什麽啊?我可不用女人的東西。”

蘭心搖頭:“這是鉛華,咱們府裏分發的都是好東西,外頭人都還用不到呢,我這盒是後院三姨娘送的,精貴着,我都舍不得,專門用來塗在臉上,讓人看起來白白淨淨光澤好呢。二爺本身就跟個大米似的曬不黑,白白嫩嫩的,用了絕對沒有人看得出來,怕什麽?”

燕二爺嫌棄的很,但總覺得頂着脖子上的東西出去亂晃很是不雅,哪怕別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啃的——其實都看得出來——那他心裏也虛的慌。

“那好吧,你少用點,不然瞧着像塗了面粉一樣,我可不想被某些口無遮攔的人打趣。”燕二爺微微揚起下颚,一面讓蘭心這大丫頭幫自己塗,一面無語的笑了笑,說,“你方才那大米比我是不是餓了?什麽亂七八糟的。”

蘭心心思細,察覺到二爺今天神清氣爽,很是恢複了些許纨绔嬌縱的模樣,也開心,她是不大喜歡二爺難過的,那樣把自己鎖在屋裏頭折磨自己,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也不笑,不鬧,可憐可疼的很:“蘭心不是沒上過學嘛,二爺倒是學識好,那您說得拿什麽比您?”

燕二爺‘切’了一聲,伸手敲了敲蘭心的額頭:“用魚肚、粉珠、月輝、這些才配,懂了麽?”

蘭心這會子已經幫二爺把脖子上的吻痕遮蓋住了,這鉛華塗抹到細膩的皮膚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塗過東西,她捂唇笑:“二爺您也不害臊。”

燕二爺在自己屋裏害個什麽臊啊?更何況還是熟人,于是很是傲氣的拿起白玉骨的折扇,一邊兒往外走一邊說:“爺就不。”

大門一開,外頭暖陽便頓時從縫裏争先恐後的擠入,直直落在燕千緒面若桃花的臉蛋上,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腰帶上封着淺藍色的繩子,繩上打着漂亮的結,結下是金色的配飾,這樣一如神仙入塵世的模樣,叫在外頭等了小半天的燕千明看到。

燕千明站在內院的空地上,本來視線落在矮叢上那蔫兮兮的小黃瓜上,不知道想着什麽,聽到弟弟房裏偶爾傳出的笑聲,也是毫無表情,仿佛天生便少帶來了七情六欲來這世上,然而當他耳朵微動,聽到有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和開門的聲音時,燕千明一副身心便都專注于門裏的人上,眼睜睜的看着他的緒兒染上紅塵。

這樣的弟弟,實在不能見外人,燕千明始終有種懷璧其罪的感覺讓他想要将他的小緒藏在府內,永遠不出去才好。

“大哥……?”燕千緒臉上的笑都差點沒了,但好歹是想起自己現在和大哥正假裝兄友弟恭,便緊繃着表情,把驚吓表演成驚喜,“你怎地在這裏?”

燕千明向來起來很早,聞雞起舞這個詞大約就是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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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一塊兒用膳。”

燕千明還沒有和燕千緒和好的時候,就已經會強硬的讓人給二爺穿好衣服,再扛出來一塊兒用膳,燕二爺大多數時候為了不被扛出來那麽丢臉,都會勉為其難的過去吃幾口就跑,現在情況不同了,燕二爺聽着自己的心跳漫步走過去,對着比自己高許多的大哥歪了歪頭,說:“那一塊兒過去吧,大哥要是餓着了,我可擔待不起。”

燕千明點點頭,正要走,就被燕千緒拉住小指頭:“大哥小時候總牽我呢,不記得了?”這燕二爺有點兒開竅了,知道大哥想要回到過去,那麽就滿足他,兄弟之間雖然界限模糊,卻總也有個度,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記得。”燕千明眸底一軟,嘴角有輕微翹起的弧度,“緒兒小時候手小,只牽大哥一兩個指頭,都記得。”

——啊,好像真的很好哄呢。

燕千緒心下稍安,但也在後頭看着大哥側顏時眼神掠過一抹狐疑,他可不相信大哥這個變态能總是對自己這麽溫和有禮的,不過等會兒自己試試也就知道了。

用餐時,燕相終于也在了,和他最近寵愛的兩個小妾一塊坐在一張桌子上,小輩們則坐在另一張桌上,說的都是月末皇帝壽辰的事情,燕千緒不在意這件事,于是沒有摻和,但三弟燕千律好像很想要找些事兒來做,積極的表達他對此事的興趣。

其實四十大壽沒什麽,每隔個十年不都有一次大壽嗎?

而且皇帝那人無趣的很,燕千緒見過幾面,一副老實人面相,成天樂呵呵的只會說‘燕相說的對’‘王大人有勞了’‘寡人聽你們的’這些沒有主見的話。

一個和藹可親的胖皇帝,似乎還完全不理國政,沉迷酒色溫軟之中,在燕千緒眼裏,要不是有爹爹和其他幾個大人撐着,估計大沅國就完了。

“此次不同以往,四國使臣皆會來今都參加盛宴,尤其是魏國舅會親自來,還帶了貴客。”燕相很樂意在吃飯的時候說些事情,他們還家裏頭沒有什麽食不語的規矩,只是男人們說話的時候,小妾是不能插嘴的。

“什麽貴客?爹,您瞧我能幫上忙嗎?也該領正經事情了,我可沒有二哥那些本事,随便一些忙就行。”燕千律說。

燕二爺聽這話就不舒服,什麽叫做‘沒有他的本事’,誰都知道他可除了花錢什麽都不會,也從來不做事情,讀書也讀的一般,要非說一個本事,那爹有權有勢、大哥有權有勢、自己長得好看算嗎?

三弟是成心惡心他。

燕千緒其實不喜歡和這個成天像個吃不到糖的三弟計較,可這三弟是害自己的嫌疑人,他只要想到這裏就不想放過他:“三弟還小呢,既然這麽看得起二哥,那麽二哥也該當個榜樣,爹爹看緒兒能幫上忙麽?陪貴客們游玩今都怎麽樣?這我拿手。”燕二爺此時故意表現出‘我就是個二世祖可爹爹還是更喜歡我’的态度,又嚣張,又招人。

“好好好,爹的緒兒主動開口,這活就交給你,不用太費心,陪那魏國舅看看風土人情就是極好的。”燕相也笑,順便看了一眼筷子突然頓住的燕千明。

“那魏國舅雖然相貌不揚,但很是有趣,說是得了高盧人的馬戲團,有珍稀寶貝和表演要呈現給皇上,到時候緒兒或可提前得見啊。”燕相怕燕千緒不理解,還解釋道,“那高盧國和魏國近來走動頗多,高盧人生的惡鬼一般,紅發碧眼,緒兒可不要害怕啊。”

“有什麽好怕的,難不成還真能吃人?”

“那倒不是,只不過他們的馬戲和我們的不一樣,說是搜羅了一些奇形怪狀的人來表演雜耍,并不是在馬背上表演。我聽說其中有雙頭惡鬼和一個狼孩最為出名,那狼孩從小和狼一塊兒長大,這個是要生吃人肉的呵呵。”

“這有什麽?”燕千緒也不覺得稀奇,人吃人的事情多了去了,鬧饑荒的時候還有‘易子而食’的事情頻頻發生。

“對了,好像四皇子也要跟随梁國使臣回來一趟,四皇子在梁國做質子十年,也要好生安頓,等陛下壽誕過了,又得跟着回梁國去,真是辛苦了啊……”這話是燕相突然感嘆着說的,說的簡簡單單,随随便便,好像一個皇子還沒有方才的馬戲團重要。

燕千緒也是第一次知道沅國居然還有質子在別國手裏,這真是奇了。

而那質子在梁國呆了十年之久,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過去的,若四五歲過去,現在也不知道是梁國人還是沅國人;若是十一二歲定了性後過去,那才真是辛苦,日日思家……

燕二爺想,那三皇子也才二十歲呢,所以四皇子肯定沒多大,在‘屋檐’下長大,估計是個畏畏縮縮的人吧。

正胡亂想着呢,外頭燕二爺的小厮東土跑上前來說話:“二爺,趙公子來了,正在正堂等候。”

東土沒敢湊到二爺耳邊說悄悄話,只站在一旁回話,聲音不大不小的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燕相說:“不知趙小公子用過早膳沒有,沒有不如邀請一塊兒用膳?”

東土連忙回話:“小的問過,趙公子說用過了,只是和二爺約了出門,說要二爺慢慢來,他不急。”

“正好我也用完了,爹我先過去!”燕千緒其實沒吃什麽,喝了幾口粥,拿了一個精致的蟹肉餅就站起來要走。

燕千明皺了皺眉,捏住弟弟的手腕,說:“坐下,要麽自己把粥喝完,要麽大哥喂你。”

這是燕千明常說的話,燕千緒現在知道自己不能抗拒甩臉子走人,便乖乖坐下來,說:“好吧,我自己來。”

這兩兄弟親昵過頭,燕千律看了看爹一眼,發現爹似乎也不在意這種過度親密,氣的把包子當某人咬,一口下去,卻燙着舌頭。

燕千明見緒兒乖乖吃飯了,擺了擺手,旁邊的侍女就遞上漱口的茶和擦嘴與手的熱帕,他做完這些後才用手摸了摸弟弟的頭,說:“你慢慢來,大哥可以先幫你招待趙虔。”

燕千緒睫毛都顫動了一下,沒有阻止。

他做這麽多可不就是想要他們兩個互相鬥麽?

“嗯,謝謝大哥。”他仰頭對大哥笑,挺期待這兩人見面,會說些什麽,還是說會打起來?

不可能吧,都是有身份的公子爺呢,燕千緒漫不經心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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