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醫院要出一批新藥,送到前方征地去。但是從人員部署上很明顯這是一個圈套。
明誠得到消息時候已經是上午八點了。明誠覺得趁着這個機會可以做點什麽,比如送一些人走。
明公館裏面一片祥和。
明臺出着老千,阿香耍着賴,明鏡給明月削着蘋果。
“如果,沒有任何陰謀該有多好。”明誠不禁感嘆道,“少了我們兩個人,沒有波雲詭谲的暗流,氣氛倒也是融洽。”
明樓不想接這個話題,看着樓下:“阿誠,你不是要把那幅畫送給大姐嗎?”
家園,大哥取的名字當然是好的。只是這将來會不會成真,還是永遠是一個夢想。
明誠從來不給自己的夢取名字,多了一個名字,多了一個挂念,還不如就當是一個夢罷了。
所以,大姐問起名字時,他說出了無題。
只是,他的夢成了大哥的家園,這也讓他有幾分說不清的感覺。
“哎,阿誠啊。”大姐喊住了他,“明天幫我買幾張船票。”
“好的。”明誠從不問大姐為什麽,點點頭,去找明樓了。
“關上門。”明樓這幾天堅持上班,但是拗不過明誠,每天提早下班。
明誠坐到他的身邊。
桌面上還鋪着報紙。
汪曼春是真的不能回頭了。
明臺的武斷使得上海地下黨的局勢更加嚴峻。
明樓要求明誠盡快整理出一份名單,将中間的叛徒排查出來。
就算是沒有叛徒線上,也要将那些不适合直接參加計劃的人給他摳出來,免得只是人員的疏忽,就害得其他人喪命。另外要少用一些新面孔,這個時候,新面孔反而更加使人生疑。
對于黎叔和明臺的見面,上次,小祠堂,大姐跟大哥說過黎叔的态度。
當年,明銳東以為黎叔已經犧牲了,姚桃懷着明臺在亂世本就不易,地下黨的身份更是危險,權衡之下娶了姚桃。六個月後明臺出生在明公館。這上海哪個不知道明家有個小公子叫明臺。
黎叔也覺得如非必要暫時不要相認,這個非常時期,他又處于非常的位置,一條線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不宜情緒大動。
大姐也不避諱自己知道黎叔的□□身份,反而讓他幫忙勸明樓和黎叔合作。不管大姐怎麽認識黎叔,現在大姐也是處在風暴裏面了。
“大姐準備将那幾個學生送出去。”明誠收拾着桌面。
明樓看着他的側顏發呆,這兩天他的精神好了一些,明誠卻更瘦了。
“對了,蘇醫生的朋友這兩天回國,他已經安排好了時間,到時候……”明誠的話沒說完,明樓朝他伸出了手。
“阿誠,幫我預約吧。”明樓竟然同意了。
大姐說于曼麗不想再麻煩明家,在于老板的老家自己找了一份工作,言語之中頗為遺憾和愧疚。
少了一雙眼睛,明誠并不覺得可以放松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明公館裏有另外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和于曼麗不同。
這雙眼睛寒冷,帶着仇恨。
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着雙眼睛會時不時地注意明月,仿佛要将明月撕碎。
一失神,一個白色的點在眼前放大,再躲也來不及了。
明臺太想贏了,剛剛被大哥一頓教訓,換上明誠之後第一局又輸了,一時間着急,找準了一記大力的扣殺。
羽毛球避開了眼球,打在明誠的眼角,讓他眼前還是黑了一下。
明樓和明鏡都很緊張地問他有沒有怎麽樣。
只是有點淤青,知道闖禍的明臺乖乖地陪着明誠去上點藥。
明臺問了他一些問題。
他模棱兩可的回答,并且不太指望明臺有什麽悟性。
明臺一賭氣,就要抄拍子繼續去和明樓打球。
明誠制止住了他:“小少爺,大哥還有政府的工作要做,你以為都和你一樣清閑。”
“那你陪我打!”明臺要開始發揮他蠻不講理的個性。
明誠才不理他:“我下午有事。”
明臺立馬化身一只小狗,颠颠地跟着明誠:“阿誠哥,你要去哪裏,帶我一起去嘛。”
日本海軍俱樂部,這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囑咐明臺不要闖禍,他自己去見梁仲春。
梁仲春并不知道,明誠已經提前黑了他一把,反而對他示好。
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明臺在車上問他為什麽笑得讓人瘆的慌,他摸摸自己的臉,有嗎?
明臺很老實地點點頭。他很少看到這樣的明誠,馬上恍然大悟一般:“阿誠哥,你該是把我們明家給賣了吧。”
明誠冷着一張臉:“別胡說,小心我告訴大姐,你跟一個……”
“別說!”明臺立即求饒,不過腦子轉的太快,“不對啊,你在房間裏啊,不會……”他四處看了看湊近明誠的耳邊:“這裏面有你的眼線。”
明誠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胳膊肘:“什麽眼線,我不過是随便說說。難道你真的……”
一邊說,明誠還一邊笑。
明臺往後座一靠,一腳踢在椅背上:“回家!”
“嗨,我說……”明誠看着明臺閉目養神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明堂不喜歡明誠,他一直覺得這個孩子來歷不明,手臂上青色的紋身十分詭異。
所以,當明誠面帶笑容喊他大哥的時候,他只是冷着一張臉讓他出去。
他不是一個硬心腸的人,只是,不想明家有什麽損失。
明誠很感激明堂為他們做的一切。
明鏡知道明堂一向不喜歡和政府打交道,這一次怕是真得遇到了什麽難事才不得不來到這裏找明樓幫忙。
明誠讓明月去敲門,把茶水端了進去。
現在,這小丫頭在明門比誰都吃得開。
明鏡喊住他。
“上次,明月問我,為什麽她不能叫你爸爸。看來明月真得很羨慕其他的孩子有爸爸啊。”
明誠啃蘋果的動作慢了下來。其實他今天莫名覺得懶,懶得洗衣做飯,懶得收拾房間,懶得切蘋果。
這幾天莫名其妙地覺得渾身沒力氣。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大姐你給我杯熱水幹什麽?”明誠一頭問號地看着明鏡。
“我知道,你一直在逃避一些事情,但是前段時間蘇醫生跟我說,明樓向他打聽明月的事情。後來,估計沒聽到什麽,又發生那麽多少事,明樓是沒有再問了。”明鏡拉住明誠的手。
“這件事情大哥還是不知道的好。”明誠有點不習慣地抽回手,畢竟他又不是明臺,撒嬌慣了。
明鏡點點頭:“這樣吧,等把明臺的事情辦成了,我就給你留意着。”
“啊?”明誠張大着嘴巴,不解地看着明鏡。他今天連腦子都不想動,大姐還一直給他都炸彈。
“哎呀,就是蘇太太的朋友的女兒,大家閨秀”明鏡怕他不明白。
呃,明誠覺得這件事情過程恐怕有點難。
女大三抱金磚,大點好啊,知道疼人啊……
明誠聽着這些曾經說給明樓的話差點沒憋出內傷。
想當初明鏡給明樓逼着相親的時候,那可是威逼利誘,全都用上了,就差沒用繩索拽着去了。
看看現在明臺的處境,他不知道,大哥會不會慶幸當時是在國外。
明樓故意一時失言說出了明臺去煙花間的事。
明鏡更是氣得打了他幾下。
明臺本來還好奇大哥是怎麽知道的,可是看看一旁目光四處游走就是不看他的阿誠哥,瞬間明白了。
天哪,阿誠哥,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兩面夾擊一面圍牆的情況之下,明臺都快變成苦瓜了。
他指着明誠和明樓:“他們兩個都還沒結婚了,憑什麽我先來。”
“那用錢憑什麽你用的多?”明誠的反應很快,不鹹不淡地來了這麽一句。
這種明家人集體怼一個人的事情常常發生在明臺身上。
阿香也不放過:“明臺小少爺,這程小姐真的長得很漂亮的。”
明樓直接指揮阿誠動手。
“再漂亮我也不要。”明臺看着要動手的明誠,趕緊躲到了椅子後面,“君子動口不動手。”
晚上,明誠拿着郭騎雲拍的照片,跟明樓講了明臺畫畫的事情,問自己要不要教教他。
明樓搖搖頭:“點播兩句就可以了,從小到大都沒有繪畫天分,教了也是白搭。再說又不是什麽畫展,能畫清就過了。”
“要不這樣,明月以後的繪畫課叫老先生到家中來,明臺在家的時候還能學一點。”明誠提議,這鬼畫符都可以貼牆上鎮宅了。
“可以。”明樓同意了。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是我。”
明誠去開門,本來在睡覺的明鏡換上了一身青色旗袍,面色焦急:“阿誠,送我去一趟孤兒院。”
“出什麽事了。”明樓走了過來。
明鏡微微跺了跺腳:“孤兒院裏的兩個孩子不見了。”
“阿誠,去備車,我也去。”明樓一邊穿上大衣,一邊安慰明鏡,“大姐,你先別着急,說不定是在哪裏玩沒有回房。”
警察局長面色作難:“這可一時半會兒查不到。”
明誠也知道,上海這麽大,要找兩個孩子的确很難。
明誠壓低了聲音:“最近,各個幫派都沒有動靜嗎?”
警察局長搖搖頭:“應該和幫派沒有關系,要不這樣,我還是幫你查查吧。”
“怎麽了?”明誠敏銳地發現了局長的表情中有一點點異樣。
“之前有孩子被車子撞死了。”局長表情深沉,“希望這兩個孩子不要出事。”
明誠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局長了,那時候還是警員的局長會到教會孤兒院去看孩子。
回過後,他才知道,那時局長的老婆和孩子已經死在一場車禍中,孤兒院的孩子就是他的寄托。
“這麽些年就沒想過在找一個嗎?”明誠問他。
“有些事情,孤家寡人更好。”局長也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了,“都看開了。”
明誠想了想:“麻煩注意一下日本人的動向,不要打草驚蛇。”
日本人有陰謀,家裏也不太平。
為了錢的事情,明面上他已經和明樓嘔了兩天氣了。
梁仲春向他透露有關于孤狼的情報,只求他将來能保那對母子平安,同樣也有意無意地提起明誠和明家的關系。
難得,今天早上明樓繃不住跟他說了一句話。
以前,做戲都是他先繃不住的。
明臺乖乖和大姐去相親了。
家中只有他和桂姨。
也許桂姨真得是覺得他們之間有了嫌隙,可以趁這個機會拉近母子關系,吵架當天曾向他示好。
可是,這兩天卻止步了。不知道是桂姨厲害,還是桂姨幕後的人厲害。
昨天,南田又來找他。
一進門,南田就問他明家的動向。
明誠也十分誠懇地問她,是不是她安排的人去分明家香水的一杯羹的。南田沒有否認,只是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明誠告訴他,明堂已經積極地利用手裏的關系更上層官員攀上關系,就不要再動他了。
南田更是陰郁,最後說的依舊是要他幫助自己的話,明誠滿口答應。
不過,從和南田的交談中,明誠倒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日本人應該有一處秘密基地,從事着秘密地研究,而且進度不錯,這影響到了藤田芳政對南田洋子的信任度,以至于南田洋子的話語中有些抱怨,意圖表達上也有些急功近利,仿佛下一刻就要抓住某個人的把柄,好去邀功。
武田雄給他來過電話,幾次請他,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警察局長按照他的意思,在城裏進行了檢查,卻沒有發現任何和日本人實驗有關的線索。
不過,倒是從流浪乞讨的孩子嘴裏聽到了關于一個收容所的隐約形容。
幹淨整潔,可口的飯菜,還有醫生和護士姐姐天天來檢查身體。
桂姨現在就在門外,之前那些小打小鬧看樣子是唬不住她的。
明誠看着明樓,面色一變,猛地一拍桌子,提高了聲音:“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幕後主使是誰?”
明樓被他這一動作吓得有點懵了,他沒有料到明誠竟然會提起馄饨攤子那天的事。調整了心情,他對上明誠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是堅強和請求。隔着桌子他将手覆蓋到了明誠的手上,然後向上移動,握住了明誠的手腕,像是要把所有的力量都傳輸給面前的人。
他從來不想傷害明誠,但是他下面說出的話一定會讓明誠的心淌血。
“阿誠,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他也提高了聲音,大聲呵斥!
“我什麽身份,我就是一個仆人!”明誠的回答帶着幾分委屈。
“明誠痕。!”明樓用力握緊了明誠的手腕,面對着明誠吃驚地而瞪大的眼睛:“你就是我明家撿回來的一條狗,變不變成白眼狼,還要看我這個主人願不願意!”
明知道是演戲,明明有了心理準備,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誠的腦子還是嗡地一下,整個人呆若木雞,半天回不過神來。
明樓知道,明誠從小就敏感,這句話一定會是一把刀子,紮在他們信任的紐帶上。這句話也會成為明誠心裏的毒刺,一點點刺穿他,将他折磨致死的。然而他只能做到這樣的決絕,才可以讓桂姨給南田傳話,才可以讓南田相信他們之間真得出現無法修複的裂
“啪!”
明誠回神的時候,明鏡已經甩了明樓一巴掌。這個要強的女人此刻正氣得全身發抖,她指着明樓的鼻子罵道:“明樓,你好威風!別把你那副官僚士氣帶到家裏來!馬上給明誠道歉!”
明樓不知要怎麽開口。明鏡更是氣不過:“怎麽了,啞巴了!剛在不是說得挺好的!”
“大姐……”明誠趕緊喊住明鏡,生怕她再來一下。明鏡從小手勁就比別的孩子大,連家裏的武師都不是對手,明樓的臉頰慢慢顯出五指的印子。
“阿誠,你出去。”明樓阻止了他。
“阿誠,你別走。”明鏡拉住了他。
明誠看着低頭順目的大哥,又看看大姐,最後低聲說道:“大姐,讓我出去呆一會兒。”他不敢呆在這裏,桂姨還在門口,他怕自己會為了大哥求情,甚至吐露什麽。
明鏡雖然在氣頭上打了明樓一巴掌,畢竟是姐姐,現在也有些心疼,而且她也不想明樓和明誠的關系鬧得更僵。
這幾天,家裏每一個人都不省心,剛剛在酒會上,商場對手有意無意地向她透露着明臺的風流韻事,這使得她由本來的暫且看看,直接變成理都不想理,帶着阿香早退了。
結果一進門就聽到明樓說出了那樣的話。
書房門口的桂姨面帶淚花,讓人覺得可憐。明誠繞過了她,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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