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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屈戰堯家房子朝向不好,到了晚上即使沒有空調,也不會覺得熱。
下午的時候一直待在客廳看電視,這會兒是關河第一次進屈戰堯的房間。
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沒有髒亂到不可直視,反而裏面所有東西都擺的很規整,一張床,一個衣櫃,衣櫃裏堆滿了漫畫書,屈戰堯從裏面挑了一本悠哉的看起來,關河站在脫了皮的木書桌邊,盯着上面的竹籃子看。
屈戰堯給他拿了個赤豆棒冰,“吃嗎?”
“我刷完牙了。”說着他掀開竹籃子抓了一把在手心,全是七彩水果糖。
“想吃嗎?”屈戰堯舔了舔赤豆棒冰,笑得一臉賤樣,“你刷完牙了。”
關河停頓了一下,“還好,不是很愛吃甜的。”
屈戰堯說,“我知道你想不通為什麽我房間這麽幹淨。”關河還在看他桌上的萬花筒,修長的手指擺弄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我媽每天待在家裏總得給她找點事情做做吧,不然她容易多想,打掃就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事,能忘記某些煩惱的那種。”屈戰堯嘆了口氣,擦了擦不小心滴在衣服上的棒冰汁,“真羨慕你們這些不愁吃穿的大少爺,不用為了生活到處看人臉色。”
“你現在到處看人臉色了嗎?”關河笑着說。
“你懂什麽?”屈戰堯盯着他的手沒動。
“那你說給我聽。”關河轉身看着他,語氣頗為認真。
“……突然剖析內心挺尴尬的。”屈戰堯腦袋卡殼了片刻,“下回我想說的時候再告訴你吧。”
“嗯。”關河繼續擺弄着手裏的萬花筒。
“不是這樣弄的。”屈戰堯伸手指點關河怎麽看,“這個做很久了,好多畫都模糊了,下回我再做個好看點兒的送你,你幾號生日?”
關河回頭,跟屈戰堯臉對着臉,兩人額頭靠得很近,目之所及都是彼此的眉眼,對方的手覆着他的指尖,倆人的視線在空氣裏繞了一個圈,牽絲拉線的碰上了。
他看見屈戰堯表情有點兒五雷轟頂的樣子,不知道怎麽了,他把萬花筒往前擡了擡,“這樣?”
“啊?嗯……”屈戰堯的手縮了回去,有些煩躁地原地踏步了一陣。
“一月十四號。”關河說,“我的生日。”
“哦。”屈戰堯還停留在剛才差點跟關河親到的無措中,表情扭曲的有些滑稽,好半天才緩過來,關河倒是什麽反應都沒有,拿着萬花筒站在窗口看。
“操……”他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操。”
“你呢?”關河說。
“下個月。”屈戰堯抓抓頭發哀聲哉道,“好像在下個月月考那天,太悲慘了。”
關河說,“如果你考試進步,我送你個禮物。”
“啊?”屈戰堯微弱的反抗了一下,“沒考好就沒有啊。”
關河眼睛閃過狡黠的光澤,“你媽媽在你洗澡的時候跟我說,讓我好好教你。”
“你覺得有用嗎?”屈戰堯說,“我壓根不是讀書的料,我測過智商,就七八十。”
關河沒忍住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才五十。”
“操,我想立刻把你趕出去!”屈戰堯轉過身,睜大眼睛沖他比了個手刀。
關河将萬花筒放下,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星星,聲音有點低啞,“你覺得像我這樣的生活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多爽,愛吃什麽吃什麽,愛玩什麽玩什麽,所有人都對你三分敬,多牛逼!”
關河回頭看他,眼底黯然斂着光,半天沒說話。
屈戰堯把糖嚼碎,拍拍手去了廁所,關河在他刷牙的間隙抽了根煙,他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在煩些什麽。
直到兩人躺到床上的時候,屈戰堯才聞到關河身上有種矛盾的味道。
帶着三分尼古丁味七分薄荷香,好像有一種沉沉的煙火氣,有點陌生,無法觸碰,遙遠得很。
“你會抽煙?”屈戰堯說。
關河的腦袋往他這兒一瞥,點了點頭。
明明倆人用得是同一種沐浴露,可偏偏關河身上的味道濃郁得散不開,他連續翻了兩個身,也沒甩開他的氣息。
“老煙鬼。”屈戰堯嘟囔了一句,伸手按掉了臺燈。
關河沒睡着,屈戰堯怕他熱,特意開了窗,夏夜的風清涼舒服,吹得整個人仿佛漂浮在天上。
他閉了閉眼,忽然感覺背上壓到了什麽東西,随即而來一陣不停的嘎嘎叫。
關河摸黑往毯子上一抓,聽見屈戰堯在悶聲笑,“你睡到我的鴨子了。”
“嗯?”關河開了燈,手裏的小黃鴨被屈戰堯搶過去往上一抛。
“嘎嘎嘎。”
關河盯着那只鴨子捏了好一會兒。
“你是不是小時候沒怎麽玩這種小玩意兒啊?”屈戰堯胳膊肘支着腦袋笑了,“剛才你碰到水床也是這幅“天哪我長見識了”的表情。”
關河往水床上狠狠一蹦,水流被強壓擠到了屈戰堯的方向。
“跟我玩兒是吧。”屈戰堯也狠狠一跳,床上的小鴨子嘎了一聲後全數被震飛了。
關河放開架子,卷了卷毯子往下重重一躺。
屈戰堯彎腰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的蹬腿一滾。
水床經過一番折騰,發出了一聲撕拉聲,屈戰堯趕緊把關河往床上按,整個身體撲在他身上,“玩漏水了你得賠我一個。”
關河喘着粗氣掀了掀眼皮,朝他露出了一個群星璀璨似的笑容。
很甜。
眼睛裏幽幽冒着光。
屈戰堯看傻了,腦袋裏嗡了一下後,頭皮就麻了。
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你好像被關在寶塔裏的公主,第一次被放出來一樣。”
“公主?”關河微微皺了眉頭。
“咳……王子行了吧,王子。”屈戰堯看見關河沉默的笑了。
關河不笑的時候眉眼很鋒利,而此刻五官在昏黃燈光下變得異常柔和,頭發亂了,遮住了眼睛,他輕輕用手撥了一下,因為剛才的玩鬧,衣衫有些不整,露出白皙的脖頸和鎖骨,有種神聖的禁欲感。
修長勻稱的雙腿頂了他一下,似乎有些不滿。
聲音嘶啞,卻帶着笑。
“想壓死我嗎?”
屈戰堯仿佛從夢中驚醒,微微收攏了手指,踉跄着從他身上翻過去,然後閉上了眼。
他沒由來覺得有點尴尬。
“屈戰堯,屈戰堯……”關河在喊他。
“幹嘛!”他遮掩慌張般的大吼。
關河被他吓了一跳,楞了一下沒說話。
“我……”屈戰堯偏頭喪氣了一會,“關燈睡覺吧。”
“你壓着我肉了。”關河說。
“哦……”
屈戰堯渾身熱得發燙,籲了一口氣往旁邊挪了挪。他閉着眼睛命令自己趕緊睡着,可偏偏事與願違,一閉上眼就是關河好看的笑容,甩也甩不掉。
他剛才趴在關河身上的時候居然很想親他一下。
居然想親他的嘴!
腦子裏兌了醬油吧他!
這個念頭一鑽進腦子就讓他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心裏隐隐竄着小火苗,又有一種極大的挫敗感。
關河睡得很快,安安靜靜的躺着,并沒有他此刻上蹿下跳仿佛要升天的慌亂。
屈戰堯在黑暗中轉過臉去,視線被他的背影遮蔽的很嚴實。
他眨着幹澀的眼睛,怎麽心理暗示都睡不着。
“操!”他壓低聲音裹着被子翻滾了一下。
不過瘾的動來動去,試圖減少心中的煩悶。幾個回合以後,關河轉身按住了他的手,“別鬧。”
屈戰堯一聲不吭吃了個猶如生吞雞蛋般的大驚。
關河也沒睡着。
他在想什麽?
他是不是也覺得有點兒熱?
他有沒有覺得自己剛才不對勁?
他……
屈戰堯竭力維持着平靜,閉上眼睛憂心忡忡的數羊,終于在關河熱熱的呼吸拂過他頸側的煎熬下,難抵困意睡去了。
晚上做了一個不太正經的夢,幸虧第二天比關河先醒,還能提前去廁所銷毀證據。
關河很賴床,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一個好學生能這麽不要臉。
“起來了。”喊了四遍以後,關河嘴裏嗯的很好聽,在屈戰堯出去刷牙的時候又撲通一聲栽倒在床上。
怎麽拖都拖不起來。
“你的少女崇拜者知道你這麽賴皮嗎!”屈戰堯說,“你就打算今天不去學校了?”
關河抿一抿嘴,表情有點迷茫。
屈戰堯沒忍住勾了勾嘴角。
在家裏吃了頓覺簡單的早飯後,他倆就去上學了,因為關河的賴床,屈戰堯跟他一路狂奔還沒趕上車,在公車站跟屈戰堯爸爸擦肩而過。
屈戰堯爸爸長得很帥,但跟他媽媽一樣,有點過分蒼老了,他嘴裏啃着饅頭,疲倦的沖他們笑笑,關河發現他手上劃了道口子。
顯然屈戰堯也看見了,他不爽的瞪着眼,屈戰堯爸爸把手放到背後說,“你倆趕緊去上學,要遲到了。”
屈戰堯還想說什麽,被關河扯着胳膊拖走了。
他倆最終翻牆進了學校,屈戰堯看着除了有點灰塵其他都挺幹淨的牆壁啧了一聲,“哪兒有狗屎啊?”
關河動作流利的往下一蹦,淡定的背起書包往前走,“大概是被哪個人踩了吧。”
屈戰堯跟在他後面一個勁兒的說,“這就是借口吧,你就想待我家玩。”
關河停下了,屈戰堯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背,鼻尖磕了一下,紅的挺徹底。
“你嘴上沾上鹹菜了。”關河伸手點點他的唇角。
屈戰堯呼吸瞬間滞了一下,愣神之際,關河已經大步邁向了他的教室。
關河的手好冰啊。
屈戰堯一直到早自習結束腦子裏還循環播放這句話,跟跳幀了似的。
“老大,你今天跟關美人一起來的啊?”二毛一下課就跑來給他遞了瓶酸奶,“你最近都不跟我們混了!好傷心啊!”
“你傷心個狗蛋兒啊!”屈戰堯用書本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诶,我嘴角有鹹菜嗎?”
“有鹹菜你不吃了麽。”二毛說,“你打着架都能打餓了的人。”
“能不能好好說話!”屈戰堯往他肩上又拍了一下,“能不能!”
二毛抱頭求饒,倆人打鬧了一番,老師來了,屈戰堯拍拍衣服回到位置上坐好。
暗了的手機屏幕倒映出他黑眼圈快拉到嘴角的臉,但嘴邊确實很幹淨。
靠!就知道關河耍他來着。
屈戰堯架起腿,在地板上蹭了蹭剛才爬牆碾到的青苔,擡頭就看見祝明這幫人趾高氣昂的在他們班門前晃過。
要不是老師站在講臺上,屈戰堯心裏蹦的火星子能燒了整個教室,順便将路過的這幾個混蛋一并剁碎了。
祝明在門口沖他做了個low的手勢。
屈戰堯擦了擦鼻尖的汗,翻開書本戴上了耳機。
關河從屈戰堯家回來的那天就感冒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桶水害的,還是中午在圖書館睡覺被凍得,連續咳嗽了三四天也沒見好。
這幾天天氣開始轉冷,下了一個禮拜連綿不斷的雨,屈戰堯想為了關河的禮物好好聽講,結果愣是沒一分鐘就困得小雞啄米,只好一邊轉筆一邊盯着滴滴答答的水珠滑過雨簾。
他的前桌每天上課的時候跟同桌傳簡訊,有時候連續傳好幾條,屈戰堯臉貼着桌子,跟做了個磁共振似的。
“你倆能不能面對面講?就那麽一厘米的距離,累不死你。”屈戰堯下課踹了前桌一腳。
前桌臉上滿是油膩的笑容,“你懂什麽啊?這是談戀愛的樂趣。”
“對啊,談戀愛的樂趣。”二毛從座位那邊飄了一句。
“說得你好想有對象似的。”屈戰堯回頭,二毛沖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一片看了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麽麽噠。
“操。”屈戰堯擺擺手,“有什麽好得意的。”
“老大,你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二毛笑得很猥瑣,“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啊?”
屈戰堯嘴裏一連串滾滾滾,心裏卻忽然升起了一絲迷茫。
這些天困擾着他荒誕的夢境近在眼前。
屈戰堯搔搔頭發垂頭喪氣,剛想跟二毛說一句“行吧,面勉為其難接受你的介紹”,就聽見手機傳來了一聲叮咚。
是祝明發來的信息。
——聽說你想約我打球?
——是啊,敢嗎?
——這話應該我問你。
——那就下次見。
——好。
關河的感冒還是沒好,屈戰堯讓他媽媽做了點冰糖雪梨帶給他,到他們教室門口,就見幾個小姑娘圍着關河問題目,關河很耐心的左右解答。
到底是關河,沒一會兒,那些女生都滿眼桃心的看着他。
“會了嗎?”關河嗓子啞的快裂了,那些女生搖了搖頭,說不會,意思就是讓關河再講一遍。
屈戰堯從鼻尖發出一聲輕哼。
“讓讓,讓讓。”
關河擡頭看向窗外,角度正好望向屈戰堯的眼睛,“怎麽?”
屈戰堯面不改色的扯謊,“我有道題不會,想讓年級第一給我答疑解惑。”
圍在旁邊的女生被屈戰堯渾身散發着“窮兇極惡”的氣場給吓跑了。
關河看見他懶洋洋撐着牆,痞痞的一勾唇。
“題目在哪兒?”關河咳嗽着說。
“你覺得我跑倆教學樓就為了問你題目?我才沒那麽無聊。”屈戰堯把保溫瓶拿給他,“喏,我媽做的冰糖雪梨,治咳嗽很有效。”
“謝謝。”關河接過,“謝謝你媽。”
“你罵人呢。”
說完跟關河對視一眼,沒繃住笑了。
“待會兒自習課出去打游戲嗎?”關河抿了一下唇,似乎被甜的有些膩。
“啊?”屈戰堯說,“你又準備跟我賭什麽!”
前天他跟關河出去打游戲,關河說,如果他贏了,自己就得聽他的話把頭發染回黑色,屈戰堯當然自信心爆棚,笑話!學習比不過你!玩游戲還能輸啊!
然後,他就被狠狠的打臉了。
關河這厮全程吊打他,還把他裝備給搶了。
最後只好在他的監督下,不情不願的去了理發店。
出門的時候,屈戰堯對着鏡子照了好幾遍,覺得自己即将失去一個做老大的尊嚴。
關河在喝檸檬水,“好看。”
他的好看普通得就像是說今天星期幾一樣,聲音淡而輕,後勁卻很足,屈戰堯坐公車回家的時候還覺得耳邊有點兒癢,但摸了好幾遍都沒有摸到理發師剪碎掉落的頭發。
前幾天去小賣部買煙,居然有人不賣給他了。
屈戰堯揉着他黑卷的發梢捶了下桌子,瞪大眼睛想要發火,想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出崩潰的神色走了。
“我贏了,你暫時不要去打架。”關河說,“前陣子你媽囑咐過我了。”
“煩死了你。”屈戰堯說,“你看我這幾天打過沒?”
“答應了別人的事就要做到,這是禮貌。”關河把作業本合上,又咳嗽了好幾聲,“我讨厭說話不算話的人。”
“去打游戲。”屈戰堯思緒飄來游去,最後只說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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