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春天來了。
高二下學期開始了,班級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學習成了他們唯一的消遣。
似乎每個人都在假期裏将自己的渾身浮躁洗的幹幹淨淨。
屈戰堯他們班大部分人也破天荒的放棄了自習課的玩鬧,轉而在老師辦公室進進出出,班主任倍感驕傲,自掏腰包請大家吃飯。
晚飯時談論起要考的大學,班主任挨個盤問,終于輪到屈戰堯。
“我想考H市警察學院。”
班主任涮着肉的手一頓,極度不自然的将臉上的驚詫轉為贊許,拍了拍屈戰堯的肩,“人吶,還是要有夢想的。”
屈戰堯笑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其實說實在的,他這話說得太沒有底氣了,別說班主任不信,他自個兒也不信,按剛剛上來的那次月考成績,他充其量能上一個本市墊底的大學,還是三本。
H市的警察學院是全國最好的警察學校,人生重來一遍他都不敢奢望。
可是關河說努力試試,那他就奮力拼一拼。
至于結果,他真是一點兒也不敢想。
那天晚上大家都有點喝多了,屈戰堯拒絕了老師的順風車,站在馬路邊等關河。
關河穿着薄衫,從車上下來,看着他抿唇嘴角微微翹起。
屈戰堯越過熙攘的人群,走過去碰了碰他的手。
“練寒冰掌了吧。”屈戰堯左右看了一眼沒人經過,便握着他的手晃了晃,“給你捂捂。”
“暖爐。”關河的笑臉散落在四下不太明亮的路燈裏,屈戰堯貼近他的臉說,“別勾引我。”
“那你想怎麽樣啊?”關河笑着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屈戰堯毫不憐香惜玉的将手指插進他的手掌裏,來了個不折不扣的十指緊扣。
片刻便被關河反握住了。
回家的公車上一個人也沒有,關河靠着椅背打了會兒盹,目光又從窗外移到靠着他熟睡的屈戰堯身上。
他黑眼圈很重,滿臉困倦,渾身被醉意朦胧籠罩着。
關河眼裏有微不可見的寵溺,撥了撥他額前的碎發,動作很輕的挺直腰背。
他知道屈戰堯這段時間很累,可他沒有別的辦法,說他自私也好,過分也罷,他只是想給他們未來一個更好的結果。
可他忘了屈戰堯并不是一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他生性潇灑恣意慣了,願意委屈自己每天跟一堆習題打交道,收起滿身的鋒芒和堅硬的翅膀,是因為他喜歡關河。
可喜歡關河這件事有時候也是會遇到挫折的。
屈戰堯在期中考試中考砸了,很砸。
以前他從不會為成績煩惱,砸了就砸了,無所謂,他一點也不在乎。
甚至對于未來他根本不願意花一分鐘多想,該怎麽過就這麽過,時間不會為你停留也不會跑得更快。
可當他克服懶惰,克服熬夜時的寂寞與辛苦,他得到的卻是自以為是的妄想。
那一張輕飄飄的成績單,砸得他幾近挫敗。
關河什麽都沒說,拉着他将錯誤的題都講了一遍。
“懂了嗎?”
屈戰堯趴在桌上,極不自然的避開眼神。
“怎麽了?”關河問他。
“沒有。”屈戰堯低垂着眼眸,在草稿本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如果我考不上怎麽辦?”
“就一次失敗而已,還有一年。”關河将試卷褶皺捋平,翻了一頁剛想繼續講下去,便被屈戰堯粗暴的打斷了。
“我知道我考不上,目标太遠大,而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
他喝了一口水,就着舌尖上一點苦味趁熱打鐵的說,“關河,你別逼我了,很多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成功的。”
關河放下了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聲音帶着不容置喙的壓迫感,“你覺得我在逼你?”
屈戰堯平息了一下翻湧的情緒,盯着自己的腳尖,“我沒這個意思。”
關河不急不緩地站起來,直視着屈戰堯的眼睛,屈戰堯不知是煩躁還是心虛,沒有看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連關河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盯着那厚如山的作業本,手裏的考卷被攥得變了形。
屈戰堯有點委屈的将臉埋在臂彎裏,滿心焦躁将他淹沒,最後撕掉了那張試卷,眼不見為淨的關了燈睡覺。
他倆小吵小鬧經歷了不少,結局基本都是屈戰堯先妥協,第一是因為他比關河臉皮厚,第二也确實是他沒頭沒腦做錯的事多。
可這一回,屈戰堯真不想委屈自己了。
憑什麽?憑什麽自己要做一件可能性幾乎為零的事?
這事沒有誰對誰錯,屈戰堯想通了,歸根結底,怪就怪他們不一樣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即便穿着同樣的校服,他倆也是天差地別的。
二毛說他,你這是自卑。
屈戰堯死不承認,垂死掙紮地狠狠搖頭。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屈戰堯才把內心這個想法攤開鋪平,細細揣摩。
也許是自卑,也許是根深蒂固刻在他血液裏懶散随意的性格,也許是他沒有關河那樣可以把未來道路刻畫得一絲不差的本事。
總之,屈戰堯認為,他不适合學習這條路,他想當警察,以他現在的成績也不是沒有警察學校讀,費盡心思勞心勞力的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還不如現現實實的賺錢為妙。
剛開始倆人在一起不顧一切的勁兒,漸漸淡了。
關河不再找他,很沉得住氣,說不找就不找。
屈戰堯在游戲中浴血混戰,厮殺得昏天地暗後,掏出作業本寫題,寫着寫着就感覺時間被無端扯得很長,寫一道題的時間夠想十遍關河。
手機裏跟他的短信停留在一個月前,屈戰堯對着它幹瞪眼,仰頭倒在了床上,小海豚被他壓得扁扁的,屈戰堯從背後抽出它來,捶打了很久,閉上眼罵了一聲混蛋。
炎熱的盛夏裏,二毛和夏珊珊選擇了同一天走。
他們這樣說,“舍不得看你傷心兩回啊。”
屈戰堯嘴裏說着“滾滾滾”,但眼睛驀地酸了一下。
“老大,以後咱們不在了,你一個人小心點。”
“像你這種炮仗似一點就着的性格,我還真挺擔心的。”
“最後再抱一下吧。”
屈戰堯上前了兩步,摟住了他們的肩膀,昨晚睡前在腦子裏塞了滿滿當當祝福的話,一下都落了空,只剩下滿腹酸澀。
“靠,你個慫玩意兒,哭什麽。”屈戰堯拍了拍二毛的頭,“又不是不見面了。”
“說不定等我學成歸來,你早跑H市當警察去了。”二毛撲騰着往他身上一跳,“不行,還得再抱一會。”
“傻逼,快檢票了。”夏珊珊拖着行李示意屈戰堯伸手。
從口袋裏掏出寫字筆簽了個名,屈戰堯看着未幹涸的字跡笑了起來,“大明星,以後得多練練字,這狗爬的簽名,比我還菜。”
夏珊珊擺擺手,勾着嘴角笑了笑,頗為潇灑的一轉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抹了下眼淚,“死基佬,閉嘴。”
屈戰堯目送他們離開,在火車站裏站了很久,隔絕了周遭一切雜音。
“再見。”
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分開的朋友,會一直傻傻鬧下去的朋友,在不知不覺中就走遠了。
盡管他們是各自飛向更廣袤的天地,可離別的痛楚卻是真實存在的。
回去的還是這條路,但屈戰堯卻覺得相當漫長,漫長的望不到頭。
他回去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隐沒在一片黑暗裏,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屈戰堯突然瘋了似的跑下樓,也不知道去哪兒,就憑着頭腦裏的一腔熱血往前跑。
剛下過雨的街道,沾上了濕漉漉的水汽。
橋下的小窩排放得整整齊齊,關河安靜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屈戰堯腦海裏忽然空了空,眼底濃烈的水霧洶湧而至。
路燈閃了兩下,神乎其神的滅了,屈戰堯在黑暗裏被關河緊緊抱住了。
霎時,一個無法控制的念頭滑過腦海:管什麽未來,他只要現在。
關河的頭發蹭着屈戰堯的脖頸,弄得他有些癢,屈戰堯往後躲了躲,關河蠻橫的将手臂漸漸收緊。
“勒死我了混蛋。”屈戰堯吸了吸鼻子說。
關河悶頭不說話,屈戰堯看着月光灑在他發梢的細碎光暈,胸腔裏發出一記暗啞的笑聲。
“你真過分。”關河說。
“對不起。”屈戰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側臉。
小糖球縮在牆角喵喵叫了一聲,被他們集體忽略了。
那一晚,他們去了賓館。
并沒有做到最後,屈戰堯将關河堵在牆上接吻。
關河閉上眼狠狠回應着他,霸道又溫柔,由深到淺,近乎婉轉的纾解了屈戰堯瘋狂的想念。
關河的手漸漸往下移,碰到了屈戰堯挺起來的位置。
“我幫你。”他貼着對方的耳垂沉沉的說。
臉上燙的像是要燒起來,屈戰堯在關河慢條斯理的挑逗下,感到下腹一緊。
他緊咬着嘴唇,喘着粗氣回握住他。
關河卸下了冰冷的防線,因為情動而微微泛着紅暈的臉,聲音變得暗啞低沉,他叫了一遍屈戰堯的名字。
屈戰堯腦子裏蹿出一團火,不間斷的撩撥着,熄也熄不滅。
那就放任它燒吧。
倆人身體互相摩擦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和骨骼都緊繃着,連腳尖也繃成了一條直線。
關河湊過去吻了一下微微張嘴喘息的屈戰堯。
在一陣暧昧的吸氣聲中,欲望同時滅頂的襲來,屈戰堯看見關河仰着頭,下巴微擡,額頭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
這場不算性愛的愛,像堤壩突然開了一個洩洪口,呼嘯而過将積壓在心底的痛苦和委屈沖得七零八落。
他伸手摸了一把臉,居然哭了。
整個房間散發着濃郁的氣息,屈戰堯翻身跟他面對面,關河用胳膊枕着臉,伸手拂了拂他的頭發。
誰也沒有提那次吵架的事,像同時選擇性失憶一般默默的揭過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關河從背後抱住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話。
“我一直沒有找你的原因,其實很慫,我怕你跟我說分手,我怕你不夠喜歡我。”
這句話說得屈戰堯鼻尖發酸,但他沒有回頭,他知道關河只有趁他睡着了才會小心翼翼釋放他的驕傲,雖然笨拙,但很可愛。
他喜歡死了也心疼死了這樣沒有安全感的關河。
九月的鐘聲響起,他們在夏天的蟬鳴中正式步入了高三。
高三的日子就像撥快了表盤一般,咻咻咻的就在一堆題海中匆忙閃過,這時候屈戰堯才覺得光陰似箭這句話說得極其有道理。
每天早自習,上課,晚自習,圖書館,一成不變,枯燥的很。
周末跟關河一起在家寫題,關河特別狠,寫對一道題獎勵一個吻,寫不對就不給碰,屈戰堯張牙舞爪的撲過去撓他,“你個小人。”
“說一句關于小人的成語。”
屈戰堯拿起練習卷捅他的臉,“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蛋蛋。”
說着就噘嘴要來親關河,關河抽搐着嘴角,用手擋了回去。
“小戰。”屈戰堯老爸突然推門而入,吓得他從關河腿上摔下去,關河握拳輕咳了一聲,叫了聲叔叔好。
“你身份證給我一下。”屈戰堯老爸說。
“幹嘛要我身份證?”屈戰堯從皮夾裏找了半天遞給他,“別弄丢了,補辦很麻煩的,你別塞口袋裏,一會開車掉了。”
“知道了。”屈戰堯老爸笑笑,看着關河說,“你倆好好玩,高三了,得珍惜在一起沒多久的日子。”
關河聞言皺了皺眉頭。
屈戰堯老爸解釋道,“哦,我的意思是說,考上大學以後就要分道揚镳了,你跟我家小戰肯定不是同個路子的人,哎……不說這個了,你們繼續寫題玩游戲吧,我走了。”
“老爸再見。”屈戰堯關上了門,回頭看見關河悶悶不樂的坐着,他知道老爸剛才的話戳中了關河心裏最不爽的那根弦了。
“诶,我待會兒再做個兩張數學練習卷吧。”屈戰堯眯縫起眼睛看着他,“努力不分道揚镳。”
關河沉沉地嗯了一聲。
寫了幾道題後,屈戰堯伸了個懶腰,作勢圈住了正在看書的關河,關河扶了扶眼鏡框,将他不懷好意的腦袋點過去,“又想幹嘛?”
“親你一下行不行?”屈戰堯說,“給你做炸雞翅去。”
關河人為食亡,毫不猶豫的放棄了他的原則。
倆人偷摸到廚房,廚房狹小而封閉,一不小心就會手碰手,幾次撩撥以後,屈戰堯無心做飯了,勒令關河立刻出去。
關河站在他後面忽然說,“看見你做飯的樣子,我好像看見了以後。”
屈戰堯打了個雞蛋,壓低聲音說,“以後肯定得你給我做飯,我都伺候你小三年了。”
關河抿一抿嘴,輕輕喚了聲,“小戰~”
“靠,別撒嬌。”屈戰堯臉熱了一下,“你平常的高冷去哪兒了!”
關河倚着門框笑了起來。
以後是一個美好的詞,它承載着希望和期許,那時候關河天真的以為以後離他們很近,“以後”裏,他們還會在一起。
屋子裏忽然傳出一陣吵架聲,關河将臉轉向屈戰堯,只見屈戰堯也是一怔,然後微微搖搖頭,“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兩天好像總在吵。”
關河捏了捏他的手臂,“你爸……感覺不太對勁。”關河沒法用他較為神奇的第六感解釋,只是認真的看着他,“你有空問問你媽吧。”
“嗯。”屈戰堯沒多想,開了油鍋開始炸雞翅。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關河該死的預感,那年冬天,屈戰堯家迎來了一個小生命。
說來匪夷所思,這個小孩原本是他家樓上一位住戶的,因為那個女孩跟屈戰堯差不多大,年紀輕輕就出來打工了,屈戰堯爸媽有時候會接濟一下她,她生活很困難,又沒有學歷,連軸轉打了幾份工,身體很不好,有一回暈倒在屈戰堯家門口,他爸媽連忙把她送去醫院,結果檢查出來她懷孕了。
“就是那個巧依姐。”屈戰堯說,“你記得吧,上回你在樓梯口見過她。”
關河點了點頭。
“後來我爸媽也沒管這件事情,偶爾給她送點補湯,前段日子聽鄰居說她一個人去醫院生産了,沒有孩子爸爸陪同,然後我爸媽就接到了她留在醫院的電話,去的時候人去樓空,巧依姐已經不在了,但孩子還在保溫箱裏,她給醫院填的電話都是我爸媽的。”
屈戰堯嘆了口氣,“我爸媽不忍心把她送孤兒院,就接手了這個孩子。”
關河輕輕地笑了一下,“你爸媽人真好。”
“我剛開始不同意,因為我家也不是什麽慈善機構。”屈戰堯撓撓頭說,“可後來那小家夥哇哇大哭之際,忽然用手攥住了我的手指,又軟又小,她對我咧嘴笑了,滴溜溜的一雙眼睛看着我,我忽然有了一種做哥哥的責任感。”
關河沒說話,有一下沒一下的捏着屈戰堯的手指,然後緊緊握住。
現在一點風吹草動的變化都能讓他感到不安。
未來是一個不可控的變量,他想讓屈戰堯盡可能的在他眼皮底下安安穩穩的變成定量,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很可怕,甚至趨于病态,可他沒有辦法,只能放任自己往模糊不可見的未來前進。
高三上半學期最後一次模拟考試,屈戰堯挺進了年紀前五十名。
那是他考過最好的成績。
他走在下着雪的校園裏,看着眼前一切熟悉的景物,忽然倍感惆悵,他覺得自己跟關河上同一個大學的可能性越來越高了。
他喜不自勝的想給關河打電話,卻提前一步接到了他爸爸的電話。
“小戰。”他爸爸壓抑着興奮開口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要出國了!”
“出國?”屈戰堯還以為聽茬了,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同樣的回答,并不是玩笑話。
屈戰堯臉上的笑容僵在嘴邊,不由自主地定在原地。
像是晴空萬裏忽然來了一場瓢潑大雨,澆熄了他心裏蹿着的名叫未來的小火苗。
而實際上這一刻,關河并沒有比他好過多少。
家裏滿地的碎酒瓶子,媽媽的驚聲尖叫,爸爸臉上被指甲劃傷的血痕……
“離婚後,你跟着誰?”
關河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陰沉沉地看着他們,平靜的像是看着陌生人。
他想轉身就走,腳底那顆白色藥片發出碎裂的聲音。
藥瓶上的字異常刺眼:主治抑郁症。
關河停下了腳步,喉頭發出微乎其微的喘息,竭力掩飾着戰栗。
他想暴躁的破口大罵,也想冷漠的摔門就走,或者做點什麽來發洩心中的憤懑,可事實上,他只是沉默了不到一分鐘,便從地上扶起了他媽,嘶啞着嗓子對他爸說,“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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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