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是多麽純良正直的心思啊

江清流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天,那一記焚心掌,按理是足以要他性命的。但是高手出招,往往是分毫不差。薄野景行的出手忽略了自己如今的內力大不如前。他只用了三分力,而天香谷的谷主商心又正好還在沉碧山莊。

救治及時,江清流總算是沒有性命之憂。商心還比較樂觀:“盟主自廢武功的作法是正确的。這樣雖然內力盡失,但起碼保全了經脈根骨,待調養之後,盟主要重修心法也是可以的。”

江清流也正是關心這個:“江某經脈,需要多少時日調養?”

商心為他推宮活血:“半年足矣。”

江清流也不顧身上傷勢,立刻讓催雪通知了自己知交好友。江清流受傷一事,江家對外全稱作閉關。他十五歲出道,行走江湖十二年,又有整個家族經營名望聲譽。雖然如今只有二十七歲,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卻是舉足輕重的。

如今他重傷的消息傳出去,立刻有不少消息靈通的人往這邊趕。江隐天可不敢讓這些人看出他對江清流有半點薄待之意。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的漢子,一時激憤定不惜性命相博。

他重新調配了江清流所在小院的人手,讓人十二個時辰不停地送藥、照看。

見江清流傷重至此,趕來的解紅刀方若、金槍锏謝輕衣都紅了眼睛。江清流示意旁事休提:“馬上找各路人馬,替我打探一個人!”他正要形容,外面突然人有來報:“江盟主,我是松風山莊的人。我們莊主在兩天前,遇刺身亡!”

江清流心下暗驚,松風山莊的莊主是刀聖蘇七夕,誰能輕易殺了他?

來人卻又磕頭道:“我們在現場發現一把刀絲,有人認出是當年薄野景行那老家夥的武器,少莊主特命小的帶來。請盟主務必為松風山莊作主!”

江清流深吸一口氣,薄、野、景、行!

然而還未答話,對方又道:“盟主的好友如今也在敝莊,身中劇毒。少莊主已然請了商天良神醫前往救治。”

江清流擡起頭:“江某的好友?”

來人絲毫不覺怪異:“是的,江盟主的好友稱受江盟主所托前往松風山莊示警,不料敵人先他一步,未能救下莊主。還連累他被暗算,身中劇毒,少莊主深感過意不去,特命小的向江盟主致謝。”

江清流又深吸了一口氣,接過那卷鮮紅的刀絲:“本盟主這位好、友,是否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瘦弱,言語狂妄無禮?”

來人又是一磕頭:“江盟主的朋友是少年英雄,我們少莊主也欽佩得很。”

江清流把刀絲狠狠一折,仿佛那是什麽人的狗頭:“方若、輕衣,你二人立刻趕至松風山莊,将愚兄那位好、友,帶回沉碧山莊。事情緊急,途中不必為他解毒,一切回來再作打算。”

方若和謝輕衣自然無他話,來人不解:“盟主摯友中毒頗深,恐經不住路途勞累奔波……”

江清流一聲冷笑:“可本盟主實在是太思、念他了。”

松風山莊。

雖然上下皆沉浸在一片悲痛當中,但薄野景行的處境還算是不錯。看在他是江清流的朋友,而且又專程趕來相助的份上,聶伏僧的徒弟蘇解意對他可謂照顧得十分周到。

但是這一天一大早,松風山莊便專門派了人将他從床榻之上弄起來,放進一輛馬車裏。薄野景行整個人頭發都豎了起來:“聶家小兒,你這是幹什麽?”

蘇解意眼中猶帶悲痛之色:“江盟主命我等速速将少俠送回沉碧山莊,杯弓蛇影之毒本就出自沉碧山莊,江盟主定有解法。少俠今日恩情,松風山莊來日定當答謝。”

薄野景行:“江盟主?江清流還活着?”

蘇解意:“嗯?”

“不不不,”薄野景行各種顧左右而言其它,“我現在身中劇毒,五內俱焚、不能動彈。我不要走……”

蘇解意哭笑不得:“江盟主身體抱恙,過幾日待料理完家師後事,在下也是要前往沉碧山莊探望的。到時再見,還望少俠辨認真兇,為家師報仇。”

“不要啊,大俠……”他扯着蘇解意的袖子怎麽也不肯放手,“我就留在這裏,等個三五日……”

三五日之後,老夫體內毒性被壓制,也送你小子一記焚心掌!

“少俠且寬心,在下還有家師後事要料理,實恐看顧不周。”蘇解意掙紮不脫,索性一刀斷袖,強行将他送走了。江盟主這位好友,雖然言語無狀,可真是……粘人得緊呢……

他大步走回山莊,開始仔細查找兇手留下的證據。

兩天之後,沉碧山莊。

薄野景行趴在床上,時不時看江清流幾眼。等江清流看過去的時候,他立刻移開目光,假作東張西望。江清流慢條斯理地喝着藥,他內傷比較嚴重,需要調理的時日也長。但畢竟常年習武,身體底子好,倒是不影響起卧行走。

薄野景行趴在床上,下巴搭在兩只手上,杯弓蛇影之毒他也需要三五日來化解:“聶伏僧不是我殺的。”

江清流沒反應,他嘿嘿笑:“老夫行走江湖的時候你爹都乳臭未幹,我又豈會騙你一個小輩,對吧?”

江清流很耐心地喝了半碗藥,仍不說話。

他幹笑:“你既是武林盟主,多少總該有點器量吧?不就是打你一巴掌嗎?你現在過來,打我一巴掌,不不,十巴掌!老夫絕無二話,如何?”

江清流以清茶漱口。

薄野景行仍然保持着那個資勢一動不動:“再者,江少桑真不是我殺的,你難道不想找出真正的仇人嗎?”

江清流優雅地起身,走到他面前。他終于往床裏縮了縮:“你你你要幹嘛?”

江清流随手操起劍上懸劍,一手将他摁住被子裏:“薄野老賊,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他一劍下去,那劍是未開鋒的,竹篾似的一下子打在薄野景行身上。薄野景行哇地叫了一聲:“你內力還在我體內,殺了老夫你就真成廢人了!”

江清流從他腰間把裝着各色毒藥、解藥的皮囊收出來。薄野景行主要是舍不得長生丸,他伸手過來搶,江清流用手中懸劍啪地一聲打下去,他吃痛,只好縮回了手。

晚上,江清流會完客,又請商心給薄野景行把脈。商心眉頭緊皺,待出了房門才單獨跟他談:“盟主這位好友,最嚴重的不是體內餘毒。他的身體狀況,如果再服食長生丸,恐命不過一年半載。”

江清流就松了一口氣,天香谷是有名的神醫谷,上一代谷主商天良重利。商心卻是最重醫德,旁的話也不太好說。江清流點點頭,黑暗的交易,他還是不願在商心這樣的仁醫面前提及。

第二天他就命人聯絡了商天良。商天良跟商心父女不和,江清流也很有技巧,剛好在商天良到來的前一天送走商心,避免父女二人見面。

商天良來就不看什麽恩怨情仇恨了——他只看銀子。江清流面對他也坦誠了許多,雖然是白道中人,但面對薄野景行這種家夥,他實在不用太過仁慈。

——他已經仁慈過了,結果就是差點被那家夥一掌打死。

“我要你将他的性命控制在一年以內。”商天良為薄野景行把過脈之後,江清流開門見山。商天良年過半百,若是銀錢足夠的時候,他待人更十分善良,稱得上仙風道骨:“這個人骨骼清奇,經脈韌性異于常人,且脈不辨陰陽,體質十分奇怪。按理若平常人服食長生丸這許多年,哪裏還有生理……”

江清流打斷他:“我不要聽這些。”

商天良突然表情一變,竟然帶了幾分讨好之色:“他體質特殊,白白毒死實在是太可惜啦。江盟主不如将他賣給我。價格好商量。”

江清流不悅:“幾日不見,商神醫也不如以往坦誠了。”

商天良一笑:“我自有辦法讓他乖乖地跟着江盟主,一年之後再談這筆買賣不遲。屆時商某終身免費為江家救治傷病者,如何?”

江清流還是有些心動,畢竟混跡江湖,難免有個流血受傷的時候。他不置可否:“談談前半句的想法。”

商天良跟江清流商談了一個時辰,本來還有許多細節需要确定,但江清流也身體不适,他只好自己拿主意。薄野景行是在深夜時分被人運走的,走時他長生丸毒瘾發作,無法反抗。

他意識一直都很清醒,還問江清流:“你們準備把老夫弄到哪裏去?”

江清流目光帶笑:“你猜?”

他連伸出手都做不到,就這麽被商天良擡走了。

但不得不說,江盟主對商天良太過放心了。

等到一個月之後,商天良将人送回來的時候,江清流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是被裝在一個圓形金漆的盒子裏送過來的。

盒子乃香樟木所制,雕雲畫山,镂刻精美,香氣馥郁。

江隐天以為是什麽東西,把連族長帶長老各種主事共計六十一人全部召開廳裏。整個聚賢廳卻安靜得落針可聞。大家屏住呼吸,盒子旁邊長身而立的商天良略一揮手,兩個服飾華美、動作優雅的侍婢便解開盒子上系成蝴蝶結模樣的大紅鍛帶,将盒蓋打開。那動作非常輕,仿佛害怕驚動一場好夢。

盒蓋打開,只見盒內鮮亮的紅綢之上,一女子蜷縮熟睡。她青絲鋪散在豔麗的紅綢之上,如同流淌的濃墨。身上只着薄薄的春衫,白色的薄衣将完美的身段曲線半藏半露,如同含蕊将吐的百合花。

她的雪腕護在胸口,紅綢襯着肌膚,比美玉更晶瑩通透。

她以嬰兒剛出母胎的姿勢沉睡,只看見一個側臉,卻已覺必是風華絕代。而在盒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酒香已然噴薄而出,充斥着整個聚賢廳。

大家都無語了,江盟主吐血了。

有時候你永遠不能太過輕信重利的人,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他能把你純良正直的心思歪曲成什麽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文有首歌挺配的,音頻怪物的《有敵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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