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今天現場的人格外多,除了劇組的,還有一批媒體。
柏方時和盛約都見慣了大場面,被多少人圍觀沒有差別,他們做好造型,燈光、攝影、道具和群演都準備好,導演喊了聲“Action”,正式開拍。
背景是古街實景,陰天,大風。
男主角沈方被一隊戴面具的黑衣人追殺,一路奔逃至一座小鎮。
沈方身受重傷,無路可逃。
他停下的時候,那隊黑衣人也停了,這些人乃是當朝趙宰相門下的死士。
死士中為首的那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正是段揚,他的昔日舊友。
“……是你?”沈方失血過多,以劍支地,勉強支撐自己沒有倒下。他掀起眼皮看段揚,那雙眼皮下的眼珠猩紅充血,如同在蒼白的面孔上割了兩道鮮紅的血口,十分刺目。
“段兄。”沈方咳出一口血沫,“如果你恨我,盡管來取我的項上人頭,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做朝廷的走狗,與整個武林為敵。”
段揚冷笑:“朝廷的走狗?沈大人這才扒了官服,轉頭就把老家當狗窩,入鄉随俗得倒快。”
“你不也一樣?”沈方嗤笑一聲。
說完又是一陣難以抑制的猛咳,他喘了半天,平複了呼吸才說:“看來今日已沒有生路可逃,話別之前,段兄可否願意與我敘敘舊?否則過了奈何橋,你我下輩子是敵是友,可不一定吶……”
沈方死到臨頭仍不畏懼,段揚冷冷地瞧着他,沒吭聲。
沈方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麽?那日在竹林館,你和一個江湖騙子賭錢,輸得買不起酒,險些脫褲子抵了。我路過時,你對我笑,‘這位仁兄,可否借幾錢,等我贏了這莊便還你’,那時你活像一個……活像一個從我腦海裏蹦出來的人。”
小鎮的長街鋪着零零落落的青石磚,沈方的血滴到地上,被大風卷來的塵土蓋住,他慢慢直起腰,對段揚說:“我始終以為,當過知己的人,心裏一輩子都有一份情,即便你我反目成仇,我的這份情,也依然還在你身上……”
“哈,沈大人何必……”
“但我腦海裏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沈方和段揚同時開口,說完一并沒了聲息。
大風越刮越烈,段揚制止要動手的手下,往前走了幾步。
“沈方,我自己選的路,對錯只有我能評判,我不按你欣賞的活法走下去,你若看不慣,大可以去欣賞別人,何必說這勞什子的廢話?”
“……”
“你的情?與我何幹,于我何用,我不要也罷!”段揚拔劍出鞘,“——給沈大人留個全屍。”
他擡手作令,身後的十二名死士同時發難,一并向沈方攻去。
就在這時,局勢陡變。
狂風中忽然卷來十二枚劇毒銀針,準确無誤地刺中死士們的後頸,此毒見血封喉,十二人齊刷刷倒在地上,倒成了兩排規整的墊路石。
沈方來不及反應,段揚已經收手了,一點銀光在他袖中隐沒。
沈方往前踉跄了一步,神情複雜地盯着段揚。後者卻道:“沈方,這是最後一次,我最後一次放你,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必再敘舊了。”
段揚的冷漠與心狠手辣仿佛與生俱來,但沈方知道,他曾經是一個怎樣的年輕人。
而某些時候,在殘酷的命運下,冷漠的本質是克制,心狠手辣的真相是先摧毀自己,再摧毀旁人,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們都已面目全非,的确沒有舊情可以再敘了。
沈方澀然一笑:“好。”
這個“好”字萬分沉重,在大風中卻顯得太輕,輕到一脫口就被吹走了。
而沈方與段揚有生之年單獨見的最後一面,便在此時,在這座無名小鎮的破落長街上,宣告落幕——
“好,過了!”
導演滿意地喊了一嗓子,對柏方時和盛約說,“今天不錯,很入戲,你倆私下練過?——現在去卸一下妝,等會開媒體采訪,趕緊弄完,咱們早完事早收工。”
……
柏方時眼睛生疼,剛才那化妝師為了拍攝效果,不知道在他眼睛裏弄了些什麽玩意兒。他揉了兩下,眼前有點模糊,正低着頭,盛約突然拉住他,不顧周圍衆目睽睽,把他拉到了化妝間裏。
化妝師不在,門一關,盛約就把柏方時按在椅子上,自己背靠化妝臺,像個索要誇獎的小學生一樣問:“我演得好不好?”
“特別好。”柏方時笑了一下,“今天的狀态怎麽這麽好?”
“不知道,可能被附體了。”盛約不知什麽時候把拍戲專用的黑色美瞳摘了,露出他本來的瞳色,柏方時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就聽他說,“今天代入感比較強,第一次覺得……演戲和看戲果然不同,如果看電影,我不會喜歡段揚這種角色,但‘身臨其境’就不一樣了,我親身體會他從頭到尾的變化,他是我的一部分,我就是他。”
“……”
盛約一本正經,柏方時沒說話,面帶微笑看着他。
盛約被笑毛了,惱怒道:“你笑什麽,好笑嗎!”
“沒,我覺得欣慰。”柏方時說,“我第一次演戲也是這種感覺,當時我想,我愛上它了,我要演一輩子。你呢?拍完這部還想繼續麽?”
盛約想都不想:“不了,我一點也不想被人名正言順吃豆腐。”
柏方時一哽,盛約瞥他:“難道你願意看我和別人拍親密戲?”
如果是工作需要,無可厚非吧,當演員就得敬業。
但柏方時知道不能這麽回答,否則這位祖宗又要不高興了。
柏方時已經基本掌握了和盛約少爺安全對話的技巧,非常虛假地說:“不行,我怎麽受得了那個?”
盛約看穿了他,眼睛裏射出冰渣子:“你呢,你以前拍過太過分的麽?”
“什麽叫太過分?”
“吻戲?床戲?”
“……”
柏方時頓了頓:“那倒沒有,我沒接過大尺度的片子,最多吻戲,有時拍吻戲也只借位,很簡單。”
“‘有時’?”盛約很敏銳,“你拍過不借位的?”
“……”
柏方時頭皮發麻,“別聊這個了,私下不談工作,我們換話題。”
化妝間裏靜悄悄的,盛約的不滿既有聲,也有形,柏方時遭受了一萬點攻擊,不得不投降:“……好吧,以後不會有了,我保證,任何女演員都碰不到我一根手指頭,好麽,盛先生?”
一點也不好。
盛約黑着臉,身體往椅子上一傾,拎起柏方時的衣領,按住他的後腦,憤怒地咬了上去。
盛約的咬和吻有本質區別,吻是甜的,而咬要兇狠得多。他的牙齒一點也不客氣,恨不得把柏方時整個撕碎,吞進肚裏,才解心頭之恨。
柏方時嘴唇又疼又麻,他懷疑已經被咬腫了,等會還有采訪,這副樣子怎麽上鏡?
他推了盛約一下,沒想到,這一下竟然把盛約推出火了,不顧他反抗,盛約一把扯下戲服的腰帶,把他的兩只手結實地綁在了椅子上。
柏方時:“……”
盛約沉着臉,居高臨下地投來一瞥:“還狡辯嗎,哥哥?”
——我狡辯什麽了我!
柏方時用力掙了一下,帶得椅子直晃。盛約壓在他身上,迫使他的手和腿都動不了,然後扳住他的下颌,再次咬住了他的嘴唇。
相比剛才,這次才更像一個吻。
柏方時被迫仰起頭,盛約沒幾下就撤走了牙齒,用唇和舌對他施以暴行。
柏方時連口水都咽不下去,吻得那麽深,吞咽時幾乎連盛約的舌頭也一起吞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柏方時渾身發熱,情不自禁加重了呼吸。
盛約時刻緊盯着他,見狀情緒更加高漲,如果不是戲服不好脫,柏方時懷疑自己會就地被脫光。
雖然沒脫,感覺也差不了多少。
盛約粘人的本性在接吻時發揮得淋漓盡致,柏方時的腰被緊緊摟住,毫無縫隙地貼在盛約身上,越貼越熱,仿佛下一秒他們就要燒作一堆,誰也分不開誰。
“這是在片場呢……”柏方時還保留一絲理智,費力地說,“別……別繼續了……唔!”
他不開口還好,開口時起伏的喘息滾燙地鑽進盛約耳朵裏,這個吻頓時更加失控了。
盛約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麽,自顧自叫他:“是不是你每次做錯事都肯給我補償呢,這次你想怎麽補償我,要不我們回酒店的床上讨論,好不好,哥哥?”
盛約這聲“哥哥”叫得慵懶又強勢,還有一絲接吻時泛着濕氣的性感,柏方時耳根一麻,腦子有點斷片兒:我又做錯什麽事了?
他正茫然,身後吱地一聲,化妝間的門突然開了。
柏方時一愣,盛約卻好像沒注意到,依然專注地吻他。
不等柏方時提醒,身後有人猛咳一聲,柏方時回頭一看,咳嗽的是趙導演,除了趙導,副導演,化妝師,還有一大群舉着攝像機眼珠都快掉地上的媒體——
他這回是真麻了。
趙導也沒想到他倆會在化妝間裏瞎搞,連門都沒敲,這會兒只能硬着頭皮圓場:“咳……那什麽,都別拍了,麻煩各位删一下。”
各位媒體朋友紛紛從驚呆中緩過神,心裏不情願表面大度地表示“可以可以”。
但其中一個人,不知道是哪臺的記者,神情尴尬,舉了舉手機說:“我這開着直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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