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般情況下,道別是什麽樣的?

吃飯,喝酒,祝你在新的地方一切順利,你還回來嗎?早點回來啊,常聯系,記得想我。

這是普通朋友。

情侶呢?

柏方時不知道情侶該怎麽道別,上次他和盛約分開,一句再見都沒說,門一摔就是三年。現在和上次不一樣,他們沒分手,只是暫時分別一段時間。

柏方時把盛約帶到樓上,客廳裏很亂,他剛才回家時衣服亂扔,沙發上堆着大衣、帽子、口罩,一瓶喝了一半的水敞着瓶蓋立在茶幾上,他路過時差點打翻,是盛約伸手扶了一把。

“你吃晚飯了嗎?”柏方時看着盛約時外表依舊鎮定,可他腦子裏很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盛約坐在沙發一角,把一進門就撲上來的小泰迪抱在膝蓋上,一把一把撸狗毛,瞥來一眼說:“十二點多了,哪門子晚飯?”

“……哦,我還沒吃。”

僵硬的話題到此為止,柏方時脫下外套,好似終于找到一個解救自己的正當理由,穿着睡衣就進了廚房。

他在廚房裏發了會愣,怕真把飯做出來吃不下去,但他依然開了火,準備煮面條。就在這時,盛約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連名帶姓地叫他:“柏方時,我們在一起的最後幾個小時,你都不願意和我好好待一會?”

盛約語氣不善,壓抑的嗓音聽得柏方時心尖一抖,水還沒開就順手把挂面扔鍋裏了。他盯着鍋看了幾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辜,明明剛才還想去找盛約,現在人家自己來了,他竟然無話可說,連多看盛約一眼都喘不過氣。

現在不看,明天就看不到了。

不是鐵石心腸,當然舍不得,他本來覺得,分開一段時間而己,沒這麽嚴重,就當是出差了。他很自然地往好處想,然而盛約不是,盛約偏偏要往壞處想,看他的表情、說話的腔調,都像是在訣別,仿佛現在一分開,他們的感情就徹底玩完了,和分手沒差別。

——盛約悲觀的心态,把他也傳染了。

柏方時關了火,走回氧氣稀薄的客廳,在盛約身邊坐下。

“明天幾點的飛機?”

“上午九點。”

“自己走?”

“是啊,不然呢,你陪我?”

“……”

“哈,我開玩笑的,別緊張。”盛約說,“你的一切都在國內,我去國外讀書,要三四年吧,如果你也陪我四年,回來之後,你的事業……就沒了,是吧?”

柏方時喉嚨發堵,沒說出話。

盛約轉頭看他:“那我呢?如果四年後我也沒了呢?你還能再談一個對不對?反正我沒有你的辜業重要。”

“不會的。”柏方時說,“國外沒那麽遠,我會去看你。我們也可以視頻、打電話、微信……你下飛機就告訴我,我們可以随時聯系,只要你想我了,對我說,我就去看你,行嗎?”

“不行。”盛約嗓音哽咽卻發狠地說,“我每天都想你。”

“……”

柏方時笑了一下,笑得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低下頭,把表情藏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我也是,弟弟,但就只不過是異地戀而己,沒什麽大不了,你得對我多一點信心,我不是會随便變心的人,你不相信我嗎?”

盛約沒說話,看來是不相信的。

柏方時頓時心梗,他扯了扯嘴角,擡頭看着盛約說:“你到底要我怎麽做呢,我必須抛下我擁有的一切,我的家人、朋友、前途……什麽都不要了,跟你去國外,陪你去國外過日子,才能證明我愛你嗎,盛約?”

“……”

“我們還沒走到絕路吧,暫時分開一下,怎麽那麽難?”

“是啊,為什麽這麽難?”盛約從胸腔裏發出一聲不像笑的笑,悶聲說,“因為一直是我在喜歡你,你喜歡我的時候,你不喜歡我的時候,你忘了我的時候,你躲着我的時候,你被迫接受我的時候,你覺得我可有可無的時候——你有過哪怕一瞬間,會覺得沒有我你就活不下去嗎?你不會,但是我會。”

盛約從來沒有這麽直接地表達過他的心情,“我越愛你,越覺得你不愛我,也許是我太貪心吧,你給我多少,我都覺得不滿足,我總是想要更多,我恨下得你和全世界斷絕關系——”

“……”

“然後,你的全部都是我的……但是不可能。”盛約越說聲音越低,最後一句宛如呓語,又輕又碎地從喉嚨裏飄出來,帶着一絲幾不可聞的哭腔。 他是真正傷透了心,眼睛裏一點神采都沒有了。

柏方時從來沒見過盛約這樣,那些話沉重地砸進他耳朵裏,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反駁哪句——我沒有忘記過你,我不是被迫接受你的,你對我不是可有可無,我當然愛你啊,全世界所有人裏面,最愛你。

這些反駁說出來,以盛約的評判标準,大概都沒有可信度,不值得信任。

柏方時茫然地盯着地板,幾乎有點絕望。

就是絕望。

他仿佛眼睜睜看着盛約掉進水裏,而他在另一端,他們在不同的地方溺水,誰也救不了誰,還死不到一起去。

方時鼻腔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除了拍哭戲,他已經很多年沒哭過了。他從小到大一直很大膽,遇到什麽事都不會慌、不會怕,也沒為誰心碎過,今天才算第一次知道,原來心碎是這種感覺。

可他究竟做惜了什麽啊,何至于此?

柏方時無聲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把氣息順過來。偏頭一看,盛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還有那只小泰迪,它和盛約一樣,也擡起頭,烏黑的眼珠濕漉漉地望着他。

“……”柏方時把狗抱下去,放到地上。

盛約懷裏一空,明白了,不等他動作,就試探地抱了上來。

早該擁抱的。

為什麽要吵架?

柏方時倚在沙發上,盛約靠過來壓着他的肩膀,他們緊挨在一起,誰都沒開口。

過了一會,柏方時說:“我們沒分手吧,弟弟?——明天你上飛機之後,也不會分手,對吧?”

盛約點了點頭。

柏方時不說話了,沒有別的話可說。他沒力氣寒喧,也不想繼續争吵互相傷害,勉強把沉重的嘴角擡起一個弧度,對盛約輕輕笑了一下。

他不笑還好,大概笑的表情有點難看,盛約突然狠命地咬住他——

“你能不能說句好聽的給我?”

緊貼的唇間溢出這麽一句,柏方時答:“說什麽?說了你也不信。”

“我不信你就不說了嗎?”

“好吧。”

柏方時調整了一下姿勢,和盛約擁抱得更緊一些,他的腰被勒得喘不過氣,壓住輕微的喘息說:“我愛你。”

非常清晰的三個字,盛約眼眶一紅: 我相信了。”

又說:“我也愛你。”

後面這句帶着血腥味,柏方時奇怪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嘴唇被盛約咬破了。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沒覺得疼。

他把盛約從自己身上推開了一點,摟住盛約的脖子,聲音非常輕、幾乎是用氣聲問:“要做嗎?”

盛約聞言一頓,毫不猶豫地拒絕:“我不想在今天晚上留下不好的回憶。”

柏方時失聲笑:“我不會推你了。”

“真的?”

“嗯。”

盛約只有一點點開心,沒來得及品味就溜走了,他問:“這算什麽,補償嗎?”

柏方時搖頭:“你都在想些什麽啊?”

盛約表情有點不自然:“那是為什麽?”

“……”

還刨根問底沒完沒了了。

其實沒什麽理由,就是突然想到了,覺得應該這麽做。為什麽應該?柏方時沒細想,可能是為了不留遺憾,他也想和盛約更親密——

更親密一點,是不是關系就能更穩定?

他把這個理由如實講了,盛約眼神變得有點複雜,說不上是被安慰了還是被傷害了,沉默半天,不甘地說:“你就不能說‘你想要我’嗎?”

“我想要你。”柏方時從善如流地改口。

盛約卻笑不出來了,經過一晚上情緒激烈地起伏,他被抽光了全身力氣,笑不動也哭不動,胸腔裏只剩下對明天的恐懼不安和對今晚這個懷抱的不舍。

盛約好久沒動,直到柏方時以為他沒性致了時,他才站起身,把柏方時從沙發上拉起來,一起去卧室。

……

大概時機不對,到了床上後,他們衣服都脫了,赤裸相對也沒生出旖旎的氣氛。

尤其盛約,和前幾次的熱情不同,他依然沒高興起來,看上去一臉性冷淡.柏方時覺得他現在可能不太想做,礙于明天見不到面了才不得不答應。

這麽一想,柏方時有點尴尬,心想真是提了個馊主意。

然而盛約雖然看上去性冷淡,動作卻一點不含糊。正所謂失敗是成功之母,上次慘烈結束之後,他吸取了前車之鑒,這次要耐心得多,又耐心又仔細,在做擴張時就把柏方時弄得有點難受。

不是那個難受,是一種很新鮮的感覺——

柏方時腰有些發軟,下意識并了下腿。

他正靠在枕頭上,兩腿被擡起,卡着盛約的腰。腿一動,無意間碰到個東西,滾燙又堅硬地擦着他大腿蹭了一下。

他不禁擡頭看盛約,盛約依然是那副性冷淡一般的表情。

柏方時:“……”

“你還緊張嗎?”

這時,盛約俯身吻他,手從他的後背、腰線,到臀,一路慢慢地來回撫摸。動作是溫柔的,最後手指滑進他臀縫裏,繼續用潤滑劑一點點往裏開拓。

柏方時不自在地喘了一聲,從交纏的唇齒間吐出一個“不”字,這個音節還沒發完,突然在喉嚨裏變了調——

“找到了,是這裏麽?”

盛約的手指在他體內用力頂了頂,柏方時腰身一顫,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感覺怎麽樣?”

“……有點奇怪。”

“疼嗎?”

“不疼。”

“不疼就好。”

盛約另一只手轉到前端,握住柏方時的性器,把自己的和他的放在一起,輕輕蹭着撸動。

這個動作過于直白了,以前盛約不會這麽做,他在床上總是習慣性“掩飾”自己的男性特征,怕柏方時生出抵觸心理。今天大概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也是拿準了柏方時不會拒絕,于是越發地随心所欲。

至有點別扭地,故意想展示給對方看。

他握住自己硬到發紫的那根,往柏方時柔軟的臀上用力一頂:“哥哥,我大不大?”

“……”

柏方時被他搗弄得腿都軟了,還沉浸在“男人竟然真的能靠後面得到快感”的複雜心情裏,冷不丁被他一撞,沒反應過來他問了什麽。

盛約也不惱,伸手擡起柏方時的腿,讓他夾住自己的腰,然後就着這個姿勢,掰開他的臀肉,露出裏面被弄得濕軟泛紅的穴口,将性器對準了,慢慢地往裏插——

“疼麽?”盛約只進入頭部的一截,柏方時臉色就變了,他只好停下來,“你不要緊張,別咬這麽緊……”

“……”

這個措辭讓柏方時耳根一紅,情不自禁撇開臉。

盛約的心情終于好了一點,臉上的陰霾逐漸散開,他再一次低頭親柏方時,這個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溫柔,喜悅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氣息,吻到柏方時喘不過氣也不放松,身下趁機慢慢挺入,又進去一截。

“忍一下,很快就不難受了。”盛約說,“是不是太大了?你喜歡嗎?”

“嗯。”柏方時緊張得腳腕都繃了起來,胡亂點頭。

盛約心裏一高興,掐住他的腰,胯下一挺,整根沒入——

柏方時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緊閉的唇不自覺微微開啓,從喉嚨裏洩出一聲短促的呻吟。

“輕、輕點……”

他抓住床單,冷汗從額角流下來,大腿有些痙攣。

盛約被他濕熱的內壁緊緊纏住,強忍着才沒有大肆頂弄,耐着性子哄他:“別緊張,放松一點,我不會弄疼你的,哥哥……”

柏方時沒說話,眼神是默許的。

于是盛約動了起來,兩手揉捏着他的臀,胯下緩緩抽動,為了讓他适應,故意把節奏放得很慢。

柏方時漸漸有了點感覺,盛約的确太大了,不需要特別用力就能頂到最深處,他感覺自己被一個又粗又燙的兇器撐開,幾乎要被貫穿了。

甬道裏越來越熱,他的血液都跟着熱了起來,胸口在着火,熱得能把汗水蒸發。

而且盛約沒戴套。

毫無阻隔親密接觸的感覺非常不同,柏方時第一次體會,生疏地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盛約也很生疏,他們全憑本能在繼續,不知道自己的表現能不能讓伴侶滿意,幸好都沒經驗,誰也不能評價誰。

盛約越做越動情,身下的幅度不禁加快,大開大合地撞在柏方時臀上,把他撞得不停聳動,幾乎抓不住床單,整個人往後滑去。

盛約把他撈回來,固定在自己胯下,調整好姿勢,性器重新插進去,摟住他的腰深深一頂——

“爽嗎,哥哥?”

盛約動作猛烈,熱汗順着肩膀和胸膛往下淌,腹肌上都一片濕漉漉的,汗水沿着線條漂亮的人魚線沒入叢林深處,并随着他挺腰進出的大幅度動作來回地晃。

“……”

柏方時的眼睛都被晃暈了,那水光簡直能殺人,令他有些口幹舌燥。

盛約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夠滿意,頓時做得比剛才還要賣力,每一下都頂到他敏感點上,硬生生把他的眼淚頂了出來。

柏方時失神地閉上眼睛,終于忍不住呻吟,“太……太快了……哈啊……”

“叫我的名字,哥哥。”

“弟弟……”

“我的名字。”

“盛、盛約……唔,你輕點——”

盛約性器青筋暴起,整根拔出,再整根插入,每次進去柏方時的腰都狠狠一晃,呼吸都被撞碎,變成了毫無規律的喘息。盛約被他喘得心髒都要爆開了,忍不住把人抱起來,着迷地緊緊摁在懷裏,就這麽抱着他從下往上,一下一下地頂着操弄。

這個姿勢很不舒服,柏方時出了一身的汗,腰酸不說,屁股也被撞紅了。盛約卻像個小狼崽子,憋了一萬年,終于開了葷,剛才還顧忌着他疼不疼,現在已經控制不住,只管使勁操他,別的什麽都不管了。

“哥哥。”盛約一邊挺腰,一邊舔他的耳朵、鎖骨,“我做得好不好?你喜歡嗎?”

柏方時點頭。

盛約得到鼓勵,情緒顯而易見地晴朗了起來,然而沒保持多久,他們短暫的幸福是夢幻泡影,天一亮就會破,盛約想要每天都把柏方時壓在床上的願望顯然不能實現,他現在幸福了,可是以後的幾年——

盛約忽然後悔了,讓他嘗過糖的滋味,再剝奪他吃糖的權利,還不如一次都別給他吃。

“我想現在就死了算了。”盛約把柏方時放在枕頭上,傾身壓過去,“——就死在你身上,我就永遠開心了,好不好?哥哥?”

“別亂說話。”

“我沒亂說,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和你上床,一直抱你,一直插在你身體裏……”

“……”

還越說越流氓了,柏方時臉色通紅,濕潤的眼睛緊閉着,盡量使自己看上去好一點。

然而做愛的時候能好到哪去,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經被蹂躏得一片泥濘,緊緊含着盛約的性器,不受主人控制地一收一縮,引得盛約沒忍住,掐着他的腰,又重重頂了進去。

後來結束的時候,柏方時已經精神恍惚了。

他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他不能再說自己是個直男了。

他們進浴室洗澡,在浴缸裏又做了一次。

盛約可能想把後面四年的份在今天晚上一次性做完,可惜夜太短,一刻不歇也做不夠。

最後柏方時幾乎昏厥過去,他還記得自己睡着之前,和盛約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開心嗎,現在會不會稍微安心一點了?”

盛約有沒有回答他沒聽見,這時天已經快要亮了,他強撐着不想睡,怕不小心睡過頭,送不了弟弟最後一面。

可他還是睡着了。

在這個滾燙又寒冷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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