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無法觸碰之終(2) (1)

葬禮結束之後,那天晚上,陳琰來了。

在交出公寓鑰匙之後,他遵守諾言,再也沒有來找過蘇若。甚至連電話都會打到啓安的手機上。

而那一天,他卻按響了公寓的門鈴。

他的面色比電視上的還要憔悴。臉頰瘦的都凹陷了下去,眼神渾濁,瞳孔散大,眼底青黑。啓安不确定華翼是不是看出了什麽,所以這幾天才寸步不離的跟着陳琰。他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陳琰按門鈴的時候,啓安正在敲蘇若的門。蘇若的門依舊反鎖着,他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啓安給陳琰開了門以後,就繼續去敲蘇若的門。他試着擰動門把手,卻發現門鎖已經打開了。

蘇若穿着浴袍走出門,這是他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走出卧室。

然後他看到了陳琰。

陳琰慢慢走近蘇若。他眼裏流露出思念與渴望,而蘇若的眼裏,卻只有冷漠。

他猛地将蘇若抱進了懷裏。他的手摟着蘇若的腰,手臂上的筋絡都凸了出來。他抓得那麽用力,仿佛是抓着此生唯一的浮木。

“小若……”陳琰叫着,聲音沙啞。

蘇若慢慢低頭,水從他的頭發上,臉上,身上,一滴滴落下來。他像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若,小若……”那個男人這樣小聲的,一聲聲叫着。他那麽脆弱痛苦。

直到這時,啓安才突然發覺,這個向來強勢的男人,竟然哭了。

“爸爸走了,你知道嗎?……”

蘇若點了點頭。

陳琰閉上眼睛。他的眼淚劃過臉頰,一顆顆落在蘇若的肩窩,他無聲的哭着,仿佛悲恸的就要這樣寂靜的死去。

Advertisement

這一刻,啓安突然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過了很久,陳琰深吸了一口氣。

他說,“你知道嗎,葬禮還沒結束的時候……我母親……也跳樓了。”

“他死的那天……我正在醫院裏陪媽媽。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她聽到了。她那麽瘋瘋癫癫,在我講完電話以後,瞬間就安靜下來了。她問我是不是他走了,我說不是。她說別騙我了,我是瘋了,可我不傻……”

“今天她在醫院病房樓看電視,還沒看完……就……就也走了。”

“他們都走了,都走了……現在,我只剩下你了。小若。”

“全世界,我只剩下你了啊……”陳琰哭着這樣說。

……

……

那晚,啓安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麽。

他早早就離開了公寓,将所有的空間留給了剛剛歷經過喪親之痛的兩人。

他去酒吧喝了很多酒,醉的人事不省。

人們總說,一醉解千愁。

啓安不喜歡喝酒,他始終覺得,借酒消愁,是這個世界上最蠢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喝酒,除了傷害自己之外,什麽都解決不了。

然而有時候,你會突然發覺,當你無能為力,什麽都解決不了的時候,也許傷害自己,才是唯一的選擇。

……

……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啓安發現自己躺在賓館裏。而他的手機和錢包,卻已經全不見了。

他的頭因為宿醉而開始疼痛,他依稀回憶起昨晚的片段。

他在酒吧喝酒,那是一個很私密的gay吧,又一個年輕的男孩過來搭讪。他已經不記得男孩的樣子,只記得擡頭的瞬間,看到了男孩的下巴,他的嘴唇很像蘇若。

他不知道男孩與他說了什麽,一切都是那麽模糊,他只記得男孩攙扶起爛醉的他,将他扶到了路邊的酒店。

他們在酒店開了房,然後男孩開始親吻他的身體。

他醉的一塌糊塗,卻又沒有絲毫的力氣。他甚至自暴自棄的想,随你怎麽折騰吧,反正我硬不起來。

男孩解開了他的褲子,開始幫他口交。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他的身體始終都是這樣的。身為一個男人,卻根本沒有辦法勃起。

除了蘇若,誰都不行。

那個男孩終于放棄了動作,他站起李似乎是罵了句什麽。

啓安捂着眼睛,天花板的吊燈亮得刺眼,痛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不知道男孩什麽時候離開的,他只知道自己後來在酒意中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已經很久沒有沉穩的入眠了。

一夜無夢,漫長的黑夜仿佛只在眨眼之間。啓安有些明白為什麽人們要喝酒了。那真的會讓你忘掉所有的痛苦,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

錢包和手機也許是被昨天的男孩拿走了。好在賓館離公寓不遠,他走了将近一個小時回去。

回家的時候,蘇若廚房熱泡面。他看到啓安,先是驚訝的愣了一會,随後冷冷的笑了一下。

啓安去于是洗澡的時候,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他摸了摸,那上面還留着刺痛的痕跡。

啓安洗完澡出來,蘇若竟然破天荒的做了飯菜。只是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蓋飯,那頓飯卻吃得啓安幾乎落淚。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和蘇若這樣坐在一起了。更何況那是蘇若親手做的飯菜。

……

吃晚飯,啓安回到昨天的酒吧。他問遍了所有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認識昨天的男孩。

啓安的手機錢包全丢了,而啓安的身份證在錢包裏。他的戶口在蘇州,補辦身份證非常麻煩,而身份證丢了,也無法辦理手機卡。

作為一個經紀人,沒了手機他簡直要崩潰。無奈之下他去了公司,直奔頂樓找華翼。

華翼在給辦公室把啓安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完以後,打了一個電話,幫啓安把事情解決了。看得出,華翼的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整個人也有些憔悴。

啓安臨走的時候,掙紮了很久,還是猶猶豫豫的說了,“華總……”

“說!”

“陳導演……他最近……”

“他怎麽了?”

啓安抿了抿唇,小心說道,“他是不是……碰了……毒品!”

華翼深吸了口氣,他原本拔腿敲在桌子上,聽到這話卻一下子坐直了。他的舉動瞬間印證了啓安的猜測,啓安的臉刷的就變白了。

華翼死盯着啓安,一字一頓道,“把你知道的全部忘掉!近期如果陳琰去找蘇若,給我打電話!”

啓安咽了口口水,點了點頭。

……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啓安總覺得,這次一系列的事情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推動。一切遠還沒有結束。

第二天,啓安去公安局補辦了身份中,原本按照規定,要7天才能拿到臨時身份證,但因為華翼打了招呼,啓安下午就拿到了。他去營業廳補辦了電話卡。晚上回來的時候,蘇若正一個人坐在客廳抽煙。

茶幾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熄滅的煙頭,甚至有些因為裝不下而掉了出來。整個屋子裏煙霧缭繞,滿是嗆鼻的煙味。

“蘇若……你!”

啓安快走兩步,奪下了蘇若嘴邊的煙。“你……不要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

蘇若偏頭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竟笑了起來。

“你幹什麽去了?”蘇若問。

啓安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麽把所有的事情告訴蘇若。

“我……沒什麽……”

蘇若起身離開了客廳。

客廳的茶幾上擺着啓安的電腦,屏幕還亮着,蘇若知道自己的密碼。

啓安先是看到了網上的頭條新聞。

這條新聞,卻已經是三天以前的了。

陳琰深夜探訪蘇若,是否同性情人?

新聞上列舉了兩人之間的無數種種。從陳琰第一次力排衆議讓蘇若出演關鍵反派角色,到之後兩人無數次的合作。大到陳琰出席蘇若的每一次聚會,小到他們佩戴每一款成對的手表首飾。在蘇若爆出同性戀與性瘾的醜聞之後,陳琰是唯一一個敢和蘇若見面的人。而且……是晚上。

然而陳琰與蘇若,一個是導演,一個是藝人。

蘇若的影迷雖多,陳琰的死忠卻也不少。網絡上無數人叫嚣着蘇若迷惑了陳琰,在蘇奎剛剛死去不久,人們剛剛得知陳琰竟是蘇奎兒子、蘇氏繼承人的關頭。那些嫉妒和惡意,将蘇若謾罵成了一個為了金錢、名聲與地位,而不擇手段的賤人。

啓安那時尚在苦笑着想,陳琰怎麽會如此不小心。

卻在下一刻,看到了讓他心髒幾乎凍結的東西。

那是一則聲明。寥寥數句話。

近日來,藝人蘇若暫停所有的商業活動。因自身性向問題,他已放棄蘇氏企業全部遺産繼承權,望導演陳某勿在糾纏。

蘇若與陳琰之間,目前并無任何特殊關系。

蘇若身為藝人,雖然自身性向異常,但一直以來都行為端正。而陳琰導演卻單方面的對蘇若提出了無法接受的要求。

自出道以來,蘇若受到了陳琰導演的多方面照顧,在此表示感謝。

而導演陳某利用職務之便,卻多次強求蘇若與其發生關系。蘇若礙于曾經多次合作的友好關系,多有忍讓,不欲公開。

早已經于半年前提出了斷絕關系的要求。然而陳琰導演企圖挽留,多次騷擾藝人蘇若,給蘇若帶來了許多不良影響。直到日前,因片場事故,蘇若公開出櫃。

以至于陳某深夜造訪蘇若家中,予影迷及媒體錯誤的信息誤導。

蘇若身為藝人,工作一直非常努力。希望大家能夠寬容他的性向,繼續支持他的演藝事業。

特此通告。

經紀人,泰啓安。

啓安白着臉看完了那則通告,渾身冷的如堕冰窖。

那則通告,最然字字句句都指向陳琰,然而字裏行間,卻又明明白白的針對蘇若。

啓安挪動鼠标,他覺得自己的手都有點僵硬了。那個小小的按鈕,點了好幾次才點開。他不知道通告是什麽時候發出去的,但想必此時,恐怕各大網站都已經相繼轉載。

這一則通告,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只亂倫二字,就足以讓無論是蘇若還是陳琰,都身敗名裂!

……

他扔下電腦就去瘋狂的敲蘇若的門。他在門外開始喊,“蘇若,那不是我發的!我怎麽可能發這種東西,你相信我不是我發……的。”

他敲着敲着,手卻漸漸無力的垂下。

事到如今,是誰發的,還重要麽?

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經幾乎壓得啓安喘不過氣來。

他終究是沒能保護好蘇若。

……

……

他在蘇若門口發呆般坐着,自己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直到太陽落山,夜幕生起,蘇若我是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啓安,起來”

蘇若站在啓安身後說。

啓安堅硬的回頭,看着蘇若,嘴唇都在發抖。

“我知道不是你發的,你不會做那種無聊的事情。”蘇若猶豫了一下,蹲低身子,“我把你設了特別關注,幾乎你的每一條狀态我都能第一時間收到。為什麽狀态發出來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卻不接?”

啓安的呼吸頓了頓,他面色蒼白的看着蘇若。

“如果那時候你接了電話,立刻删掉,也許什麽都不會有。”蘇若說。

啓安扯着嘴角苦笑出來,”我的手機……丢了……“

蘇若皺起眉頭看着他,‘’手機,丢了?!怎麽丢的!被偷,被搶?”

啓安聲音幹澀道,“恐怕是……被搶……”

蘇若深吸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有人要整我。你手機裏還有沒有別的關鍵的東西?比如……”蘇若搬過啓安的腦袋,直視着他的雙眼,“比如你用來治療你那可笑性無能的……我的視頻!”

啓安的臉慘無人色,他看着蘇若,輕輕點了點頭。

……

……

那天晚上,蘇若轉身回到房間,什麽也沒有說。

有時啓安想,如果那一天他沒有跑去喝酒……如果那一天他沒有喝醉,如果他喝醉以後,沒有丢掉手機,那麽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如果……

然而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那則通告,在啓安發現以後,就立刻删除了,手機丢失的事情也立即報了警。但一切都于事無補。他拿到身份證,重新辦理了手機卡,每天守在電腦和電話旁心驚膽戰。

他的失眠更加嚴重了,每天晚上都難以入睡,他開始頻繁的服用安眠藥。

壓力與疲憊讓他開始有些精神恍惚。漸漸的,精神上的問題開始越來越嚴重。

不光是在夢裏,有時在清醒的時候,他也會出現幻覺。

在幻覺裏,他的手機已經被找回來了。警察告訴他,只是被丢在了垃圾桶裏,沒有人動過他的手機。

在幻覺裏,他看見蘇若說,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總會好起來的。你看,華翼一個電話,把什麽都解決了。

那些幻覺出現的越來越頻繁。真是有時候,他會分不清現實與幻覺。

他看到蘇若出現在他面前,沉默的看着他,他仿佛覺得,什麽視頻,什麽通告,反而都才是幻覺才對。

他們一直是這樣,他是他的經紀人,小心翼翼的暗戀着他。他們每天在一起,他幫他做飯,幫他收拾屋子,而他心血來潮的時候,會突然作弄似的摟着他親吻。

他甚至有時候會幻想,自己不是泰啓安。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總之不是那個懦弱又無能的男人。是誰都好。他甚至開始産生現實脫離感。仿佛自己像是空氣一樣漂浮在世界中,沒有實體,無處不在。

兩個星期,那仿佛鬼催命般的視頻始終沒有在網上出現。拿走啓安手機的那個男孩也沒有找到。

聖誕節很快就到了,啓安還記得去年的聖誕節,他和蘇若一起看的叛将首映。他們全國各地的宣傳,忙得不可開交。今年,兩個人卻只等躲在小小的公寓裏,依靠空虛的網絡來打發時間。

聖誕節之後,很快就是新年。他還記得去年的新年,陳琰和華翼都來陪蘇若一起過了。他們去了世貿天階,在長長的天階之下,在璀璨的煙火之中,他偷偷許下心願。

——蘇若。用盡我的全力,願能給你帶來一點快樂。這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

……

新年的時候,北京下雪了。這個冬天比往年還要寒冷。

陳琰處理好了公司的全部事情。他把公司賣了,把所有的投資也賣了。他将百分之五十的遺産捐給了慈善行業,孤兒院,治療自閉症孤獨症的醫療中心,給遭受性虐或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做心理輔導的中心。

剩下百分之五十,他留給了蘇若。

那是錢最後一次見到陳琰,在寒冷的冬夜,他站在公寓樓下,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卻依然冷的直打哆嗦。他咳嗽着,臉色潮紅,卻依舊透出病态的萎靡。看着面前的男人,這個霸道又才華橫溢的年輕導演,啓安幾乎無法将兩人聯系在一起。

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媒體面前了,他如今的模樣,恐怕即使不帶着墨鏡出門,也不會有記者認出他就是陳琰。

“文件,你想個辦法……騙蘇若簽了吧。”他一邊咳嗽着,一邊将厚厚的一沓文件交到了啓安手上。

“可是……如果蘇若不願意簽,我騙他是不是……”啓安有些猶豫。

“啓安……算是我,求你了吧。你也知道……他是個多任性的人。”陳琰又咳嗽了兩聲,低聲說道。他曾經對啓安不屑一顧的嘲笑,如今卻淪落到要來祈求他。

啓安對這種落差幾乎想笑。

他不知道是從什麽時間,什麽地方,出了差錯。為什麽一切都變得這麽面目全非。

……

那天晚上,啓安拿着文件回到了公寓。

蘇若把自己鎖在卧室裏,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啓安就坐在客廳安靜的一根根抽煙。

他以前沒有煙瘾,甚至蘇若在親吻的間歇戲谑般對他說,你是我親過的唯一一個不帶煙草味的男人。

如今他卻會坐在客廳的整夜整夜的抽。

他的面前放着陳琰給他的文件,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客廳關着燈,電視屏幕是唯一的光源。那裏面依舊在放着貓和老鼠。

無聲的影片裏湯米和傑米相互捉弄。這片子啓安看了将近二十年,那些童年的動畫角色卻依然沒有老去。

這是一部沒有結局的動畫片,有時啓安會想,如果人生也沒有結局,那麽該有多好。

……

那一夜,那些視頻,終于被上傳了。

當啓安在手機上接收到消息的時候,他甚至有種松了一口氣般的感覺。也許是因為知道,這個遭劫早晚都要來,那麽與其漫無止境的等待,當它真正降臨的時候,反而讓人覺得輕松了些。

沒有視頻,那麽蘇若和陳琰就只是兄弟而已。他的深夜探訪,他多年的關照,他親密的舉動和暧昧的話語,都可以看做是親人之間的親近。

然而一旦視頻被發出來,一切徒勞的辯解都轟然崩塌。。

亂倫的罪證赤裸裸的擺放在了所有人前,扯去了最後一絲絲毫遮掩。

啓安抱着頭笑,又或者他也許在哭。

哭和笑,他已經分不清楚。

……

……

啓安報了警,他甚至動用了華翼的關系去壓制。然而這個國家千千萬萬的人口,總有人會将這些罪證保存下來,又偷偷的流傳出去。

十二點到了,窗外乍然響起了鞭炮聲。不知是哪家燃放的煙花,在天空炫然炸裂,幻化做五光十色的流影,有紛紛揚揚的飄落。

他幾乎要忘記了,今夜,是新年呀。

除舊迎新的日子,在十二月份的最後一天,舊的一年走向終結,新的一年剛剛開始。

他去廁所洗了把臉,寒冬冰冷的水将他的手指都凍紅了。那刺骨的冷意,讓他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他下了一個決定,然後敲響了蘇若的門。

蘇若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睡着,他安靜的睡顏平和的像是一個孩童。華翼說,蘇若是他所見過,最堅強的男人。

因為無所顧忌,所以無所畏懼。

啓安輕輕推了推蘇若,他用低低的聲音将蘇若叫醒。也許是因為觀察了他太多,所以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如啓安一般了解蘇若。

他知道用什麽話能讓蘇若放松警惕,他知道怎樣做,才會使蘇若覺得,怎樣都無所謂。

他騙蘇若簽下了那份文件。

蘇若随手簽完字,迷迷糊糊的又睡下了。

他是國王啊,高高在上。那些流言蜚語,那些俗世塵埃,怎能擾了他的的清夢?啓安這樣好笑的笑着。

國王的臣子被驅逐了,如今連小醜也要離開了。但他依然是國王。

他有俊美的容顏,無可挑剔的身家,富可敵國的金幣,無數愛慕他的卑微子民。他招招手,就會再擁有全世界。同性戀又怎麽樣?性瘾又怎麽樣?亂倫又怎麽樣?

他是蘇若,只因為他是蘇若,就總有會會不顧一切、如飛蛾撲火般愛上他。

……

……

新年的鐘聲依然蕩着回音。啓安回到客廳,拿起自己的手機。在公安值夜班的警察打來了電話,為了卻不是視頻。

陳琰跳樓自殺了。而啓安是最後見過他的人。

他走下樓,坐進警車,被帶到了精神病院。病院四周拉着警戒的黃線,陳琰的屍體孤孤零零的躺在花叢裏,四肢扭曲,血肉模糊。

啓安擡頭望了望精神病院的樓頂,他知道這裏,那是陳琰母親自殺的地方。

新年之夜,哪怕是這裏也洋溢着換了。二樓的患者趴在窗口,擡頭望望天上的煙花,低頭看看忙綠的警察。

他拍起手,突然唱着詭異的童謠。鄰家的娃娃呀,從來不說話。他抱着媽媽,從高高的樓頂跳下。四肢散落,血肉模糊,好似綻放的煙花。好美的煙花呀,好俊俏的娃娃,從此再也回不了家。

他唱着唱着,突然就不笑了。

他費勁的搬弄鎖頭,想要打開窗戶。他搬起椅子開始砸玻璃,病院的護士匆匆趕來,将他壓了回去。啓安蹲下身,看着他們畫出白線,将陳琰的屍體包裹起來,蒙上了白布。

一個人就這樣死去了,他曾經璀璨的生命就這樣寂靜的消散在黑夜裏。啓安的心裏堵得難受。

也許他并不意外陳琰的自殺,傍晚那如同遺言般交代,那個形如枯槁的男人。也許在很早以前,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他們找啓安簡單的錄了口供,就讓他離開了。幾乎沒有疑慮,陳琰的死屬于自殺。後來在整理屍體的時候,他們也在陳琰的口袋裏發現了他的遺書。

遺書上已經染滿了血,許多字跡都模糊不清。

那上滿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那是一些回憶,一些往事。他不是寫給蘇若,更不可能是寫給啓安的,啓安不知道他将生命最後的文字送給了誰。

啓安離開了精神病院。跨年之夜,許多人在通宵達旦的狂歡。清寂的街道驟然熱鬧了起來,總有些喝醉酒的友人們三三兩兩的結伴走着,仰頭看着天上的煙火。

人們總是懼怕孤單。然而有時,當這個世界都變得熱鬧起來了,你卻突然發現,自己仿佛連一塊可以躲藏的淨土,都已經尋找不到了。

他在馬路上開着車,漫無目的的行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

淩晨三點的時候,公安局的警察又打來了電話,他們說,在陳琰的手機上,找到了一則音頻。

他說,啓安。那些視頻是我散播出去的。他們會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上,也許被挂在某個無人浏覽的頁面上,也許靜靜的躺在某個人的硬盤裏,又也許,被儲存在了誰的記憶深處。

那些,是我愛過蘇若的證明。

……

……

清晨來臨的時候,視頻與陳琰的死訊,都流傳了出去。

一則又一則爆炸性的消息,讓寒冷的冬季徹底沸騰了起來。

大街小巷,公交上,地鐵裏,人們拿着手機,玩着pad,看着報紙。即使每說一句話都會帶出濃濃的哈氣,卻依然樂此不疲的和旁人激烈的讨論着。

網上傳出蘇若的視頻了。

陳琰昨夜自殺了。

……

啓安在馬路上漫無目的的開了徹夜,直到淩晨,路上漸漸變得擁堵起來。

他把車停在一個不知名的酒吧門口,進去要了一杯酒。

這一次,即使喝的爛醉如泥,也總不會再有什麽發生了吧。他這樣悲哀的想着。

……

蘇若知道陳琰的死訊以後哭了。那是啓安第一次看到蘇若哭。他抱着腿,就那樣蜷縮着坐着,先開始只是笑,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淚。

……

華翼一手給陳琰安排了葬禮。連他也瞬間顯得老了好幾歲。

有時候啓安看着華翼,想起去年他們度過的新年,便覺得時過境遷,好似隔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安慰蘇若。如果可以,他情願替他承受所有痛苦。

……

一月份的時候,這個城市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北京下了第二場雪。

那場雪很大,整整下了三天,厚厚的血覆蓋了整個城市,在歷經了最初的潔白之後,化為污濁的髒水,堆積在道路兩旁。

蘇若發布了通告,正式宣布息影。他的最後一部作品《失憶》,此時已經送往了柏林參展。這是一個多諷刺的巧合,在所有蘇若與陳琰間的糾纏都宣然大白的時刻,他的最後一部作品,是《失憶》。

一月份的時候,警方徹底查出了視頻的出處。那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男人,周沉。

而在很久以後,啓安才知道,周沉曾經多麽瘋狂的追逐過陳琰。

人與人之間,彼此牽連着多少孽緣。

周沉是孤兒,從小就有自閉症。他成長的地方,是陳豔母親居住了二十年、最終讓陳琰自殺的那家精神病院。

在蘇若出國離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與陳琰糾纏在一起。他被當做蘇若的替身。

他曾經是那麽的仰慕而渴望着陳琰,瘋狂又偏激。

陳琰最後的那封遺書,是留給周沉的。他們之間究竟存不存在愛情,卻都已經不重要了。

華翼要将周沉告上法庭。在訴訟提交的前一天,蘇若去找了周沉。

那天,蘇若沒能見到周沉。

或者說他見到了,但那不是他所期望的見面。

那個晚上,蘇若車出了事故。在高速行駛的公路上,突然有人橫跨馬路,就那樣站在了道路中央。來不及剎車的蘇若,将行人狠狠撞了出去,他自己也因為急大方向,而撞在了防護欄上。

蘇若受了輕傷,被撞的人,當場身亡。

死的人,是周沉。

……

他終究是在最後,依然不肯放過蘇若。

也許是不甘心吧。

啓安想。人總要向現實妥協。

有些東西,不屬于你的,無論你怎麽追逐、如何努力,終其一生,他依然不會屬于你。人活着,究竟有多渺小而無力。

這個道理,不是早該知道了麽……

……

陳琰死後,蘇若繼承了剩餘的遺産。他對啓安大發雷霆。

他說我曾經是那麽信任你。你卻騙了我。

你強加給我的這一切,我厭棄的、憎惡的、迫不及待想要擺脫的,那些與蘇家的牽絆。我不會有分毫感謝你的。

泰啓安,你知道嗎,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騙了我兩次的人。

你曾經騙我說你愛我,可笑我真的信了。

到如今,我竟然可笑的又相信了你一次。

泰啓安,這一生,我永遠都不會再相信你了。

啓安輕輕的說,好。

……

他已經騙了他兩次。那麽再多一次,又有什麽關系。

開庭的當天,華翼将蘇若留在了公寓。啓安承擔了這一系列事件,所有的罪責。

總要有人負責的。

那天,來了許許多多的記者。所有的攝像機和閃光燈都對着他一個人。

啓安小時有又一個願望。

他想成為一個演員。

也許這樣,他的父親就不會那麽讨厭他了。

而他想,也許就在今天,他的願望,終于能實現了。

在所有的攝像機與閃光燈面前,他成為了一個那麽完美的演員。

通告是我僞造的。

視頻也是我上傳到網上的。

上傳視頻,刻意誣陷蘇若,是因為我愛上了他。而他,卻不愛我。

那天開車失手撞死周沉的,也是我。

因為?因為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又沒有動機,又有什麽關系。

……

華翼給他安排了一個很好的律師。

最終,他之被判了七年。

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七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

他還依稀記得,他初見蘇若的時候,便是七年前。一個七年,又一個七年。從一個開始,到一個結束。

他曾經用了七年的時間去愛蘇若。

現在他希望,自己能用又一個七年的時間,去忘記蘇若。

BE結局

可是那樣刻骨銘心。那些像是烙印在骨子裏的愛與渴望,被一種名為“過去”的東西束縛中,成為了泰啓安血肉裏永遠也無法分隔的一部分。

如何能忘?

臨進監獄的時候,最後一次探監會見的時候,蘇若來了。

啓安那時候已經被剃了頭,身上穿着藍白的囚服,雙手交握着坐在那裏,沉默的看着蘇若。蘇若一直沒有拿起話筒,啓安也只好等待着。

也許,是這樣的沉默太讓人壓抑,連旁邊監視的小獄警,都忍不住過來提醒了。

“先生,有什麽話就快說吧。探監時間快結束了。”

蘇若沒有說話。他沉默着花費掉了最後一秒鐘的時間,站起身就要離去。

啓安也站起來,他用手扶着玻璃,看着蘇若。

隔着玻璃,啓安手心的位置,掌心處有一道疤痕。不止是掌心,剃了頭發的啓安,頭上的疤也顯露了出來。

那些都是他與蘇若曾經相處過的印記。

他們之間,就像是這一堵透明的玻璃,仿佛近在咫尺,能夠分毫畢現的看清彼此的傷痕,卻永遠也觸碰不到。

在轉身離去的時候,蘇若用口型,無聲的說了三個字。

他走了。

啓安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他突然捂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蘇若!

那三個字不是我愛你。

而是我等你。

愛或者不愛都已經不重要。

蘇若那樣驕傲的人,他也許已經喪失了愛的機能。

然而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等待一個絕望男人。

這是他唯一的承諾。

……

在那以後,蘇若再也沒來看過啓安。

倒是肖染,曾經還來看過啓安幾次。讓啓安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後來,他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給監獄提交了一張證明。

啓安被關照成了老弱病殘那一類,竟然還列入了監獄的重點保護對象。

啓安知道,華翼也一只在幫他活動。他不知怎麽找到了周翔留下的遺言,向法院申訴。本就有自殺傾向,華翼試圖用這一點來減免啓安的肇事罪。

他很快獲得了減刑,七年成了三年。

啓安出獄那天,是華翼親自開車去接的他。

短短三年,讓他變老了。

短碎的頭發,黑發中裏面夾雜了許多顯而易見的白色。原本178的身高不算很矮,現在卻像個小老頭一樣馱着。

他以前給人的感覺,總是很溫柔,很寬厚。一點也不淩厲,卻總是給人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他走出來的時候,步子邁的很慢。一步一步的,竟像是有點不情願。

華翼親自給他開了車門,啓安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