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再見了，葉德罕城與朋友們！

榮貴在一片光中醒來。

反射性的坐了起來，他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入眼所見是他熟悉的物品，他正在他和小梅出租屋的客廳，然而似乎又有一些區別。

好像更清晰了些，顏色好像不再是記憶中的顏色，然後……好多東西看起來和之前也長得不太一樣。

榮貴反射性的低頭看向地板，看到身下熟悉的手工地毯，他緊接着看到了正抓在地毯長毛中間的手掌上。

這手真美！

這是榮貴腦中的第一個想法，過了幾秒鐘，眼瞅着那只手像自己的頭抓過來了，他這才意識到：這竟是他的手。

啊……對了，睡覺之前他是在準備換身體啊！如今……這是身體換好了啊！

關機前的記憶瞬間回籠，榮貴忽然恍然大悟。

然後他就一咕嚕站起來了。

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之前的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作為一個三頭身的破爛機器人，他的關節相對簡單，複雜的動作是完全沒法做的，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榮貴都感覺自己的動作像個老大爺。

這種一躍而起的感覺讓他驚喜，同時又充滿了懷念。

不過他并沒有急于探索自己的新身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梅！小梅！”榮貴大叫着小梅的名字。

他的聲音也和之前不同的，有點沙啞的金屬質感，又有些許金屬管內共鳴産生的輕微回聲，仍然是标準的機械音，然而卻又和之前簡陋的發聲器發出的聲音有本質不同。質感好了很多，聲域覆蓋的範圍也大大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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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擁有相同聲音條件的情況下，不同的語速，每個聲音發生的細微變化……種種條件綜合在一起，發出的最終聲音效果就會完全不同。

而榮貴就是天生會控制聲音節奏感的人。

他知道什麽是好聽的聲音，也知道如何發出更加好聽的聲音。

他呼喚小梅的聲音就很好聽。

簡單的兩個音節，他喚的好聽極了。

然而被呼喚的人卻沒有回答他。

愣了愣，

榮貴一邊繼續叫着小梅的名字，站起身，轉過頭，這一轉頭，他立刻注意到了身後的沙發。

小梅正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背靠沙發，頭微微歪着。

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停止呼喚，榮貴立刻跑過去了。

換了新的身體，他跑的快極了，幾步就跑過去啦。

“小梅。”跑到小梅身前，榮貴蹲下身，雙手輕輕搭在小梅肩膀上。

他沒覺得自己用了很大力量，然而——

就在他的手掌碰觸到小梅身體的瞬間，小梅的半邊身子忽然塌洩了。

腦中一片空白，榮貴驚呆了。

不知所措着，他想要扶住小梅還沒塌下去的另外半拉身子，誰知，就這一碰，原本還沒塌下去的半邊身子亦開始碎化。

最終，榮貴只能看到小梅變成大片大片的金屬塊跌在了地板上。

一些較大的碎塊保存了下來，其中最完整保留下來的大概是小梅的右手，驚慌失措的時候，榮貴忽然注意到，小梅那只完好的手裏，此刻正握着另外半只手。

破破爛爛的，有多次修補的痕跡，是他的手——榮貴一眼便認出來了。

他呆住了。

他這才發現小梅原本坐着的位置旁還有另外一地金屬碎片，仔細想想，那裏依稀是自己關機前最後坐着的位置……

“小梅……”完全不知道現在是怎麽一種狀況，榮貴只知道自己把小梅弄壞了，着急中，這個笨拙的家夥只能選擇撅起屁股，兩只手一起伸過去，他試圖将較大的金屬碎片揀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金屬質感濃郁的少年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來。

“我在這裏。”

聲音很陌生，然而那冷冰冰的感覺卻是榮貴極為熟悉的。

抓着兩塊較大的金屬碎片，榮貴惶然回頭，然後——

看到了一臺有着天空一般、河流一般眼眸的機器人。

“小梅！”榮貴笑了。

瞬間，安心了。

小梅沒有被他弄壞！

小梅換上新身體啦！

鳥槍換炮的小梅真好看！

然後——

“艾瑪！小梅你怎麽是禿頭？！！！！！”安心之後，榮貴立刻注意到細節了。

“你也是禿頭。”清冷的少年金屬音回複他。

榮貴呆了呆，匆忙去平時放鏡子的地方照鏡子，這一照鏡子，瞬間……

天崩地裂了！

“只有金屬絲制成的頭發沒有其他作用，還容易鈎挂，我計劃找到更好的材料後再制作。”對于兩個人的大光頭，小梅是這樣解釋的。

堅固到可以作繩索，甚至作武器，或者是更高端的材料，可以吸收暗物質成為移動的産能金屬絲←這便是小梅式的頭發計劃。

再找到符合他要求的制造頭發的材料之前，他完全不打算要頭發了。

榮貴……榮貴有點絕望啊……

親，頭發除了當做繩索、武器甚至産能器以外，它最重要的功能是美觀啊！

合适的發型可以完全拯救一個人的顏值呢！

雙手在空氣中抓了抓，眼瞅着小梅完全沒有改變計劃的意思，榮貴……榮貴只能從碎屑中扒出自己舊身體原本戴着的小帽子，勉強戴上了。

這個過程中，他又看到了那兩只手。

兩只破舊的金屬手掌，手指交錯，仿佛輕輕握着手一般，就這樣靜靜躺在一灘金屬碎屑之間。

想象着在自己關機之後，一臺破舊的小機器人坐到自己身邊，用手輕輕握住自己手掌的樣子，他的心忽然變得異常柔軟。

抿抿嘴唇，榮貴便再不抱怨了。

甚至，他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拆卸掉最關鍵的腦的部分後，身體散架了。”誤以為榮貴在研究眼前的金屬碎片，小梅走過來解釋了一番：“那兩具身體的材料的使用極限差不多到了。”

“……”聽到這段話，榮貴沒有說話。

剛剛的欣喜減弱了一些，榮貴蹲下了身，金屬手掌摸向前方的金屬廢料。

嶄新的機械手映襯下，手掌下方的金屬碎屑看起來更加殘破了。

就像等待回收的垃圾。

輕輕地撥動間，一些原本還勉強用隐形螺絲連接着的金屬片漸漸散開了。

也難怪如此。

他們原本的身體原本就是用手頭現有的材料做的。由于艱苦的環境，一路走一路壞，靠着小梅一路到處“撿破爛”，他們勉強修補着殘破的身軀。

到了最後，他們甚至連一塊完整的金屬都很難弄到了，小梅就用隐形螺絲細致的将不成塊的金屬拼接成一塊塊稍微大一點的面積。

“辛苦了。”目光從一塊又一塊金屬碎片上滑過，榮貴輕聲說道。

他像是對面前的金屬碎屑說的，又像是說給後面的小梅。

然後他們就開始做離開前的準備了。

作為好房客租戶，還是和房東關系不錯的好房客，他們現在最緊要的事情就是将房間恢複原樣了。

呃……原樣挺磕碜的，可以恢複的比原樣稍微好一點。

從“翼”拿到的賠償除去用在身體制作上的上好材料以外，還有很多普通材料，加上之前從男矮人那裏收到的材料，他們手頭的材料還算挺多的。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榮貴決定把房間修整一下。

首先是裏屋電視後面的破洞，榮貴提出建議，小梅負責制作，他們将那個破洞設計成一個小小的窗戶，這樣一來，裏屋有了窗戶，看起來便不再那麽壓抑。

其次是外面客廳的地板。

這就一個大點的工程了，畢竟他們之前不但将身體藏在地板下，還将地板上原本的破洞當成了一個天然大花盆，在裏面種蘋果來着！

如今，榮貴當年種下的蘋果種子一共鑽出來兩棵苗：一株蘋果苗早就破開樓下的天花板，在老矮人的房間安了家；另一株則放在一個花盆內，被老矮人拿給了他們，這樣一來，他們的“地板上的小花園”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在他們有小梅。

小梅大師不但可以做出非常精密的機械人形，還能制作金屬地板！

小梅挑選材料制作新地板的時候，榮貴就去整理地板上原本的東西。

新的身體力氣大了不少，他可以輕而易舉的一個人将沙發推開，然後……就輪到沙發前曾經是他和小梅的兩堆金屬碎屑了。

即使有了新的身體，榮貴仍然笨手笨腳，在他試圖将碎屑全部裝起來的時候，好多碎屑被他碰碎成了粉末，風一吹，粉末四散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好些更是透過地板間的縫隙掉到了地板之下，與這個房間再也無法分離了。

就好像他們不願意離開這裏似的。

榮貴愣了愣。

“就埋在這裏吧。”看看呆滞住的榮貴，小梅忽然道。

于是，他們便當真将自己舊身體的遺骸全部放入了地板下了。

混合着原本的沙土，他們的遺骸一點點被捧了進去，末了再将小梅新做的地板鋪上去，封死，曾經的他們便永遠安睡在這個房間裏了。

看着仍然不舍的用手指撫摸地板的榮貴，天空一般顏色的藍色眼眸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小梅重新拿起了刻刀。

找準安置他們身體正上方的金屬地板，在那塊地板的左下角，他輕輕刻上了他和榮貴的名字。

就像之前榮貴每次要他做的那樣。

當他把地板上的小字展示給榮貴看的時候，原本還在傷感的榮貴先是楞了一下。

“幹得好，小梅。”

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榮貴笑了。

只是一個很小的舉動而已，小梅讓榮貴重新開心了起來。

在嶄新的地板上鋪上了榮貴和矮人妹子們學着編織的地毯，整個房間看起來就很像樣了。

用榮貴的話說，就是“下一名房客可以随時拎包入住了”。

花盆，板凳，小桌椅，鑲着小梅三級匠師的獎狀，睡美男貴和睡美男梅的畫像……他們的東西比之前又多了好多，好容易将房間裏所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全部打包整理好，兩臺小機器人面前一人多了一個巨大的包裹。

幸好榮貴閑着沒事和四位女矮人學着做了好多大毯子大被子，否則這些東西還真不好打包。

也幸好他們現在換上了新的身體，力氣大了不少，可以輕而易舉背起兩個特大包裹，否則一趟一趟運，光是放行李就要浪費很多時間。

全部整理完畢，榮貴和小梅将兩個巨大型包裹背了起來。

站在因為少了許多東西而變得空曠的客廳裏，兩個小機器人最後環視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

“要離開了呀。”榮貴嘆了一聲。

小梅沒有說話。

風透過窗簾吹進房間裏，再過兩個小時，窗戶外面的燈就會逐漸亮起，葉德罕的“白天”會到來，然後新的一天即将開始。

就在這個時候，榮貴忽然再次開口了。

“小梅，不要讨厭矮人們。”

“那一天，莉莉她們……還有拉布吉他們沒有說出的話……應該就是這句話。”

“很抱歉，讓你遇到了不好的事，可是，請不要因為這件事就讨厭我們。”

“我看到他們的眼睛是這樣說的。”

用有些陌生的嗓音以及難得正經的語調說着話的榮貴……小梅偏了偏頭，很快，又将頭正了回來。

“不讨厭。”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我們走吧？”榮貴又問。

“嗯。”小梅輕輕答應。

然後，背着巨大行李的兩個小機器人便鎖好門，将鑰匙擺在老矮人房間的門口，他們輕聲離開了。

再然後，他們便看到了停在對面的大黃，以及大黃車頂上四個巨大的圓包袱。

花裏胡哨、還帶着蕾絲邊，一看就是女矮人們的品味。

頂着四個這樣包裹的大黃看起來……就像梳了兩對包子頭！

噗——榮貴笑了。

這是四名女矮人給他的告別禮物了。

車頂上還有兩把大刀←有點像菜刀的那種，看手藝，應該是男矮人那邊的禮物。

瞅了一眼小梅，榮貴将手裏的巨大包裹拆開，和車頂上的包袱一起分類整理，最終将所有東西都整理到大黃的後車廂去了。

女矮人們送了各種手工編織品給他們，其中甚至還有不少衣服，女矮人是輕易不送衣服給人的，所以……

“我看我們收到的衣服應該是傑克縫的。”榮貴點評道。

小梅：……

關好車門，将标記了新城市路線圖的通行證接通大黃的系統，不用他們吩咐，大黃随即向城門的方向駛去。

熟悉的街道與店鋪從他們的身邊一一掠過，耳邊響起零星幾聲城市裏最早的打鐵聲，他們在飛快的遠離這個城市了。

大黃飛快的跑着。

道路兩旁滿滿的蘑菇田在飛快的倒退，偶爾可以看到在田間勞作的女矮人，沒有晝夜的地下城，人們工作起來也不分晝夜。

燈火輝煌的葉德罕城就在車後，被他們甩開越來越遠了。

蘑菇田開始稀疏，路上的車輛逐漸減少，而道路兩旁的燈也越來越少，直到完全消失不見了。

當周圍一片黑暗的時候，他們就徹底看不見葉德罕城了。

第三卷 不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