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自從那日與賀闌分開, 初好便閉門不出,也拒見來客,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府內衆人議論紛紛,都在讨論姑娘憋在房裏做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 她只是在忏悔。

一連兩日做了讓人臉熱的夢, 她髒了!

她玷污了小王爺, 她是罪人!

三日後, 她被柳靜拖出了房間。

“姑娘, 韓興學在京中已經漸漸有了名氣,書局也籌備得差不多了,您不能每日不聞不問。”

初好披頭散發, 睡眼朦胧,被強行從床上拉起來的時候還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昨夜又做了個修仙的夢, 此刻神智不清,以為是夢中的那個男妖精又要纏着她雙修。

黑眼圈堪比熊貓,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迷迷糊糊坐在銅鏡前,對着妝奁發呆。

丫鬟麻利地為她梳妝,柳靜在一邊彙報各個店鋪這幾日的盈利情況。

“布莊那邊已有了起色, 東家派人傳話說店鋪繼續租給我們,且租金還下降了一成。”

“降了?!”初好瞬間睜開了眼。

“是。”

柳靜也摸不清頭腦, 觀察了幾日,發現确實是天上掉餡餅,不是什麽陰謀。

“唔……”

怪異得很。

“罷了,想不通, 清緣居那邊如何了?”

火鍋店才是她最在意的産業。

“一切如常。”

初好繃着臉,“嗯,那我今日去巡查一圈吧,搞個突擊檢查。”

說罷咽了咽口水。

起得太晚,早膳也沒吃,梳洗過後就直奔清緣居而去。

在她躲在雅間,吃得大汗淋漓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慢慢有人靠近。

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男靴,熟悉的男靴,還有萦繞在她身邊熟悉的味道。

“…………”

她的道侶來了。

賀闌在她對面坐下,沒一會工夫,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放在了面前。

初好把嘴裏的肉片吞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下屬,“我說他要一起吃了嗎?”

“本王說的。”男人淡淡笑着,擡手揮退了小二。

小二恭敬地倒步退出房間,聽話得仿佛賀闌才是他的主子。

初好語塞,視線飄忽不定,她心虛得很,不敢與男人對上。

“江姑娘近幾日似乎很忙?”

“還好還好。”

“聽聞姑娘閉門不出,本王還以為你病了。”

害得他擔心了好一陣,确定并無大夫出入江府才放下心來。

初好現在甚至聽不得他說話,他的聲音,他的氣味,和他有關的任何因素都會讓她生出愧疚感。

急忙打斷寒暄,“小王爺我還餓着讓我先吃東西吧吃飽了我們再聊可以嗎?”

賀闌好脾氣地點頭,“本王也餓了,一起吧。”

“……哦。”

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她短期內可能再也不想吃火鍋了,整個用膳過程中,她能察覺到對面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她的頭頂,導致她有些消化不良。

原先她與“溫和的”賀闌共處一室,即便無人講話,也覺得很舒适,但自從他的目光變得有攻擊性以後,初好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自在。

偏偏始作俑者毫無知覺,酒足飯飽,他的神情松弛了很多。

即便他此刻慵懶地單手托腮看着她,坐姿也是挺拔的,優雅矜貴,讓人看一眼就很難移開視線。

就在此刻,房門再次被敲響。

柳靜說有人要見她。

初好還未開口,賀闌斂了笑,恢複了往日冷靜淡漠的樣子,“讓他們進來吧。”

??

柳靜道:“是。”

初好鼓着腮,瞪着對面的男人。

賀闌再度挂上了淺淡的笑意,眼中寵溺滿滿。

不一會功夫,門口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

女子是夏凝,她今日穿了個月白色羅裙,整個人淡雅又柔弱,她身旁的男子身着靛藍色錦袍,玉冠束發、風度翩翩。

不認識。

男子進屋後便看見了賀闌,幾步上前,連忙行禮,“見過睿王爺。”

夏凝也跟着行禮,她上回見過這個男人,沒想到竟有這麽高貴的身份,這麽想着,心涼了半截,她看了看身邊的兄長,暗嘆了口氣。

“免禮。”

初好回頭看了他一眼,聽出了語氣中隐藏的不悅,撓了撓頭。

“夏姑娘有何事?”

夏凝笑得腼腆,餘光瞥到小王爺略帶敵意的打量,臉色僵了僵。

這二人看上去暧昧的很,她還真有些開不了口。

沈越面不改色地迎上賀闌的視線,不卑不亢道:“在下是凝兒的表兄,聽聞她與姑娘相熟,今日冒昧叨擾,只想與姑娘見上一面。”

“見我?為何?”

沈越先是看了眼賀闌,又轉回視線,目光漸漸柔軟。

“在下對姑娘愛慕久矣,今日終于一嘗夙願,見到了你。”

他的語氣輕柔,初好一時間有些走神。

賀闌的臉色沉了下去,突然站起身,走到沈越面前。

“本王沒記錯的話,沈大人應是在與大理寺卿家的嫡女有瓜葛。”

沈越臉色微變,“那是謠傳,我不喜歡她。”

賀闌冷笑,眼神很冷沒有一絲笑意,漆黑幽深的眸色像黑夜一般,壓迫感鋪天蓋地襲來,氣場全開。

初好抖了抖身子,小手輕輕拉了拉男人的衣角。

“小王爺?”

賀闌看也沒看,旁若無人地将她的手反扣在掌心握緊,勾着唇角,渾身散發着居高臨下的氣場,冷眼睨着沈越,“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

他拉着她,大步朝外走。

初好被拉得一踉跄,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步子,臨出門還回頭沖夏凝喊:“抱歉啊夏姑娘,改日再見!”

“您慢點!”初好狼狽地跟着,心裏不滿,指尖用力惱了他的手心。

這個動作捅了馬蜂窩。

賀闌的腳步非但沒停,反而更加急促,拉着她進了一個無人的房間,猛地将門關閉,把人困在門板間。

居高臨下,漆黑的眸子壓下來,熱氣噴灑在她臉上。

她又慫了。

距離越來越近,初好開始腿軟。

他要親下來了?那她要不要躲開啊……

躲開會被殺頭不?應該不會吧,小王爺這麽溫和。

溫和?

嘤!

心裏突然燃起的期待是怎麽回事?!她在想什麽呢!

可是身體偏偏不受腦子的控制,視線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落在了男人性感的薄唇上。

她不禁回味起,那幾夜的夢中,是什麽滋味來着……

賀闌同樣将目光落在飽滿誘人的紅唇上,眸色暗得看不見一絲光亮。

空氣中的溫度瞬間攀升,燥熱因子在屋內亂竄,初好漸漸呼吸急促,口幹舌燥。

幹燥炙熱的大掌輕輕擡起,慢慢撫上她的臉頰,微微用力,強迫她擡頭。

“嗝。”她震驚地捂着嘴,羞憤欲死。

太緊張,打了個火鍋味的嗝。

男人沒忍住,低低笑着,眸中閃着動人的光。

暧昧旖旎的氣氛瞬間消散,溫情彌散滿室。

“姑娘可否改個主意。”

“什麽?”

“別不嫁人。”他笑得溫柔,“好嗎?”

“……”

“好。”

“色令智昏啊……”

少女抱膝坐在房前廊下的臺階上,幽怨地唉聲嘆氣。

“怎麽就改口了呢……”北北

若是和小王爺日日相對,攜手一生,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王妃啊……約束很多吧?”頭輕輕靠在石柱上,低落地垂下眼睑,“要不還是算了吧……”

“姑娘,夏姑娘派人把手稿送來了。”柳靜悄無聲息地出現,将一沓紙呈上。

“嗯,我看不懂,你拿去給韓興學,若他覺得行,就讓書局刊印吧。”

初好心不在焉地吩咐着,目光呆滞看着天空,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張俊美臉龐。

柳靜張了張嘴,還想繼續彙報,就看到主子突然抱住了石柱,哼哼唧唧哀嚎,時不時還親一口冰冷的柱子。

“……”

算了,她和江垣看着辦吧。

初好再從家裏出來時,正巧遇上了來找她的賀闌。

熟悉的身影遠遠地立在那,光是看他一眼,空氣裏都是糖果的甜膩味兒。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并未講明心意,可好像心照不宣一樣,她居然讀懂了他眼神的意思——

過來。

“呼……”

緩緩吐息,帶着滿面的笑容腳步輕快向他跑去。

突然,賀闌臉色大變,快步向她跑來。

嗖嗖。

兩只暗箭越過賀闌,朝她射去。

啪嗒,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股大力襲來,她被揉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嗖嗖嗖。

耳邊又是幾道勁風,随後就是箭落到地上的聲音。

臉埋在他的胸膛裏,鼻尖是熟悉的茶香,聞着讓人心安。

賀闌眸中怒氣翻滾,滔天的怒火全都化作環抱她的力量,他将人死死抱在懷裏,嚴絲合縫,用身體保護着。

他對着暗衛冷聲命令:“殺。”

初好躲在他懷裏,嘴角悄悄上揚,臉頰情不自禁地在他懷裏蹭了蹭。

“嗯?”

“你不用擔心,這些東西不能傷到我的。”

畢竟她是有閃避技能的女人。

賀闌将她拉開,上下打量着,語氣不善,“為何這麽說?這是第幾次了?”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茶樓上面,也看到過一次同樣的情形。

初好蹙眉思考片刻,不甚在意道:“數不清了,隔三岔五就有一次。”

賀闌臉色更加難看。

她半開玩笑道:“四殿下為了我這條命,可是煞費苦心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個念頭在賀闌心裏生根發芽,漸漸壯大。

“姑娘要去何處?”

“夏府。”

賀闌微眯了眼,據他所知,沈越回京述職,就是住在夏府。

“坐本王的馬車,一同去。”

初好驚訝,“不必了,下一波刺殺不會挨得這麽近。”

再說那批殺手已經被賀闌的人團滅了,以她的經驗來看,那邊起碼能安分幾日。

賀闌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本王正巧有事要與戶部尚書談,順路。”

“哦……”

理由正當且合理,于是跟着他上了車。

夏府的正廳,尴尬的氣氛在蔓延。

夏大人坐在上首位,本打算把那個位置留給賀闌,可賀闌堅持不坐,只在初好的旁邊落了座。

沈越和夏凝坐在一邊,與他們對面而坐。。

夏凝都感覺到了父親的尴尬,找了個由頭,把夏大人勸走了。

初好疑惑看着賀闌,“不是……找夏大人有事?”

賀闌盯着她看了半晌,“嗯。”

初好:嗯就完了??所以呢??

他被她生動的表情逗笑,這丫頭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

不情願地站起身,垂眸道:“本王去去便回,等着我。”

路過沈越時,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譏諷。

今日初好來,是想與夏凝确定一些出版詩集的細節。

夏凝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才女,她聽聞江姑娘正在籌備書局,于是也有了想要參與進去的想法,但她沒什麽別的能耐,只能将自己平日寫的詩作獨家授權給江初好,由她代理發售。

她在京城中頗有盛名,比剛剛崛起的韓興學強上不知多少倍,初好很感謝她的加入。

沈越在一旁靜靜聽着,眉眼間滿是贊賞。

兩人談論得十分投契,說得口幹舌燥之際,丫鬟上了茶來。

暖暖的茶水入腹,她才品出有一絲不對勁。

這味道……有點熟悉啊。

面色凝重,擡腿便往外走。

夏凝一頭霧水,“江姑娘?”

沈越也站了起來,皺着眉追出去。

前腳剛邁出廳堂,眼前一黑,身子軟綿綿地向下栽,倒在了熟悉的懷抱裏,她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離開這裏。”

這是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

賀闌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抓着,用力攥着,痛到無法呼吸。

可他不能現在帶她離開。

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這才看見她嘴角的血。

瞳孔驟縮,壓抑許久的戾氣再也無法抑制。

夏凝慌亂地将他們領到幹淨的廂房,又打算去請大夫,被賀闌制止。

他不相信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沒一會工夫,韓深領着女大夫進了門,另有數十名暗衛将廂房團團圍住,而夏府所有人都被睿王府的府兵看管了起來。

前後所有的事情,都在短短一刻內安排妥當。

整個夏府從外面看風平浪靜,而裏面,卻萬分壓抑又緊張。

屋內只有賀闌和女大夫兩個人。

女大夫診了脈,臉色更加凝重。

賀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頭一次有了害怕的情緒,他既期待着答案,又懼怕着。

“奇怪……脈象平穩,并無異樣。”女大夫拿起茶杯,聞了聞,臉色大變,“這毒藥……”

正說着,床上的少女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聲。

【生命值已恢複,祝您生活愉快。】

腦海中的機械聲漸漸消失,耳邊恢複了平靜,一睜眼,對上了一雙通紅的眼睛。

她在裏面看到了太多的情緒,驚懼擔憂,還有慶幸。

“我沒事呀。”

“嗯。”

男聲顫抖,讓人心肝也跟着疼了一下。

女大夫站在一旁,皺眉思索着。

在賀闌的堅持下,大夫還是開了一劑安神藥,初好服用後沉沉睡去。

他給她蓋好被子,掖了被角。

“但說無妨。”

“王爺,此藥服用以後,絕無生還的可能。”

賀闌沉默了,他擺了擺手,女大夫退了出去。

慢慢走向床榻,坐在床邊,輕輕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怔怔望着少女的睡臉,眼中滿是痛色,輕柔的嗓音低聲輕喃:“我該做些什麽了。”

初好再醒來,已經回到了江府自己的大床上。

聽柳靜說,賀闌雷厲風行地處理了送茶的丫鬟,問出了幕後主使,那丫鬟本來的目标是夏凝,江初好只是被牽連,對于夏府內部的腌臜事,賀闌沒心情過問,将那丫鬟就地處死後,抱着她回了家。

“哦……那、他走時說什麽了?”

柳靜神色如常,“小王爺說‘讓她好好養傷,本王不希望在外面看到她亂跑。’”

“……”

初好不以為意,不出門就是了,她可以把工作帶到家裏來啊。

柳靜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緩緩道:“小王爺留下了一名暗衛保護您,您的情況,大概會被如實禀報。”

初好瞪眼,怒道:“他這是監視!你到底哪頭的!”

柳靜微微笑了,不留情地戳穿道:“奴婢覺得你該休息了。”

“……”

睿王府,賀臨安被帶到了內書房。

一路上他都心情忐忑,總覺得有大事情要發生。

從來都是他想見賀闌見不到人,今日是頭一回,小皇叔派人送信,說要見他。

反複反省着,最近也沒有闖禍啊……

韓深推開門,請他進去。

明亮的書房內,一室茶香。

誰也沒有先開口,寂靜無聲,只有燈芯爆裂發出的一聲輕響。

賀臨安耐心地等着,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

“可以合作,我助你登上王位,你幫我殺掉老四,賀臨玄。”

賀臨安吓得從椅子上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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