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赴考

眨眼間便到了正月十六,聞玉穿着冬衣,肩上披着藏青色的狐裘,稍長的青絲用紅色的發帶綁成一個發髻位于頭頂,其餘短的發絲則披散于腦後,兩鬓邊留着幾縷發絲,随風輕揚。

相比于去年,聞玉長高了許多,已經到了秦晏的肩頭。

秦晏打量着聞玉,微微一笑,“東西可準備好了?”

聞玉仔細想了想,點點頭,回道:“準備好了。”

“玉公子,到那可千萬別緊張,平時是怎樣就是怎樣的,聽見沒?”許安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聞玉的肩頭。

聞玉眉眼輕彎,“記住了。”

流風站在一旁,伸手掏了掏耳朵,道:“我說管家,從年前一直說到年後,我這耳朵都起繭了,你也不會煩。”

許安沒好氣地瞪了眼流風,“這不是玉公子還小嘛,我怕他會忘。”

“過了個年,又長大一歲,他都十四了,不小了,想當年,我這麽大的時候,就跟着主子上山捉黑瞎子去了。”流風不屑道。

許安上前,手在流風腦袋上重重一拍,“就你話多!”

“好了,不早了,該出發了。”秦晏提醒道。

一行人往外走去,秦晏上了馬車,而後伸手将聞玉拉了上來。許安還想上前再叮囑幾句,可惜秦晏早一步讓流風駕駛馬車離去。

看着遠去的馬車,許安只好作罷。

今年香山書院的考場設在對月樓,聽說這次參考的人數達三百。對于聞玉的能力,秦晏還是知道的,畢竟也才讀了差不多一年的書,這次的話,重在參與吧。

“聞玉,做好準備了麽?”秦晏問道。

聞玉胸有成竹地回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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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聞玉這副模樣,秦晏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摸了摸聞玉的腦袋,道:“好好努力。”

聞玉整理了一下自己稍微淩亂的發絲,弱弱道:“将軍以後能不能不要總摸我頭了。”

“為什麽?”秦晏笑問。

“我都這麽大了,摸頭是對小孩的。”聞玉回道。

秦晏聞言,不禁失笑,“在我眼裏,你不就是小孩嗎?”

聞玉陷入沉默,不知道在糾結什麽。

外面傳來流風的聲音:“主子,到了。”

掀開車簾,對月樓三個大字映入眼簾,門口圍着一大批學子,有的手裏還拿着書本,坐在臺階上,嘴裏念念有詞,有的嘴裏啃着饅頭,趴在地上,拿着毛筆在書上寫着什麽。總之,各有不同。

聞玉探出腦袋看了下,心裏一陣唏噓。

聞玉此刻的神情被秦晏盡收眼底,而後開口道:“今年競争有點激烈。”

“我不怕。”聞玉收回目光,對上秦晏的眸子,認真地說道。他知道秦晏一直對自己持有懷疑的态度,總認為自己才讀了不到一年的書,不可能順利通過。可是秦晏不知道的是,為了這場考試,他有多少個夜晚挑燈夜戰,今天,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時候了。

這時,鑼鼓聲響起,聞玉立即走下馬車,對着秦晏笑道:“将軍,等我。”說完,轉身走進樓內。

秦晏并沒有走遠,而是在對面的茶樓裏,随意點了壺茶喝了起來,不過雙眼卻是緊緊盯着外面。

一個略帶渾厚的聲音響起:“無争,一個人在這喝茶多無聊?”

秦晏轉頭一看,眼裏滿是驚訝,而後起身,拱手道:“相爺。”

“我說秦無争,你怎麽沒看見本公子?”傅遠之不滿地說道。

“遠之,不得無禮。”傅相輕斥一聲。

秦晏笑了笑,“無礙。”

“相爺今日沒上朝?”秦晏斟好一杯茶,遞給傅相。

傅相接過,輕抿一口,回道:“今日休沐。”

宣國每年上元節是兩日連休。

秦晏聞言,笑了笑,“瞧我,倒是沒上過朝,不知曉這些。”

“無争。”傅相放下茶杯,看着眼前人,眸裏是掩不住的心疼,滿門忠烈,卻還是落得如今這番下場,到底是天子無情啊。

秦晏倒是不甚在意,自顧自地喝着茶,“如今我這樣,最起碼快活,自由自在的,不用擔心什麽時候丢了性命。”

傅遠之在一旁聽着,心裏也不是滋味兒,以前的秦晏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意氣風發,猶如一只雄鷹穿梭在戰場上,可是現在,他就像一只兔子一樣,被鎖在籠子裏,主人喂它什麽它就吃什麽。

“我說秦無争,你就沒想過重新回去嘛?”傅遠之說道,“順便也帶本公子去軍營看看,本公子長這麽大,還不知道戰場究竟是怎麽樣的。”

“胡鬧!”傅相斥道。

傅遠之識趣地閉上嘴,喝着自己的茶。

“相爺今日來此是為何?”秦晏轉移話題。

“香山書院招生,老夫來湊湊熱鬧。”傅相回道。

就在這時,鑼鼓喧天,三人一驚,然後皆起身,看向窗外。

只見衆位學子從裏面走出來,有歡笑,有哭泣,有謾罵的。

“到底是年輕氣盛。”傅相見狀,感慨不已。

終于,在蜂擁而來的人群中看見了聞玉,秦晏沖他招了招手,并且喊了一聲。

聞玉應了一聲,邁開步子朝茶樓走去,走上樓梯後,便看見秦晏正與旁人讨論着什麽,待走近之後,便看見是傅遠之,還有旁邊的一位老者倒是沒怎麽見過。

“聞玉,這位是傅爺爺。”秦晏說道。

其實從外貌上來判斷聞玉便已知曉這位老人是誰,畢竟傅遠之與其長得有五分相似,再加上他了解的,便能猜出,只不過既然秦晏已經開口,他也只好拱了拱手,喊了聲:“傅爺爺。”

傅相打量着聞玉,長得一表人才,眼底清明,不禁心生幾分喜愛,于是點頭應道:“乖,坐到爺爺這邊來。”

對于傅相,聞玉也是有着幾分好感,于是便坐在傅相身側。

“小玉兒,你居然參加這次選考?”傅遠之驚訝不已。

聞玉點點頭,“是的。”

“真厲害。”傅遠之感嘆道。

“一個孩子都比你厲害。”傅相再一次看自己孫子不順眼。

“是是是,我什麽都不會。”傅遠之連連點頭,毫不在意地貶低自己。

傅相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感覺如何?”秦晏關切地詢問。

“很好。”聞玉自信地回道。

傅相捋了捋胡須,大笑道:“不錯,這娃子有老夫當年風範。”說完便解下腰間的佩玉贈予聞玉,“孩子,這玉佩是當年老夫進書院時山長贈的,如今老夫将這贈與你,望你今後能揮斥方遒。”

聞玉一臉難為情,看着秦晏。

“既然傅爺爺送你,收下便是。”秦晏颔首道。

聞玉雙手接過玉佩,對着傅相磕頭,道:“謝過傅爺爺。”

傅遠之不甘心被冷落,故作酸溜溜地說道:“好歹也是親孫子,都不送我。”

“你要是能作出一篇文章,你要什麽,我送你便是。”傅相鄭重地說道。

傅遠之撇撇嘴,“還是算了,本公子自己買好了。”

傅相一臉恨鐵不成鋼,“沒出息。”

傅遠之無奈聳了聳肩,好歹上次他的那話,本以為祖父會看在他這份心上,不再要求他那些,結果,還是他想多了。該打打,該罵罵,還是一樣。

“何日能出結果?”傅相看着聞玉,慈祥地問。

“兩日後。”聞玉回道。

傅相摸了摸聞玉的頭,“到時可要告訴爺爺情況。”

聞玉點點頭,“好的!”

幾人聊了之後,便各自回府。

馬車上,聞玉将玉佩握在掌心,用手指勾勒着上面的紋路,想起傅相,心裏暖暖的。

在等結果的這兩日,可謂是度日如年,秦晏面上不顯,可每過不久,總是要問一下時辰。

許安更甚,什麽事也不做,就是拜菩薩,祈求聞玉能順利通過。聞玉則跟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睡睡,沒有一絲焦慮。

終于等到了放榜的日子。

秦晏早早帶着聞玉來到了對月樓等候,從剛開始才一兩個人到後面的人滿為患,水洩不通。

秦晏緊緊拽着聞玉的手,生怕待會人群湧起将他們擠散。

不一會兒,就看見一人手裏拿着紅色的布綢,走至牆邊,将布挂在釘子上,然後松手,原本卷起的布綢瞬間展開。

秦晏盯着上面的黑字,目光從下往上,看見“聞玉”這兩個字後,先是驚訝,而後心裏湧起一陣喜悅,眼角都染上幾絲笑意,轉過頭看着聞玉,聞玉也正看着自己。

秦晏一把摟過聞玉,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不錯不錯。”

聞玉錯愕了一下,耳朵泛紅。

秦晏大笑幾聲,拉着聞玉走出人群,忘了自己是坐馬車來的,一路牽着聞玉走回府。

“許叔,過了。”一進府,秦晏便将這個好消息告訴許安。

許安激動得語無倫次的,“好啊,實在是太好了,府裏好久沒有過喜事了。”

秦晏也沒忘派人去相府告知一下,當傅相得知後,欣慰地笑道:“老夫果然沒看錯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書院于二月初一開學,給大家的準備時間還是很充分的,可是書院在姑蘇,從京城到姑蘇需要十天的路程,是以,聞玉待在家的時間并不長。

夜裏,聞玉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只好起身,拿起屏風上的披風,披在肩上,打開房門,朝外走去。

今日十八,月光還算亮,聞玉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走,回想着從去年剛進府到現在的種種,想着要去遠方,心生不舍,頗為煩躁地踢着腳邊的石子。

頭頂傳來一陣溫和的嗓音:“這是怎麽了?”

借着月光,看清來人,不禁問道:“将軍也沒睡?”

“嗯。”秦晏點點頭。

于是,二人并肩走着,月光将二人身影拉得很長,幾乎都要交織在一起。

“将軍,此去多年,你要照顧好自己。”說着說着,聞玉哽咽起來。書院規定,五年讀成,方可回鄉。

“你也是。”秦晏叮囑道。

聞玉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終于快能體會到古人對月思鄉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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