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偷李

夜裏,四周黑漆漆,靜悄悄的一片,偶爾傳來細微的蟋蟀聲。

聞玉輕輕地邁開步子,打開門,往外走去,身影沒入無邊的黑暗。

另一院落,燈火通明,聞玉對守門的人拱手道:“有事找王爺,勞煩通報。”

守門的人看了眼聞玉,知曉他是秦晏身邊的人,便立即進去通報。很快那人便回來了,聞玉順暢地走進去。

趙淩雲放下手中的文書,看着由外走進的聞玉,墨發用發帶松垮地系着,水綠色的長衫,在夜色的襯托下,帶着一絲清冷。對于聞玉,趙淩雲只知道他是秦晏從雲州帶回來的,除此之外,再無了解。

“草民聞玉,參見王爺。”聞玉拱手道。

趙淩雲單手托着頭,“可有事?”

聞玉擡起頭,漆黑的雙眸直直看向趙淩雲,“王爺欲伯天下,草民想替王爺盡一份力。”

“放肆!”趙淩雲重重拍桌,怒道:“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傳于父皇耳中,本王怕是要人頭落地!”

聞玉臉上沒有一絲畏懼,“草民今日自薦,還望王爺多考慮一下,畢竟王爺是有身份的,有些事不便前行,而草民恰好。”

趙淩雲摸了摸下巴,“那你有什麽能力?”

聞玉淡淡地回道:“路遙知馬力。”

“年輕人,果然輕狂。”趙淩雲嗤笑一聲,“既然如此,本王便允了,可莫要讓本王失望啊。”

“告辭。”聞玉說完,轉身離去,剛邁過門檻,便聽見趙淩雲問:“你這是為了什麽?封侯拜相?”他實在不懂,聞玉身後是秦晏,根本不需要參與這事,大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窩在家,過着貴公子的生活。

聞玉腳一頓,垂眸道:“不是。”

看着聞玉漸行漸遠,趙淩雲轉頭對着屏風後頭的人喊道:“還不回去?人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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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繞開屏風,走到趙淩雲身前,略帶不滿道:“你方才說話聲太大了。”

趙淩雲只覺好笑,“我是王爺,他那話多大逆不道,我兇他一下怎麽了?”

秦晏瞥了他一眼,“下次注意點。”

“我說秦無争,你這也太過分了吧,咱倆好歹是從小一起長大,二十多年的兄弟,竟然還比不上那個娃娃?”趙淩雲站起來,指着秦晏罵道。

秦晏轉過身,不再理會趙淩雲,徑直打開門走了出去,徒留下趙淩雲在屋裏罵罵咧咧。

聞玉回到院裏,沒有睡意,坐在石桌上,靜靜看着天上的孤月,陷入沉思。之所以會去找趙淩雲,并不是一時沖動,而是長久計劃的。他不想在秦晏的羽翼下生活,他想試着去守護他,趙淩雲性子溫和,不比趙淩風那般狠厲,若是得幸登上寶座,秦晏的日子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舉步維艱了。

秦晏站在後頭,靜靜地看着聞玉,很是無奈,他沒想到,聞玉會選擇踏進王權之争。

翌日清早,聞玉是被隔壁傅遠之的歌聲吵醒的,秦晏自然也聽到了,走到牆邊,把随手拿的抹布随便一扔,恰好蓋到傅遠之腦袋上,上面的水珠順着臉流下,很是滑稽。

傅遠之大喊大叫,踩着牆腳的石頭,趴在牆上,指着秦晏罵道:“秦無争!你太過分了,本公子剛剛洗好的臉!”

“你還有臉?”秦晏淡淡瞥了他一眼。

“當然了,本公子這俊臉,姑娘們看了,神魂颠倒的。”傅遠之很是歡喜地摸着自己的臉,一個不察,掉了下去,緊接着又是一陣響徹天際的痛呼。

聞玉實在睡不着了,只好起身,穿好衣裳,洗漱好後,準備出門,迎面便碰上秦晏。

“醒了?”秦晏問。

聞玉點點頭,“嗯。”

“那好,走吧,去前廳用膳。”秦晏笑了笑,牽着聞玉往外走。

聞玉就任由秦晏牽着,感受着手掌傳來的溫暖,眸中一片柔和。

用完膳後,衆人在吳虛懷的帶領下來到患者集中的濟德堂,所有感染瘟疫的病人都被禁于此,城內所有的大夫都在內,可惜醫術有限,病患沒有一絲起色。是以人們當得知自己感染瘟疫被擡進這裏面後,便知曉自己離死不遠了。

走進大堂,只見其其擺放着許多木板,木板上躺着人,男女老少都有,個個咳嗽劇烈,面色蒼白,目光渾濁。

衆人面上罩着白紗,站在門口,沒有靠太近。

“從發現到現在,有多久了?”趙淩雲問。

“回王爺,已經一個月了。”吳虛懷回道。

趙淩雲聞言,雙眼微眯,一個月便死了近百人,差不多一天便有三四人死亡,實在是太恐怖了。

聞玉擡頭看着四周的環境,窗戶封死,門緊閉,不禁問道:“這裏不通風麽?”

“大夫說這是體寒所致,不宜通風,是以門窗平時緊閉,喝湯藥驅寒。”吳虛懷慢慢解釋道。

身後的鄭太醫聽了,斥道:“胡鬧!這樣人會好才怪了。”

鄭太醫行醫三十年,治理過大大小小的疫情,頗具經驗。

吳虛懷一聽,連忙叫人把窗戶打開,陽光照射進來,留下一地光輝,屋內的涼意也被驅散幾分。

“鄭太醫,便交給你們了。”趙淩雲轉頭看向鄭太醫,正色道。

“王爺放心。”鄭太醫拱了拱手,便帶着身後的太醫們上前查看病患。

趙淩雲見狀,便退了出來,帶人去別處查看了。

聞玉獨自走在街道上,凄清無比,行人匆匆。兩旁都是來不及收的攤子,貨品散落一地。

忽然,前頭有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撞進聞玉的視線,聞玉怔住了,怎麽是她?

就在兩街的交彙口,那女子朝另一處街道拐去了,聞玉莫名松了口氣,往回走,他是筆直的沿路走,是以,還記得回去的路。

看見秦晏正站在前頭對自己招手,聞玉大步上前,結果,卻看見一個身影撲向秦晏,秦晏立即伸手抱住那人。

聞玉腳步停下,整個人僵在那,這就是方才看見的,定北侯的嫡女,俞将離。

秦晏推開懷中的人,這才看清楚,“怎麽是你?”

俞将離抹掉臉上的淚珠,“秦無争,真的是你。”

秦晏往後退幾步,對着站在前方的聞玉招手,“過來。”

聞玉擡起腳,又放下了,他不想去,扭過頭,往別處走了。

秦晏想上前追,卻被俞将離拉住了,“秦無争!你就這麽不想見我?”

眼看着聞玉的身影消失不見,秦晏這才收回目光,打量着俞将離,皮膚比起以前黑了不少,一頭青絲綁成麻花辮,垂于腦後,頭上紮着白色紗巾,上面繡着粉紅的桃花,跟以前大小姐的模樣比起來,現在簡直就是活脫脫的村姑。

“你不是在江南那一帶麽?”秦晏問。

“學了點醫,聽聞白馬郡發生瘟疫,便想來看看,不料進城便看見了你。”俞将離回道。

“胡鬧,趕緊離開。”秦晏輕斥道。

“不!這次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說過我要嫁給你。”俞将離固執地說着。

“哎喲,我道是哪個小姑娘,原來是俞大小姐啊。”傅遠之促狹的聲音傳來,“這幾年哪去了?”

秦晏轉過頭看着傅遠之說道:“聞玉方才跑了,你去找找,他不識路。”

傅遠之一聽,立馬收斂神情,聞玉是路盲,他們這幾個人都知曉,是以,連忙轉身去尋。

秦晏也繞開俞将離,大步地走着,尋找着聞玉。

俞将離一路小跑,緊跟着秦晏。

聞玉走着走着,發現自己走進了一條胡同,四周都是不同的小道,随意選了一條,直接走了進去。穿過許多房屋,豁然開朗,眼前一片綠色,轉過頭,看着高聳的城樓,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走出城了。

不遠處有一處茶攤,只見茶攤老板揮動着肩上的布,對着經過的客人熱情招呼。

聞玉走上前,坐在木凳上,對着茶攤老板喊道:“來壺茶。”

茶攤老板一看聞玉穿着,便知曉他身份不凡,立即喜笑顏開,将茶遞上,“公子慢用。”

“這位公子不介意我坐這吧?”頭頂傳來一陣熟悉的嗓音。

聞玉擡起頭,發現竟然是謝岚,“你怎麽在這?”

謝岚挨着聞玉坐下,拿起聞玉手中的茶喝了起來,然後說道:“在附近的泸水縣探親,準備回去,路過茶攤剛好看見你。”

泸水縣在離白馬郡不遠處,地屬江陵,算得上富貴地。

“你不開心嗎?”謝岚關心地問。

聞玉沒有回答,從謝岚手中搶過茶杯,倒茶慢慢喝起來,這茶帶着一絲苦澀,并不怎麽好喝。

“走吧,我剛剛發現一處好玩的地方,我帶你去。”謝岚一把拉起聞玉,往林中跑去。

之前在書院,謝岚就是一個不安生的人,沒有課的時候,總是帶着聞玉去山下玩,不是河裏抓魚就是上樹掏鳥,山長都說他跟個猴子似的,整天上蹿下跳,沒有片刻安寧。有一次把李夫子的愛犬毛給剪光了,氣得李夫子暈了過去,因此山長罰他抄寫了五千字的院規。

行至一棵李子樹前,謝岚停住了腳步,指着上頭跟塗了胭脂似的李子,對着聞玉說道:“老規矩,我在上面摘,你在下頭看着人。”

聞玉面色一沉,不過還是轉過身,觀察着四周。

不一會兒,謝岚爬上樹,懷中兜着紅彤彤的李子,這才心滿意足地下來,将一顆李子用手擦幹淨,不由分說地往聞玉嘴邊塞去,“嘗嘗。”

聞玉嚼着口中的李子,皮有點澀,不過汁還挺甜的。

見聞玉吃完,謝岚又把李子塞進他嘴裏,就這樣,滿懷的李子,聞玉吃了差不多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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