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尋來
天色蒙蒙亮,雞籠裏的公雞個個伸長脖子,争先恐後的,一展歌喉。
小院的後門被打開,一位駝背的老人推着板車往集市出發。沒過一會兒,滿載而歸的回來,手上還拎着一小壇酒,整個人樂呵呵的。
秦晏背靠着圍牆,沖對面的流風使了個眼色,流風會意,一個手刀朝老人脖子上劈去。老人脖子一歪,靠在流風身上。
秦晏換上老人的外衣,取過他腰間的令牌,對流風說道:“你先将他帶到客棧裏去,若是醒來,你自己看着編就是。”
“是。”流風回道。
秦晏彎着腰,學着老人的模樣,慢慢推着板車,步履蹒跚,從身後看去,還真像那麽回事。
流風沒忍住笑了出來,道:“主子,您真厲害。”
秦晏餘光睨了眼流風,道:“去踏雲那領罰。”
“是。”流風無力地應道,伸手打了打自己嘴巴,這張嘴,怎麽這麽欠呢。背起老人,朝客棧走去。
後門也那有兩人守着,一臉兇神惡煞的,若是膽小的人見了,估計是躲得遠遠的。
“令牌?”一人伸手攔住秦晏,問道。
秦晏解開腰間的令牌,呈給二人查閱,雙手微微顫抖。
“進去吧。”那人掃視了一眼,說道。
秦晏弓着腰,推起板車,順利地走了進去。好在廚房就在前方不遠處,目所能及的範圍內,将板車放在廚房,然後離開。
梅忘郁因為昨日之事,将自己鎖在房門裏,說是要好好反省自己。
無奈,聞玉只好一個人坐在院子裏賞花,煮茶。忽然看見一個奇怪的身影,腦袋向四周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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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玉起身,向那人走近,問道:“何人鬼鬼祟祟?”
那人一怔,迅速回過頭,激動地喊道:“修竹。”
聞玉愣住了,打量着眼前的人,不确定地說道:“将……将軍?”
“是我。”秦晏勾了勾唇,走上前,上上下下将聞玉仔細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沒事剛想松口氣,卻瞥見他脖子間那道粉色的疤痕,顏色還有點深,一看就知道是剛好沒多久的,立即擔憂地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聞玉故作鎮定地看着秦晏,步子一轉,道:“進屋說話。”
秦晏随着聞玉進了屋,眸光始終盯着那道疤痕,問道:“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到上林?初二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聽到秦晏提及此事,聞玉回憶起那晚,心裏一陣難受,淡淡道:“将軍難不成失憶了?”
“我……”秦晏張了張嘴,嘆道,“我指的是你離開家之後發生的事。”
“什麽也沒有。”聞玉回道。
“你從未對我撒過謊。”秦晏擡起手摸着聞玉脖子上的疤痕,眼裏一陣心疼,“随我回家,好不好?”
聞玉往後退了幾步,道:“将軍既已知我意,為何還要如此?”
秦晏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将積壓在心頭許久的問題說了出來:“你對我,可是認真?”
“絕無虛假。”聞玉嚴肅地點點頭。
“你雖比同齡人沉穩些,可畢竟尚小,若是圖一時新鮮,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秦晏擰眉。
“不後悔。”聞玉堅定地說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秦晏眼角染上幾分笑意,從袖口掏出同心結,塞入聞玉手中,“今後,你與我,便要經得起閑言閑語,受得住惡語相向,哪怕是萬人唾棄,皆有可能。”
聞玉先是驚訝,待反應過來,臉上洋溢起燦爛的笑容,使得秦晏看了不由得晃神。然後踮起腳尖,在秦晏唇邊輕輕一啄,耳尖發燙,道:“若能厮守,何患他口。”
秦晏伸手攬過聞玉,兩人額頭貼着額頭,“現在可以告訴我脖子上的傷是怎麽來的麽?”
聞玉眸光微黯。
這時,門被踹開,“哐”地一聲驚到了屋內的兩人,只見嚴岚黑着臉站在門口,大步走了進來,譏笑道:“還是被你找來了,果真是好本事。”
秦晏将聞玉護在身後,打量着嚴岚,沉聲道:“太子将我的人擄來囚禁于此,是何目的?”
“哈哈哈哈。”嚴岚只覺得自己聽了一個大笑話,“囚禁?若不是我,他早已在陰曹地府喝了孟婆湯高高興興投胎去了。”
“什麽?”秦晏看了眼聞玉,又看了看嚴岚,怒道:“把話說清楚!”
嚴岚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好生藏着掖着的聞玉,還是被找到了,方才在外面也将二人的對話聽得個七八分,這火氣就控制不住的往上冒,聞玉不肯告訴實情,那就他來說。
“初二那晚,聞玉的生辰,你讓他一個人在城門口,你不知道他不識路嗎?兩個賊人手上拿着刀,對他又打又罵的,我放在心尖上呵護的人,就這麽任他人欺辱,憑什麽!我救回他的時候,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裏,可他嘴裏念叨着一直都是你秦無争!那晚你在哪?”嚴岚氣得臉通紅,“除了脖子上,還有”
“謝文謙!夠了!”嚴岚話還沒說完,被聞玉打斷了,只見聞玉沖他搖頭,“不用再說了。”
聽到聞玉這話,嚴岚瞬間熄了怒火,嘆道:“你還是知道了。”
聞玉點點頭,嚴岚手上那塊疤,是在書院的時候爬上樹摘李子不小心被樹枝給劃傷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可當時的謝岚怎麽也不肯去看大夫。無奈,聞玉只好用針替他将傷口縫好,謝岚嚷嚷着要一個好看的疤,所以就據着傷口,縫成了一個類似于蜈蚣形狀。
秦晏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聞玉身上,眼裏是自責與懊惱。
“謝謝你。”許久,秦晏對嚴岚說道。
嚴岚嗤笑道:“先別急着謝我,聞玉我是不會讓你帶走的。”說完,門邊沖進一群侍衛,手持彎刀,将秦晏團團圍住。
聞玉上前張開雙臂将秦晏擋在身後,面無懼色。
“聞玉!”嚴岚眼裏掠過一絲受傷,“你就這麽忍心?”
聞玉避開嚴岚的目光,道:“我要離開。”
“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情意?”嚴岚自嘲地笑了笑,仍舊不死心地問。
“承君厚意,難以受之。”聞玉帶着歉意地回道。
嚴岚如一只鬥敗的公雞,收攏着自己的羽毛,無力地揮手,“你們退下吧。”
于是,原本擁擠的屋裏又剩三人。
嚴岚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下,盯着地毯發呆,睫毛輕顫,落下一串晶瑩。這世間感情最是不能勉強,他知曉秦晏對聞玉有多重要,之前在書院,閑時便是三句不離。手慢慢收緊,将扶手上的漆都給摳了下來。
“你們走吧。”嚴岚閉上眼,将眼裏的情意全都覆蓋住,将令牌丢在地上,“拿着它,快點離開上林。”
秦晏撿起令牌,眸色複雜地看着嚴岚。
聞玉走上前,将手腕上的玉镯慢慢卸下,放在桌上,然後對嚴岚拱手道:“镯子歸還,日後還請去看看她。”說完,與秦晏攜手離去。
“等一下。”嚴岚忽然出聲,“梅忘郁,讓他留下,別把他帶走。”
聞玉:“好。”
待一切恢複平靜後,梅忘郁出現在門口,看着嚴岚,驚訝地問:“怎麽是你,聞玉呢?”
嚴岚一驚,睜開眼,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梅忘郁眨了眨眼,道:“當然是現在了,在屋裏待了一上午,餓死了。”
“他,回去了。”嚴岚聲音有些粗,不如平日裏那般溫和。
“哦。”梅忘郁點點頭。
“我以為你會怪他不帶你走。”梅忘郁的反應使得嚴岚有些意外。
梅忘郁笑了笑,無所謂地說道:“突然想通了,回大宣我還是要過着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還不如在這待着,好吃好喝,不用幹活,多好。”此時的梅忘郁神情,活脫脫的像一個閑散子弟。
“還是你小子想得開。”嚴岚嘆了口氣,将桌上的镯子收入懷中,“走吧,帶你吃大餐。”
“好!”梅忘郁開心地說道,眼裏閃過一絲不知名的神色,快到令人難以捕捉。
找到聞玉後,秦晏的心情就像是雨過天晴後出現的彩虹,五顏六色的,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
“哇,公子回來了!”流風看見聞玉,激動得不行,一個勁地歡呼。
踏雲實在忍受不了,用劍柄在他腦袋上敲了敲,道:“安靜。”
看見秦晏那暗含不滿的目光,流風乖乖閉上嘴,讨好聞玉道:“許久不見,公子又俊了許多,只不過比原來瘦了許多,不過還是一樣的風流倜傥。”
流風本以為自己拍聞玉的馬屁,秦晏會高興點,誰知似乎拍到了馬蹄上,只見秦晏面色瞬間垮下去,沉聲道:“踏雲,把他嘴堵上。”
“是。”踏雲随手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流風嘴裏堵去。
流風氣得只能幹瞪着踏雲,這小子就不能拿塊包子或饅頭嘛?非要拿這塊黑乎乎的抹布,髒死了,可是還不能抗議,不然主子可能會削了他。
“行蹤估計已經暴露,需盡早離開。”秦晏說道,若是再多停留一會兒,怕是不妙。
“是。”踏雲應道,“屬下先回屋收拾一下。”說完,便上樓整理東西去了。
聞玉坐在一把長凳上,倒了杯茶準備喝,餘光瞥見窗外那邁着整齊步伐跑過來的士兵,将杯子放回桌面,對着秦晏說道:“已經晚了。”
話音剛落,就見人沖了進來,呈兩排散開,一個颀長的身影走了進來,昂首挺胸,一臉得意。
“秦将軍,既然來了,就好生喝喝我上林的茶再走,那也不遲。”那人狂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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