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送別
送別趙淩雲說了很多事,将平日裏積壓在肚裏的事全部吐露出來,這才覺得輕松了許多。
“秦無争,你沒有什麽話要說的麽?”趙淩雲擡眸看着秦晏,問道。
秦晏挺直腰杆,拱手道:“陛下擔憂之事,草民皆不會做,陛下大可放心。”
秦晏的為人趙淩雲自是知曉,可難保他後人不會,是以猶豫了一會,試探性地問道:“你能保證你的子孫都能對大宣忠心耿耿麽?”
“草民還是那句話,此事絕不會發生的。”秦晏信誓旦旦地說着,且說現在與聞玉兩心相同,斷是不會再娶,子孫這一說是不存在的,就算是沒有聞玉,他也沒想過娶妻,畢竟沒有一個家族是能經歷三代而不衰的,急流勇退,方為上策。
“赤日騎是聖祖爺賜予先祖,交由秦家世代擁有,歷經三代,鮮有露面,便是怕招惹君主猜疑。這次只是因為尋找修竹,方才動用。秦家那四萬守軍,草民已遣散他們回鄉,過回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不會再着甲提刃。至于赤日騎,恕草民不能交與陛下。一來冒犯聖祖爺,二來愧對祖宗。”秦晏補充道,無論如何,赤日騎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秦晏先聲奪人,把趙淩雲想要提的事給拒絕了,遣散那四萬守軍,已經是秦晏做出的最大退讓,若是再逼下去,只怕适得其反。
趙淩雲撣了撣衣袖,道:“既是如此,朕也不好強人所難。只不過,朕再問最後一遍,你真的要辭官,像平常百姓過着平平淡淡的生活?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草民意已決。”秦晏肯定地點頭。
趙淩雲眸裏劃過一絲不舍,“好吧,朕便成全你。”
“對了,楊廣思現在被關在天牢裏,朕就交給你,任你處置了。”趙淩雲突然想到這事,便提了出來。
聽到楊廣思,秦晏眸裏閃過滔天的恨意,“多謝陛下。”
“那你去吧。”趙淩雲道。
“是!”
待秦晏離開後,趙淩雲起身走到書架上打算拿本書看,無意間瞥見角落邊一本積着灰的舊書,本以為是趙乾的,結果拿起一看,書上竟是自己的字跡。吹掉上面的灰,鋪平在書桌上,當翻開第一頁的時候,整個人愣住了,原來這竟是自己早些年寫的記事。
“今日姑姑進宮,帶了位模樣俊俏的公子,母妃說他是我的表弟,姓秦名晏。秦晏對我很好,不像我其他兄弟那般讨厭我,他教我練劍,還送了我一本兵書,說是等下次進宮的時候與我切磋武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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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課,趙淩風那家夥帶人嘲笑我,我罵回去卻被他推下水塘,是秦晏将我撈起。冬日天涼,我怕母妃知曉後會傷心,秦晏二話不說,把他的衣裳給了我,然後他穿了我的衣裳。結果回府卻被姑姑罵了,因為秦晏給凍着了。”
“我十三歲生辰,父皇從不記得這些,母妃生病了,沒有一個人記得,我躲在假山後面抹眼淚。忽然有人拍我肩膀,眼前突然出現兩個小壽桃,我笑了,秦晏對我很好,我要跟他做很久很久的好朋友,不對,他是我表弟。”
……
趙淩雲“啪”地一聲合上書,眼眶濕潤,他剛才是怎麽對秦無争的?思及此,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木啓尋聲走進來,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卻看見趙淩雲雙眼通紅,臉上還有着明顯的巴掌印,擔憂地問:“陛下這是?”
“無礙。”趙淩雲搖搖頭,拿起毛起,翻開書本空白頁,依着時間,書寫着今日之事。
“陛下,方才行宮有人來報,太上皇晏駕了。”木啓說道。
趙淩雲手一頓,問:“何時?”
“具體不知,前陣子太上皇将自己關在屋裏,将身邊的太監宮女全部趕出。門屋緊閉,好在留了一扇窗,便每日将飯菜放在窗口,見飯菜空了,衆人便以為太上皇食用了。前日裏,那屋竟然飛出一群老鸹,嘴裏銜着肉,這才有人察覺不妙,将門踢開,只見太上皇躺在榻上,身上的肉已腐爛,甚至長了蛆,腿上的肉已被啄光,露出白骨。”木啓皺着眉頭說道。
趙淩雲沉默了許久,道:“喪禮交由禮部操辦。”
“是。”
秦晏走到天牢,看着最裏面一間用着鐵鏈拴住四肢的人,一頭白發淩亂地垂下,白色的裏衣撕裂了幾處,上面染上血紅。
秦晏站在牢門口,雙手緊緊握住呈拳狀,道:“楊廣思,許久不見啊。”
楊廣思擡起頭,看清來人,忽然笑了,道:“你說,這是不是天道輪回?”
一旁的獄卒将門打開,秦晏走進去,掄起拳頭往楊廣思的臉還有肚子上狠狠地砸去。
楊廣思現在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硬生生地挨着這似鐵般堅硬的拳頭,臉瞬間腫了,肚子也慢慢地痛起來,表情因痛而逐漸扭曲。
“我可曾招惹過你?”秦晏一把掐住楊廣思的脖子,憤怒地問。
楊廣思咽下嘴裏的血,癡癡地笑了,“哪有什麽招惹不招惹的,只是所選的陣營不同,便注定是敵人。”
秦晏再次往楊廣思嘴上招呼了一拳。
楊廣思感覺到自己的牙齒松動了,低頭一看,已有兩顆混着鮮血的牙齒落在鋪滿稻草的地上,眼裏一片死灰,道:“盡管打吧,我也沒指望着能活。”
秦晏嘴裏邊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從拔起獄卒腰間的刀,直接插入楊廣思的肋骨處,旋轉刀柄,只聽見“咔嚓”一聲,骨頭斷碎的聲音響起。
楊廣思吃痛地大喊起來,眼睜睜地看着秦晏将自己的骨頭掏了出來,混着血肉,讓人心生膽顫。獄卒早已吓得躲到遠處去吐了,第一次覺得秦晏這麽恐怖。
秦晏一臉風輕雲淡,繼續将刀沒入楊廣思腹中,再次取出兩根肋骨,丢在地上。
“啊!”楊廣思疼得直冒冷汗,面色蒼白,顫抖的乞求着,“你……殺……了……我……吧。”
“好啊。”秦晏輕笑一聲,手起刀落,只見楊廣思的頭顱在地上滾了一圈,這才停下,來不及閉上的眼裏帶着一絲解脫的快意。
其他囚犯看見了,皆吓得抱頭大哭。
秦晏扔下手中的刀,掏出錦帕,不緊不慢地擦拭手上的血,轉身離去。
聞玉在府裏等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看見秦晏走了進來,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秦晏直直地盯着聞玉,目光如炬。
“将軍?”聞玉喚了一聲,秦晏神情似乎有些不對,難不成是被趙淩雲為難了?
秦晏一把将聞玉擁入懷中,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細聲道:“明日咱們便離開這裏,再不回來。”
“好。”聞玉點點頭,靠在秦晏胸前,鼻尖萦繞着一股血腥味,眸光微閃,伸手主動摟着秦晏。
夜裏衆人用過晚膳,皆回屋收拾行囊,準備着明日的行程。
許安将府裏的小厮全部遣散,站負手站在長廊處,借着燭火打量着周圍看了幾十年的建築,眸眶濕潤了,良久,方才擡起袖子擦去眼角溢出的淚珠,吐了口濁氣,轉身離去。
秦晏站在假山後,将許安方才的動作收入眼底,睫毛輕顫,指尖微微收攏,擡腳朝祠堂走去。在臺上取了三根香依着燭火點燃,插在香爐裏,而後跪在蒲團上,對着上方擺着的牌位虔誠地磕頭,道:“無争不孝,望祖宗見諒。”
直到深夜,秦晏這才起身離開。
天蒙蒙亮,一隊馬車出現在将軍府門口,流風等人将行李全搬上車,等候着秦晏二人。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時間,這才見秦晏攜着聞玉姍姍來遲。
“主子,一切準備妥當。”流風對着秦晏拱手道。
秦晏微微颔首,轉過頭看着正門上的牌匾,目光暗了幾分。
順着秦晏的目光望去,聞玉了然,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秦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聞玉腦袋,調侃道:“當年帶你回來的時候才到我腰間,如今也才到我肩膀,這個子怎不會長呢?”
聞玉臉微微發燙,輕聲道:“怪會說笑。”
其他人也笑了起來。
聞玉這害羞的模樣使得秦晏心都融成一灘水了,不顧旁人,自然地将他摟進懷裏,感慨道:“日後定要将你喂養得白白胖胖的。”
流風與踏雲站在後面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其實心裏對秦晏與聞玉二人間的事已知曉個七七八八,只是沒有問罷了,畢竟主子的事,他們當下屬的,不必過多窺探。原來想着這一輩子,只要護着主子無恙,現在又多了一個聞玉,這身上的責任又重了幾分。思及此,抱着劍的手又緊了一些。
許安一臉柔和,捋着胡須,秦晏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只希望這孩子日後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度過一生。秦晏與聞玉在一起時,眼中閃爍着喜悅,這就夠了。
“好了,出發。”秦晏将聞玉牽上馬車,對着前方領隊的踏雲說道。
踏雲會意,驅馬緩緩駛動。
抵達城門口時,只見一個明黃的身影站在那裏,嘴邊噙着溫和的笑容,目光落在那輛灰色的馬車上,身後還跟着一群侍衛。
踏雲見狀,呼吸一滞,立即下馬,抱拳道:“參見陛下。”
秦晏聞聲,掀開車簾,只見趙淩雲沖他招手,恍如當年那位明朗的少年。
“怕是要耽擱一下了。”秦晏對聞玉說道,“走吧,先下去。”
聞玉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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