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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新貢的織金牡丹鳳凰錦,穆安之一紅袍用的也是今年新貢織綿,绛紅色的暗紋雲龍錦。李玉華到慈恩宮去的勤,再加上藍太後格外偏疼穆安之,有什麽好東西都不能落他們一份。

反正一向喜歡素雅卻拗不過李玉華穿一身紅的穆安之早上就嘟囔過一回,“這要不知道的還得以為咱倆要拜堂。”

聽的孫嬷嬷素霜素雪雲雁雲雀幾人都抿嘴暗笑。

李玉華給穆安之理理腰間的夔龍流蘇佩,哄他道,“比咱們拜堂那天更俊。”

“罷了罷了,大早上也沒吃蜜,嘴就這麽甜。”

“哪裏,我說的句句大實話。”李玉華天生一套嘴甜如蜜的本領,穆安之又天生不愛理這些瑣碎事,基本上成親一個月,李玉華給他吃啥他吃啥,給他穿啥他穿啥。就像這绛紅袍子,穆安之覺着太豔,可李玉華一定要他穿,也就穿了。

夫妻倆打趣幾句,就有宗室上門了,先前的多是些爵位低的宗室,其實大部分穆安之都不認識。穆安之一直住在宮裏面,無名無位的宗室到不了他跟前。可如今出宮開府,五服以內的宗室便都要請一請,也算認認門的意思。

好在他們府裏有孫嬷嬷這位宗室通,帝都宗室,孫嬷嬷大都知曉,李玉華提前做足功課,哪些宗室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親戚關系,家裏幾個孩子,誰跟誰是近親,誰跟誰還是娶了姐妹的連襟兒,李玉華背了好幾遍,還讓穆安之也跟着記了記,所以不會出來尴尬的親戚相見不相識的場景。

有帶着孩子過來的,李玉華也準備了給孩子的禮物,一人一對荷包,荷包裏放着金銀花锞子,女孩子就送吉祥如意花锞子,男孩子便是金榜題名花锞子,很喜慶。

随着人來的越來越多,三皇了府也熱鬧起來。

宮裏穆宣帝卻在喘氣,三皇子府不想陸皇後參加的事,穆宣帝昨天方知曉,就覺着三皇子不懂事,這是什麽場合,上次休沐二皇子府安宅酒,帝後奉太後過去吃酒,何其美談,到三皇子府上這安宅酒,三皇子就要出幺蛾子。

穆宣帝都說,“既是皇後不去,朕也不去了。”

藍太後勸了穆宣帝一回,太子又勸了他爹一回,穆宣帝才答應過去。可一想起穆安之這樣執拗的竟不顧皇家體面,穆宣帝就覺得不大痛快。

尤其太子悄悄跟穆宣帝說,“我讓太子妃留下給母後侍疾,父皇放心,不會有人閑話的。”

穆宣帝的郁悶直待看到唐墨過來請安才稍有緩解,穆宣帝就倆外甥,大外甥唐沐跟妹夫唐驸馬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自幼便很懂事,也很得穆宣帝欣賞。小外甥就是唐墨了,這個外甥因幼時體弱,長輩都格外心疼一些,待唐墨略大些,穆宣帝就讓外甥到宮裏跟皇子們一起讀書,表兄表弟嘛,不是外人。唐墨屬于啥啥都不急的類型,皇子們讀起書那是如狼似虎,起三更熬半夜那是常有的事,像太子像穆安之,生病了在自己宮裏休養,也是手不釋卷。唐墨不是,他讀的不快,他就慢慢讀呗。趕上下雨下雪的,他還要逃課,逃課理由也光明正大,他要賞雪賞雨賞花賞風,穆宣帝都得請教他風怎麽賞,這東西也看不見不是。

唐墨就給他舅表演了一回賞風,在院裏擺張榻,他讓穆宣帝躺上去,穆宣帝躺下之後,他把他舅的一條胳膊拉直平放,唐墨跟着躺他舅胳膊上,不一會兒就攤手攤腳的呼呼過去了。

穆宣帝這輩子頭一回懷裏摟着個孩子睡覺,就是摟着唐墨了。當時的心情就甭提了,懷裏有這麽個香香軟軟的小香包似的孩子,像是一盅有些酸有些軟蜜漿劃過心頭,即便以帝王的心腸,也會在孩子未經塵垢的天真面前自然而然的湧現出一種愛意,那是對生命本能的喜歡,自此更偏愛這個外甥。

唐墨也挺得幾個皇子表哥的喜歡,他每天樂呵呵的,成天考試兜底也不見煩惱。用唐驸馬的話說,簡直沒個臉皮,讀書差也不知用功。二皇子卻覺着,要不是有唐墨表弟,他就得是墊底的那一個了,于是特別維護這個表弟,成天說表弟年紀小啦如何如何的話。

以至唐墨現在書讀的也不怎麽樣。

可駕不住唐墨得穆宣帝喜歡啊,如太子如二皇子如穆安之想弄個差使,都得看穆宣帝的心情,還得穆宣帝往哪兒安排你們往哪兒幹去。

唐墨不是。

唐墨要差使的辦法很直接,就跑他舅跟前說,“舅,我想當差。”

他舅問,“當差?你還小,過兩年吧。”

“我就想當差嘛。”

他舅就問了,“想去哪兒當啊?”

“去刑部。”

“唉喲,你這都想好了呀。”

“當然啦。”他還挺得意。

“跟你爹娘商量過沒?”

“商量了,他倆都不同意。舅,你就給我個差使呗。”

“那你想去幹什麽?”

“不知道呀,舅你替你想想呗。”

外甥來要差使,做舅舅的想了想,先去做個員外郎吧,官職不高,每月也能領些俸祿,不會當差也不要緊,起碼這個外甥不是個惹事的性子,頂多憊懶了些,先學習幾年,待大些再給要緊差使。穆宣帝就把外甥安排到刑部去了。

唐墨自己弄了個官兒,把他爹娘都吓一跳。

由此也可見唐墨跟穆宣帝甥舅情分不同,唐墨今年才十五歲,個子不高,圓圓的臉帶些嬰兒肥,穿一身紅袍,挺着小胸脯,那副自覺很英武的自信模樣就叫人見了好笑。待他行過禮,穆宣帝問他,“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沒在太後那裏?”

唐墨說,“舅,我現在都當官了,是大人,當然不能再跟外祖母、母親他們一起。我可是大男人!”

穆宣帝哈哈直樂,“是啊,大男人。”說着又笑了幾聲,直笑的唐墨撅起嘴來,穆宣帝方不笑了。太子誇唐墨,“這身衣裳一穿上,的确就是大人了。”

二皇子也笑眯上的贊他,“英武的很。”

唐墨便很高興的又拔了拔腰,小肚子都腆了起來。

穆宣帝父子三人都覺好笑,穆宣帝問唐墨,“這兩天在刑部當差如何?”

“特別好,三表哥很照顧我,頭一天去三表哥還帶我去見了尚書大人、兩位侍郎大人,還帶我到比部司見了郎中大人,中午我也是和三表哥一起吃飯。”

穆宣帝對穆安之的不滿倒是消散了些,想着這個兒子的确是執拗,可跟陸氏倒也不是一時之事了,在外待表弟還是不錯的。

太子笑問,“在刑部當差如何?”

“挺好的。”

“現在讓你辦什麽差使?”

“郎中大人說讓我先學習着,我現在給三表哥幫忙。”

太子道,“這也挺好,你剛到刑部,凡事不要急,慢慢來。有什麽不懂的就問你三表哥,過來跟父皇和我說也一樣。”

唐墨重重的點頭,“大表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當差,給舅舅争氣。”

他那副認真鄭重的稚氣模樣,瞧得人會心一笑。

穆宣帝心情轉好,待宗室到了,便帶着太子二皇子唐墨等人去慈恩宮迎奉藍太後,帶着諸皇子公子一道起駕,駕臨三皇子府吃安宅酒。

待到三皇子府,穆宣帝真心認為,穆安之與李玉華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于宮裏,穆安之不請陸皇後,于李玉華,這樣的安宅酒,皇親國戚都請遍了,李玉華是一個娘家人都沒請,她連一張帖子都沒下給許家!這要不知道的,得以為三皇子妃娘家人死絕了哪!

☆、七十二章

三皇子府的安宅酒整體來說沒有二皇子府的熱鬧, 一則穆安之當差的時間短, 除了宗室五服以內的親戚,穆安之在刑部就請了五個人, 黎尚書、程褚兩位侍郎、鄭許二位郎中、段主事, 把這六個人榮幸的不輕, 呵呵呵, 滿朝文武,唐家這種皇親不算,除了永安侯一家, 三皇子府就請了他們六位臣子, 還一看就知道是因為工作原因請的他們。

黎尚書與永安侯原本不熟,因他倆官階高, 安排着坐在一處,倆人左右瞅瞅,還是他倆一起聊天吧。

再有,人少的原因就是, 穆安之沒有母族,李玉華倒是有娘家,可她一個沒請, 也相當于沒有。于是, 在座的除宗室親戚, 就是穆安之在刑部請的六條好漢, 還有勉強算是熟人的,譬如曾給李玉華出嫁時梳頭的永安侯夫人, 外界完全不理解原因但據說與三殿下有所往來的陸侯的夫人。陸侯已經回了北疆,這次三皇子府的安宅酒,陸侯夫人收到請柬後親自過來祝賀。

這也是極詭異的一件事,大家衆所周知,三殿下極不喜陸家人。但,陸侯與三皇子府竟是交情不錯。

反正,在朝之人,穆安之李玉華就這麽零零落落的請了十來個。

原本,穆宣帝因對穆安之有氣,本想坐坐就走,但看穆安之這裏如此景象,雖覺穆安之是自作自受,心底到底心疼一些,便一直用過午膳方起駕回宮。

李玉華跟在藍太後身邊跟只百靈鳥似的說話,還很關心的問穆宣帝,“父皇喝好沒?今天這酒是三哥特意買來的三十年的陳釀,他自己舍不得喝,特意拿來孝敬父皇的。”

每每與李玉華說話,穆宣帝就有一種很奇異的家常感,他三個兒媳,有兩個基本上都是君王公公程序化的說過幾句好好過日子的話,獨李玉華,每每見他都要笑眯眯的湊趣,話比穆安之可多的多。

穆宣帝颌首,“不錯。”

“下次我們有好酒,還請父皇過來。”

穆宣帝打趣一句,“旁人都是給朕送宮裏去的,你倒要朕多跑一趟。怎麽,朕不來,你就不孝敬朕了?”

李玉華笑道,“旁人不是您兒子兒媳呀,就是想父皇多來我們這兒坐坐。到時不用父皇跑,讓三哥到宮裏背您過來。”

穆安之肚子裏先翻個白眼,心說丫頭你這谄媚的。

穆宣帝硬是給她逗樂,藍太後也笑,“怎麽只請皇帝,不請我啊。”

“這哪兒能,三哥去背父皇,我就背皇祖母。”

藍太後哈哈大笑。

大家夥見穆宣帝藍太後都高興,心下都想,看來三皇子府聖眷猶在。離得近的如鳳陽長公主等人更是覺着,三皇子穆安之這媳婦真是娶的不錯,穆安之不大得聖心,與穆宣帝話都少,李玉華是個愛說話的。雖經常說些村話,可靠着臉皮厚會逗人,帶着整個三皇子府在禦前露臉,極大程度上彌補了穆安之與穆宣帝父子關系的冷淡。

李玉華有說有笑的一直把藍太後穆宣帝送至辇車,又一路送到門前,直待辇車出了皇子巷,李玉華還遙遙望了片刻,感慨一句,“真舍不得皇祖母和父皇啊。”

穆安之心裏很實誠的吐槽一句,成天見面,有什麽舍不得的。

穆宣帝藍太後回宮,太子自然也跟着一起回了。鳳陽長公主也與穆安之李玉華告辭,李玉華悄悄跟鳳陽長公主說,“還有好玩兒的歌舞哪,姑媽別急着走,您一準兒喜歡。”

原來李玉華着人打聽,帝都還真有俊小夥舞團,清一色的十八九歲的胡人俊小哥,超過二十歲的李玉華都刷下去了,嫌老。載歌載舞,甭提多養眼。

外宅男人們酒都喝的差不多,內宅女人們看歌舞看的正在興頭上。男人們都說,咱們該告辭回家了,女人們回話,着什麽急啊,再坐坐,我們跟皇子妃還有話要說。

這一坐,險些在三皇子府吃個晚飯。

穆安之對此表示:他真不知道李玉華那丫頭還請了胡人歌舞團表演。

送走客人,李玉華穆安之就回屋休息了,收拾殘席的事悉數交給內外管事,李玉華就不親自瞅着了。李玉華是管過七八百人大作坊的人,要凡事都親力親為,她早累死了。

光憑這一點,孫嬷嬷就覺着李玉華有大家氣派,有些個小家器的主母,凡事必要自己親眼瞅着才過得去,你要是家裏就三間瓦房,親自瞅瞅的過來。要是像皇子府這般,府裏人手上百,每天不知多少事,親自瞅着每件事,不說瞅不瞅得過來,就是再能幹,事必躬親也得累死。

做主母的,做個總攬,會用人就夠了。得空自己多保養,趕緊給殿下生幾個小殿下才是正經。孫嬷嬷想的挺遠,不過,也想的挺實在,李玉華娘家指望不上,瞧着李玉華也沒有要指望的意思。好在李玉華自己站得住,要是能盡快為殿下誕下小殿下,地位就更加穩固了。

李玉華先讓穆安之喝了醒酒湯,問她有沒有吃好,穆安之道,“酒席還不就這樣?”

不論宴會還是酒席,都不是吃東西的地方,大家四方交際,客套寒暄,賞歌賞舞,喝酒多吃東西少,李玉華說,“給你弄碗小馄饨吃吧?”

“別了。這就晚上了,咱們晚上一起吃。”

李玉華說,“晚上做些清淡的,蒸一個金銀夾花,炒幾樣清淡小菜,煮一鍋濃濃的米粥,要煮出油皮的那種,怎麽樣?”

穆安之腰間靠着隐囊,一腿曲起,一腿随意箕坐的姿勢,呷口濃茶,透過傍晚一束一束的玫瑰紅的夕照笑望李玉華,“金銀夾花可不清淡。”

“我想吃嘛。”李玉華問穆安之,“你想吃什麽?”

穆安之在宮裏十幾年都是膳房送什麽他吃什麽,每次聽到李玉華跟他商量吃食的事,他都覺着有趣,想了想,“添個老鴨火腿湯吧。”

這湯也不清淡。

可見倆人都不是啥清淡口味。

孫嬷嬷端來新切的蜜瓜,這是北疆蜜瓜,瓜鑲碧綠,空氣中傳來清爽香甜的瓜香,李玉華高興的說,“一聞這味兒就想吃。”

“喝了酒總是口中發幹,殿下娘娘吃些蜜瓜解一解。”

“嬷嬷也吃。”李玉華先遞給孫嬷嬷一塊,孫嬷嬷謝賞後接了,坐下榻畔的圓凳上一道吃蜜瓜。三人正吃蜜瓜說話,李玉華跟孫嬷嬷商量,“這一個月,咱們又是搬家又是宴飲的,從上到下都忙的腳不沾地,我想着,這個月都多發一月月錢,如何?”

孫嬷嬷笑,“這是娘娘的恩德,底下人知道哪裏有不願的。就是有一樣得慮在前頭,長史司都是拿的朝廷俸祿。咱們府裏多發月錢,長史司那裏要不要也賜下恩賞?”

“就一視同仁吧。他們每人每月多少薪俸,也賞下去。”

孫嬷嬷應下。

李玉華又說,“這帝都有沒有什麽發財的營生?”

這實在把孫嬷嬷問住了,穆安之道,“嬷嬷一直在宮裏,她肯定不知道,你還不如問我?”

“問你,你知道嗎?”

穆安之想了想,“明年除了咱倆的年俸,還能在領一份刑部的俸祿,錢不夠花麽?”

李玉華孫嬷嬷都笑了,李玉華道,“嬷嬷你跟這位大爺說說,咱們剛開府一個月,花了多少錢?”

孫嬷嬷道,“娘娘和奴婢算過,咱們剛開府,人情往來少,這一個月也千把兩銀子。以後府裏開銷還會增加,如有殿下、娘娘的打賞、再有府裏人喜喪病都有份例,一年四季衣裳、節年賞賜、宮裏三節兩壽的敬上,咱們府裏時不時的宴飲,就是不算多了,一年起碼三萬銀子才能支撐。”

穆安之有些懵圈。

穆安之小時候養在慈恩宮好幾年,孫嬷嬷看他長大,也格外情分不同,笑道,“這些事不用殿下擔心,內闱管家,娘娘心裏都有數。”

“您老這可真不偏心。”李玉華忍不住掖揄。

孫嬷嬷笑,“這并不是奴婢偏心,世家大族都是如此的。要是爺們兒還要管內闱的事,如何還有精神去外頭做大事。內外分明嘛,內闱本就是主婦的職責。這帝都城裏,那些擅理家事的閨秀也是極搶手的。”

李玉華聽着稀奇,“帝都人也挺實在啊。”

孫嬷嬷好笑,“給孩子娶媳婦,誰不挑實在的娶。咱們私下說,像姚國公府上,如今的姚國公夫人就是太老夫人親自瞧頭挑的。老姚國公當年死活要娶現在的這位老夫人,太老夫人實在沒法子,就讓娶了。這位老夫人真是一輩子一丁點的心都不操,理家理家不行,交際交際不上路,就是宮裏請安,太老夫人也得跟着她,生怕她哪裏不妥,就一長的好。還成天三災六痛的,早早撒手去了,老國公真是個癡情種子,沒幾年也跟着去了。”

“倆人一走,留下小世子。太老夫人又把小世子撫養長大,給小世子娶妻時就說了,門第也不挑相貌清秀就可以,就單看姑娘能不能理家。太老夫人真是好眼光,如今這位夫人,相貌也很好,關鍵是能幹,上敬長輩,下安晚輩,一口氣給姚國公生了五個兒子,把姚國公府給興旺的,簡直了不得。太老夫人都說,沒享兒媳的福,享了孫媳的福。如今姚國公府上五世同堂,太老夫人現在還硬郎着哪,都見着重孫了。”

“太老夫人有晚福。”李玉華說,“姚國公夫人更是旺夫,生五個兒子,這可是不簡單!”

“那是,全帝都的貴婦人都羨慕。”

“這也不用羨慕,以後我跟三哥生八個,五兒三女。”

穆安之一口蜜瓜就嗆喉嚨裏了,倆人原隔着張小榻桌坐着,李玉華見狀,立刻蹿過去給他拍背,險沒把穆安之拍死。

李玉華笑眯眯地遞茶給他吃,與孫嬷嬷道,“看三哥高興的都嗆了一下子。”

孫嬷嬷一臉慈愛,“殿下娶了娘娘這樣旺家的媳婦,自然高興。”

穆安之險再嗆一回: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這丫頭說話簡直是信口開河~真叫人操心。

三人正說話,就見雲雁匆匆進來,禀道,“殿下、娘娘,外頭杜長史和一位姓方的刑部主事求見。”

穆安之跟這位方主事不熟,根本也不記得方主事長什麽樣,穆安之會知道他,完全是因為穆安之看過刑部官員的名單,刑部一共十位主事,就這一位姓方的,穆安之記得他是司門司的主事,來王府做什麽?

“這個時候過來,是不是有事?”李玉華說。

穆安之長腿一伸趿上軟鞋就往外走去,“我先去看看。”

☆、七十三章

方主事覺着自己簡直倒了血黴。

今天休沐, 但各衙門也都會留下當值的人, 刑部的當值人便輪到了方主事。

結果――

出了大事。

當方主事在穆安之的死亡視線下戰戰兢兢的說完地牢裏的劉司吏中毒身亡的事情後,身上的綠色官服已被冷汗浸透, 尤其當聽到穆安之那一句“在地牢都能中毒身亡, 方主事你活的倒挺好啊”, 方主事更是臉色慘白, 幾欲昏厥。

“殿下……”杜長史似是想為方主事說幾句話,其實方主事很冤枉,他并不是正管地牢的事, 可今天偏趕上他當值, 出了這樣的大事,又是三殿下吩咐要看好的罪人, 突然死在地牢,他不敢不過來回禀三殿下一聲。

杜長史道,“殿下,還是臣先與方主事去刑部看看!”

“你與華長史一道過去!劉司吏到底因何而死, 一定要查清楚審清楚!不論誰牽涉其中,我要他的腦袋!”穆安之簡直怒不可遏,方主事已經搖搖欲墜, 還是杜長史輕輕拽他一記, 方主事方驚吓不輕的從地上起身, 與杜長史一起告退出屋。

出了門, 方主事哭喪着臉說,“這誰想的到, 這誰想得到呢。杜大人,我實在冤枉。”

杜長史輕聲勸慰些什麽,帶着方主事走了。

穆安之鐵黑着一張冷臉回了內宅,李玉華正在等他,見他面色不大好,打發了侍女問,“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

穆安之黑臉立刻變了笑臉,悄悄告訴李玉華,“今兒是設的一計,剛吓唬了一下方主事。”

“什麽計?”

穆安之坐榻上,“那劉司吏李胥吏不是被關地牢了麽,原就這樣商量的,先關幾天,在劉司吏的飯菜中下個唬人的藥,劉司吏吃了立刻就能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把劉司吏擡出地牢,做個假死,吓一吓李胥吏,看他能不能吐出些實情。”

李玉華說,“先時你們把人關地牢,我以為就是在吓唬他倆哪。沒想到還有後招。”

“這兩人以前都在刑房當差,就這後招不知能不能奏效了。”穆安之道,“不過,憑誰跟重刑犯關幾天,心裏也不會一如從前。要是他們不識趣的招供,就要上些不那麽舒服的手段了。”

穆安之拍拍膝蓋,“先吃飯。”

原本給劉司吏下藥吓唬李胥吏的主意是杜長史出的,按杜長史的思路,劉司吏在帝都府衙門幹了二十年,在刑房做書吏整整十年,也就是說帝都府的案子大都經過他的手,他這樣的老刑名,對于朱景遺囑失蹤之事,不可能沒有察覺。

李胥吏年輕,今不過二十幾歲,經驗淺,先在地牢挨上幾天苦日子,拿劉司吏“被毒殺”的事吓他一吓,應該好打開突破口。

結果,讓杜長史意外的是,倒是先從劉司吏那裏打開突破口。

劉司吏被下了藥,當時的确口吐白沫,但立刻被拉出去拿土辦法催吐,劉司吏沒什麽大問題,就是給他催吐的土方子把劉司吏給折磨的不輕。劉司吏躺在光板硬床上,渾身洋溢着一股濃濃的狗屎味兒,劉司吏已經快把心肝腸肺吐出來了,他臉色青白,氣若游絲,仿佛立刻就能到地底下見閻羅王的模樣。

華長史對劉司吏說了兩個字,“鑰匙。”

劉司吏的臉夾肌肉抑制不住的迅速抽搐一下,他依舊緊閉雙眸,華長史便知自己猜對了,第一張用來對比梁君子筆跡的信箋是十年前的物證了,這樣的舊物證存放,鑰匙都是劉司吏保管。

十年前的物證被調換,不論是不是劉司吏親手所為,鑰匙必是關鍵。

劉司吏臉上露了形跡,華長史繼續道,“我沒在刑名這塊兒呆過,不過,聽說過你們這些積年老吏的手段。你在帝都衙門二十年,從最低階跑腿打雜的胥吏,一直幹到刑房書吏,養大兒女,還掙下一份不錯的家業。更難得的是,沒落下任何把柄在人手裏。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憑你的手段,即便被人收買,也不該犯下朱景遺囑丢失這樣明顯的失誤。這可不是一個老刑名會犯的錯。”

“開始我就知道,你即便涉案也并非主動,以你的老辣,朱景遺囑丢失這樣的事,即便當時沒有察覺異樣,事後也能回想起些什麽将功補過,可你一絲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提供。我比你年長十來歲,你想保護那個人的心情,我非常理解。”華長史将一團布頭塞進劉司吏的嘴裏,“接下來就看看,你維護的人值不值得你替他擔罪。”

劉大郎子承父業,年紀大些也到衙門當差,如今在做胥吏。劉大郎來的時候,天色已近全黑,刑部黑漆漆的院落裏挂着幾個白紙燈籠,屋裏也只點了一盞燭臺,平板床上停着一具被白布蓋着的屍身。

華長史嘆道,“今天休沐,我們都不在衙門,地牢飲食不吉,令尊不幸過身,節哀吧。”

劉大郎一聲嚎啕就就撲了過去,抱着屍身嚎的三裏地外都聽得到,“爹,爹――你醒醒啊――不孝兒對不住你啊爹――”

在院中西廂受審的李胥吏面色慘白,渾身抖若篩糠,又仿佛極冷,牙關嗑嗒嗑嗒的碰撞打戰,“劉,劉,劉大人真的死了!”

杜長史煞氣的長眉一挑,“本官堂堂五品,深更半夜不回家睡覺,與你說笑不成!”

劉大郎的哭聲凄慘的傳到西廂,李胥吏哆嗦一陣,杜長史道,“成,反正你也沒事,你就再回牢裏去吧,沒空跟你耗。”

當下兩個兵吏就要提李胥吏回地牢,李胥吏哀嚎,“大人大人!他們既對劉司吏下手,必然不放過我,您把我送回地牢,豈不是讓我去死!”

“沒事,反正死的不是我。”杜長史閑閑的一撣衣袍,起身道,“你願意死就死呗,誰也攔不住。”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願意招!”

另一邊,劉大郎咬牙切齒,兩眼通紅,雙拳緊握,嘶啞着嗓子道,“竟敢對我爹下毒手,我與姓朱的勢不兩立!”

華長史令書吏做好筆錄。

這事說起來與劉司吏的确關系不大,如華長史所言,劉司吏積年老吏,最知輕重。這種油滑老吏,向來手腳俐落,要說順情說好話或是給些打官司人家一些關照撈些油水的事,他肯定幹過,他肯定幹了不少。可能在衙門幹二十年的老吏,必是個極謹慎的人。

絕不會弄出丢失重要證物這樣疏漏,這一下子就把屁股底下的椅子賠進去了。

所以,華長史斷定,朱景遺囑丢失之事應與劉司吏無關,但是,依劉司吏多年的謹慎老辣,他必然知道些什麽。如果能脫身,劉司吏應該盡快脫身才身,偏生他寧可在地牢吃牢飯也一字不吐。

能讓劉司吏苦苦維護,不慎賠上自身的人是誰?總不會是另一涉案人李胥吏,李胥吏又不是劉司吏的兒子,劉司吏的兒子倒也在帝都府做小吏。

如今使出這招苦肉計,倒不是為了詐劉司吏,這樣的手段瞞不過這樣的老家夥。主要是為了詐一詐劉大郎,順帶繼續二詐李胥吏。

劉大郎與李胥吏走的近,這是帝都府有人交待的事。再加上劉司吏二子三年年齡尚小,兩個女兒已經嫁人,都不大可能涉入此案。

果然,劉大郎一五一十的都交待了,他交友不慎,常與李胥吏一起吃酒,有一回叫李胥吏帶着去了趟青樓,劉大郎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那位青樓女子傾心愛慕,想為這女子贖身,可他家裏管的緊,大錢都是爹娘管着,他當差沒幾年,私房加起來也不過百十兩。

李胥吏就出主意,說刑房有不少罰沒的值錢物什,不妨偷出來賣。這也是刑房小吏常幹的事,劉司吏就幹過,把純金的偷出來,換鍍金的補回去,基本上都是用贗品換真品,時間一久,沒人追究。

存放罰沒之物的鑰匙就在劉司吏那裏,劉大郎被李胥吏算計,偷出他爹的鑰匙,後來就發生了朱景遺囑被盜之事。

只是,盜走朱景遺囑的是江湖有名的梁君子,這是位很有名的盜賊。陳府尹重重訓斥了劉司吏李胥吏,滿大街的張貼捉拿梁君子的通緝文書。

劉司吏何等老辣之人,就他兒子倒騰罰沒之處出去變賣的事,他早聞了風聲,只是想着孩子長大了,知道弄錢也是過日子的好事。不料竟鬧出朱景遺書被盜之事,劉司吏在家就細審了劉大郎,劉大郎把事情一說,劉司吏當下氣個好歹,只恨兒子上了李胥吏的套。

盜賣罰沒之罪是小,倘鬧出與偷盜物證相關之罪,那就完了!

好在有個梁君子頂缸,劉司吏讓兒子乖乖的不要聲張,原以為此事就這樣過去了,不料朱家姑娘誓不罷休,把官司打到刑部,連府尹大人都成了被告,他們這些刑房之人,更是脫不開幹系!

劉大郎一招認,李胥吏那裏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了。

李胥吏有好賭的毛病,欠下一大筆賭債,有人出錢,什麽事都肯做,當碗就竹筒倒豆腐吐了個幹淨。

更讓杜長史意外的是,李胥吏心機不淺,朱景那遺囑,竟還在他手上。李胥吏咬牙切齒,“把遺囑給他們,只得一筆銀錢。我攥在手裏,方是個長久營生!”

杜長史道,“你有這長久營生的心機,做點什麽不好,偏要害人。今有此報,也不算冤枉。”

把一應案犯押回牢內,只是這次換了幹淨些的牢房,劉大郎沒想到哭了半日的不是他爹,當時光影昏暗,再加上那人被白布蓋着,劉大郎一時急痛功心,竟是沒留心哭錯了人。劉司吏一身狗屎味的怒罵兒子,“你個憨貨!老子如何交待的你!你這個傻子!這回完了!”

華長史還勸他一句,“我倒是瞧着,你這兒子沒白養。他要是見你死了,還咬緊牙口不說,那才是枉為人子。”

劉司吏氣的直哭,半點不想理設下這等陰謀詭計的華長史,可心裏未嘗沒有濃濃的欣慰,這個兒子是不聰明,一下子就叫人騙了,可心裏到底是孝順他這個父親的。

杜長史也對華長史所設計謀大為佩服,稱贊道,“還是華老兄你有見識,洞察人心,遠勝小弟。”

華長史嘆道,“父子連心哪,劉司吏這等油滑老吏,能叫他拿性命前程去維護的,能有誰呢,定是骨肉血親。”

夜色降臨,天空星光閃耀,二人出得刑門,見外面竟停着一駕馬車,他二人的小厮都牽了馬來,車夫是王府侍衛,那侍衛上前禀道,“殿下說二位大人出來時定然天色已晚,如今天寒,就別騎馬了,令我駕馬來接二位大人。”

華杜二人皆是一笑,口稱,“有勞殿下關懷。”事情雖小,卻是這樣貼心。二人謙讓一番,華長史先踩着車凳上了車,杜長史後上。車駕自外看就是尋常車駕,裏頭布置卻極舒适,車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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