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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安東在等電梯時,條理清晰地和倪正青把帶來的禮物梳理了一遍。他說話從容自若,還有心談笑,似乎一點也沒被陳衍影響心情。顯示屏上的樓層從三到六,又從六到三。
“這電梯太慢了,老醫院還是不行。”他側着頭對倪正青講。
倪正青盯着他,忽然笑了,伸出一只手,在上行鍵上按了一下。
喋喋不休的談笑戛然而止,齊安東沉默地站在電梯門前。掩飾被人拆穿的時候總是有些尴尬。
他們一路無聲地到了盧老的房間,開門時盧開霁夫妻二人在說閑話,盧老心情像不好,對他點了點頭,表情僵硬。
他們談了會無關緊要的瑣事,齊安東詢問了盧老的病況,安慰了盧夫人。
盧開霁忽然問:“你是不是跟陳衍說《罪歌》背景有問題?”
“什麽?”齊安東一頭霧水。
“他說《罪歌》狄輝找他是要當槍手的,所以他不肯接。”
齊安東皺起眉,心裏一股無名火,笑意溫和:“我從來沒和他說過這種話,相反,我勸他接過《罪歌》,可他拒絕了。說實話,我也弄不懂他在想什麽。”
“陳衍跟您說是我說的?”
盧老擺了擺手。
齊安東在病房裏坐了十來分鐘,不好意思再打擾病人休息,放下東西便離開了。
“你怎麽不問問他和小衍的事?”病房門一關,盧夫人低聲問。
“小衍是我的學生,我不必顧忌,齊安東可不一樣。”
“你們關系不是很親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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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再近,也隔着層皮。”盧開霁目光掃過緊閉的門,疲倦地嘆了口氣,“我真是搞不懂他們,我是不是老了?”
“你是老了,好不容易肯退休回家休息,還總操心外頭的事。小衍自然有他的福氣,何必你多嘴?”
“你倒看得開。”盧老哼了一聲。
齊安東上了車一言不發,眼看要到家了,倪正青忍不住對他說:“你回去別發脾氣。”
“嗯?”
“你也看到了,韓天縱那麽做八成是為了氣我,可能也知道了什麽,順便氣氣你。”
“所以陳衍就清清白白,都怪別人招惹他?”齊安東嘲諷地說。
“你怎麽這麽拗呢?你就是那種人,那種——你想過沒有,為什麽每次出事,你不氣別人,就氣陳衍?你不去找韓天縱的麻煩,也不去找李啓風的麻煩,只會揪着陳衍罵?”
“因為陳衍是我的人,他要對我負責,其他人跟我沒關系。”
“錯了,是因為你在乎他。”
“我在乎他那也是因為我付出了。我說你怎麽回事,你是我經紀人還是他經紀人?你怎麽總幫着他說話!”
“東哥,你先冷靜,先別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我這麽說,不只是幫他,也是幫你。你想想,他這麽總跟你憋着勁你開心?你不也希望你們好好的嗎?你再想想,以前那些人,來了又走的,誰讓你這麽生氣過?為什麽偏偏陳衍……他也沒做什麽,你就氣成這樣。”
齊安東擡頭,倪正青的眼睛在後視鏡裏看着他。
他不說話,支着腦袋看窗外。過了好些時候,突然又問:“你覺得我喜歡他?”
“東哥,你自己想吧。”倪正青笑了。
“那不行,他不在乎我,我不能在乎他。”
“總有人要先妥協,為什麽這個人一定要是陳衍?”倪正青勸他,“你讓讓步,不行嗎?”
“不行。我二十年前發過誓,這輩子絕不為人讓步,也絕不在乎別人超過別人在乎我。”
“為什麽?”倪正青不解。
齊安東垂下眼睛,嘴角翹起,顯得憂郁又多情。
“正青,你得知道,你誰也不在乎的時候,就誰也不會傷你的心了。”
他們到家的時候,陳衍早到了。
中午他師弟向他示好以後,他愣了幾秒,然後摸了摸他師弟的頭,讓他別鬧。
韓天縱撇撇嘴:“我是真心的。”
“既然不喜歡,不用在一起互相折磨。”
他師弟不服氣:“那你跟齊安東為什麽樂得相互折磨,不肯放手?”
“我有我的目的。”他拍拍方向盤,“這事別提了,走吧。”
陳衍想起剛剛醫院門口的情景,知道齊安東回來了自己又該不好過,但他卻不太害怕。他自以為已經承受過齊安東所有類型的怒火——吵架、冷戰、威脅、動手;也自以為摸清了齊安東的底線——他不會讓他進醫院,也不至于用下作的手段害他。
于是他在家裏等他,過了這一關,再等下一關。
齊安東一到家就問他為什麽跟盧開霁說《罪歌》有問題。
“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罪歌》是狄輝拿來讨好哪個官二代的?”
陳衍心裏一緊。
當時韓天縱在一邊,他只好把向師弟說過的說辭再重複一遍,神志恍惚間卻忘了他老師和齊安東的關系,也沒想到這麽快自己編的理由就會被拆穿。
齊安東看他面色緊張,無話可說,冷笑一聲:“我看你是入幕之賓太多,誰是誰都分不清了。”
他嘴上說的是《罪歌》的事,陳衍卻知道他發的是韓天縱的難,不和他争辯,也不頂嘴,老老實實坐在那裏聽他教訓。他從小乖巧聽話,成績好,沒被老師訓過,倒也是新鮮體驗。
可他畢竟不是小學生,将到而立的人,被這麽含沙射影地羞辱,臊得滿臉通紅。
他們在客廳僵持,鐘嫂進門來做飯了。
齊安東興許抱着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終于消停下來。
但他在飯桌上也沒給陳衍好臉色,陳衍動一動筷子他都能找到由頭譏諷。最後陳衍也沒心情吃菜了,多做多錯,還要被罵,幹脆只扒飯,吃白米。
鐘嫂收拾了東西準備走的時候看他們氣氛冷硬,陳衍可憐巴巴地低頭吃飯,頭都不敢擡,心一軟,多了句嘴:“這是怎麽了,吵架啦?”
齊安東對她雖然不親近,可也不刻薄,陳衍跟她關系更好,她看着他就像半個孩子,平時都叫“小衍”的,因此鐘嫂也沒覺得出言相勸不合時宜。
陳衍回頭向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先走,齊安東那邊陰陽怪氣地說:“吵架?沒有,您多慮了,是有人不聽話,欠教訓。”
鐘嫂猶豫了一會,還是說:“我看先生你們平時關系挺好的,夫……”
她本想說夫妻,又覺得不對,尴尬地改口:“都是一家人,床頭吵架床尾和,沒有隔夜仇的。”
“誰和誰是一家人?”
陳衍看齊安東心情愈發不好,趕緊給鐘嫂解圍:“出了點事,沒什麽的,您先回去吧,家裏人還等着呢。”
鐘嫂點點頭,笑着說了一句:“這人是鐵,飯是鋼,多大矛盾也不能礙着吃飯啊!齊先生您生氣的時候也想想小衍的好,他前段時間每天給您做飯,手都傷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她換了鞋,說:“那我先走了。”
“等等,”齊安東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嘴,“你叫他小衍?”
“哎喲,對不起啊,是陳先生,”鐘嫂懊惱地說,“陳先生待我好,平時随便叫沒規矩,我就給忘了。”
“是嗎。”齊安東笑,“他待你好,讓你叫他小衍,我待你不好,你一直叫我齊先生。”
齊安東又點點頭:“是,我是跟您太生疏了,不夠親切,看來我得跟‘小衍’多學着點。”
陳衍暗叫不好,鐘嫂還沒發覺,羞澀地擺擺手,說:“沒有,叫您齊先生是應該的,您對我也很好,只是您平時忙,我和陳先生就聊得多點。”
“他跟你聊天,給你錢了嗎?”齊安東微笑着問。
“別說了。”陳衍低聲說。
齊安東瞥了他一眼。
鐘嫂說:“這……陳先生不嫌棄我,肯陪我聊聊天,哪還有出錢的道理?您這說的是什麽話。”
齊安東想起方才,倪正青也說他不像話,這一個兩個身邊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屁股都歪到陳衍那邊去了。
他看陳衍低頭隐忍的樣子,忍不住要想他是不是耍了心機,故意拉攏他身邊的人。加上今天他對盧開霁撒的謊,齊安東心裏更覺得被人算計,不是滋味。
“他沒給你錢,那你怎麽忘了給你開工資的是誰?”他慢條斯理對鐘嫂說。
鐘嫂這才反應過來,愣在原地,緊張得手指直搓:“對不起,齊先生,我只是,只是看陳先生沒怎麽吃飯,他胃不好……”
“你記得很清楚嘛。”齊安東笑,轉頭問陳衍,“你怎麽不好好吃飯?看人家擔心的。”
陳衍攥緊了筷子:“東哥,咱們的事等會你怎麽說都行,先讓鐘嫂回去吧,她兒子讀書,還在等她做飯。”
“你們還真是有情有義。”他停了一會,說,“小衍不吃飯,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味?”
陳衍猛然擡頭:“不是!”
鐘嫂懵懵懂懂地說:“那我下次換別的菜……”
“不用了,”齊安東打斷她,“您都說了,不能虧待他,我看,還是換個人給他做飯吧。”
“東哥!”陳衍喊道。
鐘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齊安東這是要趕她,額頭冒出汗,想上前幾步說話。齊安東筷子尖一指,神色嚴酷,卻讓她不敢靠近。
“走吧,您孩子不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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