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墜落。
在金色的深海。
身體墜入海底,意識融進海裏。
狂歡。
在無盡的虛無。
靈魂裹成駭浪,萬物彙聚為王。
咚、咚——
黃金島變成了一顆巨大的心髒,心跳聲從冬眠中蘇醒,固化的水晶從岩石的裂隙擠壓般噴射而出,眨眼形成了一場金色海嘯。
轟——!!
萬千的透明大魚從海水中破浪而出,轉眼化作飛鳥,在雲中碎落成星,落入海裏,又散成無數蜉蝣。
裸|露的岩石完全被金色的水晶淹沒,噴湧而出的水晶重新固化成了一片高聳的山峰,山峰之中游蕩着透明的各種生物,山峰頂上盛開着成片的白色夢語花。
近半個小時後,懾人肺腑的震蕩才逐漸平息,一切又歸于寧靜。
無邊的海面上,黑色的飛船放出了緊急氣囊漂浮着,闫禹踩在飛船艙頂上,靜靜注視着那一片突兀聳立在海中的金色大山。
“陛下。蟲王卵馬上孵化了,我沒法靠近。”
白久章化作了機甲狀态,張着骨翼狼狽地落在氣囊邊上,撐着飛船機翼才沒有掉下去。他機甲化的狀态逐漸褪去,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
闫禹沒有說話,陸一揚幾人則伸手把白久章拉進了船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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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久章的手都是抖的,但他的眼神卻極其亢奮。他跌坐在鐵皮的地板上,語速因為興奮有些快,“你們感覺到了嗎?”
陸一揚幾人沒說話,但他們的視線也都緊緊落在那金色的大山之上。
白久章繼續說道:“我現在都想對着那水晶山跪下去。”他低頭看了眼自己顫抖的手,“這就是蟲王的威勢嗎?哈,真他媽的……”
白久章咬下餘下的話。
過了一會,陸一揚卻聲音沙啞地問了一句:“那殿下呢?”
沉默片刻,白久章才答道:“不知道。”
“陛下呢。”
“……不知道。”
大海之上風平浪靜,連魚和海鳥也消失了蹤跡。就像是整個大海的生命都被那水晶大山困在了其中,幻化、生長、破碎,不斷輪回。
終于,在某一個時刻,一切的輪回戛然而止,白色夢語花從山頂朝下蔓延,如雪的白色漸漸覆蓋了整片的大山,鈴铛一樣的花在風中發出微微的震響。
那是源自蟲王的無聲召喚。
這是棘蟲一族完成蛻變的最終時刻,所有的子民都将為此激動不已。
嘩——!
像是被推到的泡沫堆積的高山積木,白色的夢語花山如融化一般坍塌,露出了被金色水晶填平了裂隙的黃金島,以及島上的一個龐然大物。
那是一只颀長的獸,它有着占據了半個島嶼的龐大身軀,身體是接近于白的淡金色,鬃毛是暗金混色,四肢和尾巴都覆蓋着白色的鱗甲,頭上生着如鹿一樣的角,卻也是鱗甲質感的樣子。
最特殊的是它的眼睛,金色的眼睛裏有着六芒星狀的瞳仁,一眼望進去宛如深潭,被它盯住的時候,仿佛靈魂都能被吸進去。
蟲王。
不需要任何的話語和指示,任何一個擁有棘蟲基因的人類、動物、甚至植物都在這一刻從根植于靈魂的意識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他們的王。
砰。
船艙裏,白久章幾人的膝蓋狠狠撞在鐵皮地板上,汗水大滴大滴地從他們的額頭滑落,最後一絲反抗的意識也被抽離。
心甘情願的臣服,絕對的忠誠。
哐!
靜默中,飛船上方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接着一臺白色機甲從飛船上一躍而下,朝着黃金島飛一般踏着海水掠出。
他雖然沒有白久章那樣的骨翼,但動作卻非常靈活輕巧,只是快到島上的時候,像是忽然被施加了百倍的重力,如同被扯着線的風筝,狠狠拽着撞上了黃金島。甚至都能聽到甲殼被撞擊破裂的咯吱聲。
闫禹直直摔在那只巨獸的跟前,破裂的甲殼縫隙裏湧出猩紅的色澤,在灰白的岩石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痕跡。
而巨獸卻也只是微微偏頭看着這個不速之客,金色的眼裏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蟲王的威壓猶如實質,闫禹只覺得身上像是壓着成噸的不透氣的海水,要他曲了脊梁、跪下雙膝、低下頭顱,向王臣服。
闫禹咬緊了牙關用力擡起頭,直視着那只巨獸的眼。
“婁清。”
他叫着。
巨獸沒有絲毫的反應,但壓在闫禹身上的威壓卻又重了一倍。
噗通!
這根本是無法抗衡的力量,闫禹剛撐起的手臂再次癱軟下去,他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手摁平了趴在地上,連頭也無法轉動。
但闫禹的聲音還能發出。
“婁清。”
他的聲音也像是從縫隙裏擠壓出來一樣沙啞澀然,粗聽上去就像是帶着哭音,“婁清,我知道你在,你答應我的,婁清!”
白色的巨獸垂下眼睑,威壓的重量再次翻倍。
噗!
闫禹身上破裂的甲殼中都同時湧出了大量鮮血,宛如盛開在黃金島上的紅色鮮花。
臣服于我。
無聲的呼喚指引着闫禹。
闫禹喘着氣,卻還是沒有松口。
他知道自己無法抗争的,如果要論個先後順序,闫家一脈是最受蟲王恩惠,也最無法反抗蟲王的存在。
可是。
闫禹已經無法動彈了,視野裏只有一片金色的海,但他的意識卻還很清醒。
婁清。
闫禹一遍遍在心裏喊着這個名字,這是他最後的執念。
哎——!
風中傳來誰的一聲嘆息。接着闫禹身上的威壓盡數收回。
闫禹喘着粗氣擡起頭,看向跟前的巨獸。
巨獸低着頭,鼻尖抵在了闫禹的眼前。
“臣服于我,就這麽難?”
闫禹咳出了一點血沫,卻是笑了起來。
“婁清。”
巨獸眨眨眼,又是一聲嘆息後,龐大的身軀消散成了白色的夢語花;花瓣被海風吹散,露出蹲在闫禹跟前的一個男人。
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的個子,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戶外運動褲、登山靴,露出的胳膊肌肉輪廓很明顯;他的頭發有些長了,淩亂支棱在腦袋上,胡茬沒刮,淺淺冒了一層。
看上去男人有三十來歲,精神很好,眼裏是帶着笑的。
男人朝着闫禹伸出一只手,五指溫柔地落在闫禹破裂的甲殼上:“說好的要當我的騎士,怎麽臨陣反悔了,陛下?”
闫禹看着這個對他來說十分陌生的男人,眼裏的溫柔和笑意卻滿得要溢出來。
他用力撐起身體,單膝跪在男人的跟前,單手執起男人撫摸着他甲殼的手,然後低頭在男人的掌心落下虔誠的一個吻。
“我,闫禹,德源卡的王,願将一切獻予您。包括我的忠誠,與靈魂。”
男人在闫禹的注視下一愣,接着有些不自在地哼哼了一聲,視線微微挪開:“真大方啊,不怕認錯人了?剛才我可差點摁死你啊。”
闫禹看向男人,語氣裏滿是縱容:“你不會。你知道我在等你,我知道你會努力回來的。婁清。”
男人,也就是婁清沉默了一瞬,随即露出一個笑來:“有陛下這番話,不枉我剛才在黃金海裏拼死拼活地保留意識——那些意識彙成的洪流可真不是人能承受的東西。”
闫禹溫柔地看着婁清,笑了笑:“辛苦了,我的王。”
婁清眨眨眼,随即一笑,然後從闫禹的手中抽出手,食指點在闫禹的額上:“那麽,我的騎士,你是否願意接受新的生命,抛棄人類之名,屹立于我的身側,不死不休。”
闫禹的回答沒有絲毫的遲疑:“我願意。”
嘩啦啦——
像是無數白鴿撲扇翅膀的聲音,白色的甲殼像是鴿翅的白羽從闫禹的身上剝落,露出了蜜色的無暇皮膚。
眨眼間,跪在婁清跟前的已不再是那個“大怪物”,而是一個一百九十多公分的高大男人。
男人渾身赤|裸,脊柱上覆蓋着錐形的白色甲殼,往後延伸出了一條足有一百七十公分長的尾巴。
他無限接近于人,卻依舊異于常人。
婁清的關注點卻不在尾巴上,甚至也不再他“觊觎”良久的闫禹赤|裸的身體上。
他看着闫禹的臉,都呆了。
這是闫禹二十多年裏,第一次從甲殼後露出的真容。
雙眉細長,眼睛大而深邃,長長的睫毛鴉羽一樣濃密,鼻梁挺直,嘴唇略薄,略長的深栗色自然卷發随意搭在臉頰兩側。
一個詞形容的話,就是漂亮。
超脫了社會性的道德審美,不用加上性別或者其他的前綴,只是“漂亮”本身的那種純粹。
這跟婁清想象的不太一樣,但是出乎意料的更加……對他胃口。
賺到了。
婁清在心裏嘆了一聲,嘴上也哔哔了起來,“陛下,你好好看啊。咱們現在站在一起就是美女和野獸了,我野獸,你美女。”
闫禹:“……”
接着婁清的視線又從闫禹的臉上往下挪,劃過他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線條分明的腹肌、緊實的大腿、以及……
闫禹:“……”
“婁清。”
闫禹不得不出聲打斷婁清明目張膽的注目禮,同時尾巴從身後橫過來,繞過大腿擋在跟前。
婁清不樂意了,看着闫禹的臉說道:“我就看看。”
闫禹:“……”
“又不是沒看過,我還摸過呢。”
“……”
闫禹無奈,雖然已經不如最開始的時候那樣窘迫,但是依舊有些不自在,伸手想要拉住婁清,但下一秒卻被婁清直接撲倒了。
嘩——
在他們倒下的瞬間,灰白的岩石上開滿了層層疊疊的白色夢語花,像是一床柔軟的雲朵接住了滾做一團的兩人。
闫禹的尾巴及時纏住了婁清,把自己墊在婁清身下,好讓婁清不翻滾出去。
婁清卻有恃無恐,整個人趴在闫禹身上,手指戳在闫禹柔軟的臉頰上:“這位美人兒,我有個大膽的提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闫禹的喉結滑動,視線飛快瞥了眼遠處海面上的黑色飛船。
“這就是答應了。”
婁清一笑,接着他們周圍的岩石裂隙裏噴出幾十道金色水晶,像是一朵合攏的花苞,将他們牢牢實實包裹在了其中。
不同與之前的是,這次的水晶是不透明的。
婁清低下頭,胡茬都戳在了闫禹的臉上,流氓一樣地笑:“美人兒,別嫌棄我這個大叔啊。”
闫禹回答他的,是直接把人掀翻壓住,甲化的長尾“刺啦”一聲扯破了婁清的長褲。
·
遠處,飛船裏。
蟲王的威壓消散,一切平靜的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洞開的機艙裏,白久章幾人盤膝而坐,一人叼着一支煙,也沒點燃,就望着遠處黃金島上盛開的“金色花苞”不動彈。
陸一揚:“打個賭吧。一小時。”
白久章:“三小時。”
石克:“晚上。”
巴頓:“明早。”
四人沉默片刻,陸一揚發出靈魂質問:“就算是蟲王也得講基本法吧,咱陛下的腎還要不要了?”
巴頓聳聳肩,“晚餐誰來?”
陸一揚:“不都是壓縮和罐頭嗎?我寧願餓一頓。”
白久章:“還有海魚。”
石克:“誰去抓?”
兩分鐘後,石頭剪刀布輸了陸一揚被一腳踹進了海裏。
——完——
作者有話要說:注意:之後更新全是番外了,介意勿訂!介意勿訂!介意勿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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