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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裏到處都是冰山,站在高高的頂峰上面往下看，天地之間都是一片潔白,還能望見遙遠仿佛天邊的地方高高的雪峰，好像和天幕接成一片。晴日的時候，天上都是碧藍碧藍的,透亮清澈的一絲雲都沒有。”

“晚上就更好看啦，夜晚天空上的星星會彙成一條河，就剛好在我們建造的城池頭頂上劃過去。密密麻麻的星星彙成的河流璀璨流淌，還有藍紫色的星雲氤氲在深藍的天幕。我們那裏其實晚上也不怎麽暗,因為到處的冰雪都好像在發着熒光。在王城的方向有一顆最璀璨的星，我們看星星的時候,靜陽大人就對我們說，那顆星星就代表着王，我們閉着眼睛都能知道那顆星星在什麽方向呢！”

“還有，我們那裏雖然很冷，但是也是有植物的，不過不是和這裏一樣的綠色植物，而是白色的和透明的。我們的城池下面有一個很深的山谷，就漫山遍野的都是透明的花，像冰一樣摘下來之後就會化成水，互相碰撞還能發出叮鈴鈴的聲音，像唱歌一樣，那裏風一吹就是一片鈴聲回響。我們發現那裏後，靜陽大人就說王您一定會喜歡那裏，我們本來想給王帶來，但是保存不了。”

“不過雖然那個花保存不了，但是我們給王帶了很多我們那裏有的有趣的東西，都是我們每個人覺得最好的。”少年一說起話來就吱吱喳喳的，臉上帶着熱情洋溢的微笑，像是太陽一樣溫暖，眉飛色舞的樣子讓聽着的張昭華都露出微笑。

見他說着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裹攤在桌子上給她看，張昭華也感興趣的把自己先前在寫的信移到一邊，讓少年能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他在裏面找到了一個冒着寒氣的冰塊獻寶一樣的放在張昭華面前道：“這是靜陽大人送給您的。”

張昭華和少年一樣趴在桌子上，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拿起那冰塊。只不過一拿起來她就覺得手一瞬間冷起來，忍不住嘶了一聲。那少年一下子反應過來，飛快的從她手裏拿起那冰塊，哭喪着的臉道：“我忘記這溫度對王來說太冷了。”他放下冰塊，從穿的衣服上撕了一塊潔白的毛茸茸的皮毛，焦急的包在張昭華凍得通紅的手上。

只是握着那雙比其他要小許多的手時，少年驀地發現自己現在似乎是在……對王不敬。他又連忙放開手，露出哀求的目光可憐的看着張昭華。“王……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懲罰我吧。”

“沒事沒事，只是有些冷而已，你給我的這個又軟又暖和，包在手上大概很快就不會冷了。”張昭華試圖安慰他。

但是少年依舊沮喪，好像連根本不存在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他紅着眼圈看她，少年清越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鼻音，“我讓王凍了手，大人們一定不會喜歡我，王也會讨厭我，我自己也讨厭自己……”

張昭華已經習慣了他們每一個人這樣糟糕的習慣，動不動就我有罪我不可原諒，我讓王受傷/不高興/皺眉/少吃了一碗飯等等，都會成為他們自責不已的理由。對于這樣的事，張昭華的安慰技能等級不斷提升，安慰個小少年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伸手在少年頭上揉了揉溫和道：“我不告訴蒼穹他們，你也不告訴他們，他們不會說你的。我其實剛好覺得熱，冰一下涼爽很多。還有，你不跟我介紹一下這冰是怎麽一回事嗎？我可是很好奇啊，你要是不說我自己拿着看了。”

雖然她自己二十的年紀也沒有多大，但是總是對着一群小正太小男孩還有偶爾會像孩子一樣的少年男人們，不時需要安慰他們，她感覺自己那點母性都被挖掘出來了。

小少年果真就被簡單的轉移了話題，立刻拿起冰湊到張昭華面前，這次沒有讓她拿着，“王您看，裏面冰着很多的小黑點，那就是種子，是靜陽大人在我們那裏找到的許多種花草的種子，特地拿着種子在一處很深很深的寒潭裏面凍成了冰塊，用來運送這些種子。那裏面的冰很難融化的，靜陽大人為了凍這個，差點凍成了冰人。靜陽大人說王城的秋實大人能造出冰雪，風輕大人能使植物生長，我把這個帶來了，王應該能看到一次王城極北之地的花開。”

“靜陽大人說王就是喜歡看着各種花草，王城裏面到處都是。王，我跟您說，這裏面有一種種子長大了開花可好看啦，像是雲朵一樣的白色柔軟樹葉，開那種雪花形狀的花，并且很快就會花謝，那時候洋洋灑灑的就像是下雪，除了不冷，其他的和下雪的景色一模一樣。”

少年還在淘淘不絕的介紹，張昭華卻有些想哭，她其實和她們幾個人相處了才幾天，可她們都對她很好很好。這次來這裏的族人都給她帶了各個王城的禮物，其中都有那四個人親手給她做的禮物。

不管是靜姝自己跑到海底撈貝殼給她串的一串珍珠、靜安給她做的一盒子草編小動物、靜涼給她用沙漠中各種大型鳥類身上的豔麗羽毛做的項鏈，還是現在靜陽為她帶來的種子，她都很喜歡。

“真是的，特地帶這個來做什麽，我以後去看她的時候，她再帶我去看就是了。”張昭華勉強笑了一下說道。

少年卻忽然神色有些黯淡的道：“其實，靜陽大人到了北城的時候就想着，王還是不要去北城比較好，因為那裏終歲嚴寒溫度極低，在那裏連能生存下去的動物都沒有多少，所以王要是去了那裏一定會被凍傷的。大家都是這樣覺得，雖然很想看見王，但是如果王去那裏會覺得難受，我們都覺得王還是不要去了。”

張昭華一愣，這樣的話，靜涼派來的那個不太愛說話的青年也說過。靜涼所在的地方是炎熱的沙漠，那裏同樣是植物稀少，幾乎什麽都沒有，荒涼至極，那裏的氣溫很高，晝夜溫差極大，漫天的黃沙還有速度很快殺傷力很強的風暴。她是受不了的，所以靜涼的那個族人也說過這類似的話。

其實不止他們兩，靜姝和靜安也是同樣，只是她們兩個相對比較委婉，不像另外兩個那樣直接。靜姝所在的海角，海水比之其他地方都要鹹澀，巨石林立海風腥臭，據說要往外游幾千米才能看得見海中有生活的魚類，她給她串的珍珠，都是在離海岸近萬米的地方尋找到的巨大貝殼。

靜安所在的草原上，其實十分的貧瘠，和她在地球上看見的那種肥沃的草原完全不一樣，在那裏能生長的都是最頑強的一種野草，其他所有的植物都不能生長。那裏是最大的平原最深處，走上幾天幾夜都只能看見一成不變的野草，其餘什麽都沒有，單調又乏味。那裏甚至是雷點高危區，每日都有毫無預兆的雷點打在空曠遼遠的草原。

蒼穹和她解釋過，作為她第一批孕育的“繁衍者”她們四個其實和她第一批孕育的蒼穹幾個守護者有些相似，她們相比她以後孕育的繁衍者們，都是特殊的存在，這也就奠定了她們将駐守這個世界最貧瘠危險的地方直到永遠。

張昭華曾經不明白的問蒼穹，為什麽需要駐守，她并不想讓她們去吃苦，她寧願她們能留在她的身邊，就待在這個王城就足夠了，不管怎麽樣大家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她大概是最軟弱最胸無大志的女王，但是如果能不要犧牲她們的寧靜生活，她寧願被別人這樣認為。

只是蒼穹告訴她，是“世界告訴她們哪些地方需要駐守”，這樣是違抗不了的。神很偉大，但她同樣也并不是無所不能，張昭華還沒有穩定，世界并沒有完全的鑄成，還有許多的生物都在源源不斷的形成誕生，越來越多的種族都會出現在這片大地上，現在暫時的平靜，只是一個蟄伏期而已。

她需要繁衍者駐守世界，需要她們繁衍更多的族人。即使她自身的想法不是如此，但是她需要，所以她們就義無返顧。

少年還說了很多，只是張昭華勉強露出微笑聽他說完，就安排他先去城內游玩，說在這裏歇一天，讓她有時間給他們的族人取名字以及給靜陽寫信。

少年一走，張昭華就忍不住縮起身子抱成一團，極小聲的哭起來。她很難過，為了靜陽她們，為了每一個喜愛着她的族人們，為了今後将要出生的無數族人們。因為她在這裏待得越久就越來越有一種預感，說不出但讓她覺得異常難過的預感。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什麽都不能做，但她是一切的中心。

忽然抽泣聲音一頓，因為張昭華感覺自己被人虛虛的環住了，随即頭上傳來一聲輕嘆。

“王。”

是蒼穹的聲音，張昭華聽出來了。她沒有動彈也沒有靠向他，任由他虛虛的環着，她只是抖着肩膀抱着自己，許久才停止哭泣擡了頭。

她這才看見，不只是蒼穹，其餘五人都在這裏。

“王，不論如何，我們一定會陪在您身邊的。”春華走過來，蹲在凳子前面，用一張柔軟的濕帕給她擦拭臉上的淚痕。

“我有一種無能為力的預感，我覺得很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她抱膝坐在凳子上，春華給她擦眼淚，擦完了她眼裏又忽然流下來，怎麽都止不住。

“我不想哭的，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覺得很悲哀。”

“我知曉，王能感受得到，這是為了這個世界上正在誕生之物所流的眼淚。”蒼穹站在她身側，語氣依舊平靜溫和讓人安心，“以後，或許王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您并不願意感受到的東西。只是，王不論感受到什麽，都不必擔憂，有我們在，一切都交給我們。我們存在于此的意義，只是為了王能高興的過每一日而已。”

“我們都走在您的身前，許久之後将要發生的事，我們會為您鋪好路，您只需要過好每一個‘今日’，永遠不要忘記，我們在您身前，也在您身後。”

在更深更深的地底，幽暗而不見天日的地方，無數渾濁的污黑互相融合，不斷地從遠方彙聚，他們掙紮着互相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