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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不反悔。”纣絕豎起手掌,“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落白心裏高興,他鮮少被纣絕這樣哄着,便一門心思全撲在了纣絕身上,怎樣都依他。只是之前的傷痛讓他消耗了過多體力,興奮勁兒過去了就有些疲憊。他靠在纣絕懷裏,望着外面的無邊奧妙的天色,迷迷糊糊地說:“藍天沒了。”

“嗯,我覺得太空更好看一些。”纣絕換了個姿勢,叫落白枕着他睡覺,随手往外面一指,“你這裏太靠後了,如果是淩霄殿那種高度,能夠看到地球,非常壯觀。”

“唔……”落白有一搭無一搭地說,“看到那些做什麽?我還是覺得藍天好看一點。”

纣絕笑道:“因為我喜歡呀。我覺得天界離着人間太遠了,高高在上的。我想世間萬物都應知道我的存在,拜我為王,享我恩澤。”

落白漸漸失去了意識,他後面沒聽清楚,只聽見了前半句,口中呢喃道:“你喜歡……我就喜歡……”

他睡過去了,纣絕溫熱的胸口讓他卸下了所有防禦。纣絕沒動,他對什麽事兒都不急不慢的,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葉知風本來跟他說楊戬都快打到門口了,這麽放任他會不會太草率了,他也對此毫不關心,倒是閑的葉知風比他焦急許多,也不知那至高無上的神位是誰在坐,誰該操心。

纣絕的野心說不準長在了什麽地方,他臉上從不顯露任何的迫不及待,輸贏都不是他計較的重點。他好像就是單純的想做這件事,上天入地破釜沉舟不是為了一個結果,而是一個他樂意。

烽火連天又如何,也耽誤不了他逗逗鳥,裝作一個和風微絮的下午,像是個一代昏君。

這真是為難葉知風。他前前後後找了纣絕大半圈,終于在落白的住處尋到了蹤跡。葉知風是纣絕身邊兒最親的人,去哪裏都是暢通無阻,就連出入此處也是一樣。他迎面就看見纣絕摟着落白在床榻上睡覺,一條腿正擡在當空不知是該往前邁還是往後退。好在纣絕自打他一出現就察覺到了,他睜了眼翻身下床,動作輕的像是柳絮一樣,并沒有吵醒落白。

纣絕對着葉知風揚了一下下巴,讓他有事說事。

“到了。”葉知風謹慎的低聲吐出兩個字。

“噢。”纣絕往外走了兩步,也把聲音帶了出去,“看把你吓的。”他擡頭看天,自言自語地說,“這裏也看不到太陽什麽時候下山。”

葉知風說:“還有兩個小時。”

“那就再等兩個小時。”纣絕說,“太早結束還要枯等日出。”

葉知風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眉,他這輕微的表情被纣絕看到了,纣絕平淡地說:“你呀,就是太想一步登天了。”

“沒有。”葉知風小聲反駁。

“我倒是想勸你,地久天長真的非常無聊了。”纣絕語意不明,若在場有第三個人怕是都聽不懂他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永恒永遠都是聽上去最美,本質就是沒勁兒和膩歪。”

葉知風把這些勸告收進了耳朵,卻一句沒回複給纣絕,他低垂着頭一副乖順的樣子讓纣絕無奈的笑了出來。他非常了解葉知風,無論在時間的長河中輪回幾世,到最後都會變成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一方面欣賞葉知風的行動力,一方面又有些惋惜,覺得這樣不可愛,比他還像一個野心家。

落白翻了個身,手臂沒摸到纣絕就給醒了。他揉着眼眶迷茫的往前看,先看到纣絕再看到葉知風,表情變了一個樣兒。纣絕回頭問:“醒了?”

“你要離開了麽?”落白問道。

“一會兒再走。”纣絕又對葉知風說,“兩個小時之後再見,你不必太着急。”他說的輕松,面帶笑意,像是在寬慰,可幾個字落下去葉知風就有些膽顫,因為纣絕可沒什麽好心。

這對他而言更像是警告,叫他灰頭土臉的離開了小院兒。纣絕在落白的目光中又走回了床榻邊坐下,靜靜享受最後的一陣溫柔時光。

山雨欲來哪裏有風,不過平靜更甚。

執離光着腳順着蜿蜒的樓梯下到了地下,大腿從裙擺裏有節奏的晃出來,細膩的皮膚接觸到地板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他走了一陣,身影便消失了,不過多時出現在更下面的地方,來來回回,如鬼如魅。等他完全不見了,剛才進入的入口就像是拉鏈一樣在空氣中嚴絲合縫的閉合。

他腳踝上仍舊有一個銀白色的圓環,只是上面的紅點不亮了。

一條圓形管道一樣的通路不知道要把執離帶去什麽地方,似乎是天宮地下的最深處,幾乎要接近雲盾的位置。

終于,通路抵達了盡頭,略微狹窄的密閉空間裏只有可以容下一人大小的地方,四周樹立着形狀不一但是都是貫穿上下的柱狀,細的像發絲,粗的如同樹幹。

執離停留的位置泛起了藍光,從下而上,把他整個人都打成了藍色。

“老頭兒?”執離叫了一聲兒,可無人應答。他等了一會兒,又說:“你沒死吧?不是至尊神麽?也沒見有多能打。”

藍光嗡了一下,執離才聽到一個深沉虛弱的聲音。

“是你?”

“不然呢?”執離翻了個白眼,“難不成還是你的寶貝弟弟?他的行事作風可真的跟你是兩極,不過有一點很像,就愛把我關起來。”

“……”

“天帝您老人家歇夠了沒?”

“……”

執離不耐煩了:“你要是對我沒話說我就不費勁了。這點功夫要是纣絕發現我不在了,我當真得被他把一層皮下來。老娘這皮金貴的緊,你可賠不起。”

“我是動彈不得。”天帝緩緩開口,“他故意把玄氣散盡,就是為了叫我以自身能量供給天界。他不需要對我施加什麽法咒,自然而然叫我安定的在一處打坐。我現在又能去哪兒呢?”

執離問道:“我怎麽不知那你與天界還有此種關系?”

“你何必知道?”

“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執離說,“我兩頭不落好,真是要被你們哥兒倆給玩死。不說這個了,現在要怎麽辦?”

天帝忽然說:“我怎知你是真來找我,還是引我說什麽?”

執離怒道:“是你蠢還是你覺得你弟蠢?問的都是什麽白癡問題?你被榨幹淨腦子了麽?我知道自己之前做錯了事兒現在将功折罪不行麽?得了,你要是不要,我現在就把這密道的事兒告訴纣絕,讓他來給你下點猛藥!氣死老娘了!”他一雙眼睛瞪的渾圓,急脾氣說來就來。可就算怒火中燒,也沒燒下去他萬分之一的豔麗。

只聽天帝無奈一笑,說:“我一直覺得自己便是天下真理,卻從未想過我的命數是否也在因果之中。現在想來,大約真是報應。”

“你什麽意思?”

“你見到他那雙眼睛了麽?”

“嗯。”執離點頭,順便評價,“挺好看的,邪的一逼。”

天帝道:“我與他是雙生兄弟,注定有一人坐上這天帝的位置。都說這位子是由天定,可他卻無心在此,只知游歷人間。其實他天分修為皆高于我,只是性格不羁罷了……我一直以為兄友弟恭是長長久久的事情,可直到試選之前,我做錯了一件事。”

執離問:“你……幹嘛了?”

“我一念私心而起,趁他不備,将自己邪念剝離出來封印在了他的身上。”天帝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他本心并非如此,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這樣……皆是因我私欲而起罷了。”

“你去死吧!”執離叫道,“鬧了半天是你這老頭兒千八百年前種下的惡果!你真的是一條命還給他都不過分!現在好了,他不光要你的命,還要我們的命,還有千千萬萬條命。你……你真是……哎!”

“千年前未完成的試煉,也就要在今日得以完結了。”天帝對執離的咒罵渾然不在意,“我不知道他的計劃最終是要如何,但有一點,他無法控制全部的神,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快說!”

“幫我重啓人間衆神。”

執離偷偷摸摸的回到了自己本該老實呆着的地方,腳踝上的圓環從他離開與天帝的神經屏障之後重新亮了起來。而只有他與天帝知道的秘密也在他離開之後徹底的粉碎了。

他心中抱怨時間匆忙,低聲念叨:“說的容易,自己往那兒一座,髒活累活全叫別人幹了。我上哪兒給你賣命去?”嘴上這樣說,發洩完了之後還是腦子轉的飛快的尋思要怎麽做才能不被纣絕發現。

執離憂心忡忡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因為屏蔽已經完全打開了,從頭頂一直到目光能看到的地平線全都曝露在茫茫宇宙之中。他忽然有點慶幸人間一片水深火熱,外面那些衛星有都被摧毀了,要不然可真的要上全世界頭版頭條了。

太陽被遮擋住了絕大部分,只剩下一點點金邊露在外面,按照正常的時間來計算,快要進入夜晚了。

他想了一想,匆匆往外走去,腳還沒踏出門口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傳來。

“帝君去哪兒呀?”

“是你?”執離撇了葉知風一眼,“你怎麽不去當你的小跟班,跑來看我做什麽?暗戀我?”

葉知風早就習慣了執離沒譜沒溜兒的樣子,面不改色地說道:“我來看看,順便跟帝君說一聲兒,晚上出去可不安全,帝君還是留在這裏好生休息吧。”

“又不是窮鄉僻壤,這裏裏外外都是你們的,我上哪兒不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執離笑道,“我覺得安全的很。”他說着身子一轉,朝着葉知風抛了個媚眼兒,白玉手臂輕飄飄地搭在葉知風的肩膀上,“不過我聽你這口氣可真是不好。嗯,讓我想想……你沒在纣絕那兒讨到好處,來跟我撒氣了,是不是?”

葉知風眉毛一挑,執離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心裏暗笑,這人總是一副精打細算的樣子,可論起臉厚心黑的道行,可能還差他一截。

“坦蕩點不好麽?你心裏懷了怎樣龌龊的心思就直接去照着做好了。”執離說,“何必像個古時候争寵的女人一樣狹隘?自己弄得一身不快還來找別人麻煩。我可真是人在家中坐……”後面一句他揚起了聲音,“禍從天來上來呀!”

“你閉嘴!”葉知風終于被他炸出來這麽一句。可執離偏偏不閉嘴,還火上澆油地說:“你可不如那只小鳥長的好看,也不如他乖巧聽話。要不然你就想開點吧,安安心心當個炮灰,說不定他心裏還能記着你的好呢?人呀,最關鍵的是要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麽位置上呆着,配角就是配角,不要主角在上面呢你就去瞎搶戲,遭人煩,知道麽?”他越說越過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說出來了,也不管有沒有邏輯。

葉知風覺得他煩,便說:“你又知道誰是主誰是配了?”

“不如你看看呢?”執離一笑,風情萬種,“我知道你想什麽,不過你可別怪姐姐沒提醒過你。”他靠近了葉知風,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就算你遂願成神,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葉知風怒瞪執離,他嘴巴剛一張開,整個人連帶執離朝着一邊兒傾斜過去,再緊接着爆炸聲四起,地動山搖,震的天花板都要塌了下來一樣。

執離看葉知風只有一下子驚慌的表情,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嘴角甚至帶着笑。他扶着牆壁站定,問葉知風:“這是什麽?”

葉知風仰頭說道:“帝君,您愛去哪兒去哪兒,我不管您了。只是也別說我沒提醒您,若是真想出去可得小心一些,別濺一身血。”他故意這麽說話,這下換做執離一臉不高興了。葉知風拂袖而去,雙手捧在胸前。

他這個姿勢執離看不到正面,他的手掌之下似乎有什麽,一閃一閃的,等走出大門的時候,背後的人轟然倒地。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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