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付不起代價
/這場愛情裏,他舍了自尊,他棄了驕傲,卻未必是兩敗俱傷./
晏冷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岑歌說的應該是他和趙小雅聯手演的一場戲,岑歌誤會了,但晏冷又不知道該從何解釋,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麽,在岑歌眼裏都是謊言吧,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是他騙了岑歌的愛,是他騙了岑歌的信任,是他在岑歌那裏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戲,岑歌又怎麽可能信他?在被他那樣對待之後。
晏冷不知道他該怎麽做才能留住岑歌,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岑歌才能原諒他,只要他不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只要他不再活在自己冰冷孤單的世界裏,只要他肯笑,要他做什麽都好,要他怎樣都心甘。
其實晏冷不知道的是,讓岑歌覺得他在騙他,正是因為他對岑歌的愛。
在岑歌眼裏,晏冷怎麽可能對他那樣深情,他們才認識多久。在岑歌心裏,晏冷就像他生命中的一抹光,可他岑歌之于晏冷,根本無關緊要。岑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晏冷演這樣一出戲,他孤家寡人一個,晏冷沒有必要這樣做。
岑歌從不曾見過晏冷哭,更沒有見過晏冷向誰下過跪,自己又算得了什麽,若是為了上了自己而不安愧疚,這就更不可能了。
晏冷何許人也,京城三個超級世家之一的晏家嫡子獨苗,爺爺晏龍是開國将軍,父親晏紅聲是江州市wei書ji,外公冷晟是赫赫有名的冷氏集團的董事長,晏冷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少爺,從小到大,這張臉就是金字招牌,沒有不認得晏大少爺的人,如今,又怎麽可能因為自己就做到這個地步?
岑歌有個優點,他從來都能看清自己,從來不覺得自己之于誰有多麽重要,也不覺得自己優秀得天下無雙,所以,岑歌只想對晏冷說,你看我身上有什麽是你想要的,盡管拿走,放過我吧。
晏冷松開一直緊握的岑歌的手,轉身從櫃子裏抱出一疊厚厚的被子,小心地裹在岑歌身上,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室內的光線突然變得很暗。
晏冷回頭看到岑歌微微睜大的眼睛,他看得到這個一直那麽倔強,那麽堅強的人眼睛裏的不安,他其實是怕黑的,他後來才知道。他不知道将眼睛給了他的岑歌,一直活在讓他那樣怕的黑夜裏,是什麽樣的折磨,他不知道岑歌曾受過多少傷害,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給了岑歌多少傷害,他只知道,這輩子,他會護着岑歌,愛着岑歌。
晏冷打開了床頭櫃上的小夜燈,看着岑歌的眼睛不再像剛才那樣不安,卻依然不肯閉起眼睛,晏冷隔着被子,躺在床上,擁着岑歌,感覺到懷裏的人一瞬間的僵硬,輕聲說“睡吧,放心,我什麽都不會做的。”
過了一會兒,許是小夜燈的光太暖,許是房間裏太過暖和,許是岑歌太累了,就這樣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中午。
岑歌醒來,發現晏冷已經不在了,剛想坐起來,卻發現下身還是一陣撕裂的痛,不過,不像昨天那樣無力,疼的話,還能忍。
岑歌忍着痛,面上卻沒有什麽變化,在陽臺上找到了一件大毛衣和一條牛仔褲,岑歌看了看自己還光着的身體,直接套上了毛衣,艱難地穿上了褲子,沒有管後身蜿蜒而下的溫熱的液體,就這樣光着腳走了出去。
他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心裏也一點都不害怕,他的人生中沒有什麽是能夠讓他害怕的,被晏冷那樣對待,身體上的疼痛對于他來說也實在算不得什麽,他只是心裏疼,如此而已。
岑歌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他并沒有看見晏冷的身影,他本來是想同晏冷告別的,然後就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見了,可現在卻找不見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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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歌也說不清楚心裏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他不是動不動就哭的女人們,也不是受不得打擊的溫室花朵,相反,他是一個早就淨身出戶,自力更生的漢子,沒有什麽是他不能承受的。
至于告別,岑歌承認心裏還有一些舍不得的情緒,但他若是要走,也定會走得幹淨利落。
岑歌就要帶着不曾告別的惋惜和一絲不舍推開大門時,突然聽見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岑歌一驚,回頭一看,正是他想要告別的對象,晏冷。
才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被一下子緊緊地抱住,晏冷身上的寒氣讓他一激靈,不過岑歌有些發懵。
晏冷現在這樣子看起來有些慘,臉色泛起詭異的青白色,頭發還滴着水,身體凍得有些僵硬。
上輩子,晏冷總是把自己浸入冷水裏,當做懲罰,後來時間長了,也就變成了習慣。剛才,晏冷本來也把頭按在冷水裏冷靜着,心裏卻忽然不安起來,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挖去了一塊似的,晏冷怕岑歌出事,一下子坐起身,披上衣服就往外跑,卻正看到岑歌離開的那一幕,晏冷赤腳奔下了樓梯,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但心心念念都是岑歌的晏冷哪裏在乎這,爬起來就死死抱住了岑歌。
岑歌就由着晏冷這樣抱着,感受着身後晏冷的心髒快速地跳動,感受着晏冷貼在他身上的一呼一吸,他想,這大概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晏冷的懷抱還是這樣有力,一如當初.
那時候,母親剛剛去世,他就離開了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離開了人人羨慕的豪門。
那時他想,他該是自由了吧,即便落魄。
卻不曾想,豪門哪裏是那麽好離開的,他離開了那所房子,身上卻滿滿的都是林家的标記。
林家替他找好了房子,定期都給他的卡裏打上一筆錢,他如果想,他可以香車寶馬,可以紙醉金迷,可以做一個豪門的安樂少爺,但是他不想。
如果不是媽媽在林家,他便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那個地方。
連那個地方也能稱之為家嗎?
所以他選擇離開,所以他決定死都不會用林家給他的錢,所以他寧肯把雙手變得滿是傷痕,寧肯以天為被地為廬,他心甘情願。
而林家阻止了他幾次之後也毫無動靜了,是啊,本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他從來就不曾指望有人能真心愛他,哪怕是一分一毫,就算他那麽喜歡晏冷,可他卻還是不敢告訴他,不只是因為他們兩個都是男人,而是因為他不敢。
對,他不敢。
除了媽媽,他從不曾被溫柔地對待,而媽媽走後,他便習慣了被人隔離,被人拒絕,被人嫌棄,哪怕他足夠堅強,哪怕他足夠優秀,哪怕他足夠地敢愛敢恨,哪怕他不怕受傷,可他抵觸着那些異樣的眼光和嫌棄的樣子。
遇上了晏冷,他真的不知道這是一種緣分,還是一種磨難。
還記得他常常和別人打架,從小到大都是,小時候是因為別人罵他雜種,他就揮着拳頭撲上去,那時的他總是輸,因為別的孩子會呼朋喚友地叫好多人來,而他只有一個人。
最後,就會是雙方的家長前來拜訪。
再後來,他搬出了林家,打架卻依舊沒有贏過,即便他不用再顧忌媽媽會賠禮道歉,即便不用再面對那些人聒噪的指責。
但不管是因為打架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還是警察局,最後都只有一條路可走,找家長。而他的家長從來都只是林家随便派來的一個人,也許是姓劉,也許是姓趙,但總不會是姓林的。
就這樣,他寧願被打一頓,也不想再面對找家長那三個字.
而他的不抵抗在那些人眼裏就像是懦弱的代名詞一樣,他們為難他,但再難他也要接下來,他的骨頭是硬的。
直到遇見了晏冷。
他們是在初中一次合唱練習認識的。那時候宋人良是合唱的伴奏師,但是那天突然有事,就讓晏冷幫忙代個班,晏大少爺本來是想花點錢直接找人來的,但是一時無聊,就親自過去了。
合唱練習中間休息,晏冷無所事事地待在鋼琴旁邊,也沒有人敢靠近他。
晏冷的喜怒無常,欺負你你還得賠不是的名聲和他的好身手都是揚名在外的。就在晏大少爺在糾結這次代班是對是錯的時候,他卻捕捉到了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岑歌。
晏冷所在的初中時全江州最好的初中,能來這裏的不是背景夠硬就是學習頂尖,小小年紀就都練于世故了。女生在那裏紮堆讨論着化妝和名牌,男生則是讨論着游戲和女人,讓晏冷覺得十分煩躁惡心。
可當他随意地一瞥時,卻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身影。
他和旁邊的人不一樣,他只是孤孤單單地在那裏站着,沉默着,側面的剪影是那麽得清冷孤獨。
晏冷突然覺得對他很感興趣,破天荒地跟人主動搭話。
後來,兩人便成了朋友。
在潘偉那些人又随便找個借口來找他麻煩的時候,岑歌勾了勾嘴角,身體只是随意地靠在牆上,等着第一拳或者是第一腳。只不過是挨打而已,那些人又不敢把他打死,也不會打斷他的骨頭,所以他只是抱着頭,蜷着身子靜默地挨着。卻沒想到,和他僅僅認識一天的晏冷突然出現把那幾個人都打倒在地,那時的他皺了皺眉,心裏埋怨着晏冷的多管閑事。
再後來,晏冷常常和他一起上學,放學,他不願意坐晏冷的車,晏冷就陪他一起走,因為晏冷,沒有人再敢找他的麻煩。他在打工的時候,晏冷不像林家一樣阻止他,也沒有用扔給他錢,他只是在他打工的時候陪着他,等着他一起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之于晏冷是什麽,他只知道在那短短一年的時間裏,他感謝并且愛着晏冷,而那個除夕夜卻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晏冷絕不愛他,也許晏冷只是覺得新奇,也許曾經晏冷只是把他當做兄弟,又或許是想要攻克的關隘,現在游戲通關了,游戲也就結束了。
從此以後,只願岑歌和晏冷,再也不要相見。
“岑歌,別走,別走……”晏冷緊緊地抱住岑歌不肯放手,他知道,一旦他放開了手,怕是再也找不到岑歌了,他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
“晏冷,我要走了,你……”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想說你要保重身體,他想說你一定要很好很好,但是這些話不該由他來說,何況晏冷本來就應該是一生潇灑快意的人,自然會很好很好。所以,他只是說,“放手吧。”
晏冷,願你一世驕傲,一世安樂。
岑歌心一狠,掙出了晏冷的懷抱,一點一點地按下把手,一點一點地拉開門,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岑歌!!!
晏冷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要怎麽做才能留下岑歌,他知道,岑歌其實比他狠,連頭都不回,一個追上去的理由都不給他,這樣的岑歌,晏冷不敢追,他只能看着岑歌一步一步走遠,他只能任憑刀子在一下一下剜他的心,除此之外,他什麽也做不了。
再也看不見岑歌一步一步地走遠,晏冷一點一點地扶着門,坐在地上,一個人,直到太陽升起又落下,直到大年初二的鞭炮聲震耳欲聾,直到歡笑聲滿滿地塞住了耳朵,直到身上冷得毫無知覺,直到心轟然碎裂。
身上的痛其實什麽都不是,他想,原來重活一次,把心撿了回來,卻依舊要看着他走遠,看着心裂開,才是真正的疼。原來,重活一次,這樣的疼,才是在贖我的罪。
我本願意傾盡所有,卻沒想到,這代價太重太重,我壓上所有都付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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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