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雙傷
晏冷突然感覺到旁邊的人影有些熟悉,一擡眼,卻是岑歌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好像專注地看着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
晏冷氣得一把拉住岑歌的手,拽着人就想往外拖,可又怕弄疼他,一時是拽也不是,不拽也不是,兩個人就這麽看着對方,晏冷還拉着岑歌的手。
岑歌似乎感覺到了晏冷的怒氣,而且好像是對着他的,為什麽?岑歌想了一會兒,發現晏冷還拉着他的手,一時間有些困惑,也有些尴尬。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晏冷先放開了手,轉身擡步就往外走,沒奈何,岑歌無奈地笑笑,跟着咱們的大少爺往外走,一直到岑歌的宿舍門口。
這時候的宿舍樓很安靜,學生們都還在上課,也沒什麽人。
晏冷低頭看着門上的鎖,樣式很舊,也有些磨損了,岑歌正在和它較勁,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門打開。門剛一開,晏冷就推門而入,讓岑歌有些汗顏,他們宿舍雖然已經算是男生宿舍裏面難得幹淨的了,但床上也是亂七八糟團成一團的被子,拖鞋張牙舞爪地趴在地上,昨天晾的襪子、小褲衩什麽的也還沒收起來,剛一進門的時候,尤其顯得蔚為壯觀。
晏冷可沒有岑歌那麽豐富的內心世界,把岑歌往屋裏一推,随手拿了兩張紙,就那麽往臉盆裏一沾,往門上的玻璃上一糊,好麽,就貼死在上頭了,晏冷順手把門一插,就朝岑歌走了過來。
岑歌徹底确定了,晏冷的怒氣就是沖他來的,但是為什麽呢?自己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啊,但是看見晏冷一張黑臉,岑歌又忍不住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什麽虧心事,還讓晏冷給逮住了一般。
晏冷看了岑歌一眼,只覺得沒來由地一陣氣悶,自己還真是上輩子欠他太多了,所以這輩子就該着操心,為他生氣、着急、難過,也為他激動、高興、喜悅。一顆心上輩子就給他了,這輩子,還不是随人家擺弄麽。
可就是這一眼,岑歌一下子就讀懂了,也明白了晏冷為什麽會一言不發地生悶氣,一下子覺得心裏酸酸漲漲的,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岑歌知道,那是他心裏的舍不得,他舍不得剛才那一刻就那樣過去,也舍不得辜負晏冷對他那麽得在乎。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多麽美好的感情他若決心要斷,都能斷得一幹二淨,不管心裏有千般萬般的舍不得,可他心裏,真的是千般萬般的舍不得。
岑歌沒想過要掩飾身上的傷,尤其是和晏冷,只不過他有他自己的擔當,他有他自己的堅持,他不希望自己習慣了有人照顧的日子,這樣以後若是要分開,怕是該不習慣了。他願意和晏冷向着一輩子去努力,只要晏冷不放開手,他是不會先放手的,可他還是岑歌,那個将孤獨融入骨髓的岑歌,他不會彎了腰,低了頭,抛棄他僅剩下的堅持和尊嚴。
可真到了這一刻,面對着晏冷幾乎要把他燒出個洞的目光,岑歌的手還是有些輕顫。坐在床上,将上衣慢慢地脫掉。
正面,絲毫無傷,可晏冷卻更是膽戰心驚,他如何不知道岑歌以往都傷在哪裏。
岑歌向後仰躺過去,一翻身,在床上打了個滾兒,趴在了床上,把那萬分猙獰的背完完全全地展露給了晏冷。
靜。
岑歌把頭埋在胳膊裏,沒敢擡頭。他知道自己的背是個什麽樣子,所以,他有點怕現在的晏冷,不敢看他的表情,在一個在乎自己的人面前,袒露這樣的傷,他完全是心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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鴕鳥岑歌如果看見了晏冷的表情,他怕是會更加心虛,因為此刻晏冷的表情十分平靜,平靜地恨不得出去砍人,他現在是在用最後的一絲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在岑歌面前露出這一面,克制,繼續克制。
在看見岑歌的背的一瞬間,晏冷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一把重錘狠狠地砸下,骨頭都全然裂開,像潮水一樣湧來又根本無法緩解的疼,他終于嘗到了,心疼的滋味。
晏冷看着蔓延着的青紫腫脹,伸出手,輕輕拉開了岑歌的褲子,竟然比上半身還要嚴重,皮膚外面都像是染上了一層黑色,晏冷的心都在顫,他恨不得十倍、百倍代之,可又有什麽用呢?他的岑歌還是傷成這樣,再輕的觸碰都會疼得輕顫,可他身上帶着這樣的傷自己竟一無所覺。岑歌竟然就是帶着這樣的傷,和他窩在那個小沙發裏睡了一宿,岑歌就是帶着這樣的傷許諾願意和他走過一生,岑歌就是帶着這樣的傷陪着那些人、陪着自己和了大半夜的酒。
岑歌,我們想要一起走下去竟然是那麽的難,不是因為我以為的家族,也不是因為別人的指指點點,而是因為我們自己。我們明明說好兩個人走完一生的,可我到今天才發現,你岑歌依舊只是岑歌,和晏冷這個人連半點關系都沒有。
岑歌,你有沒有想過,我會在乎你,我會心疼你,我會控制不住地心疼得要命。
這一刻,晏冷覺得後背的那道傷口好像再次裂開一般,如烈火烹油般的熱度将他焚燒殆盡,丁點兒都不剩。
岑歌突然覺得晏冷的情緒變了,這是……怨恨?!
為什麽?!
岑歌想過晏冷會心疼,可從沒想過他會怨恨自己,是的,他确信自己沒有感覺錯,晏冷怨恨的對象不是潘偉那些人,而是自己。這些情緒的變化不過就只有幾分鐘而已,為什麽,晏冷竟然會怨恨自己。
他想問晏冷,可當他擡起頭看着那雙眼睛的時候,他沒辦法對晏冷開口,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本來就不善言辭,現在就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他想說的,早就已經說過了,他覺得已經足夠,不必再說,如果他們兩個人不能一起走下去,那麽,他會從晏冷的世界消失,永遠不會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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