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等候
“一瓶換一杯,我買單。”
岑歌沒說話,彎下腰,把桌子上整整兩打酒都打開,又把其中半打隔開,推向對面。
随手挑了一瓶啤酒,仰頭喝幹,十秒。
又拿起一瓶酒,還是十秒。
第十四瓶酒,卻喝了整整兩分鐘,對面那人面前的酒紋絲未動,一瓶換一杯,人家買單,買單不是為了看他喝酒,只是要享受這種欺壓的快感,他都清楚,他們都是些無能的人,可他無能為力。
岑歌覺得酒已經喝到了喉嚨,幾乎能把他淹死。
第十五瓶酒,岑歌捂着嘴匆忙逃向了衛生間,胃裏已經翻江倒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岑歌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胃都吐了出來,才停住,然後慢慢地撐住自己,擡起頭,看着對面鏡子裏的自己,還是這張青白得帶着水滴的臉,笑了一聲,伸手按着胃,還好,胃還在,雖然疼得他幾乎站不住。
之前的一周都被晏冷看得很緊,求着梅姐換了兩天的班,今天這班可不能幹砸了,可別再連累了梅姐,梅姐也不容易。
岑歌想要繃緊腹部,逼着自己忽視胃裏的一陣陣絞痛,可根本無濟于事。
突然眼前一黑,完了,這是岑歌摔倒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明天又要看見晏冷那張黑臉了,突然從旁邊伸出一雙手,在他臉着地之前攬住了他。
“多謝……”岑歌知道是有人拯救了自己的臉,也間接拯救了自己的耳朵,眼前還是五顏六色的虛幻,嘴裏卻已經道了謝。卻發現身邊那人還沒有走,反而用手暖着自己的胃,心裏一驚,幾秒鐘之後,終于清晰一片的時候,才發現面前站着的這個“救星”竟然是晏冷。
”……晏冷。“岑歌沒想到晏冷也會來,他其實不想讓晏冷看見這樣的自己,他不覺得做這種事情有什麽擡不起頭,他只是不想讓晏冷看見他這麽狼狽的樣子。
晏冷幾乎說不出話來,心疼得厲害,白天那個揶揄着看着他、遞給他香皂的岑歌,那天被追殺的時候還笑得出來的岑歌,在家裏看書安靜得自成一個世界的岑歌,現在這個沒有他幾乎栽倒在地的岑歌,晏冷還能說什麽呢,他現在只想帶岑歌回家,喂他吃下一整碗的熱粥,看着他睡着的時候還打着細細的小呼嚕。
“晏冷,我是和別人換的班……”他想說他不能跟他回家,他想說你先回家吧,他想說我沒事,但是看着晏冷,卻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晏冷看着岑歌,突然輕輕地吻了岑歌的臉頰,心裏想,他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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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冷可以以心疼的名義把岑歌帶回家,也可以以愛的名義包個包廂,讓岑歌一直都陪着他,但是他不能這麽做。
晏冷前兩天曾半真半假地對岑歌說,真想一直包下永和廳,這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岑歌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說,少爺,可別,這可是我們這種掙紮在生存線上的人的最後的一點犟脾氣了。
所以晏冷知道,即使他那麽想用羽翼保護着他的岑歌,他也不能這樣做,因為那是屬于岑歌的固執,也是屬于一男人的尊嚴和堅持,無關愛情,只是沒有理由卻有意義的堅持。
兩個人在一起需要體貼和關愛,而兩個男人在一起,卻需要更多,他們必須要做出犧牲。可岑歌已經沒什麽可以犧牲的了,因為他除了他的愛人,和他最後的尊嚴,已經一無所有了。
因為他愛岑歌,所以他必将成全,他不能讓岑歌為了他,而失去最後的尊嚴。
這道二選一的題,對于岑歌來說,毫無難度,因為自己和晏冷,他從來都不必猶豫。
所以晏冷咽下所有想說的話,只是吻了岑歌的臉頰,所以他只是對岑歌說,早點回家。
兩個小時之後,十一點,岑歌将肚子裏的酒吐得一幹二淨後,把衣服換好,下班,回家。
岑歌剛一出門,就感覺一陣冷風吹過,再加上他頭上剛出的一層薄汗,覺得有點冷,但是想到自己不是要回宿舍,而是要回到他們兩個人的家,覺得胃裏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正當岑歌要邁着步子往家走的時候,突然被一件大衣裹住,被人緊緊摟着,塞進了車裏。
晏冷。
岑歌剛剛坐好,就被塞過來一個紙袋子,趕忙抱好,就發現袋子裏的東西還是熱的,打開一看,是滿滿的一盒山藥粥和整整齊齊的小號的鴨肉卷餅。
“在車上吃還是回家吃?”晏冷一邊啓動車,一邊問岑歌。
“在車上吃吧,餓了。”岑歌笑了笑,一邊說,一邊拿着勺子,還是大口大口地喝粥。
“你慢點吃,省得一會兒又胃疼。”晏冷一邊瞄着岑歌,一邊看着道。
岑歌忙着喝粥吃餅,百忙之中實在抽不出空來理一下晏冷,晏冷發現自己還比不上一碗粥,心口正中一刀。
晏冷就這麽慢悠悠地開着車,把只有最多十分鐘的車程硬生生開了将近三十分鐘,終于,在岑歌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以示自己吃得非常滿足的時候,晏冷也把車開到了家門口。
等他們折騰了半天,把自己都洗刷幹淨之後,已經十二點了。
晏冷換上睡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不得不說,98年電視上播的節目實在是勾不起晏冷的興趣,現在又是午夜場,幾乎所有的臺都在重播春晚的那幾首經典曲目,聽得他頭都大了。
可他也是沒辦法,98年國家形勢就是這樣,他再想念後世的球賽和電影也無濟于事,就算他們家家大業大,也不能說拍個電影就拍個電影,說整個綜藝就能整個綜藝的。冷氏暫且不提,單是晏家就不能随随便便拍個東西,晏家是軍政世家,一舉一動都不單單是代表着自己,都有着特殊的意義,一個不慎,還有可能被對頭捉住痛腳,到那時候就可謂是後悔莫及了。
晏冷在沙發這兒坐着,看着這麽無聊的98年午夜節目,偶爾還能播着一堆彩條音樂臺,不是他太無聊了,也不是他太精神了睡不着,而是他在有意無意地等着岑歌,不是非要岑歌過來陪他呆着,其實是他突然喜歡上了這種等待的感覺,很奇妙,再也不是無邊無際的思念,而是不管等多久,都能等到的活生生的一個人。
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有一個人可以等待,真的是一種幸福。
而平躺在床上,一手放在腦後,一手暖着胃的岑歌,笑容慢慢地溢出來,原來,還有人在等着他一起回家。
他有了一個家,還有一個和他一起回家的人。
岑歌看着頭上粘鈎上挂着的鑰匙,眼神漸漸游離,陷入夢鄉,今夜,會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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