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坦白
“我騙了他很多次,一直瞞着他,現在,他發覺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同他坦白。”晏冷艱難地開口,把話說了出來。
“很嚴重?”君涯看出了晏冷的糾結,他覺得問題可能會很嚴重,不然晏冷不會糾結到這個地步。
“是啊,很嚴重,已經超過了他能原容的底線,如果他不能原諒我,我想,我們大概就完了。”晏冷輕笑出聲,雙手用力捂住臉,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發出的聲音早已不似人聲,倒似鬼哭一般,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地失态。
君涯緊皺着眉,擡起手來想安撫晏冷,卻又把手放下,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就不善言辭,除了那個人,他從未安慰過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說來也怪,君涯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容易被觸動的人,而手上見過血的他也從不心軟,可明明只是個見過幾面,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卻忍不住覺得感同身受,好像從他身上嗅到了同樣絕望的氣息,又好像想起了自己和那個人,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過得還好嗎。
即便是分手了,可總也忍不住去想。君涯苦笑,自己竟真的是着了魔了。
“嘿,你來了。”小老板拍着一摞錢回來了,一臉的喜色,卻在看到君涯時有些驚訝地打了個招呼,反而忽略了坐在旁邊幾乎陷入瘋狂絕望的晏冷。
君涯沖小老板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開口,“坦白吧。”
晏冷幾乎無法停止腦海中瘋長的思緒,他似乎又回到了上輩子岑歌離開後,在那些噩夢裏循環往複的日子,那麽多的痛苦一下子充斥了整個身體,心髒像是驟然停止,又像砰砰砰地跳個不停,紊亂的跳動,那些雜亂無章的瘋狂臆測和懷疑像一條條紅色黑色的線,在腦海中糾結成一團。
君涯的話在他耳邊響起,卻又像隔了一層膜一樣聽不清楚,他想嘶吼,想吶喊,想要揮發盡全身的力氣,想要不顧一切,想要掙脫身上那些無形的枷鎖,可他做不到,他終究做不到舍棄,也做不到如同岑歌一樣,明明還愛着,明明放不下,卻能遠走他鄉,再也不見,再也不回來。
晏冷眼眶發紅,眼睛發幹、發澀,似有火燒,茫然地看了君涯一眼,沒有焦距。
君涯皺了皺眉,他不想看見晏冷這個樣子,他所認識的晏家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是殺伐果決,沒有一個不是雷厲風行,就算是晏冷他爹,即便是精于算計,可行事作風都一貫的幹練,想好了就去做,考慮後果,但卻不畏于後果,似這般婆婆媽媽,他都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君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晏冷背上,發出空蕩蕩得回響聲,怒喝一聲,“晏冷,你到底還是不是個帶把的爺們?!怎麽像個女人一樣優柔寡斷!你既然做錯了事,不去承認錯誤,求得原諒,反倒在這兒胡思亂想,簡直是在給晏家丢人現眼!”君涯很生氣,幾乎洩出一絲殺氣來,讓晏冷身上寒毛乍起,頓時清醒了幾分。
晏冷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沒發現君涯這話有什麽不對,仿佛和晏家關系十分親近,他只是覺得突然一道閃電劃過腦海,讓他瞬間醒悟過來。
一切都要靠他真的去求,真的去争取,而不是自己在這裏妄自臆想,畏畏縮縮,止步不前,無論如何,既然錯誤已經犯下了,他就必須去認,去改,是懇求原諒也好,是被抛棄也好,都是自己應得的結果,他憑什麽逃避?
他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任何事去承擔任何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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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冷覺得十分嫌棄這個自己,和君涯說得一樣,優柔寡斷,遇事還不夠成熟。
可晏冷沒想過的是,其實在別人眼中,他是多麽出挑的一個青年俊才。至于優柔寡斷?笑話!在江州市,甚至在整個東南,提起南天董事長晏冷,有哪個不豎大拇指,贊一聲眼光獨到雷厲風行?就算是同為同學,又有誰不打心眼裏覺得晏冷是他們當中那個永遠身在雲端的翹楚?
其實,只有在岑歌面前,晏冷才會變得有些畏縮不前,只有遇到和岑歌相關的事,他才會腦袋發熱,做出一些事後後悔的蠢事。
“我知道了。”晏冷變臉能力讓君涯有些瞠目結舌,杵在一旁的小老板也完全愕然。小老板在聽見君涯對晏冷破口大罵時,只覺得他回來的時機有些不對,而後來反應過來二人竟然認識時,覺得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到見識了晏冷的變臉神術時,他覺得自己真是言辭匮乏,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見了。
一秒鐘,前一秒晏冷的臉上還殘留着悲痛欲絕的悲傷愧疚後悔忐忑不一而足的表情,然後下一秒,晏冷就恢複了一臉的面無表情,冰冷得看起來是那麽不近人情,無論是從他的臉上,還是神色中,都找不出一點情緒的撥動,仿佛不悲不喜地有如神佛。
這一刻,君涯才确定,面前的這個人,的确是如假包換的晏家人,幹淨利落,哪怕是心髒如同泰山壓頂,面上也不露分毫,第一眼看去,冷靜得像一臺最精密的機器,讓你無條件地信任、服從。
晏冷在變臉的一瞬間,仿佛心也跟着凍結了一般,剛才的所有糾結忐忑并沒有煙消雲散,卻都被凍了個結實。
晏冷拿出手機,接連打了幾個電話,一針見血的詢問,有條不紊地發布指令,定下一份完美的日程表,仿佛游刃有餘地遙控指揮着這偌大的南天集團,讓君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又嘆為觀止,忍不住對面前的這個還未成年的年輕人由衷地欣賞。
晏冷在一無所覺的情況下,頂着一張尚顯青澀的臉龐,卻散發着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冰冷地恍若散發着血腥氣,卻又讓獵物們忍不住靠近。
岑歌其實稱贊過這樣的晏冷,只不過是在心裏,因為怕他太得意。
彼時的晏冷就伏在書案上,停停寫寫,時不時皺皺眉頭,又舒展開,或許會抽空端起杯子喝口水,然後繼續奮筆疾書。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這話真的不假。岑歌看着這樣的晏冷都出了神,倚着門口定定地看了整整兩個小時,卻絲毫不覺得厭倦,似是越看越有味道。
晏冷一手用手機發着短信,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輕輕刮着剛剛冒出來的一點胡茬,又忍不住勾起了回想。
之前,岑歌問過晏冷一個問題,明明眼神和氣質都很成熟的他,為什麽不蓄須,而晏冷只是愣了一下,然後調笑着說“爺這不是怕接吻的時候紮到某人嗎?嗯~”對此岑歌默默無語。
晏冷将手插回兜裏,沖君涯和小老板點點頭,就邁步走了出去,背挺得很直,哪怕身體虛弱依舊,步子也邁得穩健有力,雙唇緊抿,一道直眉如刀似劍,眼神更是鋒銳得仿佛能紮進人的心裏。
只有這張青澀的臉才能夠證明,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我怕留了胡須,就會突然從夢中驚醒,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我的美夢一場,醒來後,我還是要睡在被冷汗浸透的床上,身下一片冰涼。
岑歌,直到今天,我都依然不敢相信,我真的回到了這個夢一樣的地方。
所以,求你別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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