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錦東
被一個人愛着的感覺,總不會是壞的。
岑歌想,他從不曾想過,他會有這樣的一天,愛一個人,愛到連原則都可以抛去。
因為太在乎,所以想把他好好地護在自己的羽翼下,這是晏冷的想法。他晏冷從不曾忘記岑歌是一個和他一樣的男人,可即便是男人又怎麽樣呢?當你愛上了一個人,你就會想要傾其所有給他最好的一切,不想讓他受到哪怕一點點的傷害。
因為男人的尊嚴,所以晏冷和岑歌都并不想被對方保護得太好,不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對方贈予的一切,正因為是男人,所以他們相互理解。
“別再這樣了,你必須活着。”岑歌嘆了口氣,雙眼死死地盯着晏冷,仿佛逼着他許下承諾。
“是,我以後不會了。”晏冷輕易地許下了承諾,他所求,不過是兩個人在一起罷了,其餘的一切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如果這是岑歌希望的,他都會做到。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岑歌輕輕松松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轉身蹬掉鞋子,在床上躺好。
“……好”晏冷整顆心跟着一顫,“我也一樣。”這不是哄人的情話,也不是·情意的回饋,而是同生共死的承諾,也是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理由。
岑歌沒有動彈,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還是安然地躺在床上。
晏冷走過去,坐在床邊。
岑歌往裏打了個滾兒,伸手拍拍旁邊空出來的床鋪,示意晏冷躺下。
晏冷真的是累了,整顆心大起大落,直到此時此刻才真正得到了安撫,早已經疲憊不堪,人一沾床,濃濃的睡意就綁架了他,強撐着沒有立刻睡着,只是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昏睡前,晏冷似乎感到岑歌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然後徹底閉上了眼睛。
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晏冷活動了一下有些難受的脖子,咔咔作響,頭也有些昏沉。
是生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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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冷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額頭,卻發現胳膊沒擡起來,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骨紋”的後遺症還沒過,身體還是虛弱得很。
晏冷又看了看右手食指上面包得厚厚的紗布,覺得有些無奈。
對于一個對自己身體控制欲很強的人,身體就像生了鏽一樣不聽使喚,是多麽不舒服的一件事情,簡直不能容忍,何況每天要處理的事情那麽多,在昨天,時間表已經排完了,哪裏有時間給他休息。
晏冷發現,今天要做的事情尤其多,之前幾天消極怠工積壓下來的東西不是昨天的幾個電話就能處理幹淨的,可身體就像和他作對一樣,後遺症是這幾天反應最嚴重的一天了,渾身都像有一群蟲子不斷爬過一樣,十分難受。
“你是白癡嗎?!這就是你找人做的東西,簡直是狗屁不通!不僅标注一塌糊塗,業務報告和前景分析簡直一塌糊塗!錦西的産值預估将和錦東一樣?這簡直就是個笑話!錦西是什麽地方?錦東又是什麽地方?錦東在上個世紀就已經興起,整個錦州的經濟就靠錦東來帶動,錦西呢?去年錦西還是全國最落後城市榜上有名的!你竟然和我說錦東錦西的預估産值接近?呵,你是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要不要我把你送去醫院給你診治診治?!”晏冷徹底火了,這麽重要的計劃,手下人就拿這種糊弄鬼一樣的東西糊弄他,真當他就是個公子哥,好欺負不成?
那邊的張烈讪讪地道歉,放下了電話,被晏冷罵得心裏冒火,一邊嘴裏罵着手下的那些蠢貨,一邊心裏罵着晏冷小題大做,沒什麽本事。
從某方面來講,張烈并不該算是晏冷的人,他是蘇宇辰那邊的人,前世晏冷似乎對張烈這個人略有耳聞,但也沒什麽太深的印象了。他本不應該這麽越俎代庖地罵人,還罵得這麽難聽,或許很多人會覺得他小題大做或者是在燒火,可事實上只有晏冷才知道,錦州,尤其是錦東這塊地的開發至關重要。
這件事其實非常簡單,但晏冷卻沒法兒說破,所以他只能大發雷霆地逼着手下人把這事做好。
錦州被揚子江隔斷,兩岸分別是東區和西區,可明明是屬于一個行政轄區,可錦東和錦西的經濟發展水平卻是天壤之別。錦東發展得早,經濟已經實現高速發展,很多人覺得錦東這塊蛋糕已經被分得差不多了,沒有什麽可以創造價值的餘地了,所以他們将目光放在了錦西上面,他們認為在錦東的帶動下,錦西很快也會實現經濟大發展,他們就可以接着這股發展的東風,份上一杯羹。
可只有晏冷知道,錦西想要騰飛并沒有那麽容易。和資源十分豐富的錦東不同,錦西的資源含量狀況可稱得上貧瘠,就算有錦東的帶動,想要實現一個華麗的轉身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就像前世,錦州嘗試着将資源投放到錦西區,沒想到歷時三任領導,十多年的時間,卻只能陷入了錦西的泥潭,在當時,有多少商戶被拖下水,最後血本無歸,可謂是慘淡。
“老大,是我。”
“宇辰。”
“嗯,老大,剛才張烈跟我說了,我也覺得他做得沒錯,錦東已經沒有什麽開發價值,只有錦西……”蘇宇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晏冷打斷。
“我知道,但首先你的這兩個條件就都是錯的。”
“錯的?”蘇宇辰不解,錦東和錦西的現狀已經是圈內的常識,怎麽可能是錯的?他們之所以要大力發展錦西,就是因為有那麽多的業界大拿都已經瞄上了錦西,如果他們不盡全力投資錦西,怕是要落在人後了,所以他才急匆匆地給晏冷打電話。他想過晏冷會嫌錦西發展時間長,他也想好了說辭,卻沒想到,晏冷從根本上就不同意這個觀點。
“你們都說錦西要發展,那麽我問你,錦西憑什麽發展?”晏冷不慌不忙地抛出了第一個問題。
“當然是憑着錦東的帶動,何況還有政府支持,怎麽可能不發展?”蘇宇辰覺得很費解,先動帶動後動,這是常識啊,有什麽問題?
晏冷笑了,“就算有着錦東的帶動,就算有着政府的支持,可錦西拿什麽發展?錦西是有礦有能,還是有錢有人?”
蘇宇辰一時語塞,還是強辯道“就算錦西什麽都沒有,只要有政府的支持,就不可能不發展。”
晏冷搖搖頭,“發展問題,歸根到底是自身的問題,錦西說是窮鄉僻壤也不過分,山是荒山,沒礦沒人,它憑什麽發展?全國窮的地方那麽多,如果只要靠政府支持和周邊帶動就能發展,國家早就沒有那麽多餓死的人了。”
蘇宇辰沉默。
“你們不要被這股投資潮的大勢所左右,投資是必然的,只有把錢花出去,才能收回更多的錢,但并不要盲目地投資。像錦西這地方就完全沒有投資的必要,如果我們往裏面扔錢了,我和你打賭,咱們連響都聽不見一聲。”晏冷的聲音一直沒什麽大的起伏,蘇宇辰不是張烈,手段方式都不能一概而論,他相信蘇宇辰已經聽懂了。
“我明白了……可是老大,錦東已經沒什麽可投資的地方了,不然我們再考慮考慮別的地方?”蘇宇辰的确明白了,要靠錦西收回錢,恐怕不太可能,但他還是覺得投資錦東也不是個好主意。
“你以為我要在錦東投資什麽?”晏冷沒有反駁蘇宇辰,反而抛出了第二個問題。
“當然是地産了,這年月,哪還有什麽比炒房子、炒地皮更掙錢的了?”蘇宇辰的話引得晏冷冷冷地嗤笑一聲。
“天下間,從不缺窮人,但也從不缺有錢人,比咱們有錢的人豈不是比比皆是?他們難道都是笨蛋?你能想到的,人家就想不到?”在中國,的确有過一陣陣的炒房熱,但又有多少的地産熱只是放給圈外人的迷霧,在中國的體制下,有幾次是真正的房地産熱?
“但他們沒咱們有權啊!”蘇宇辰是标準的世家子弟,一向喜歡靠錢和權解決問題,但晏冷沒想到的是,他思考問題竟然也這麽單純地靠錢、靠權。
“宇辰,你是世家子弟,有錢有權,這是優勢不假,但你記住,你可以用錢和權解決問題,但你不能用錢和權去思考問題,不然你遲早要吃大虧。”半個夥伴,半個兄弟,晏冷還是提點了蘇宇辰一句。
“為什麽?!大哥,咱們這些人不是一向如此嗎?”這句話完全颠覆了蘇宇辰的認知,不過不怪他,因為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真的是權力的黑暗時代,靠錢砸不成,就靠權壓,他們一向奉行的是好眼力,不幹太出格的事,不惹惹不起的人。
“宇辰,比你有錢的人有嗎?”晏冷輕輕嘆了口氣,這是時代的弊病,不是他幾句話就能全然扭轉的,但當這個時代悄然過去,伴随着不知多少世家子弟的落魄,多少世家的倒臺,他不想看着蘇宇辰也成了他們當中的一員。
“當然有。”
“比你有權的人呢?”
“不多……但是有。”蘇宇辰也不是笨人,隐隐約約有點明白了。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世家也是如此,再強盛的世家在強盛之後,一定會開始走下坡路。所以,錢和權力都只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卻絕不是支撐着你走下去的全部。”晏冷幾句話說破的不只是蘇宇辰的缺點,也是在提點他蘇家的發展。
“……我知道了,謝謝,老大。”蘇宇辰是真心的道謝,晏冷的話真的讓他覺得渾身寒意,原來他們已經在錯路上走了這麽遠。
“嗯。”晏冷挂了電話,沒有再多說,他只是點了一點,剩下的還要靠蘇宇辰自己去悟,他相信蘇宇辰不是個笨人。
晏冷想了想,給蘇宇辰、徐文磊和梁靖都發了條短信,一個小時後公司見,有重要的事。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着手機的蓋子,又給董紹也發了條短信,讓他來南天總部見他。
發完短信,晏冷一個後仰就靠在了椅背上,覺得有些疲憊,但卻足夠刺激。
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大把大把地數錢的感覺,沒有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能親手鑄成自己的帝國。
其實,每個男人的身體裏都住着一個王。
南天集團總部
“我是董紹,是晏冷讓我過來的。”
“請您稍等。”
……
“董先生您好,董事長在17樓。”
“謝謝。”
……
“晏哥?”董紹敲敲門,然後一推開門就看見埋頭于一座文件大山中的晏冷,标準的西裝革履,領帶名表,看得董紹有些莫名地緊張。明明像他這種世家中人,早就該見慣了人,但在這樣的晏冷面前,哪怕晏冷沒擡頭看他,他也覺得有些呼吸困難的感覺。
“你先坐,我這兒馬上完事。”晏冷頭也沒擡,繼續微皺着眉,處理這些積壓下來的文件。
“好。”董紹找了個會客沙發坐下,猜測着晏冷找他做什麽,還在南天總部和他見面。
幾分鐘後,晏冷終于合上了手裏的文件夾,打了個電話讓人把這些批示好的文件都帶走。
“你看我這南天怎麽樣?”晏冷沒有什麽炫耀的意思,問得很平淡。
“潛力無限,家裏的長輩可是對晏哥贊不絕口。”董紹說得是實話,但也不無恭維的意思。
“想進南天,和我一起做事嗎?”晏冷開門見山,一點彎都不繞。
“……晏哥不是開我玩笑吧?”董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你看我像在和你開玩笑?”晏冷的語氣有點重。
“可我實在想不出晏哥的南天有什麽是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南天雖好,但和董紹家裏的業務範疇可沒有重合的地方。
“信不過我?”
“晏哥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說晏哥這一手建起南天的能力,單只說晏哥的人品,我也是信得過的。”
“那是你不想發財?”
“晏哥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哪有不想發財的人啊?”董紹笑笑。
“那就跟着我幹”晏冷回頭從書桌上抽出一份合同,扔給董紹,又扔給他一支筆,示意他簽了。
董紹仔仔細細地看着合同書,過了許久,當他合上合同時,眼神複雜地看向晏冷。
“晏哥,好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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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