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夏珺宸看到她坐下，并不意外，依然看着窗外，語氣平靜的說：“他傷的嚴重麽？”雖然還是那種清冷的聲音，但這會聽在蘭夕耳朵裏的竟然有些柔和，就像夏珺宸現在的樣子，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是蒙了層紗一樣泛着銀白的光。

面對這樣冰山，蘭夕說不出狠話來：“沒什麽，醫院開了點噴劑，也沒做什麽包紮。”

兩人無話，蘭夕知道他不只想說着些，看他沉默下來，想說點什麽引他開口，但又覺得難得兩人在這樣的月光下靜靜的相處，說話有些破壞氣氛，就在這時，夏珺宸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當時的情緒有些難以控制。”

他對着窗外輕撫額頭，像是對蘭夕解釋，又像是喃喃自語：“我沒想傷害小川。”

聽到這蘭夕不免有些好奇：“那你之前這樣，是什麽時候？”

似乎有些難為情，夏珺宸低下頭不再言語。

等了一會，蘭夕忍不住說：“主席，這快十一點半了，咱……”

夏珺宸突然插話：“你相信我不是有意的麽？”

“其實你不用解釋。”

蘭夕笑着搖搖頭，明亮的眼睛望着夏珺宸。

“不解釋？”夏珺宸回過頭和蘭夕對視，眼神和表情一樣朦朦胧胧：“不解釋，你會和我冷戰到底吧。”

太了解我了……她之前還真下定決心來着。

被戳中的蘭夕沒答話，夏珺宸瞥了她一眼繼續說：“你是相信我的吧。”

“你很在意我的看法？”

“是的。”

“那……你喜歡我？”雖然這話問的有些傻，說出口之後她就有些後悔，但這是她現在最想知道的。

“不。”

……脫口而出，好肯定的答案。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聽到之後，蘭夕還是覺得腦袋像被打了一拳一樣嗡嗡的。

自作多情了啊？好丢人。

心中有些氣惱，語氣也就差了很多：“那我的看法？對于又自我又自負的你來說，我的看法改變不了你。

但要真說起來，我才不會相信你這臺沒有感情的計算機。”

盜用了小川的比喻，她說不相信其實是違心話，夏珺宸也聽得出來，在對面輕笑起來：“有意思的比喻，蘭夕，你這是在報複吧。”

今晚的夏珺宸和平時很不一樣，就比如說這笑。

這溫柔是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的，沒有平時淩人的氣勢，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有了細微的波動。

笑聲就像山谷裏的水聲，滴滴濺落在石頭上，也敲在她心裏。

蘭夕心中一驚，這笑就像魔琴一樣撩撥心弦，她不想再一次做丢人的事。

蘭夕突然站起來，也沒打招呼徑直向卧室走去，這讓夏珺宸很意外。

他跟着站起來，快走兩步拉住想溜的蘭夕：“其實，我不知道。”

不知道？蘭夕回身，他靠在窗戶上繼續說：“他是我的初戀。

如果對他的感情叫做喜歡，那和對你的不一樣。

但其實我本人還真像你說的，處理不好感情這種東西。”

所謂的高智商低情商？不過他在處理別的事情上真看不出情商有這麽低，估計也就是單單感情這一方面吧。

這些她都只是想想，繼續聽他說。

“說起我和哲，你想聽聽我們的事麽？”冰山向她訴說起那日的夕陽……

“少爺？”司機站在車前，低聲詢問黑發少年，那個少年聆聽着校園裏傳出的琴聲出神。

“少爺，該走了，夫人還在家等着。”

司機提醒着，少年回過神，坐上了黑色的賓利。

“明天，不用來接我。”

夏珺宸把校服扔到一邊，清冷的聲音吩咐道。

賓利疾馳而去，音符在身後飛揚。

第二天，夏珺宸在音樂教室前駐足。

教室裏傳來優美的大提琴聲，但他靠在門邊，心中竟有些膽怯。

這一年，不，不止這一年，他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到這裏，每每路過這樓，心緒就會随着音律走。

“會是誰呢……？”

夏珺宸深呼吸，走了進去。

一個少年抱着琴坐在窗前，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臉，夕陽微弱的光線籠罩着他，褐色的頭發泛着柔光，左耳有一顆耳釘，明明暗暗的折射出光芒。

好美——夏珺宸怕破壞這美好的意境，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一曲結束，對面的少年放下琴弓，擡起頭，沒有驚訝，好像一直知道夏珺宸在這裏。

那少年一邊微笑一邊走向他，他只是站在那裏，看着陽光中越來越清晰的臉，一張驚豔讓他永遠無法忘記的臉。

“你……”

夏珺宸覺得嗓子發幹，醞釀半天剛開口一個字沒說完，身後響起甜美的女聲：“哲，練好了沒有，咱們合一遍吧。”

一個女孩探出頭，看到夏珺宸明顯愣了一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咦？”

看見這尴尬情形，夏珺宸的臉一黑，扭頭便走了出去。

韓翎萱看到奪門而出的夏珺宸，在想是不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怯生生的指着他離去的背影問：“哲，他這是……”

“嗯，新認識的朋友。”

張勳哲向着夏珺宸離去的方向看去，勾起嘴角。

一天，兩天，三天……過了好幾天，夏珺宸都沒有再鼓起勇氣踏進音樂教室的門。

雖然秉行“言多必失”的夏珺宸那一天沒說什麽丢人的話，但他的表現對于他一貫鎮定理智來說，已經很失常了。

現在每天都在壓抑自己想要再去看一眼的沖動。

“該死！”

放學了，大家三三兩兩的離去，只有夏珺宸在教室裏，希望通過做題來冷靜一下自己，很顯然，他沒有做到。

但在當他打算再次上去時，那天的音樂教室卻格外安靜。

沒有人在，連門都是鎖上的。

這下他壓抑了好久的心，因為這一點點小變故又迫切了一些。

夏珺宸被自己吓了一跳。

一種陌生的感覺像滕蔓包裹住自己，他必須再見到那個男生，弄明白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

第一天沒人，第二天依然沒人。

之後就是周末，他竟也來到音樂教室，當然整個校園都是靜靜的。

盡管知道周末他在的可能性很小，夏珺宸卻失落。

是的，失落！

終于在第六天，他在看到音樂教室還是鎖着的時候折回身，看到那個俊秀的男生沖他笑眯眯的，右手拎着琴箱，左手食指上挂着鑰匙，故意在夏珺宸眼前晃。

“等我呢？”好溫柔。

沒等夏珺宸回答，那個男生打開門把他牽了進去。

他緊張地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卻依然還是那張面癱臉：“呃，打擾了，我是……”

“夏珺宸。”

那個男生放下琴，接下他的話：“我早就知道你了，你很有名的。”

“……”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夏珺宸有點窘了。

“我是張勳哲。

上次翎萱那丫頭鬧得，都沒好好自我介紹一下。”

翎萱那丫頭？韓翎萱吧，身邊好幾個男生都垂涎的女神級人物，他倆在一起倒也般配。

夏珺宸心裏發緊，一句話脫口而出：“這幾天你都到哪裏去了？”

“哦？你前兩天也有來找過我啊？我演出去了~”張勳哲捂住嘴哧哧笑起來，夏珺宸更窘了。

夏珺宸在音樂教室看書。

放學後的校園，男生的打鬧聲和女生的嬉笑聲不絕，但他耳朵裏只有大提琴聲。

每每從樓下經過時都會留意的琴聲，現在竟然就在一間教室。

他感覺自己好像臉燒得慌，趕快仰在椅子上，用書蓋住臉。

琴聲停止了，有人走過來掀起扣在臉上的書。

張勳哲坐在他旁邊，把琴弓遞給他：“吶，要不要試試。”

夏珺宸遲疑了一下，接了過來，比着樣子在大提琴上拉了兩聲，完全不是那個聲音啊！張勳哲好看的臉皺起來，用手捂住耳朵：“哎呦！有夠難聽啊~”說着，右手覆上夏珺宸的手，握住琴弓，慢慢在琴弦上拉着，好聽的音律飛舞出來。

夏珺宸完全沒心思拉琴了，好像所有的感覺神經都集中到了被握住的手，轉頭看着眼前精致的側臉，情不自禁的湊上去。

教室靜谧了，只有輕輕地呼吸聲。

手還被握着，夏珺宸吻上了張勳哲，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但他心髒好像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一樣。

離開他的唇，張勳哲臉紅的要滴血了，垂着眼不敢看他。

“對不起。

我……”太沖動了。

夏珺宸淡定的道歉，內心卻有萬只神獸奔騰中。

“我們一起練琴吧……”張勳哲嘴唇喏喏着打斷他，緊了緊握住他的手：“到時候我們一起表演。”

“好。”

那日夕陽，無限風光。

回憶起當年青澀的自己，夏珺宸向來冰着的臉也帶着一絲笑意。

他看着蘭夕講這段回憶，但那眼裏的溫柔，蘭夕可以肯定不是對着她。

怎麽辦呢？竟然嫉妒不起來。

不得不說聽到這段屬于冰山的往事，解開了很多疑惑。

比如他們是怎麽戀愛的，他為什麽執着于大提琴。

想了很多，她卻只能說：“很美很溫馨，很純很天真。

沒想到夏主席也年輕過。”

他沒有否認，第一次見到張勳哲，在落日餘輝裏拉大提琴的那個畫面就一直在腦海裏盤旋。

就連那次蘭夕在落地窗前逆着光拉琴，他恍惚中還看到了當年的景象。

“所以說，你們的感情那麽美好，是任何人破壞不了的。”

這就是她作為旁觀者的結論了吧？她突然覺得沒有理由呆在這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