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興師問罪何足懼
一個月後,落英缤紛的神樹之上,神魔兩界在此展開談判,神樹周圍有守護的軍士,樹圃內則多是擔憂神界未來而主動圍觀的神族族人。
樹上,君羽、飛蓬、徐長卿坐在神樹主動變出的木桌旁,猰貐、天澤立于兩邊護法,對面的魔尊重樓着一襲勁裝,紅瞳玩味卻不掩冷意,他靠在座椅上看着眼下的情景,兩位魔将雲天青和南柯就神族奴隸對魔界造成的巨大損失,你一言我一語,配合默契地要求神界給出交代。
而神族代表,那個飛升五百年卻已是中級神族圓滿的年輕人君羽,正巧舌如簧地推脫着,徐長卿也不時插話幫他裨補缺漏。扯了半天,雲天青似笑非笑道:“你說的有理,随着烽火軍團的行動,神族現在熱血的越來越多,所以我族魔将來此接手時發生損失無足挂齒……”他笑容一頓,南柯更是神情肅然、冰冷發難:“可你們怎麽解釋,這幫才出生百年的神族,在暗殺之道和自爆殺敵上懂得招數如此之多?!”
君羽神色一頓,被雲天青看個正着,他出口堵住了君羽回神後想反駁之語:“你別告訴我他們都是天才,不過一群低級神果罷了,可不是出生就自帶傳承的先天神靈!”
見經驗不足的君羽一時啞口無言,又見徐長卿投來明顯求助意味的一眼,飛蓬心中暗嘆一聲,多年不見,天青嘴皮功夫越發淩厲了。他垂眸笑意閃過,揮手變出幾個玉石杯子,衆神魔愣了一下,卻見他手段優雅娴熟,燙壺、置茶、溫杯、高沖、低泡、分茶等一氣呵成,令人賞心悅目,最後敬茶時笑容清淺:“想必說了這麽久坐了那麽久,大家也口幹舌燥了,喝點靈茶再繼續吧。”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雲天青和南柯從開始看封麒泡茶時就寒氣清減,等茶到手裏時,南柯聞香品茗,雲天青輕嘆:“多謝。”魔界之前責問的戾氣已經不知不覺消散,重樓見狀,額角跳了跳心想如斯的動作,光明的陽謀,倒是……他紅眸掠過一絲懷念和惆悵,被略有猜測的徐長卿看在眼裏,難免嘆息一聲,他和天澤、猰貐注視飛蓬幾瞬,稍帶微笑以示感謝再低頭品茶。
此刻,重樓卻出言為難道:“本座來此,神界難道無酒?!”雲天青和南柯皆是一愣,想到适才的質問和現在之情況,立刻就明白自己中計了!兩位魔将對望一眼,眼中都有稍縱即逝的驚訝和佩服,和圍觀衆神族一樣,也都看向封麒。
但飛蓬這邊自然也不缺緩和氣氛之神,徐長卿眉頭微微一動,他懷裏拱出一個土豆狀的神獸發出美麗的光彩,十五六歲的女孩現于當場:“封麒哥哥,我能喝酒嗎?”順便對魔尊重樓溫溫柔柔地一笑,她打招呼道:“重樓大哥。”
神色略一恍惚,想起當初之事,重樓神色柔和下來,微微颔首:“花楹……”他将手裏未動的茶杯遞給她,道:“小小年紀,你還是喝茶吧。”花楹輕聲嘟囔道:“幾萬歲,我不小了。”但還是乖乖接過了杯子,小口小口秀氣的品着茶,最後又變回原形縮了回去。
見狀,不知情如君羽、猰貐、天澤和南柯都臉色古怪,倒是知曉飛蓬為景天那一世境遇的雲天青一臉淡定。而重樓則把眼神再次轉向封麒,可對方只是鎮定自若問道:“美酒烈焰頗為辛辣灼燒,魔尊可願品嘗?”當年在神魔之井,他們嘗遍了六界美酒,神界諸多酒飲中,也就十大名酒之榜眼的烈焰因口味偏烈,才比較得重樓喜歡。
重樓挑了挑眉,心想這位封麒雖是個年輕飛升者,但行事風格卻有備無患、滴水不漏,和飛蓬頗有相像,他心裏忽然有點不是滋味,唇角彎起一個肆意的弧度道:“既在神樹,又何必舍近求遠?十大名酒之首樹心,想來神界定然不少?”以神樹汁液為主、葉片為輔所制成的美酒,從來只有夕瑤和葵羽拿得出來,如今的神界哪裏還有!
封麒眼皮子挑了挑,眼露為難之色,他還未說什麽,就聽魔尊重樓一聲嘆息:“若神界連這個都不舍得拿出來待客,就沒必要再談了。”飛蓬暗罵重樓簡直混蛋,上一次夕瑤釀了樹心酒給自己,重樓聞聽後搶了一半去,喝完還抱怨這口感慢吞吞太甜氣得自己和他大打出手,現在居然來這一招!但在衆神魔眼裏,頂着重樓滿含巨大壓力的眼神,封麒明明艱難卻神色如常地起身,似乎準備再去一趟神樹之頂。
可這時神樹驟然大震,重樓面色一緊,雲天青、南柯也戒備有加,然而頭頂上忽然出現一個美麗的粉色花朵,正是神樹之門。大家都是一愣,下一刻重樓的身影已出現在封麒身邊,因為頭上正好砸下來一個古樸的酒壇,若不是重樓閃得快定然被一擊必中。待安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觑,封麒看了看壇子,笑容依然禮貌:“魔尊果然威嚴六界皆知,就連神樹也頗給您面子。”他嘴上用着敬語,但在魔尊重樓刻意針對的威壓下,那雙黑眸一片幽深暗沉,沒有絲毫讓步之意,封麒繼續道:“現在魔尊能坐下來繼續品酒了嗎?”
長老團,用天帝陣法圍觀的衆神對此表情都頗為精彩,燭龍啧啧了一聲道:“神樹……還是蠻護着神界的嘛。”
共工和禺疆等都嘴角直抽,不免想起當初自己整個長老團在神樹之上被魔尊逼迫不得不投降之事!神樹可完全沒有出手救援他們啊!于是這差別待遇讓他們眼底多有複雜之色。
太子長琴和燭龍悄然交換一個眼神,滿是快要壓抑不住的笑意,不得不說,今天這場戲簡直精彩之極,将談判地點選擇在神樹真是明智之舉!不知道後面神樹還會對逼迫飛蓬的重樓做點什麽呢?當真是好奇啊!
尤其是燭龍,他知曉的無疑更多。因為重樓在三族交好時期就常常跑到神樹區域,從來不沒被排斥,後來他成為魔尊、身染無數鮮血,都還被允許進入神樹之頂。伏羲和燭龍作為當時神界最強的兩個神,皆心知肚明卻事不關己。眨眨眼睛,燭龍心想,說不定從今以後重樓就要被神樹列為拒絕往來戶了哈哈哈!
知曉飛蓬身份的徐長卿倒是心境平和之極,只是對魔尊難得有點同情之心,不過作為被散出威壓波及到的衆人之一,再看見首當其沖的封麒變得毫無血色的臉,徐長卿淡漠心想,果然還是魔尊還是繼續倒黴比較好,衷心希望神樹能再狠一點!
然而,在神樹周圍守護圍觀的族人被重新入座的魔尊氣勢壓迫時,飛蓬對焦急的猰貐、天澤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們只是護法,不能加入談判,不然就給了重樓發作的理由。故而,封麒強打精神、狀若無事對魔尊重樓和兩位魔将耐心解釋:“才出生百年的神族,按理說的确不該了解暗殺自爆之招數,但其中還有部分潛力低下卻手段衆多、心機深沉的飛升者,這裏有名單魔尊可需要?”
重樓紅眸裏暗光閃過,搖頭拒絕,對方既然敢如此說,就說明沒有絲毫漏洞留下!他揮手阻止了雲天青準備繼續問的動作,而是對封麒似笑非笑,一針見血地點明了最大的破綻:“可在魔界隕落的神族不是魂飛魄散,而是魂魄歸于神界,這一點非是秘法又如何解釋?!”
聞言,封麒臉上一片真實的震驚和不解,而聽見此語的衆神也差不多,只聽他坦然質疑道:“魔尊說笑了,隔着如此之遠距離收回魂魄,魔尊覺得神族現在可有神能做到?”見狀,徐長卿、猰貐和身處長老團的燭龍、太子長琴都在暗贊飛蓬演技之高,畢竟在魔尊重樓那般壓力下,還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大概也就神将飛蓬能做到了吧!
重樓臉色沉了下來,周遭壓力劇增,只聽見“噗通”跪倒的聲音,飛蓬等神眼底都流露恨鐵不成鋼之色,只見整個神樹除了他們五個,已經沒有一個站着的神族了。重樓冷笑一聲,冰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本座胡編亂造,冤枉神界了?!”
飛蓬強行咽下了上湧至喉間的鮮血,只是幹咳了一聲淡定笑道:“魔尊言重了,我等身為飛升者又怎能了解神界辛密?不過,我神族若真有如此強者,今日又何須談判?”
重樓一噎,紅瞳裏怒氣反而更甚,多少年沒人敢如此反駁自己了?!一念之間周圍的壓力減輕又轉移,可是沒等君羽、天澤等神松口氣,就見封麒悶哼一聲,唇畔溢出血絲,黑眸直視魔尊重樓,明亮銳利、寸步不讓,飛蓬心裏輕嘆一聲,對重樓朗聲道:“反倒是據說這幾次消失的神族魂魄,魔尊該去好好查探、勿要中了陷阱才是!”
重樓正待發火,卻見封麒溫和補充道:“當然,魔尊若要幫忙請盡管說,此事畢竟和我神界有關,自不會吝啬出力!”!長老團衆神皆表情各異,但看着重樓被堵得發黑的神色,心中多以痛快為主,只是也難免擔心,魔尊可從不是能好好說話的魔,而在場衆神族,看向封麒的眼神都已變成全然的崇拜和敬仰,甚至雲天青和南柯眼裏也出現敬佩之意,這位年輕神族當真是好本事好膽色啊!
當然,結果就是魔尊外放的威壓完全收斂,而封麒臉色變為慘白,但他如泰山壓頂不彎腰,那一襲青衣傲然挺立的身影被所有神族銘記于心。魔尊重樓臉色很難看,但血色雙眸卻難掩贊賞之色,連神族長老團都抵抗不了自己全力施放的威壓,這個身體孱弱卻傲骨嶙峋的青年卻硬生生撐了下來。
不過飛蓬也非常不好受,混沌風靈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多年歲月沉澱的尊嚴在靈魂深處叫嚣着動手,卻被他死死壓制。然而終究有盡頭,就在飛蓬快要忍不住暴露身份、動用神魂真身之時,一聲冷哼在空中炸響,所有壓力都驟然消失,一個威嚴的男子出現在神樹上:“夠了!”
重樓看了一下松了口氣的猰貐,臉色放晴、唇角上揚道:“燭龍,難得你從極北出來了!”
在長老團實在看不下去的燭龍冷聲道:“魔尊又何必廢話,總之,隔界收回神魂之事,本尊是做不到的,天界能做到唯有合道的伏羲!”頓了一下,他又道:“要是神将飛蓬突破倒也有可能,可惜衆所周知,他已入輪回!”聞聲,君羽眼底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但他自然未引起魔尊注意,因為重樓在聽見飛蓬之名時,周身冷氣大放,表情再度冷了下來。
見狀,燭龍揮手将凝滞氣氛的冷氣打散,嘴上更是嗤笑一聲道:“呵呵,當日因,今日果……以決鬥之名、行陷害之實的,難道不是魔尊你自己嗎?”聽到這裏,魔将南柯不由想起當初在第一牢獄所知秘聞,他臉上詭異之色一閃而逝,自家尊上似乎真的是走絕情道的渣魔?但為了小命着想,南柯當然沒敢看向魔尊重樓。
而重樓氣勢一滞,紅眸頓時黯淡下去,但下一刻大家表情都是懵逼的,因為神樹大放光芒,只聽見“咚”的一聲,魔尊被神樹像落花一樣甩了下去,同時他四面八方還有被暴怒的神樹砸過來的亂石流水。一起倒黴的還有南柯以及雲天青,後者在被直接折騰的頭暈腦脹時,心中苦笑安慰自己,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飛蓬舊事牽連了,習慣就好!
而當魔尊一身狼狽地站在樹下,卻出乎其他神魔意料的沒有發火,他收斂了全部威壓,再看了看回神下樹的神族談判團,神色有些複雜,思憶懷念悲涼後悔種種思緒于紅眸閃過,最後瞅了封麒一眼,重樓長嘆一聲:“看在你讓本座想起故人的份上,這次就算了,神界好自為之!”
看着重樓打開空間通道和雲天青、南柯一起離去,飛蓬眼底掠過一抹幽藍色,他向周圍神色欣喜若狂的族人們輕輕一笑,再和徐長卿、燭龍對了一個眼神,封麒就在大家的驚呼聲中唇畔溢血、阖眼閉眸地倒了下去。最後的念頭印入飛蓬心底,幸好自己撐下來沒有半路就倒,不然其他人在魔尊威壓下根本等不到燭龍過來,那之前的努力很可能毀于一旦……倒是這一回諸事已了,正好借閉關之名,掩護之後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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