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根水草

第二天早上起來，簡麟頭暈腦脹，鼻塞流涕，感覺身體被掏空……

而單麒就像個大跟屁蟲一樣，拿着課本一言不發地跟着簡麟，簡麟走哪他跟哪，簡麟坐下他也坐下，簡麟覺得簡直不能好了，這麽大個人了哪來這樣的毛病，最後只能病怏怏地攤在沙發上面，單麒就拿着課本坐在他旁邊認真看着。

簡麟看了看他手裏的書，高三的語文課程，記得昨天這小子還在看高二的語文課本！

“叮咚，叮咚……”門鈴響起，簡媽在簡麟站起來之前跑過去把門打開，單麒的父母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門口。

“打擾了，我們來給單麒送些東西過來。”

“不打擾，他們都起來了，你們進來吧。”簡媽側身讓他們進來，兩家人之間有禮但無比的客氣。

簡媽沖上茶水放在兩人面前，對簡麟道：“小麟，起來跟媽媽一起去買菜。”

“哦。”簡麟點點頭，知道他媽媽是想讓那一家三人好好聊聊。

“麒麒，你留下來跟爸爸媽媽說說話好嗎？”單媽叫住站起身準備跟着簡麟一起走的單麒，眼裏竟然帶着一絲祈求。

單麒看看自己陌生又熟悉的爸爸媽媽，又看看簡麟。

“……”此刻簡麟覺得壓力有點大，怎麽感覺自己是他們親情之間的絆腳石呢？！明明跟自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簡麟扯着嘴角笑笑：“單麒你好好陪陪你爸媽吧，我跟我媽去買菜。”天知道他真的不想出去，他直想宅在家裏，躺在床上好好養病，哭……單小朋友你就不要鬧別扭了，跟你爸媽和好吧！

“那好吧，”單麒慢慢點點頭，眼睛還是看着簡麟：“那你快點回來。”

“好……”

單麒一直看着簡麟出了門，大門被關上，才又坐回沙發上，手裏拿着語文書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着，上面寫滿了簡麟的筆記，特別是文言文的部分，筆記密密麻麻寫在書頁空白的地方。

“麒麒，爸爸媽媽很想你，跟爸爸媽媽回去吧，啊？”

客廳裏陷入沉默，只有單麒翻動書頁的聲音。

“單麒，你賴在這裏做什麽？這裏又不是你的家，”單爸爸皺着眉顯得格外嚴肅：“你，你好不容易回來，就不能聽話跟我們回家？別再讓你/媽媽傷心了！”

單麒擡着頭看着明明應該很熟悉此刻卻覺得陌生的父母，終于開口道：“我已經死了，六年前我就死了，你們現在又有一個兒子了不是嗎？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回去？”

“你說的什麽話！就算你有了弟弟，你也是我們的兒子啊！”

“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人了啊，我回不去了……我只想呆在簡麟身邊，我活着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單麒有些不明白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自己活着的時候，他們不也很長很長時間不在家嗎？自己也是每天跟着簡麟哥哥上學放學，一起做作業，一起吃飯，一起玩兒，為什麽自己死了，他們反而要讓自己呆在他們身邊了呢？

“麒麒……”單媽媽叫了一聲，眼淚決堤似的留下來：“我們愛你啊，我們想好好照顧你的……跟我們回去好不好？”

“不好，”單麒搖了搖頭，面無表情看着媽媽哭得通紅的眼睛，抽了一張紙巾放進媽媽手裏，被她緊緊抓住：“我想跟簡麟在一起，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很快樂，而且我不能離開他，離開他我就不見了。”

“……”單媽媽不知道兒子是怎麽回來的，她只是在前兩天突然接到了簡媽的電話，說他們兒子回來了：“麒麒，你為什麽離不開簡麟了？你是怎麽回來的？”

“有一天簡麟去湖邊玩，我把他拉進了水裏然後鑽進了他的肚子，他肚子裏真的好暖和好舒服，”單麒終于露出一絲笑來，随即皺皺眉：“不過我前兩天晚上從他肚子裏爬出來的時候，他叫得好痛苦，可是他現在好像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了。”

聽着單麒帶着絲絲笑意的敘述，單媽媽單爸爸只覺得毛骨悚然，這一刻他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再僅僅是他們單純內向的兒子了，還是一個困在水底五年從別人肚子裏爬出來複活的鬼……

“你們明白了嗎？所以我不能跟你們回去了。”單麒歪着頭看着爸爸媽媽，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他們的臉色突然這麽蒼白。

“那你呆在這裏以後會消失嗎？”人都是自私的，即使從兒子的敘述裏他們聽出簡麟可能受到了傷害，可是之前兒子不也救過他的命嗎，就算抵消了吧。

“不會，”單麒笑道，眼睛微彎，就像一個普通的陽光少年郎：“只要我一直跟着簡麟，只要簡麟還活着我就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