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知道過了多久，蘭斯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向上仰望了一眼——

依舊是一片幽藍。

蘭斯看着無盡的海底，心情有些低落。

作為人類，在陸地生活，早已經習慣了日升日落，而這裏總是一成不變，對于蘭斯來說，更像是地獄。

蘭斯坐了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海葵裏面只有他一個。

“溫瑟？”

沒見到溫瑟，蘭斯有些奇怪，他從海葵裏面游了出去，看見溫瑟漂浮在他的上方，凝視着珊瑚骨堆積的上方空口。

這是在幹什麽？

蘭斯有些好奇，他擺動着魚尾，跌跌撞撞地游到溫瑟身邊，問:

“你在看什麽？”

溫瑟收回視線，他搖了搖頭:

“沒什麽。”

蘭斯眨眨眼，他順着溫瑟的視線看過去，去追尋這些藍色小魚。

可看着看着，蘭斯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哇，它們都在這裏，沒一個跑出去嗎？”

珊瑚骨之間是有縫隙的，可是即使他和溫瑟沒有進食，這些小魚也沒有趁着縫隙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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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瑟在一邊，一直注視着蘭斯的表情變化，他的瞳仁幽亮深邃，明明滅滅中倒映着白色的身影:

“或許對它們而言，出去還不如在這裏面待着。”

被注視的白色人魚渾然不知，他猶如舞蹈一般，白色的紗狀尾鳍在海水中飄散。

蘭斯抿抿唇:“那是它們傻。”

蘭斯警惕地沿着珊瑚骨轉了一圈，透過珊瑚骨的縫隙，蘭斯并沒有看到“觸手”的存在痕跡，他有些疑惑，然後他問溫瑟:

“溫瑟，你看見觸手了嗎？”

溫瑟有些詫異:

“你不是讨厭它嗎？為什麽又提它？”

“我只是有點奇怪。”

蘭斯吐了一個泡泡，說，

“之前我一個人在的時候，那條觸手天天看我……它現在這麽長時間不出現了……你說它在幹什麽呢？”

溫瑟沉默。

過了片刻，溫瑟輕聲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

“它有事。”

随後，溫瑟轉移話題，問:

“你說你一直想要出去，那，你有沒有想過，出去後，你會面對什麽？你打算做什麽呢？”

蘭斯回過頭，猶豫了一下，沖溫瑟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自己去看看海洋。”

溫瑟嘆了一口氣，他像是在看一個調皮的孩子:

“大海的危險，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待在這裏，你和我面對一切，不好嗎？”

蘭斯擺動了一下尾巴，他好奇地游近，用尾鳍拂過溫瑟的身體，笑了一下:

“我又沒說我一個人出去，我是跟你一起走的呀……我們在一起的話，就不會怕了。”

溫瑟沒想到會收到這個回答，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蘭斯，眼神十分複雜: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當然願意，這麽大的世界，肯定要有個伴，不然那多寂寞。”

蘭斯一邊說着這句話，一邊試着回憶昨天溫瑟教的那些東西。

一回頭，蘭斯看到溫瑟，不由怔然，仿若發現新大陸一般，驚訝道:

“溫瑟，你的尾巴，變紅了嗎？”

溫瑟冷靜下來，他甩了一下尾巴，回道:

“光線反射，你錯覺了。”

“哦。”

蘭斯低頭看看自己的白色尾巴，感嘆道對方的黑色尾巴果然比他的漂亮多了。

“我什麽時候才算可以出師了？”

蘭斯游了一圈，問道。

溫瑟沉吟一陣，他瞧了一眼附近的藍色火焰，說:

“你得學會捕獵……等什麽時候你能自己抓到這些魚，就證明你出師了。”

“好。”

蘭斯興致勃勃地調轉尾巴，一頭紮進了魚群裏面，藍色火焰被蘭斯這麽一弄，立刻四散開來，明明滅滅的熒光在狹小的空間裏面閃耀。

“真是活潑。”

看着蘭斯在珊瑚骨裏面“肆虐”，溫瑟的唇角微微翹起。

在蘭斯捕獵的時候，溫瑟慢悠悠地游到了珊瑚骨的高處，坐在某處，低下頭，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蘭斯的一舉一動。

在一開始的時候，蘭斯還是跟之前一樣做無用功，每一次都讓藍色火焰從自己手掌裏面溜走。

而他自己因為動作太過粗魯，好幾次直接撞上了外圍包裹的珊瑚骨，發出的聲響，令溫瑟都忍不住皺眉。

可是，溫瑟最後還是沒有插手。

他的小魚，正在成長呢。

蘭斯漸漸地在學着之前溫瑟教給他的動作，扭動着魚尾，笨拙地調整自己的姿勢。

他的學習能力很強，僅憑着記憶，蘭斯就已經把溫瑟的幾個動作技巧全部記起來了，并完成了複刻。

現在，蘭斯只是需要時間，積累一些經驗。

整整三個小時過去，蘭斯終于能夠把速度提升到一個虛影，他學會了如何利用魚尾上的每一塊肌肉，把自己融合在水流之中。

他瞬間移動到了藍色火焰面前，尖利的指甲迅猛的刺向了藍色火焰所在的位置，抓住了一條小魚。

這是他第一次捕獵成功。

蘭斯快樂得像是個小孩子，他抓住手裏的魚，在下方一圈一圈地游着，最後想起溫瑟還在上方看着他，于是又拿着那條小魚，游到上方，對溫瑟宛如獻寶一般，把小魚遞上去:

“小黑，你看。”

“嗯？”

“我說錯了。”

蘭斯懊惱自己怎麽脫口而出，随即立刻改口，

“溫瑟，你看。”

“嗯。”

溫瑟眼裏流露出笑意，他接過蘭斯手裏的魚，分成了幾塊，然後遞給蘭斯一塊，他自己保留一塊，剩下的，都丢棄了。

蘭斯愣愣地接過手裏的魚片，那片魚被完美地分離，白色的魚肉反射着瑩瑩的光澤，他問:

“剩下的，都不要嗎？這樣不好吧。”

溫瑟吃掉了手裏的魚塊，對蘭斯露出一個譏诮的笑容:

“我們為什麽不可以這麽做？”

蘭斯:“……”

默默咀嚼着手裏的魚片，蘭斯恍惚之間意識到，似乎人魚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要高，也有資格這麽任性。

溫瑟在一旁一直看着蘭斯吃掉魚片，等蘭斯吃完之後，他忽然上前，伸出手碰觸着蘭斯的肩膀，問:

“疼嗎？”

“什麽？”

蘭斯順着溫瑟的視線看過去，看見自己肩頭有一個不小的傷口，沒有流血，表皮向外翻開，一層白色的膜狀物蒙在翻開的皮肉上。

蘭斯驚訝，他伸手過去去摸，而等他的手一碰到，白色膜狀物碎裂，露出下面新長出的嫩肉:

“哇，我好厲害。”

“嗯。”

溫瑟被蘭斯的話逗笑，他靠近蘭斯，親昵地撫摸着蘭斯的肩膀。

感受到肩頭上的溫度，蘭斯眨了一下眼睛回過神來，他仰着頭看向溫瑟，迷茫地問道:

“人魚，都是這樣的嗎？”

溫瑟點點頭。

“那真好。”

蘭斯的語調拔高，他興奮地甩了甩尾巴。

“可是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受傷。”

溫瑟警告道。

“我知道，畢竟命只有一條。”

蘭斯露出一個微笑。

蘭斯瞧了一眼溫瑟，對溫瑟興致勃勃地提議到:

“溫瑟，我會游泳了，既然如此，趁着觸手不在，我們現在從珊瑚骨上方游出去吧。”

溫瑟:“……”

看着面前躍躍欲試的蘭斯，溫瑟有一種揉太陽穴的沖動。

溫瑟幽幽道:

“不急。”

他一面說着這句話，語氣似乎漫不經心，但同時，他的唇角勾起，加深了面上那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是譏諷，又仿佛是獰笑。

蘭斯頓了一下。

“外面不只有各種……”

溫瑟停頓了一下，最後用上一個詞語，“怪物。”

然後，他說:“外面的黑風暴，你也是受不住的。”

“什麽？”

蘭斯不懂，都深海了，為何還會有風暴？

溫瑟也不着急回答，他仰頭看了看，自言自語道:

“差不多來了。”

蘭斯:？

他疑惑地擡頭看了上去，之前幽藍的海水上面，忽然宛如被人潑了濃稠的黑墨一般，黑色的不明物質從遠處漸漸浸染過來。

珊瑚骨裏面的藍色火焰魚們也不安起來，它們在珊瑚骨內部形成魚群，在珊瑚骨內部瘋狂地上下竄動，焰火明明滅滅，閃爍的頻率比起之前快了很多。

“走吧。”

溫瑟沒有解釋什麽，而是拉着蘭斯回到了海葵裏面。

海葵的觸須比起以往要硬了許多，沒有再随着海水飄搖，而是攏起來，仿若一個花骨朵。

蘭斯躺在海葵之中，鼻尖嗅到了一股難聞的鐵鏽味，呼吸之間的海水也變了味道，變得酸澀。

“來了。”

溫瑟忽然對蘭斯說道。

澄澈的海水咆哮，夾雜着黑色的碎片形成的漩渦，移動而來。

此時此刻海水變成了暗沉沉的紅色，如同浸透了血。

白色的珊瑚骨被漩渦刮擦着，表面上漸漸被染黑，明明滅滅閃爍的小魚被漩渦絞纏，漩渦當中的黑色碎片宛如刀片，将它們絞成碎屑，零零碎碎沾染到骨頭上。

蘭斯躲在海葵裏面，聽着外面黑風暴在這裏肆虐的聲音，吓得不敢亂動。

而溫瑟，他惬意地躺在蘭斯身邊，撫摸着蘭斯的頭發，解釋道:

“這就是黑風暴。”

這是蘭斯第一次知道，海底會發生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