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蘭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因為一條烤魚,燙了嘴。

那天晚上,溫喻三人并沒有為難蘭斯,見到蘭斯還是想走,溫喻讓開了位置,這讓蘭斯能夠回到了海裏面。

連烤魚都沒拿。

回到海水裏面後,蘭斯稍微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舌頭上的傷口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嚴重,稍微抿一抿,就能嘗得到嘴裏的血腥味。

蘭斯本來以為這是件小事,人魚的自愈能力那麽強悍,嘴裏的小傷應該過會兒就好了吧。

然而,事實很殘酷。

一夜過後,舌尖上的傷口惡化了。

蘭斯在海水裏面泡着,一直不敢張嘴巴,原因是因為,他嘴裏潰瘍了。

潰瘍?

為什麽人魚還會潰瘍?

蘭斯沮喪地想着這個問題,思考是不是因為自己這些天不怎麽吃海藻,最後缺維生素導致的。

果然,除了人類需要營養均衡外,人魚也要。

該死的潰瘍。

昨天晚上從海灘上跑回海裏之後,蘭斯就一直沒吃東西。

每次張嘴吐泡泡的時候,他嘴裏潰瘍了的舌尖就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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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讓蘭斯有點迷茫。

你說人魚強悍吧,的确,自愈能力還有适應性強悍得一批,但是,每每讓蘭斯痛苦的,卻又是這些小毛病。

上次是長歪了的指甲,這次是小小的潰瘍。

這說明什麽?萬事萬物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嗎?

蘭斯沿着小島邊緣轉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思考自己的生存意義,也在考慮究竟該怎麽跟這群人相處。

他能感覺出這些人對他的善意,但畢竟他現在不是人。

他需要放開一點嗎?需要示弱嗎?需要直接問出他的疑惑嗎?

這些思緒讓蘭斯的腦子很亂。

時間也不知不覺間過去。

島上溫喻他們一直在忙着自救。

白天的時候,他們搭建起來了休息的地方,并且溫喻和卡爾一起無探索這個島,并且捕食。

而玫瑰則是被卡爾栓在岩石上,自顧自地搗鼓着儀器。

三個人分工協作,各司其職,倒是一派生機勃勃等待救援的積極模樣。

蘭斯偷偷地藏在礁石後面,觀察着這些人的舉動。

到了晚上後,溫喻又烤起了魚,剩下的兩人體力明顯沒有溫喻好,在吃掉白天捕過來的魚後,便疲憊地睡去了。

而溫喻,他一直沒睡,轉身拿着烤好的魚,走向了小島的另一個方向。

這是想幹什麽?

蘭斯好奇溫喻想要幹什麽,于是偷偷地跟了上去。

沒想到,溫喻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他把手裏的烤魚放到一片幹淨的葉子上,然後對着海面,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在,這是烤魚,放涼了的,你可以出來吃了。”

蘭斯躲在礁石後面,疑惑地擺了擺尾巴。

“我知道你擔心我傷害你。”

溫喻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解釋給蘭斯聽,

“我以我生命起誓,我不會傷害你。”

他垂下眼眸,聲音低落:

“我應該與你在一起的……我本來就算不上是人。”

月光之下,低眉斂目的溫喻,在蘭斯的眼裏,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分像極了那尾黑色的人魚。

蘭斯感到疑惑,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如同被蠱惑一般,從藏身的地方游了出來,來到了溫喻身前。

蘭斯:“……”

可能是因為溫喻身上寂寥的氣質吸引了他,讓他感同身受吧。

蘭斯臭着一張臉,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

“小魚?”

溫喻擡起頭,看見蘭斯過來,他十分高興,

“你願意見我?”

昨天晚上,蘭斯過激的反應,讓溫喻一直以為,他可能這幾天見不到白色人魚了。

今天溫喻做出這個舉動,也不過是想試一試,心裏沒有多大的期望。

但是,很明顯,白色人魚是願意眷顧他的。

這讓溫喻看向蘭斯的眼神,越發溫柔起來。

蘭斯沒回答,他歪歪頭,然後繞着溫喻爬了一圈。

他想看看,為什麽他會對溫喻有那麽奇怪的好感。

然而一圈下來,蘭斯只是從溫喻身上看出來一絲熟悉感,其餘的,摸着良心來說,溫喻并比不上那個黑尾人魚。

難不成,是因為太想念溫瑟,導致錯覺了?

蘭斯瞧瞧溫喻,伸出蹼爪,在沙灘上寫下兩個字——

“溫瑟”

然後,打了一個問號。

看到蘭斯寫字,溫喻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立刻抓住蘭斯的蹼爪,嚴肅道:

“不許在別人面前寫字,知道嗎?”

蘭斯點點頭,他知道,然後又點了點沙灘上的字。

“我叫溫喻。”

溫喻嘆了一口氣,他上前,把地上寫的“瑟”字抹掉,寫上了他名字中的“喻”。

蘭斯當然知道面前人叫做“溫喻”啦,他只是想知道“溫喻”是否跟“溫瑟”有聯系。

于是,他十分執拗地在“喻”字旁邊又寫了一個“瑟”字。

溫喻:“……”

他并不清楚白色人魚為什麽一直在強調“溫瑟”這個名字,他并不想深究,于是在蘭斯的注視下,他伸手把沙灘上的所有字都擦掉了。

蘭斯:???

在蘭斯的怒視下,溫喻施施然拿起烤魚,問,

“吃嗎?”

蘭斯瞧了瞧烤魚,沒接過來,他又在地上寫:

“我能相信你嗎?”

一筆一畫特別用力,他對溫喻剛才的舉動特別不滿。

“可以的。”

溫喻悄悄說道,他看上去很高興,很高興蘭斯信任他。

蘭斯咬咬唇,他繼續在沙灘上寫道:

“我曾經是個人類,叫蘭斯,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人魚。”

“蘭斯?”

溫喻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點點頭,對蘭斯說道,

“如果可以回去,我會幫你查的……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但是,你不要出現在其餘人面前,懂嗎?”

蘭斯點點頭。

“現在世界很複雜,你要是被其餘人抓住了,怕是會被切成無數片做實驗。”

溫喻摸摸蘭斯的頭,眼神溫柔,

“你還是在海洋裏面快樂地活下去比較好……至少是自由的……如果我能查得到你的相關資料,我會幫你照拂你的家人的。”

蘭斯擺擺尾巴,既高興又難過。

高興的是,至少有人會幫忙弄清楚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自己的家人也能得到照顧;

難過的是,自己可能一輩子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并且,要抛棄人類身份了。

這樣一想,救人不虧。

溫喻把地上的字全部抹去,他把烤魚再次遞給蘭斯。

蘭斯嗅了嗅烤魚,發現這次烤魚比上次講究多了——

溫度只是微微熱,表皮上好像還塗了一層酸酸的果汁,聞上去就讓人口水泛濫。

蘭斯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自己口裏的潰瘍,然後對着溫喻張開嘴,吐出了舌頭。

“蘭斯?”

溫喻愣了一下,然後才後知後覺懂得蘭斯可能遇上了什麽問題。

他低頭研究了一會兒蘭斯的舌頭,終于發現蘭斯的舌頭上一小塊白色的傷口,恍然大悟:

“口腔潰瘍?”

蘭斯收回舌頭,痛苦點頭。

“噗嗤”一聲,溫喻忍不住笑了。

蘭斯木着一張臉,忍了忍,最後沒忍住,一巴掌往溫喻臉上拍。

溫喻倒是眼疾手快,他一下子抓住蘭斯的蹼爪,然後把烤魚放回幹淨的葉子上,他寵溺地捏捏手裏的蹼爪,說:

“救生船裏面有療傷噴霧,應該能治療,我給你拿。”

蘭斯哼了一聲,滿意了。

五分鐘後,溫喻回來了,他拿着一個救生包還有一個小藥瓶。

蘭斯:?

溫喻坐下來,先拿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小片白色藥片,說:

“這是補充維生素的,你應該可以吃。”

蘭斯抽了一下嘴角。

這……喂一條人魚吃藥片?

“不願意?”

溫喻把小藥瓶放下,拿出一瓶白色小噴霧,說:

“那好吧,張嘴噴噴霧。”

蘭斯點頭,張嘴。

趁着蘭斯張嘴之際,溫喻忽然上前,把藥片塞進蘭斯的喉嚨處,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起蘭斯下巴,逼迫他咽了下去。

還拿手順着蘭斯的咽喉上下撫摸,力圖把藥片撸下去。

蘭斯:??

這是喂貓呢?

等溫喻松開手後,蘭斯已經漲紅臉,把藥片囫囵吞下去了。

“喝點水。”

溫喻毫不愧疚,“好了,現在張嘴,我們噴噴霧。”

蘭斯張嘴威脅:

“ka——”

“想不想吃烤魚?”

“……”

蘭斯默默地張嘴,吐出了舌頭。

噴霧的确有效,噴上去涼涼的,舌頭上一點都不疼了,就是麻麻的。

蘭斯咂咂嘴,看着葉子上的烤魚,目露不舍。

“還想吃?”

溫喻看着蘭斯,眼含笑意,“有那麽餓嗎?”

“咕嚕~~”

蘭斯的肚子直接告訴溫喻答案。

在寂靜的夜空裏面,一點點聲音,格外響亮。

“咳”

溫喻輕咳一聲,然後拿起這條魚,在蘭斯要殺人的目光中,自言自語道,

“這魚就這樣放着,的确有些浪費。”

他撕下一條魚肉,對蘭斯嚴肅道:

“小心點吃,別碰到傷口,知道嗎?”

蘭斯沖溫喻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張嘴吃掉那條魚肉。

那一點點魚肉在口腔裏面咀嚼,滋味炸開,蘭斯感動得淚流滿面。

終于吃到熟食了!

嘴裏雖然還有點痛,但不是不能忍受。

為了吃到溫喻手裏的魚肉,蘭斯也顧不上臉面了,他湊了上去,最後蹼爪搭上了溫喻的膝蓋,整個人像是要撲進溫喻的懷裏一樣。

溫喻愣了一下,随後他忍不住一邊用手裏的魚肉引誘,一邊悄悄地變換姿勢,把蘭斯圈進了懷裏。

等蘭斯吃完手裏溫喻撕的魚條時,他已經把自己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蘭斯眨眨眼,任由溫喻抱起他的尾巴,把他完完全全抱進了懷裏。

作為變溫動物,對人類身上的溫暖體溫,簡直沒有任何的抵抗。

變成人魚之後,蘭斯的體溫低了很多,不過這也不難理解,在海裏面想要保持人類37度的恒溫,還真的有點難。

所以,他現在有些沉迷于溫喻的體溫。

不像火焰那般燙人,躺在溫喻的懷裏,恍惚之間像是回到了生命的最初。

溫喻的心跳,溫喻的味道,蘭斯躺在他懷裏,聽得一清二楚,聞得明明白白。

無與倫比的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完飯,身體裏面血糖上來了,在溫喻懷裏,蘭斯昏昏欲睡,半合着眼眸,像是醉了,他擡頭,看着溫喻的側影,皺着眉頭分辨了半晌,說:

“你明明就是溫瑟。”

而這話,在溫喻耳裏,就是一連串的嘶鳴,他問:

“怎麽了?”

蘭斯搖搖頭,竟然把頭埋進溫喻的頸窩裏面,直接在溫喻懷裏睡過去了。

溫喻挑挑眉,對這個結果感到好笑。

他抱緊了蘭斯,想了想,還是起來,把蘭斯抱起,往營地那邊走。

這樣做雖然有些冒險……但也是一種警示。

如果其餘兩人想對蘭斯不利,溫喻想,他不介意直接殺了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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